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经济学批判通达历史唯物主义
习近平于2014年7月15日的经济形势专家座谈会与2015年11月23日的中央政治局关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与方法论的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上两度强调要学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一方面,要立足中国经济发展的现状,提炼总结社会主义经济发展新的特点与规律,开创当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境界;另一方面,要学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中国当前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服务。一时之间对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与讨论成为热点。
一、何为批判?
笔者认为习近平对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视以及学术界对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关注与讨论,恰好说明今天对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正确理解并且运用的契机已经到来。而要开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境界并且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指导中国经济的发展,有一个前提与基础性的条件,那就是首先要澄清什么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
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准确来说乃是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學说。那么何为批判?“批判”并不是马克思对他之前的政治经济学家的简单否定,“批判”一词的真实含义,是由康德澄清与界定的。康德的三大批判为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划界,他将理论理性确定在知性科学的界限内,将实践理性确定在信仰与道德的范围内,从而使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有了清晰的界限,海涅曾说,康德的批判一举摧毁了自然神论的上帝。对于康德的批判哲学,海德格尔如是说:“为纯粹理性的本质划定范围同时也就是对它的非本质的胡来进行区别的规定,因而也就是将它局限和限制在其本质的可能性上(批判)。”[1]92可见,批判就是为所批判的对象澄清其前提,并划定其有效性的界限。马克思亦然,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并非否定政治经济学,用马克思的话说:“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2]94
批判的辩证法总是试图提出问题并解决问题,而问题的提出与解决,就要求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包含否定的理解,因而这一过程本身就是革命的。经济学家只是用经济学范畴的体系来解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以经济关系也只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经济学表达,这种解释的前提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天然合理性,结果是导向这种生产方式的永恒性,而若要改变世界就必须研究经济学范畴的地基,也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去察看这一地基是否稳固以及是否永远稳固,这一步马克思做了,而要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就必须对政治经济学的基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批判。这种对于经济范畴的根基的批判,乃是问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何以可能,因此是存在论意义上的探讨。
学界,甚至稍有马克思主义哲学修养的人对马克思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的诸命题并不陌生,例如,三大社会形态理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把双刃剑、资本主义社会是全面异化的社会以及共产主义社会一定会实现等。然而熟知并非真知,这些命题在被熟知的过程中逐渐教条化。而这种教条化的过程意味着将马克思的学说视为近代哲学、知性科学。被当做近代哲学的马克思学说,一切对于它的当代有效性的证明都显得苍白无力。三大社会形态理论以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必然被取代的论断被认为是老生常谈,共产主义必然实现被认为是乌托邦般的想象,而关于当代人类的生存境况——全面的异化状况人们则浑然不觉,马克思学说的当代性处于彻底的蔽而不明的状态。于是重新找回马克思资本批判的生命力已经十分必要并且迫在眉睫。而这就需要问及马克思提出三大社会形态理论的根据是什么?马克思是如何发现当代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全面异化之现实的?共产主义学说若不是乌托邦又是什么?而要回答这些追问,就不得不从马克思对于资本范畴的批判开始。
二、马克思之资本范畴批判——追问现代资本的主体本质
海德格尔并不是马克思的同路人,在他的晚期讨论班里对马克思亦多有批评,但他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这样评价马克思:“因为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但因为胡塞尔没有,据我看来萨特也没有在存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没有达到这样的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与马克思主义交谈。”[1]383海德格尔认为自己有资格与马克思交谈,确实如此。海德格尔称新时代技术对人的统治乃是一种“付诸遗忘的存在的真理之存在的历史的天命”[1]384。这里面就包含当代技术化的必然性与过渡性。马克思同样如此,只是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的统治是比技术更为根本的东西。
自可感觉又超感觉的资本诞生以来,人们(生产当事人与经济学家)将它理解为货币或者是物(生产资料如机器、原料等)。若将资本理解为货币,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资本的增值是如何实现的?换句话说大货币是如何生出小货币的?若将资本的物质因素理解为资本,另一个问题出现了,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生产资料为什么不是资本?这两种对于资本的理解不仅出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芽以及幼年时期,当今,依然有许多人认为资本就是货币与生产资料。资本产生的这种迷雾乃是由于资本的双重性质,资本是一种既可感觉又超感觉的物。货币与生产资料只是资本的表现形式,而非资本本身。那么资本是如何获得它的超感觉的性质的?对于资本的主体本质的追问即是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
现代财富的唯一标志是货币,货币财富成了衡量人生价值的重要尺度。但关于财富的定义并非向来如此。前资本主义的财富体现为感性财富,劳动向来的属人的意义表现为人在人化自然中增加自己的感性财富,感性财富是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各种各样的使用价值。现代资本生产的目标是交换价值的增值,也就是剩余价值的生产。交换价值的增值就是货币的增多,货币的增多成为现代劳动的唯一目标,丰富的感性财富彻底隐没在资本的符号——货币这种唯一的财富形式中,而劳动的意义也被这种追求财富的形式重新规定了。具体的感性劳动就被抽象化为一般劳动,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中,具体劳动之所以能被承认为劳动是因为它为交换价值的增值做贡献,也就是说具体劳动的对象化产品能够在市场上实现惊险的一跃,并为资本家创造利润,除此之外的劳动便不算劳动,如艺术家与文人不以市场价值为目的的创作,只能算作个人爱好。
这就是我们现实生活的形而上学本质。人与人之间的感性需要与关系本来是如此真实,现在却要通过一个超感性的东西来领会,这个超感性的东西就是商品的价值。所以马克思说:“对商品的分析表明,它却是一种很古怪的东西,充满了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商品就它是使用价值来说,不论从它靠自己的属性来满足人的需要这个角度来考察,或者从它作为人类劳动的产品才具有这些属性这个角度来考察,都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2]122商品神秘的地方以及它的形而上学的微妙在于它的价值形式。商品的价值形式既在感觉中又超感觉。一个自然科学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分析出一个产品值多少钱的。人类现在所使用的一切物质财富,都具有超感觉的特征。日用常行中人们对于这种超感觉的价值形式最真切的体会是如若没有价值形式,也就是我们不知道一件商品价值几何,我们便无法把握该商品的优劣品质。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形而上学的价值形式在资本時代人类生活中这种幽灵般的存在的根由是什么?这就需要资本之主体本质的揭示。
政治经济学只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诞生后才出现的学科,政治经济学的每一步发展都离不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前资本主义社会没有经济学,但是有簿记学,因为前资本主义社会也有商业,也有财富的收入与支出。但是当时没有市场交换的主导方式,生产也不以交换价值的增值为目的,因此不会有经济学。经济学的主题是资本的增值,也就是计算或者记录交换价值的增值以及研究价值增值的规律。资本主义经济的最初形态是商业资本主义,于是人们都认为资本的增值是源自商业,似乎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有眼光的精明的商人会抓住别人抓不住的商机,让他的资本增值得比别人的快。这样的现实让我们相信,资本的增值来自商业,而这种现实在经济学上的表达就是重商主义,现在还有人在重商主义的观念里。
经济学的进一步发展伴随着农业资本主义的兴起,土地也被纳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里,土地的收入形式变成了地租,于是就产生了这样一种经济学说,这种学说认为真正产生财富的只有农业劳动,这种学说就是重农主义。重农主义学说的产生是一种进步,它将财富的增值从商业领域转移到生产领域。政治经济学第三步的发展是工业革命带来的结果。工业的发展不似农业那般依赖于土地,技术的运用带来财富的增值,于是一种重要的认识便产生了,即一般劳动概念。农业劳动是一种特殊的劳动,现在发展到认为一般劳动是财富的源泉。货币是财富的代表,货币是一般劳动或抽象劳动创造的。这种劳动的二重性马克思是从商品的二重性来揭示的。
创造商品使用价值的劳动叫具体劳动,创造商品交换价值的劳动叫抽象劳动。商品交换的成立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对人类劳动的抽象化,所以马克思说一个渔夫的鱼与一个猎人的猎物的交换不是历史的起点,而是历史的结果,因为这里已经完成了一次人类劳动的抽象,这种抽象的结果是原子化个人的产生。但商品交换并不是资本主义所独有的,那么资本主义意味着什么呢?资本主义意味着抽象劳动的主体化,抽象劳动的主体化就是抽象劳动决定具体劳动。先前的一般等价物的产生,只是具体劳动的差别通过一般等价物来完成一次抽象化;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抽象价值则成为其目的本身,大货币生出小货币,交换价值的增值就是抽象劳动的积累,感性的具体劳动被承认的前提是具体劳动可以进入资本增值的运动。这就是抽象劳动对具体劳动的统治。现代私有财产资本的主体本质就是积累起来的抽象劳动对于具体劳动的统治。
这一番对于资本范畴的批判,终于揭开了资本范畴神秘的面纱,它的超感觉性与形而上学性是由于它取得了主体性的力量,它作为一种积累起来的抽象劳动成为了各种具体劳动的主人。海德格尔这样描述抽象劳动的主体性:“劳动的新时代的形而上学的本质在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中已被预先思为无条件的制造之自己安排自己的过程,这就是通过作为主观性来体会的人把现实的东西对象化的过程。”[1]384这里很容易想到黑格尔的主奴关系的譬喻,很容易将理性或绝对精神替换为资本,资本就是当代社会的绝对精神。
正如文章开头提到的,马克思无意于做一个哲学家或经济学家。他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也不是为了重构政治经济学,而是为了对产生政治经济学这门科学的土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探究竟。而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探究不得不抓住它的核心范畴——资本。探明了资本范畴的秘密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而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是从追问现代私有财产关系开始的,现代私有财产关系实际上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因此对现代私有财产关系的追问实际上就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本身的探究。
三、资本主义物质生活世界的批判——全面异化的社会
马克思这样描绘资本主义社会异化之全面性:“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源泉。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3]这种全面异化的社会必须由资本主义时代的劳动性质来揭示。
由于1844年的马克思尚未与费尔巴哈划清界限,《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处处还带有费尔巴哈的痕迹,所以不加深入考察就对异化概念做费尔巴哈式的理解似乎理所当然。马克思所阐释的异化概念向来被理解为马克思基于人道主义而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做的控诉与批判。基于这种理解,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勾勒的异化史观,即前异化社会—异化社会—共产主义社会,向来被认为是乌托邦式的浪漫幻想,是一种基于人道主义的价值悬设,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学说被等同于空想社会主义的学说。按照这样的解释思路,成熟时期的马克思有唯物史观与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支撑,自然抛弃了异化劳动的概念。为了弄清楚资本主义社会的全面异化性质及其全面对抗性以及马克思共产主义学说的含义,澄清马克思异化劳动概念的本真含义十分必要。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从国民经济学的根本矛盾入手:一方面,国民经济学认为,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是价值的唯一形成要素,那么劳动者就应该获得全部的劳动产品;然而另一方面,劳动产品却为资本家所有,劳动者只获得维持其生存所必需的部分。简单来说,国民经济学的根本矛盾表现为劳动价值论与工资规律的矛盾。国民经济学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二律背反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马克思要求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通过分析,马克思发现:“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劳动生产的不仅是商品,它生产作为商品的劳动自身和工人,而且是按它一般生产商品的比例生产的。”[4]40-41这并不是国民经济学虚构的最自然的私有财产状态,马克思将现代私有财产的本质揭露为异化劳动。
马克思阐述了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性:第一个规定性是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相异化。“劳动的产品是固定在某个对象中的、物化的劳动,这就是劳动的对象化。”[4]41而现代私有财产的状态却是工人与自己的对象化劳动的关系表现为一种异己的对象关系。这种关系表现为工人生产的产品越多,他占有的对象就越少,工人就越贫困,而且越受他生产的产品所奴役和统治。
异化劳动的第二个规定性是劳动活动本身的异化,即“自我异化”。人“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诚然,动物也生产。它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属于它的肉体,而人则自由地面对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4]46-47。而异化劳动则把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贬低为生存的手段,工人在劳动活动时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痛苦,劳動活动变成对工人的肉体和精神的摧残。
异化劳动的第三个规定性是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人作为有意识的类存在物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如异化劳动的第二个规定性所分析的那样,劳动活动同劳动者的异化,同时意味着人的类本质同人相异化。
异化劳动的第四个规定性是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系的异化,这是上面三个规定性的直接结果。人在实践活动中使自然界成为属人的自然,工业和商业就是人的本质力量打开了的书,人不仅生产出自己的类生活,而且生产出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私有财产状态下的关系则体现为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剥削与统治,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
从上面对于异化劳动概念的探究可以看出,异化劳动概念是对整个资本时代异化之真相的揭示。生产关系在新时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形而上学性质,也就是说抽象劳动的主体化从当代劳动的异化性中得到说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是由异化劳动这种生存状况来建构的,这种异化劳动本身就表现为一种颠倒与悖论。因此新旧矛盾的交织始终与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如影随形。
四、政治经济学批判与历史唯物主义
马克思对资本范畴的批判与对现代私有财产关系的揭示两个方向同时导向抽象劳动对具体劳动的统治。资本作为一种积累起来的抽象劳动,它从诞生之日起就要求不断地增加这种积累,而这种积累是通过不断的无偿的占有剩余价值实现的。马克思的研究表明,由于绝对剩余价值生产和相对剩余价值生产是价值增值的两种基本方式,所以与此相应,资本的发展趋势也分为两个方面:第一,为创造更多的绝对剩余价值,资本倾向于“不断的扩大流通范围”,“在一切地点把生产变成由资本推动的生产”。第二,为生产出更多的相对剩余价值,资本倾向于不断提高和发展生产力,发现和创造新的使用价值、新的消费和需要,在流通领域内部尽可能地扩大消费范围。资本的这两种趋势势不可挡,其他的生产方式在资本面前迅速土崩瓦解,资本全球化亦是必然结果。其他阶级伴随着自己所属的那种生产方式的销声匿迹而改变了性质,于是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对立。资本家乃是资本的人格化,工人乃是劳动力商品的人格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彻底物化,因此阶级对立与分裂实际上是抽象劳动与具体劳动的主奴关系的人格化。马克思说:“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是社会生产过程的最后一个对抗形式,这里所说的对抗,不是指个人的对抗,而是指从个人的社会生活条件中生长出来的对抗。”[5]3“个人的社会生活条件”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面异化状况,这种状况生长出来的对抗就是两大阶级之间的对抗。
“但是,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胎胞里发展的生产力,同时又创造着解决这种对抗的物质条件。”[5]3这种解决对抗的物质条件是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身生长出来的,它主要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四个界限:“(1)必要劳动是活劳动能力的交换价值的界限;(2)剩余价值是剩余劳动和生产力发展的界限;(3)货币是生产的界限;(4)使用价值的生产是交换价值的界限。”[6]可见剩余价值规律不是马克思发明的经济学规律,而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根本矛盾的揭示。资本不像经济学家认为的那样,是生产发展的绝对形式,也不是生产力发展绝对一致的财富形式。资本一方面确立它所特有的界限,另一方面又驱使生产超出任何界限,这是资本的根本矛盾。于是资本不仅生产自身、生产自己的生产关系,而且也生产出自身的过渡性质。“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的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5]3
很显然,社会的发展不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相互关系推动的永动机,社会发展的动力乃是一种社会性的力量,那就是革命的力量。那么这种革命的力量是如何产生的呢?马克思回答说:“所以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5]3人们通常会认为任务的解决,需要解决任务的条件的成熟,而马克思却说任务的提出以解决这个任务的条件的正在生成或已经存在为前提。资本主义在发展自己的生产力的同时生产出解决对抗的物质条件,条件的成熟伴随着解决对抗的任务的提出,此时革命的力量就会应运而生,这种革命的力量表现为一种改变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的活动,这才是实践概念的真实含义,實践就意味着生产关系的创生,因此具有革命性。这是马克思的辩证法,很明显这种辩证法不是黑格尔式的概念的辩证法,而是关于感性活动的辩证法。
将辩证法理解为感性活动辩证法后,马克思给出的三大社会形态理论以及“人类史前史”之结束的宏大叙事与共产主义之谜才会得到合理的解答。共产主义不是一种理想的乌托邦,不是与世俗之城天壤之别的上帝之城,而是变革资本主义这最后一种对抗关系的现实运动,是必须建立在必然王国基础之上才能繁荣起来的自由王国。
通过以上论述,笔者梳理出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两个维度:一个是马克思着眼于工业生产实践,以资本范畴为核心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批判,批判的结果是庸俗经济学家笔下的自然、理想、永恒的资本主义社会只是一种虚构,这个社会实际上是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世界”。这是狭义的历史唯物主义。而马克思关于人类社会形态更替的宏大叙事则是广义的历史的历史唯物主义,这是第二个维度。张一兵在他的《回到马克思》一书中也阐释过历史唯物主义的这两重维度,但并未指明这两重维度之间的关系。马克思说过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是社会生产过程一般的一个历史规定形式。可见狭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广义历史唯物主义上的一环。
人类是否有未来?这一问题在两次世界大战时尤为振聋发聩。“资产阶级时代把对技术进步的信仰同对有保证的自由、至善至美的文明的满怀信心的期待统一起来,这个时代已经终结。”[7]对于理性的信仰与对于人类未来的信心随着两次世界大战灰飞烟灭,那么人类还有未来吗?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在当代人类的生活境况中殚精竭虑为人类寻找出路的产物,借用马克思的话说,这一产物即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一个有机体,而不是结晶体。马克思在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初期就已看到资本的局限性,在两次世界大战前一个世纪已开始为人类寻找出路,从这层意义上说,他的确是人类社会的先知。正如他的那句格言:“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8]
我们终于可以明白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历史”概念,它并不表示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或场域,而是具有存在论的意义,所以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就是他的历史存在论。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与马克思生活的时代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异,然而以资本作为核心范畴的本质特征没变。当代人类在享受资本发展带来的便利时,同样经历着资本带来的灾难。近年来震惊世界的巴黎恐怖袭击事件与悬而未决的欧洲难民问题实际上就是资本的负面产物。这些负面产物与全球性的生态危机相携碾压着人类的自信心,尽管当代人类在疲于奔命的忙碌与神经脱敏的状态下理想早已幻灭,对于人生意义的追问早已被得过且过的不思考所取代,然而好莱坞层出不穷的反乌托邦大片在给观众带来感官刺激的同时也会给麻木的心灵注入一点焦虑的波澜,人类依然在苦苦找寻未来与出路。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学说在当代人类社会依然焕发着生机,此乃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性。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M].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
[2]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马克思.在《人民报》创刊纪念会上的演说[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75.
[4]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6]马克思.1857年经济学手稿[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400.
[7]伽达默尔.哲学解释学[M].夏震平,宋建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11.
[8]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7.
TheCritiqueofPoliticalEconomyLeadstoHistoricalMaterialism
MALijuan1,ZHENGZhengzhen2
(ofPhilosophy,Fudan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ofPhilosophy,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
Abstract:TheobjectiveofMarxscritiqueofpoliticaleconomyistocriticizethecapitalistproductionmodewithtclusionofthecritiquerevealsthemetaphysicsofmodernlifewhichisuncoverealalienationofcapnterweaveofconflictsofthenewandoldgoesalwaysalongwiththedevelopmentofthecapitalistproducnclusionaccesistoricalmaterore,historicalmaterialismisatheoryofhistoricalontology.
Keywords:thecritiqueofpoliticaleconomy;capital;alienatedlabor;historicalmaterialism
作者:马丽娟 郑正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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