萌芽杂志沉默的唇
萌芽杂志沉默的唇
2006萌芽,第六期《此去经年》
当一个人谁都不爱的时候,就可以轻易地爱上任何人,我是知道的。
但我没想到刚回家就接到小熙的越洋电话,说年后她要结婚。
正如我没有想到落野的第二次婚礼,新娘依然不是我。
呵,如何解释呢,若要听我细说,怕是辗转经年、曲折回还的一个长篇故事了吧,但要概括,倒也容易,无非是没有缘分而已。
“新郎是谁?”
“邱翼。”她补充道,“我并未同你提起过。”
“你是否已经决定?”
“是。”
“我希望你的决定不是欠考虑,小熙,你与安侨挣扎这些年,就算是荒废也该有些所得才是。”
“呵,要我如何决定?子初,先放弃的并不是我。半年前是他与我摊牌,说今生爱任何女人不会比对我更多,但已没有力气与我周旋。他太累了,需要成家立业,休养生息。”
“你也知道他最爱是你,除非你不爱他,否则何苦鸳鸯两地?”
“如此简单的道理又何须我来教你?我们都爱对方,也都更自爱,你予我几许温暖,我便回馈几分关怀,若你收紧目光,我又怎会不自保?我承认,我们是爱的炙烈,但几番轮回,我们之间已是裂痕斑斑,纵然想要收拾心情平静相对共度一生,那些给对方的伤疤总会千方百计地提醒心痛,我们在一起,爱多,怨恨更多。”
我仰天。小熙三言两语已然道尽全部事情。她并不是飞蛾扑火的愚钝女子,却又何尝不是白白浪费这些眼泪这些年。
“十一年。”我说,“你同安侨十一年。”
“十一年又如何?总算我不是全然无所得,现在我至少知道我该要的是什么。子初,学费不会比你想象的更为便宜。”
“可是,连我都可惜你和安侨这么多年。”
“可惜?子初,你有没有可惜你与落野那些伤害和纠缠?”
落野。落野。
我的心脏瞬间酥软下来。这么多年,这个名字仍然是能够让我心生悸动的两个字。想及当年阳光浅浅,他从身后拿出小小一株不知名的淡紫色花朵,摊开我的手放于掌心,轻声耳语:“落落野花愿在你的掌心盛开,此生相连,切莫丢弃。”是十九岁的春日午后,面前的落野眼眸微蓝,嘴角温柔。我仰脸望向他,幸福大片大片弥散。
食指与拇指弯成一个圈,再瞬间分开。弹指间,往事灰飞烟灭。
此刻我的手心里仍有纹着的小朵野花,而芳香,已是万劫不复。
“子初,子初?你还在么?”
我恍然,“是,我在。”
“别多想,子初,落野始终不是你那杯茶,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不希望你后悔。”
“嗯,我也这么以为。”
“那样最好,子初,下月9号,我希望你飞来,做我的伴娘。还有长平,带他来见我。我会算出他是否是你合适的结婚对象。”
“我尚未决定带来的是谁,”我调笑,“但你的婚礼,我一定会来。”
挂下电话。突然浑身乏力。
成年以后我逐日隐忍,贪恋琐碎平静的俗世幸福,再不曲高和寡,再不为赋新词强说愁,甚至再不伤春悲秋。许久前的某时也曾反思——莫子初几时起成了没心没肺简单头脑的市井女人?怕是伪装惯了不经意便入了戏。平日里不算是个感慨良多的人,而今日,小熙一个电话却竟仿佛隔世召唤。
我与小熙是自高中一年级的朋友,彼时都是身形高挑多愁善感的少女,难得的是爱好相似,成日的粘在一起,写诗、看片子、读书、弹琴。也无止境地相互倾诉,见证了彼此青春期里情绪的大起大落。
写信给对方。上课的时候,两人面容平静,笔耕不辍,看似认真做笔记的好学生,却在纸上写着:“小熙,今日读到存在主义,每个人都是无理由地被抛掷在这个世界上互不相关的物体,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没来由的杂物的堆积场。突然觉得路太长太冷,我走不下去......”如此这般。
而彼时小熙最爱写的是:子初,昨夜又梦到他,潮湿的阴冷的绿色空气,他从高高的山崖上向我俯瞰,我大声叫他的名字,他纵身跳下,却被树枝卡在当中......”
我于是一点一点知道那个名字叫做安侨的男孩,是小熙的小男朋友。小熙的皮夹子里一直放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是她十四岁时两个孩子的合影,照片上的小熙一张圆鼓鼓的笑脸,旁边的男孩子大她一岁,只是和她一样高,却已经有了挺拔的姿态和硬朗分明的五官轮廓。
有时候小熙也会跑来我家跟我一起住,她在上海没有家。初二那年她只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寄住在一个关系颇远的亲戚的家里。她的母亲这样不由分说地安排下她的生活,希望她能够在更好的环境得到更好的前途,却没有也不屑于去察觉,小熙已经把灵魂钉在了那个北方的城市。那里有她爱着的小男孩安侨。
少女时代的小熙瘦弱纤细,她握住我的手,急切地表达,反复地祈祷:“子初你知道么子初,安侨说他要娶我,他在写来的每一封信的最后写,等到我们毕业,我娶你。”我很认真地握紧她的手,“你与安侨结婚那日,一定要我做你的伴娘。”
两个人都眼波涌动。
陈年旧事,物是人非。二十五岁时的小熙终于决定穿上新娘礼服,且如约邀我做伴娘,而新郎的角色却已面目全非。
想起当初我们盈盈相握的虔诚,想起那厚厚的一摞信的末尾恒久不变的“等到我们毕业,我娶你”,想起那些纯真到透明的日子,连我都禁不住泪水涟涟,而小熙在斯时斯地是不是真能谈笑风生?
响起轻轻叩门声。我自梦中初醒,抹一下眼角泪水,入洗手间略略补妆,才走过去打开门。
果然,这个时候来敲门,除却长平没有别人。
他进门,凝视我半晌:“恕我直言,你今日何以突生老态?出了什么事?”
老态?也许吧,往事伤神。但要我把过去讲给他听么?于理,我们相处已有几月,该让他了解我的性格爱好,心情想法,但于情,没有必要。情理并不总是统一。我与他其实并无特殊关系,并不是出双入对的男女朋友,男性而已。他只需知道我年龄25岁,未婚,职业高尚,收入稳定,无不良记录及嗜好,喜穿黑色衣裙,工作尚属努力,不喜派对逛街,乐得蜗居家里享受清静。这些,足够了。
我笑。“哪里有事?衰老是人间规律。你若害怕陪着一个年老色衰的女子虚度一生,大可至幼儿园门口排队去等,挑个唇红齿白的小鬼头,悉心栽培,待伊到法定结婚年龄你染了头发择日完婚,那才是青春少女呢。”
他也笑,“子初,与你在一起总是如此轻松愉快,我贪恋这份平静的幸福,怕是永远舍不得走开了。”
“永远?”我简直啼笑皆非,“长平,你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年吧,嘘......莫言永远,永远太远。”
他依然是平稳的眼神,却如此强烈地直视我。“子初,嫁给我。”
我愕然。我不曾想过长平会这么快向我求婚。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一个男人要很爱很爱一个女子,才会向她求婚。比如安侨对小熙,又比如落野对我。而长平,他爱我有多少?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过去。”
“你也说那是过去。”
“我们对彼此的性格习惯等等都不了解。”
“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了解。”
“我们认识只有5个月。”
“这个借口不是你的风格吧。”
“那么,我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接受你。”
“这条理由我接受,你当然可以好好考虑。”
“我有多少时间考虑?”
“只要不是三年五载。”
“你为何选择我?”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安定的。是家的感觉。”
我默然,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是安定的,不似与落野那般汹涌起伏。
可是,我爱他么?
他又企图说服我:“婚后我们可以在这里定居,也可以回国。你可以辞掉工作在家做喜欢的事情,也可以继续工作,我不会干涉你,一切照你的意思来。”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掷下人生年华耐心等待,可以随时改变工作和生活环境,可以随时放弃现有的一切工作成绩,重新开始......这些,已经足够优厚。
更何况他还有份高尚工作,可观收入,年纪轻轻已是华人圈内颇有名望的建筑师,前途不可小觑。最最不易的是人品温良,一直洁身自好,对围在身边的女孩子保持礼貌的距离,全无一般年轻有为而又自视英俊的男人的轻浮。
似乎已经完美。
“你不必立刻答复我,但你要告诉我现在我们去哪里吃饭?”他笑吟吟的抓住我一只手。
我一凛。我与长平相处这五个月,一直是淡淡的君子之交,外人皆知我们是男女朋友,但事实上我们连手也不曾牵过,至多只是在穿过马路的时候,长平的手悬在我的身后,疼惜的不放下来。
他感受到我的犹豫,立刻放开了我的手。“对不起,子初。”
我反而有些歉疚,长平永远是这副谦谦君子的形象,从来不会违背我的意愿。而落野,落野会在突然之间像抓一只小猫那样抓住我的后颈,低下头封住我的嘴唇。我不能呼吸。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又想起落野的。我该好好考虑长平的建议,嫁给他,或者不要继续耽误他。
“长平,我今天有点累你一个人去吃饭好么,我想早点休息了。”
“那也好,我走了。是否要帮你买吃的东西送来?”
“不必了。”
“那好,子初,晚安,有空的时候考虑下什么时候嫁给我。”
他轻轻地带上了门。
长平的关心也永远是恰到好处,不像那个时候的落野,会大声的敲我们寝室的门,把生病赖在床上不想吃东西的我一把就抱起来,然后从背包变出各种清淡而有营养的食物,强迫我吃下去......
我使劲地晃晃脑袋,难道今天是真的发烧了么,为什么不停地想起落野?那个名字已经离我那样遥远。我们的缘分只有那么多,早在几年前我离开他的时候已经耗尽了。现在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甚至会为人父,我没理由再暗自伤神。
而长平,才是摆在我面前的,触手可及的幸福。
初识长平是在一座新楼盘的新闻发布会上,我带了摄像机前去报道,房产本不是我的条线,可是该条线的同事玛丽当日家里突然有急事,要我一定替她完成任务。原本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想竟然因此结识未来男友。
哗,命运玄妙。若是玛丽自己前去采访,会不会是另一个感情故事?
记得那日在会场碰到旧日房东,发布会结束后她拉住我说介绍一个华人朋友给我认识,然后我看到之前坐在主席台上的楼盘设计师稳步走来:“你好,我叫安长平,很高兴认识你。”
我这才近距离看到他的面孔,恍然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印象十分模糊,好像是上个世纪在哪里见过。这种微妙的熟悉让我对他有了一点点亲切感,我冲他微笑,伸出手,“记者莫子初,很高兴认识你。”
就这样认识长平。
之后的第三个星期他开始约会我,我对他不是没有好感,欣然赴约,到后来便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固定是每周四次的约会,一、三、五、日,两个人都很配合地将其他应酬安排在剩余三天里。约会的内容也是有固定程序的,下班他到家里接我去吃饭,然后看一场电影,话剧,或者听场音乐会然后送我回家,也有的时候就在家里聊天,或者各自看书、上网。到晚上十点半,他便离去。
呵,严谨一如中学里的课程表。可是我们都乐得这样的安排,不必绞尽脑汁安排新鲜节目,也不必刻意制造什么气氛,默契一如老夫老妻。
嫁给安长平,婚后的日子不劳想象。安静,独立,彼此信任,不相干预。有相似的休闲方式和品位,不至于为了琐事而争吵不休,也不会有翻江倒海可生可死的激情。似乎可以用什么词来概括,嗯,相敬如宾是一种说法,举案齐眉是另一种说法。
没错了,这个男人以把最本能的特质表现出来:平头,戴黑框眼镜,眼神安稳,从不吸烟酗酒,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也只穿长袖衬衫。理性,平和,可靠,有理想有前途......不容否认,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结婚对象。
可是,我爱他么?
识字以来一直相信,长大会与一个彼此相爱的人结婚,王子与公主,白头偕老,幸福一生。念诗,又是“画眉深浅入时无”,又是“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直念的心生荡漾,暖意融融。
结果呢?
结果生活毕竟不是古诗。大学毕业那年我往大洋彼岸升学,落野依旧潦倒。他到机场送我,彼此都没说承诺的话,他只是紧攥着我的手,又无力地放开,说:“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了。”我没说话,转身走进安检处。再也没有回头一次。
我知道,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和落野之间,已经完了。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落野落后我太多,而男人永远无法忍受伴侣强过自己许多。我犹记得大四那年我兼职的公司里一起加夜班的男同事开车送我回寝室,靠在自行车上等我的落野一点一点看清我从车上走下来的过程。那晚夜宵时落野的沉默和爆发,我一百年后也依然会记得。
从那时起我便坚信,我们倘若在一起生活,即使我百般安抚他的自尊心,即使彼此深爱对方,即使坚持到结婚生子,我们都始终会分开的。教训太多,奇迹太少,我是平凡的安稳的庸俗女人,我不敢拿一生去冒险。
大学二年纪在酒吧认识落野的时候,我已知道,这个驻唱的潦倒歌手,是我命里的人,我也知道,与我步入结婚礼堂的,不会是他。
又如何呢?那个年代里理智即使对这段感情判处死刑,汹涌澎湃的激情照旧拿着特赦令喊刀下留人。
几番纠缠几番逃离,多少眼泪多少挣扎,明知道这些那些全是徒劳,还是莫名其妙地勇往直前,飞蛾扑火是一种说法,撞鬼中邪是另一种表达。我们因为知道注定要失去而彼此伤害,又因舍不得失去而彼此关爱。现实的压力如芒刺在背,彼此都知道我毕业那天便是分手的日子,可依然纠缠着僵持着,直爱到彼此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时候,离别如期而至。
三年里说了无数次的分手又无数次的相拥而泣,到了真正分手却终于没有说出那两个字。机场一别就是永诀,彼此的心里是清楚的,只是那一瞬间谁都别过脸去不看,联手制造一个无疾而终的假像。
从此把往事收进箱子沉入潭底。如我少女时代喜欢唱的歌:“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离家之前一切物质条件都有父母准备妥当,一切的进取要求都有坚实的后盾,所以有心力整日沉湎于一段青春往事作苦大仇深状。成年之后才悟到了歌词的真意,如今一切东西都要自己努力,包括毕业论文,实习报告,就职申请,升职加薪,公寓租约,看房东脸色,水电煤气,甚至包括修理突然抛锚的车子......
发达国家男女平等落实得好,待遇不见得实现,要求上却一视同仁。男男女女都作出一副强者姿态,绝口不提旧日苦痛、挫折失败,即使提到也须以自嘲的语气改编成笑话,否则只会惹人漠视嘲笑。那些青涩幼稚的痴男怨女的感情故事,那种疯狂往事,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小爱情,哪里还符合游戏规则?
是,被打磨被修剪,莫子初干练短发坚毅神色,叫嚣乎东西, 突乎南北地在职场冲锋陷阵,旧日恋人的名字早已丢弃在天涯海角。落落野花?真乃陈年旧事。
只是一个早已分道扬镳的故人而已。
分道扬镳以后呢?以后我在异国攻读硕士学位,落野杳无音信;再以后我辞职回国,邂逅落野,他已经成为一件规模中等的公司里的三名合伙人之一。另一个身份是,一个女人的丈夫。
我以为这些年来我远渡重洋异地求学早已甩开了落野加在我身上的沉重包袱,谁料跨过了经纬却躲不过宿命,落野在餐厅里突然攥住我的手,“子初,当初看你走远,我没有信心追赶也没有胆量挽留,你走之后我白手起家去做生意,我熬过了那些蹲在地下室里喝凉水的日日夜夜,我从卖盗版光碟开始,我几乎没有信心,但我居然成功了。我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证明给自己,我也可以开车接你下夜班即使我知道此生也许再没有机会见到你......子初,如今我已经有了能力给你给你幸福,上天让我再碰到你,你说,我怎么还能放掉你?”
落野的手指弹吉他的手指,落野的手掌抚摸我脸颊的手掌,落野的温度温暖了我三个冬天的温度.......他说子初你掌心的落落野花还在,他说子初你已经跑了一次了我不许你再跑第二次,他说子初你看我心口这里依然纹着你的名字,beginning,万事之初,我们重新开始......
他穿休闲西服端高脚酒杯,眼光炙烈眼波温柔,乐手在我们身旁抑扬顿挫的拉梵阿铃舞曲......我想起若干年前在酒吧邂逅落野,角落里独自低吟浅唱的落魄男子,穿浅色宽大毛衣,喝罐装啤酒,在一曲终了突然说:“把下面这首歌送给7号桌上的女孩,是我自己写的歌,《经年以后,幸福不远》。”
。。。。。。
而经年以后,我们是否真的接近幸福?
我的心脏只是痉挛,我以为这些年来伤口缓缓结疤血液渐渐凝滞,我与落野早已是擦肩而过再无关联,即使再见面也不过是相视浅笑云淡风轻。却怎料,却怎料经年以后,物是人非事事休,落野,落野却仍是我生命里的劫难。我终究还是不能抽出我的手。
徒劳奔跑了三千万里,跌跌撞撞回到原点。不是借口,比借口还要理所当然。
至办完手续从家里搬出来,落野才告诉我,他已经离婚,他的妻子早已知道有一个莫子初的存在,也知道落野对她并无至深感情,觉得拖延下去毫无意义,忍痛签了离婚协议。落野对她是充满愧疚的,只能徒劳地用大把赡养费弥补。
这一切来得如此迅速,我别无选择,不可以再辜负他这诸多努力。于是落野置新宅买新车,只待与我圆了那几年前无比缥缈的梦。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世间从来没有完整的幸福,所谓完美,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如此而已。
无论如何,今非昔比,落野终自觉于我般配,敢于向我承诺,更难得的是,我们对彼此的感情,一如既往。似乎是那多少年的苦痛熬到头,终于是合适的机会与落野结婚,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
一个独身的男人,一个自由的女人,一个刚好的时间,一份还没来得及变质的感情......这一切来得太快太顺利太不真实,简直似幻觉。我狠狠摇晃头颅。居然真的是幻觉一场。被落野前妻的猝死打破。
是在我们开始筹备婚礼的时期,一日在家具城内落野的手机响起,短短10秒钟的电话,落野面如死灰。他不发一言,我于是知道多日来的预感终成现实,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落野的前妻在卧室里死去,是煤气泄漏。橡胶管破裂,无法判断是人为还是橡胶自然老化。但我和落野相信她是自杀。
她是一个勇敢而懦弱的女子。一直深爱着落野,也一直明白落野不爱她。她勇敢到可以不哭不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却懦弱到不能一个人生活下去。
那个雨天落野跪在泥水里为她送行,而我在葬礼第二天收拾行囊再度飞往异国。
我知道,纵然我和落野终成夫妻,彼此深爱,我们都始终摆脱不了那个死去女子的魂灵,我们会憎恨对方,并且自责至死。
我再次以绝决的方式离开落野,相隔三年。这一次,我没有让落野知道。
上天同我和落野开了个玩笑,还顺便要我们付出巨大代价。
一切重新开始。我在一间华人电视频道找到合适职位合适薪水,努力工作以麻痹自己删除记忆。与一班陌生人同处一室共同打拼,彼此之间互不了解也互不好奇,更棒的是一大半工作时间里东奔西跑地采访各界人士,男女老少,一面之交,再无瓜葛。剩余时间便是窝在编辑室里剪素材,人机对话,简单磊落,再快乐不过。
从来懒得参加同事之间的聚会派对,故此也没有朋友,下了班以后急急赶回家中,泡茶,洗澡,窝在床上看肥皂剧,待到深夜蒙在被子里一觉睡去,便又老掉一日。
是不是可以就可以这样老掉一辈子?
然而,那纹着落落野花的左手掌心却每到下雨天便隐隐作痛,提醒着我一个女子的死去,是因我只想满足自私的一己幸福。我甚至猜测,落野刻着我名字的心口,会不会也在雨天隐隐作痛。
经年以后,我与落野还是离幸福太远,还牵累一个无辜女子搭上短短一生。
她错不在爱上一个心中另有其人的男人。她错在对这份婚姻投入全部心力。一旦崩塌,万事皆休。
尚不了解游戏规则就买票进门。命中劫难。
后来听说落野与公司里新来的女同事闪电结婚,终于放心。我想落野的心口定是比我的掌心更为疼痛,因他要遭受更为巨大的内疚与痛苦。
如今他与一个完全不了解那些过往旧事的女孩子结婚,也许可以渐渐更换心境安度此生。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其实我和落野谁没了谁也一样可以生活
是在这个时候遇到安长平
他给我平静给我关怀给我希望,让我想着,自己也许可以嫁给他,为他做饭生子,模糊掉来路和一切往事。
我的心突然温暖和光亮了起来,我急急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到客厅拿起电话,长平的声音在一记嘟声后响起:“子初,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念你。”
“小姐,我夜不能寐担心你身体不适找不到我,凌晨一点接到电话你却是为了说这一声想念啊。”话虽如此,长平的声音却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全是笑意。
我蓦然意识到此时已是凌晨一点,而习惯十二点关机的长平却开机等着我的电话,只因为我说过一声身体不舒服。
我泪盈于睫,我想告诉他我决定接受他的求婚我要跟他生活在一起,我们生一桌孩子围坐吃甜点,我们看着一个个孩子长大成人恋爱结婚,我们给对方梳理满头如雪白发,我们相交定百年,谁先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但是我突然醒悟到,长平在阳光下向我求婚,我也应该在白日里答复他。黑夜里要说的是少年眷侣间的缱绻情话,不是理智考虑后的结婚誓言。
我平一平声调,“长平,谢谢你,晚安。”
“子初,好好睡,晚安。”
挂下电话,算到小熙那边正是午饭时间,于是打了电话过去。
“小熙。我决定与长平结婚。”
“恭喜你,你让他知道你的想法了么?”
“还没有,他说可以给我充裕的时间考虑。”
“那最好,答复他之前带他回来参加我的婚礼,顺便接受我的考核。”
“不说我,小熙,我能不能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可以放下安侨么?”
“呵呵,我也以为我没有,但遗憾的是,我真的已经做到了。子初,你知道时间的力量。所以,你也可以忘掉落野。”
是时间的力量么?那为什么一份感情可以披荆斩棘走过十一年,却在六个月里面目全非?
我不明白。
“那安侨呢,他做到了么?”
“前日突然收到他的电邮,说在国外有了未婚妻,不久便可结婚。”
我终于释然。
小熙与安侨之间,辗转十一年,每次他们分开了,我为他们舒一口气,但过一段时间,他们还是会在一起。
我没有见过安侨,但是在小熙无数次的诉说和描述之下,安侨与我已经成了一个最熟悉的多年老友。我知道小熙在十六岁那年终于回到故乡,他们重逢时安侨抱紧小熙狠狠地吻她,那是他们的初吻,他把她的嘴唇都咬出血来;我知道安侨比小熙早一年升学,考入全国最好学校,小熙于是奋力读书,就是为了可以考到北京去和安侨在一起;我知道他们为了他戒不掉烟而吵架,小熙背起包就要走,他失手打了她,然后他抱住她求她原谅他,他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争执间小熙好像听到他说,“你要是走我就烫你了。”她毅然把手伸向门锁,然后看到安侨把烟头印在他自己的手臂上……
他们也曾很多次地分手,很多次地逃跑,最远的一次,安侨跑到国外,躲了小熙两年,然后安侨的父亲突然病逝,他赶回国看到小熙已经帮他料理好一切后事……
他还是抱住她。
似乎每一次都是诀别,却从来没有正式告别过。
而这一次,连我都能够确定,他们真的是天各一方了。
小熙将与某君喜结伉俪,安侨也有了未婚妻。都有新生活,多好。
原来人们爱得铭心刻骨的是一个人,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个人,这本是多么寻常的规律,我却要到今日才真正参悟。
正如少年时喜欢的女作家说过的话,“因为爱他,所以离开他。”彼此相爱的人容易互相伤害,只有不爱的人,才可以平静相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我多幸运。长平对我如此专心耐心细心,顶顶难得的是从不向我追究一切往事,甚至包括掌心的落落野花,他看到,眼神只是平静的滑过,决不多言。这个男人在用他的宽容大度宠爱我,只要我不去提及与落野所有的痴缠的过往,认真专心对他,相信我们会有美满的婚姻,儿孙满堂,终此一生。
念及此,便不可带他去参加小熙的婚礼,以免碰到我与落野的旧日朋友,哪怕是无意间让长平听到我的前尘旧事,都难免心生芥蒂。何苦?
我于是收起小熙寄来的请柬中印着“安长平先生”的那一份,独自一人飞回国参加婚礼。
我不曾想过小熙的婚礼竟然如此气派,之前听消息说到她的未婚夫,我连名字都没记住,也不关心是何许人也,只知道不是安侨,对于小熙便都是一份无爱婚姻而已。张三与李四,区别不大。
内容过长,楼主可找我要完整版。
求《萌芽》上的一篇文章,名字忘记了。
项国托 偷窥 : 第二天中午,周虚心事重重地告诉我,他看上了一个女孩。这小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上一个女孩,每次都是柏拉图式的幻想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他写的情书洋洋洒洒两三千字,像小说多过情书。不过他文笔的确不错,在某流行文学杂志发表了不少文章。
我问他是哪个女孩这么幸运。
他大致给我描述了一下那个女孩。那女孩住在对面的女生公寓701号房。
我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樱雪。
嘿,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有人一窝蜂地跟你争。大学,工作,女人。我一直以为樱雪只是个隐匿在人群中的美女,只被我这个独具慧眼的人发现了。我还为独自拥有她的美丽而沾沾自喜。可是现在,仿佛由于我的发现,她的美丽随之暴露于公众之下,引来很多人趋之若鹜。并且这种结果让我始料不及。我仿佛就是发现维纳斯的那个农夫。
周虚说他写了一封情书,却不知如何送达给她。
我心生一计,说我认识她。
真的吗?
当然真的。她叫林晨雪。我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
那你对她怎样?周虚试探着问,用十分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人是漂亮,但我对她没有一点感觉。
那好。周虚喜不自禁。他让我帮他送达情书。
我把情书抄了一遍,内容稍作修改,什么名都不署。以匿名情书的方式放至樱雪的信箱。寄了四五封之后,一天晚自习,我把周虚发表文章的文学杂志拿给她看。告诉她我在上面发表过的文章。当然我说周虚是我的笔名,并在此之前在很多场合暗示她我有个笔名叫周虚。这样就会使得一切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我就知道你很不简单。她看完文章后说道。我很喜欢你的文章。文笔优美,还是在大杂志上发表的。我还以为你一无是处呢?她一脸赞赏地微笑。
我心虚地笑了笑。我知道骗人是不对的,但这是善意的谎言。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几封信。
这些都是你写的吧?
我点点头。
我说嘛。我想起这些书信的遣词造句怎么跟这些文章那么相似。原来是你这个大作家。你挺会给人制造惊喜,还搞什么匿名信呢。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我问她。
好一会,她才开口回答,脸微微有些涨红。
怎么,你是在追求我吗?她说得倒也落落大方。
是的。我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猝不及防躲闪开。那你要好好表现哕。
她羞赧中带有冷静,这一点让我着迷不已。
几天之后,有一天,樱雪告诉我有一个男生也在追求着她,而且追得很热烈。我知道她说的是董布。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我装作毫不在乎。
还好吧。很高很帅。
我跟他比起来,你喜欢谁多一点。
当然是你哕。她说这句话时,我毫不怀疑她的真诚。
他给我的印象不如你给我的好。我听说他以前交往过很多女孩。而且我先认识你。虽然你缺点一箩筐,但基本符合我的心意。最重要的是你有才华,这足以让我倾心。
那你选择和谁在一起?
呵呵,很难说。她笑起来,脸上有小女人的狡猾。
看你的哕。
樱雪用她超乎寻常的智慧和心机游走于我和董布之间。她把我们两个安排得妥妥帖帖。绝不让我们在同一个场合出现见到面。董布恐怕至今仍未知有另一个追求者,而那个追求者是我。因为有一次董布与我聊起,他说他正在追求一个叫林晨雪的女孩。就是说,晨雪没有把我告知于他。就这一点来说,我对她感激不尽,她喜欢我多于董布是千真万确。她能与我交心,却没有与董布交心。我当然力免避开董布,因为我不想与他正面交锋,我要暗地里击败他。击败他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虽然有时我觉得她游走两个男孩之问,对我,对董布都不够诚实厚道,让我有被欺骗和玩弄之感。甚至觉得她有点浪。但战胜董布的虚荣心和得到她的心切,让我变得隐忍和宽容,包容了她所有的不是。
可怜的周虚在一次目睹她和董布亲密地走在一起后,对我宣称他对她死了心。
樱雪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和董布。这让我非常感动。
有一次我们在教学楼游廊驻足远眺。她似乎半倒在我怀里,却几乎没有碰到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做到这一点的。我在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她听得一脸迷离,眼睛闭了起来。扬起的嘴巴等待我去亲吻她。
我俯头下去要吻她,却突然想起董布。我不知道董布是否吻过她。即使她不想给,董布那混蛋什么都做得出来。想到这,我变得十分沮丧,丧失了所有的热情和兴趣。
她足足等待了两分钟。见我没什么动静,她脸气鼓鼓地整个下午没有与我说多少句话。后来她说我不信任她,为人不够真诚。
这次以后,她总是说我不够真诚,再也没有给我亲吻她的机会。
有时,她和我谈起理想,人生规划。这个时候总让我头疼。我并不是没有理想。高中以前我有许许多多理想,有些今天看来如此幼稚可笑,却使人心生怀念。
可是上大学以来却突然全消失了。
难道你每天就这样吊儿郎当地过,没有为自己的人生谋划一下?她总是这样开头。
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就没想到好好发挥你的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你指什么?
写作。例如成为知名作家或者编剧,甚至导演。
我说我压根就没想到这些东西。
这些真的重要?我问她。
当然重要。人不能白活着。要使自己变得荣耀,并给周围的人带来荣耀。
可是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开心,使自己开心,使周围的人开心:谈到我的人生规划谈不下去时,她会谈她的人生规划。她说得头头是道,我只得洗耳恭听。我对她的人生规划给不出一点意见和建议。一个对自己的未来都毫无主意的人,如何能对别人的人生指手划脚。当然不能说一点没有,追到她便是我现在的理想。这才是一个痞子目前他所能考虑到的短期人生规划。
她说到动情的时候。我总能从她眺望远方景色的眼睛里看到她的躁动不安。这是令我生畏的东西。犹如烈日炎炎的夏天,走在烤得白花花的柏油马路上,总让我感到目眩和无所适从。
从此,我们围绕“真诚”和“人生规划”争论不休。我们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
大学三年级快要结束时,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她如愿以偿考上了英国一所大学。一个月后就要飞往大洋彼岸。
我和她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
她首先对我这些日子一直陪在她身边表示感谢。
我问她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说不可以,这里没有什么好让她留恋的。
难道不可以为爱你的人留下来?
你们——你真的爱我吗?你们都不够真诚。在我看来,这远远不能算爱。她说话毫不留情面。
况且我要的不是这种生活。那边的生活是我期待已久的。而且你们都不能给我带来巨大的荣耀。是巨大的荣耀,你懂吗?
我现在不是给你带来了一点吗?
你是指在杂志上发表文章这件事?这没什么了不起啊。她的话变得尖酸刻薄,我的心仿佛被割裂了一个口子。
或许将来我……讲到这,我的心就虚了,因为我现在提供给她的都是假的。我是个骗子,一个谎话连篇一无所有的骗子兼痞子。
她要离开的事实不可改变。我伤心至极,不知如何是好。
更令人伤心的是此后一天晚上我约她出来,她说没空。我问她是不是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她说不是。
我流连她平时回宿舍的路上等候她。十点过后,却看到董布用电动车载着她回来。她头偎依着董布的背,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一脸的陶醉。
在宿舍游廊分别时,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十分钟不能说一点没有,追到她便是我现在的理想。这才是一个痞子目前他所能考虑到的短期人生规划。
她说到动情的时候。我总能从她眺望远方景色的眼睛里看到她的躁动不安。这是令我生畏的东西。犹如烈日炎炎的夏天,走在烤得白花花的柏油马路上,总让我感到目眩和无所适从。
从此,我们围绕“真诚”和“人生规划”争论不休。
我们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
大学三年级快要结束时,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她如愿以偿考上了英国一所大学。一个月后就要飞往大洋彼岸。
我和她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
她首先对我这些日子一直陪在她身边表示感谢。
我问她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说不可以,这里没有什么好让她留恋的。
难道不可以为爱你的人留下来?
你们——你真的爱我吗?你们都不够真诚。在我看来,这远远不能算爱。她说话毫不留情面。
况且我要的不是这种生活。那边的生活是我期待已久的。而且你们都不能给我带来巨大的荣耀。是巨大的荣耀,你懂吗?
我现在不是给你带来了一点吗?
你是指在杂志上发表文章这件事?这没什么了不起啊。她的话变得尖酸刻薄,我的心仿佛被割裂了一个口子。
或许将来我……讲到这,我的心就虚了,因为我现在提供给她的都是假的。我是个骗子,一个谎话连篇一无所有的骗子兼痞子。
她要离开的事实不可改变。我伤心至极,不知如何是好。
更令人伤心的是此后一天晚上我约她出来,她说没空。我问她是不是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她说不是。
我流连她平时回宿舍的路上等候她。十点过后,却看到董布用电动车载着她回来。她头偎依着董布的背,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一脸的陶醉。
在宿舍游廊分别时,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十分钟之久。顿时,我伤心的感觉如同灭顶。
第二天。她约我出来。我如时应约。我们在一个小花园见面。一开始我们的谈话就不是很愉快。我在一旁默默地吸烟。她见我态度不好,也没怎么说话。我隐晦地提了一下昨晚的事。
你是在跟踪我吗?她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快。
你为什么骗人?
你就是不信任人。她嚷嚷道。
她不承认倒也罢,还说我不信任人,不够真诚。这使我忍无可忍。我想到能与她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我无论如何也挽留不了她。想到这,我对准她的脸颊粗暴地吻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亲吻她。
她非常气恼地推开我,用手使劲抹我亲吻的地方。
你干什么呀?她没好气地瞪着我。
我“哼”了一声,猛力地吸一口烟,吐出来。
一身的烟臭味。你为什么总是不听人劝告呢?
在我们关系融洽的时候,她说过喜欢男生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但不能太强烈。因此她允许我每天只能抽两支烟。我一直照做了。包括今天。现在她对我的态度是彻底变了。往昔她给与我的温存行将一去不复返。
我扔掉手中的烟,并且用力吐了一口唾沫。
你看你,就是痞子一个。她提高了嗓音。
痞子又怎么了,总比你好。你一味地说不真诚不真诚。你到底有多真诚。
你们两个就是不真诚。她斩钉截铁地说,仿佛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两个?哼,你就是一脚踏两船,玩弄人的感情。我扬起头,对她不屑一顾。
喂,你说什么?你讲清楚一点。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你根本就是放浪。
她发红的眼眶里转着泪水,即将倾泻而出。脸胀得鼓鼓的,像快要爆炸的气球。她瞪着我,许久才带着哭腔说道。
告诉你,对你,对他,我什么都没做过!
她抓过手提包,气颤颤地消失在盛放阳光过多的花园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心倍受煎熬。她没有联系过我,我打给她的电话,发的短信,她一个都没回。只要我一露面,哪怕很远的距离,她都能察觉到,远远地跑开。我为我的不够冷静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只能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她。在天台,在游廊,在校道。每天晚上,董布都用电动车送她回来。虽然她在后座没有抱董布的腰,分手时没给董布拥抱。我的心仍一点一点地被撕裂,又一点一点地遗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她一脸的冷漠,显然对我的话耿耿于怀。
月末的时候,她给我发来了邀请。意思是希望我明天晚上能赏脸参加她的告别酒会。她后天早上就要离开。她的离开已是必然,谁也无法挽留。包括董布。
董布在收到邀请的当天晚上就来找我倾吐心事。
我从未见过董布如此愁云满布。
他说,那个叫晨雪的女孩明天就要飞往英国。他无法挽留她。而且直到今天。晨雪才告诉他,她身边一直还有另一个男孩。曾经她喜欢那个男孩多于喜欢他。可是那个男孩让她失望且伤透了心。
董布扔掉手中只吸了几口的烟。失落的眼神沉落在惨白的夜色中。
我真想见见那个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是他一贯的痞子语气。但随即他的话充满苦楚和悲凉。
你知道吗?我是第一次彻头彻尾地真正爱上一个女孩。她给我非同一般的感觉,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好几次,我都想去吻她。可每次撞上她明亮纯洁的眼睛时,我都不知所措,退缩下来。现在才发现,她也是在刻意地避开我。一定是那个男孩的缘故。
可是现在知道了有什么用呢?那个下午朦胧回转的低喃和温馨再也回不来了。她去意已决,我并不会为此而改变多少。任何一相情愿的挽留和补救终会是一场徒劳。
第二天晚上,我没有赴约。我在隔他们不远的另一家大排档看着他们。她邀请了十几个朋友,包括董布。
酒席未开始前,她站在路边不停地给我拨打电话。我的心乱糟糟得很,不停地灌酒。她一共拨了五次,我终究一个都没接。我的自尊和懦弱仿佛魔鬼一样拉扯着我吞噬着我。她心灰意冷,回到桌席。酒席开始后,服务员把给我准备的椅子撤去。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心情如何我不得而知。但她的朋友们都聊得很开心。董布也是。
酒席散后,董布送她回宿舍。他们步行回去,我在后面悄然跟随。
他们默默地走,没有说太多的话。似乎是每次董布都想说,晨雪却不太愿意说。
在临近公寓的一个路口。一脸怅然的董布不得不与她分手告别。
董布很快消失在沉沉的有些伤感的夜色中。
凭着最后一丝勇气,我在路中间把她挡住。她对我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惊愕。她看着我,嗔怒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什么都没说,借着酒意,我一步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她,亲吻她的嘴。
她瞪大了眼睛,做了微弱的反抗。随即她的身子软绵绵下来,舌头与我交缠。
仅仅交缠了一分钟,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要退堂而出。我更加用力抱住她,但她还是挣脱了。
我们,我们不能这样。她嗫嚅着别过身去。
为什么不能这样?我是真心喜欢你。你还是怀疑我的诚意是吗?我抓住她的胳臂,想要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你喝醉了。早点休息,明天来机场送我吧。她拉下我的手。
来,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拉起她的手往前走,不容分说。
去哪里呀?她使劲往后退,不肯走。
别问那么多,跟我去就是。
我不去。
一定要去!我大声喝道。痞子气一下子全涌上来。
她被吓得怔了怔,惊恐地看着我,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去就是了,何必那么大声。她嘤嘤地低声说。
我带她来到天台。这时我才注意到今晚的夜色多么美好。一轮满月当空,银色的光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空气,地面,墙壁,到处静静流淌着这种水质般的光华。凤凰木,香樟木,树影婆娑。
干吗带我来这里?她四处看了看,然后问道。
我有话要对你说。我站在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你能不能安静地听我说完,不出一声。也保证不生气。
她抬起眼睛万分好奇地看着我,眸子里溢满清澈的月光。她点点头。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把我如何第一次见到她,如何喜欢上她,如何设法接近她追求她一一讲来。
她听着听着,满是诧异的表情,脸涨得越来越红。
你!?
她恼羞成怒,挥起手向我的脸扇过来,我在半空中敏捷地抓住她快要落下来的手。
哼!
她转而抬起脚,对准我的小腿骨狠狠一脚。这我就防不胜防了。她穿的是尖形高跟鞋,踢的还是上回那个女孩踢过的地方,旧伤加新痛,疼痛立即传遍我的全身。我抱起脚“哎哟”了一声。
她转身向楼梯口走去。我忍住疼,冲上前去张开手臂用身体挡住门口。
你不能走。你听我讲完。
她一脸羞怒,再次挥起手。这回我没有挡,抬起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大义凛然。
她见我没有用手去挡,大抵是不忍心了,手在半空中停住,哼一声放下来。她一句话不说,气颤颤地走到远处对面的围栏,背着身站着。我拐着脚走上去站在她的身后。
我知道你很生气。你一直说我不够真诚,今晚我要把所有的话都说了。追你的那个男生我认识,叫董布,还是我的朋友。我装作不认识他,是因为不想使你为难,三个人都尴尬。况且,况且我想证明自己比他优秀。还有,那些文章不是我写的,是我一个叫周虚的室友写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喜欢我。我普通得很,一无是处,不知能拿什么东西来使你喜欢我。但相信,我的心是真诚的。从那天傍晚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现在我把这一切告诉你,并不祈求你的原谅或指望能改变什么。你明天就要去英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不能给你什么,唯一能给的就是这颗还算真诚的心。我,我讲完了。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
我轻舒一口气,抬头望了望月亮。她站着一动不动。沉默许久,她缓缓转过身来。
你说的所有这些都是真心话吗?她喃喃问道。
全是真心话。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会骗你吗?
她看了看我,想再说什么,最终欲言又止。最后我们没再说一句话。我们默默地走下楼梯。送她到女生公寓楼下,我们只简单地说了声再见。
回到宿舍已是一点多了。室友们都在呼呼大睡。
我悄悄爬上床,抱头躺着。皎洁的月光洒到了床头上。
我的心情十分复杂,迟迟没有睡去。
一个小时后,我收到一条短信。是晨雪发来的。
我现在正离开,在去机场的路上。你明天不用来送我了。我告诉我的朋友们也不用来送我了……今晚我很高兴你对我说的这些话。其实我一直都我呆呆地看着屏幕,却没了下文。她是何意啊?她为什么突然匆忙离开呢?
过了许久,她才又发来一条短信,似乎从遥远的星球发射过来。
你,你可以等我两年吗?
我把手机深深埋入胸口。心立即潮湿一片。
我可以,晨雪。
07年《萌芽》杂志上有篇文章叫《你,还好吗?》谁能帮忙找下~谢了、
你,还好吗?--井泱
你,还好么?直到你开始恋爱了,我都还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觉,所以,听说你恋爱了,我也只是说,“哦,她幸福么?”你看,我对别人说的第一句话直到现在我还觉得“骄傲”无比,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坚强的人。
你,幸福么?选择这种方式写信给你,觉得像在赌博,50%的机会赌你不会看到,因为在你眼里,我并不是这样矫情的人,你以为我是平淡的,善良的,你总觉得我不会激动,不会花痴,甚至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你总说:“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激动。”“没想到你也会说‘太受不了了’这句话。”你没想到的很多,包括我很敏感,我很在意,在意你的爱情。
你,恨我么?你恋爱了,我说过祝你幸福的,可是之后又说:“那么我们断交吧。”你一定会觉得委屈吧,我白痴地用自己的方式发泄,最终伤害了别人折磨了自己,你知道么?我并不善良。我利用了我们的友谊,脏了它,对不起它。
喜欢和爱,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有时候会问问别人,15岁时是喜欢,18岁时还是么?是爱了么?从喜欢到爱,需要经历些什么?需要有些什么感觉?我用很长的时间去寻找,却始终无果,只知道,喜欢真的会成为一种习惯,怎么也改不了。至于爱,我们都负担不起,有句话很俗气,叫做我们都还太年轻。
最近时常发呆,想很多以前的事情,15岁时,我坐在你的后面,你身上有一种夹杂着汗水的干净味道,那种味道让我那半年都觉得很幸福,后来换成一个女生,她身上的香水味让我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16岁时,我们分开了,不经常见面,偶尔误会闹些别扭,偶尔遇见视而不见,女生自以为是的矜持就是这个样子,你这样粗线条的男生或许真的不懂。
记得中考前一天给你打了电话,天地为证,我不是打来告白的,可是你还是害怕地匆匆挂了电话,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你好么?”很多人都说我喜欢你,一直都以为你会相信我们的友谊,电话“咣当”一声挂断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的友谊不在了。那时的自己还在想着另外一个人,对于你的自作多情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尴尬。
那个夏天生病生了很久,卧床的一个月里,闲得无聊就会想起你,想起那个让我难堪的电话,想起自己抓着电话时的紧张,想起你的自作多情,想起自己也搞不清的失落感。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原本喜欢是在毫无知觉时便开始了,而对那个人已经渐渐淡去了感觉。事实上那时他已经两年没有出现过了,可是你却始终以为我们仍在见面。
那个人在他初中毕业的时候写过信给我,被我拒绝掉了,自己那时也是有些臭架子的,即使喜欢也不会尝试接受,后来他就没再找过我。之前的事情你应该并不知道,因为那时我和你还不认识。想到我们认识之前居然是邻班却没有印象,就会觉得世界真的很奇妙,或许我们遇见过,或许我们曾一前一后的上过楼,或许我们曾在一个地方吃过饭,可是却没有任何共同的记忆,始终没有。
假期结束,升入高中,站在教学楼里看到你拿着行李向宿舍走去才发现原来我们又走到了一起,那一刻真的很高兴。原来自己恋爱了,很少会想起你,偶尔碰见,嘴角微微弯起,便擦肩而过,我们之间始终没有太多交集。
曾经在一起的人总说我心里有着另外一个人,所以就分开了,分手的时候,气氛平和,说大家还是朋友,事实上分手到现在有将近两年了都没再联系过,都是青春期的爱情结果,没什么怨言,大家都找了一个愿意接受的理由,平安地分开。或许这都不算什么爱情,只是两个人互相温暖罢了。
有时候也在想你们的恋爱是不是也是一样,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你变得如此忧郁,这样的缺乏安全感。记得我休学回来后,你莫名其妙地问过我:“你能知道这段时间我的感受么?”那时的我一阵语塞,是的,我不曾想过,我从不知道你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会在乎些什么。似乎是我记错了,你或许从不粗心,甚至很敏感,那我记忆里大大咧咧、粗线条乐观无比的人到底是谁?
我记忆中的你是真的不在了,对么?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希望你告诉我,你喜欢她,你恋爱了,你很幸福,这一切我都能接受。我只是不喜欢被躲避。我不曾无理取闹,死缠烂打过,这你都知道。你,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么?断交的时候也只是发了短信给你,因为打了两个电话都被你拒听了。那天晚上的心情真的很怪,有些时候,有些安心,或许很早以前我们相对于对方的存在都是一个负担,只不过你先我一步做出了正确的抉择。那一天是多少号来着?我的记性平时很好的,自是突然想不起了。
断交一个月后的现在,我们仍总是遇见,你们两个从对面走过来,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好无表情的从你身边走过了,因为我开始了解你的无奈,我们曾经只是朋友,是自己看得太重,太过在乎,占有欲因为自私变得强烈,我想你是了解的吧,所以你才对我保持沉默,等着我发现,等着我离开。
我想我已经离开了。
当我开始了解这些的时候,大家都回不去了。你也已经不在这里了,哦,在“这里”是指我的心里。我很庆幸我们都有了新的开始,没了负担的我们,大家都要幸福啊。
初中的操场栏杆已经重新刷了好几遍,白色油漆比从前更加醒目了,我还记得班级里过氧乙酸的味道夹杂在你的味道之间,那是一种永远存在于记忆中的味道了。你呢?偶尔走过那里,你还会依稀看到曾经的我们么?
你要幸福,我一直是这样地希望着。请相信我
萌芽杂志里面的文章在哪可以找到?不要钱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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