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污泥中盛开——羊脂球与李香君的人物形象比

摘　要：自古以来，妓女这一群体都是处于社会最底层，被人们排斥、鄙夷的对象。但在中外文学史上，塑造妓女形象的文学作品层出不穷，各式各样的妓女呈现出了千姿百态、异彩纷呈的景象。本文就以羊脂球与李香君这两名妓女形象为例，对她们的人物形象进行比较分析。

关键词：妓女；李香君；羊脂球

李香君是我国清代作家孔尚任创作的古典历史剧《桃花扇》中的女主人公，羊脂球则是法国短篇小说巨匠莫泊桑笔下《羊脂球》中的主角。两部作品分别产生于不同的国家，在创作时间上相差近两百年，其中所展现的社会背景、文化思想也都各不相同。但将这两部作品比较之后，我们不难发现，小说中的两位女主人公，在思想、性格等方面都有许多相同之处。本文将这两名人物形象作对比，以期发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

一、秦淮河歌妓
李香君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位大放异彩的奇女子。正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当国破家亡之际，秦淮河边的歌妓仍不自知地用自己的酒色皮肉去逢迎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这时，李香君这样一位社会地位低贱，却拥有高尚思想境界和爱国情操的妓女形象的出现，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李香君不仅温柔美丽，且十分具有才华，抛开歌妓的身份，她完全是一名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惜命运对她开了一个玩笑，这样一个心志高洁、柔婉动人的女性却是一名没有人身自由、任人宰割的妓女。李香君一出场就说“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记”，毫无疑问，她是痛苦的，环境的不堪、未来的迷惘，都是她身上去不掉的枷锁。后来，她遇到了翩翩公子侯方域，随着这段爱情故事的展开，李香君的人物性格逐渐饱满，其高贵光辉的一面开始引人注目。
因多与复社人员交往，李香君的思想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具有强烈的正义感和清醒的政治头脑，对阮大铖之流深恶痛绝，在得知阮大铖为了结交侯方域主动送来妆奁之时，香君十分愤怒，她指责阮大铖“趋附权奸，廉耻丧尽”，面对侯方域的动摇，她也严厉斥责道“他人攻之，官人救之，官人自处于何等也。”最后，香君甚至当场脱下罗裙绸衣，拔下金钗玉环，义愤填膺道“官人之意，不过因为他助俺妆奁，便要循私废公，哪知道这几件钗钏衣裙，原不放到我香君眼里。”这一系列激烈的举动，无不表现出李香君的坚贞和刚烈，她身份低贱，却思想高洁，政治立场鲜明，气节凛然。相反，侯方域却在面对阮大铖时表现出了同情、动摇的姿态，这更衬托出了李香君性格中嫉恶如仇，深明大义的一面。
后来，阮大铖大权在握，着手铲除异己，侯方域不得不远走高飞，在两人难分难舍之际，香君强忍悲伤劝慰情郎“有别离的苦楚，才有重逢的喜悦，好男儿志在四方，岂可在媚香楼中消磨了豪情壮志。”正是香君的温柔体贴，善识大体，给了侯方域坚定的信念，让他决心远走。如若换做一般女子，面对此情此景，怕是早就哭成泪人了。正因如此，李香君的人物形象才更打动人。此后，香君“洗粉黛，抛扇裙，罢笛管，歇歌喉”为侯方域“立志守节”，但阮大铖的疯狂报复并不停止，而是一步步的将李香君拉近了政治斗争的漩涡里。先是马士英逼迫李香君嫁给田仰为妾，香君宁死不从，以头撞地，弄得鲜血淋漓，终是“碎首淋漓不肯辱于权奸”。这样激烈的反抗，一方面表现了香君的忠贞，不愿用金钱玷污自己的爱情，另一方面则表现了她对阉党余孽的坚决抵抗，宁死也不屈服于奸臣邪党。对于一名歌妓来说，能够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实在是难能可贵。可惜阮大铖并不放过香君，借着新帝昏庸无能，喜爱声色享乐之际，他将香君征入宫中充当歌姬，供新帝享乐。李香君只是一名弱女子，无法反抗圣意，但她在此过程中还是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勇敢与大无畏精神。在阮大铖与马士英等权奸饮酒作乐时，香君被拉去陪宴，她趁机骂道“堂堂列公，半边南朝，望你峥嵘，出身希贵，创业选声容，后庭花又添几种……东林伯仲，俺青楼皆知敬重，干儿义子从新用，绝不了魏家种。”如此酣畅淋漓的字句，不是出于文人士子，而是出于一名身如飘萍的倡家女之口，这种把自身利益抛于一边专注于国家兴亡之上的崇高精神，给李香君这一人物形象披上了圣洁的光辉。
最终，重重磨难过后，李香君终是与情郎侯方域相见了，本该是爱人重逢的喜悦却因国破家亡而丧失，张道士的一番话更是改变了李香君的命运，他说道“两个痴虫，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此后，香君与侯方域双双遁入空门，这是她对自己政治理想的殉节，以她的思想境界，是不会允许自己拳拳于一己私情的。至此，作者完成了对李香君的塑造，一个忠贞、正直、高洁、无畏的血肉丰满的理想女性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二、法兰西妓女
《羊脂球》的故事发生于普法战争时期，女主人公羊脂球是一名普通的下层妓女，身份低贱，生存状况恶劣。然而当祖国遭受侵略之时，她却表现出了一种强烈的、慷慨激昂的爱国情感，当普鲁士的军官理所当然地强占居民房时，羊脂球的爱国情怀及民族自尊心发作，她控制不住胸中的愤怒，不顾后果地“扑到了其中第一个的脖子上”，这一大胆的举动使得她不得不离开里昂，乘上了一辆公共马车，马车里还有九人，他们分别是资本家、贵族、修女、政治人物等。其中，拥有社会地位的先生太太等六人，看不起其余四人，但毫无疑问的是，羊脂球是被所有人看不上的，在他们眼中，和肮脏的妓女同车是莫大的耻辱。其实，妓女的存在代表的是社会的扭曲和不健全，并不是一部分人高贵而另一部分人低贱的简单划分，可惜现实就是如妓女一般社会地位低下、生存条件恶劣的底层人民，恰好为自诩为上流人的自尊傲气做了垫脚石。可怜的羊脂球就陷入了这种充满鄙夷、侮辱的困境里，但善良的她并不在意，当那些人被饥饿困扰之时，羊脂球甚至带着忐忑亲热地邀请他们共享自己的食物，不过那些“高贵”人却毫不留情地拒绝，在其中一位太太晕倒之后，羊脂球不计前嫌，再次上前邀请他们进食，“这时羊脂球脸涨得通红，十分尴尬；她看着这四个还没有吃东西的旅客嗫嚅地说：天啊，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请这几位先生和太太……她住口不再讲下去，生怕遭到没趣。”善意的帮助却换来不公的对待，善良、率真、宽容的羊脂球跟这样一群带着高贵面具实则虚伪自私的人相比，实在是令人同情和佩服。
后来，更大的悲剧发生了，当马车在一个小镇接受普鲁士军官检查时， 一名军官企图占有羊脂球，羊脂球出于一种民族自尊心拒绝了这种无理要求，她大骂道“这个普鲁士下流东西，这个脏东西，这个死尸，我永远不愿意，永远不、永远不。”她明白，敌人的这种要求，是对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巨大侮辱，所以她决不能答应，她的灵魂深处，闪耀着底层人民慷慨激越的爱国主义光辉。军官羞恼之下以全车人来要挟她，这时车上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彻底展现出了禽兽的一面，他们有的好言劝说羊脂球为了同胞牺牲，反正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有的则直接骂道“将这个贱货连手带脚绑起来，交给敌人”。在这些假仁假义、无耻之极的借口声中，羊脂球无奈委身于普鲁士军官。在此之后，全车人欢呼雀跃，他们完全忘记了羊脂球的牺牲，反而把羊她的悲惨遭遇当做谈笑之资，肆意玩笑侮辱，善良的羊脂球则是充满了羞愧、内疚，为自己没有坚持到底默默伤心，与其他人的欢欣雀跃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篇小说的成功之处在于，通过普法战争背景下各阶层人士的描写对比，通过羊脂球这个妓女形象，让我们看到了光明与黑暗、善良与丑恶、正直与卑劣、真诚与虚伪的强烈对照。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处于社会底层，饱受欺凌，但仍然具有坚定的爱国主义思想，充满正义感，善良、真诚的女性。羊脂球的悲剧在于同胞的出卖和敌人的欺凌，但幸运的是，她以自己不屈地努力换来了常人所不具备的尊严。
李香君和羊脂球，是古今中外文学史上异常耀眼的女性形象，她们不仅在社会地位和生存境况方面相似，在性格上也有一些共同之处：她们都具有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怀以及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自豪感，面对敌人毫不畏惧，拥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当然，李香君的性格又与羊脂球有着很大的不同，她的政治立场鲜明，对待敌人绝不屈服，而羊脂球的善良和懦弱使得她在受外部影响时容易屈从，从这一点上看，李香君的政治思想更加坚定，头脑也更加清醒。但羊脂球性格中所具备的单纯、有同情心等因素，是李香君缺少的，这也决定了她的反抗不会像李香君那样坚决彻底，使得她最终成了他人阴谋中善良的牺牲品。李香君与羊脂球这两名女性形象，带给了我们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新之风，她们出身寒微，命途坎坷，却拥有高尚的情操和圣洁的心灵，虽身处污泥之中，却依然如圣洁的莲花一般傲然盛放。

参考文献：
[1]陈思和.文学中的妓女形象.人民日报出版社，1990年.
作者简介：王晓妍（1991.8--），女，重庆人，大学本科，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学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