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银行垄断的影响效应分析

　　—、问题提出

　　自金融发展理论提出以来，大量的国内外实证研究表明，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具有强大的推动作用。但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金融发展却往往被抑制，资本不能得到有效的配置(McKinnon，1973;Shaw，1973)。中国也不例外，中国经济呈现出强烈的“金融抑制”形态，这不仅表现在官方利率长期远远低于市场利率，而且表现在国有银行的垄断地位方面(刘瑞明，2011)。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中国银行业从“大一统”的银行体系到当前多种金融机构并存发展，银行之间的竞争不断增强。

　　不容忽视的是，作为1个转型经济体，四大国有银行®在中国银行业中一直占有绝对的市场优势，并拥有超强的市场支配力，而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以及其他银行业金融机构亟待进一步加快发展，其直接后果是：由银行体系流出的信贷资金集中流向了国有企业部门，非国有企业部门的借贷受到严重约束(Allenetal.，2005;卢峰，姚洋，2004)。这方面不利于非国有企业的创立和成长，进而不利于整体的经济增长，另一方面还间接制约着中国工业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由于在技术创新方面，非国有企业比国有企业具有更高的创新效率，国有银行垄断抑制着最具创新性的非国有企业的成长，进而对中国工业技术创新产业不利影响。

　　有关国有银行垄断的影响效应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两个方面：_是分析国有银行垄断对银行绩效的影响(刘伟，黄桂田，2002;彭欢，雷震，2010);二是分析国有银行垄断对整体经济增长的影响(林毅夫，姜烨，2006;鲁晓东，2008)。近年来国内研究开始关注垄断资本因素对中国产业发展和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效应，如齐兰(2009a，2009b)等，但这些研究还仅限于自身行业内部的分析，而没有考虑到金融对实体经济产业乃至整体企业的影响效应。考虑到金融因素对企业技术创新所产生的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同时，考虑中国工业技术创新能力总体上一直未有显著提升的现实情况，与已有研究不同，本文选择工业技术创新这_新的视角分析国有银行垄断的影响效应。研究认为，国有银行垄断不仅制约了经济增长，而且由于损害了非国有经济的成长并最终对中国工业技术创新产生了效率损失。本文通过选取1996—2011年中国省级面板数据，运用面板回归和工具变量估计方法，进一步证实了这一观点。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金融发展与技术创新

作为现代市场经济的核心，金融体系对技术创新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熊彼特(1990)在其著作〈〈经济发展理论》中指出，良好的银行通过甄别并提供资金给那些最具有新产品开发能力的企业进而能促进技术创新。Hicks(1969)认为，金融市场的出现是18世纪英国工业革命发生的重要因素，金融市场能为工业新技术的出现提供大量、持续、长期的投资，并成为产业革命的先决条件。　　

具体来说，金融发展对技术创新的作用机理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_是融通创新资本。技术创新_般需要投入大量的研发资本，除了内源融资外，企业往往还必须借助于从外部取得的股权性资本和债权性资本。一个良好的金融体系能减少企业获得外源融资的障碍，为企业技术创新注入资本。二是分散投资风险。金融体系能根据技术创新的不确定性特征，为技术创新的资本来源提供不同组合(如不同期限、融资成本、产权特征等金融工具的组合)，以优化技术创新投资配置。此外，技术创新投资的金融工具所具有的流动性和其交易信号，还有利于形成技术创新投资者对风险和收益的稳定预期，进而优化投资者的投资行为。三是提供信息处理。由于信息不对称问题的普遍存在，投资者在判断技术创新项目的发展前景上具有较高的信息成本，而金融中介具有信息生产的优势，有效的金融市场则能直接通过价格信号引导金融资源投向技术创新项目。四是提供创新激励。良好的金融体系能通过对技术创新项目的资本投入，为技术创新的收益分配提供制度工具，有利于提高投资者对技术创新项目的积极性。上述四个方面中，最根本的渠道还在于融通创新资本，只有金融资源流向技术创新项目才能有益于分散投资风险，才能有益于提供信息处理和创新激励功能的发挥。

　　2.不同所有制类型企业的技术创新效率比较

作为一个转型经济体，中国的企业按所有制性质可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两种不同类型的企业由于产权性质的迥异，不仅具有不同的生产效率，还具有截然不同的创新效率。由于技术创新不同于_般的生产过程，其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性，创新成果的市场绩效水平也难以衡量，因此要使企业的经营者致力于技术创新，必须让经营者能够实现长期的自我利益激励。　　

即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业的经营者由于国有企业的公有产权属性使其无法合法地拥有企业所有权，进而不能实现技术创新中剩余索取权与剩余控制权之间的匹配，因此除了生产效率损失外，国有企业还存在着创新效率损失问题(吴延兵，2012a)。同国有企业不同，非国有企业具有市场竞争充分和产权结构清晰的双重优势，这促使非国有企业在致力于提高长期竞争力的同时，又尽可能地优化资源配置，因而非国有企业具有较高的创新效率。

　　3.国有银行垄断与技术创新

　　依据金融发展对技术创新的作用机理可知，银行系统对技术创新作用的发挥，关键在于银行系统能否有效缓解企业技术创新活动获得外源融资的障碍，按照熊彼特的观点，即关键在于金融资源要分配给那些最有可能成功开发新产品并投入生产也就是说创新效率较高的企业。对于正在经历金融自由化和经济转型的中国来说，金融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与银行贷款在国有企业和其他所有制企业间配置比例的变化相关(张军，金煜，2005)，银行贷款是否流向最具创新性的企业直接影响着银行系统技术创新作用的发挥。

　　相对于国有企业而言，非国有企业具有更高的创新效率，但长期以来，由中国银行体系流出的信贷资金却大量流向了创新效率较低的国有企业部门。一项相关研究(卢峰，姚洋，2004)指出，在过去十几年里，银行正式贷款的80%以上都流向了国有部门，而其余的不到20%流向对中国GDP贡献超过了70%的非国有部门。

　　银行信贷资金集中流向创新效率较低的国有企业，一个主要原因在于中国银行业中国有银行的垄断地位和国有银行在信贷方面的所有制倾向。如卢峰和姚洋(2004)指出，基于政治的原因，在中国的银行业中，国有企业不偿还贷款被认为是可以接受的，但贷款给私人企业往往被怀疑收受了贿赂，同时金融监管部门出台的商业银行贷款政策和纪律也使得信贷部门在进行信贷时总是遵循国家或国有项目优先分配信贷的原则，因此，非国有部门受到极为严重的信贷歧视。

　　除了所有制歧视外，虽然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等中小银行在服务非国有企业方面具有比较优势(林毅夫，孙希芳，2008)，但国有银行的主导地位也制约着这些国有银行以外的银行的发展，限制了其资金供给，从而间接影响着非国有企业部门信贷资源的获取，进而影响着非国有企业的创立与成长。在中国，最具创新性的企业为非国有企业而不是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的创立与成长受到限制，这一方面直接制约着非国有企业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另一方面由于某些行业对资本的要求较高，部分非国有企业由于资本的缺乏而不能创立，这相当于变相地使得这些行业的进入壁垒提高，减弱了企业之间的竞争，进而不利于技术创新。

　　因此，如果将整个工业部门划分为国有企业部门和非国有企业部门，那么国有银行的垄断地位影响了中国银行业的信贷资金，使其没有流向最具创新性的非国有企业部门，进而不利于整体工业部门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

　　为进_步说明国有银行垄断对工业技术创新的影响机理，这里我们通过构建_个数理模型来刻画上述逻辑①。

　　考虑这样一个经济，经济中存在一个政府;一个工业产业，工业产业又由两个生产部门：非国有企业部门P和国有企业部门S组成;一个信贷部门，信贷部门又由两类机构：非国有银行②Bp和国有银行Bs组成。

　　假设生产部门的技术创新函数可以用简化的AK函数来表示，即分别为和ys=Asks，其中

　　①刘瑞明(2011)构建一个简单的数理模型分析了国有经济通过金融压抑对国民经济产生的拖累效应，本文则在刘瑞明(2011)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展，分析国有银行垄断对工业技术创新的影响。

　　②本文暂且将国有银行以外的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等银行业金融机构统称为非国有银行。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分析了国有银行垄断对中国工业整体的技术创新能力产生的影响，研究认为，国有银行垄断不仅制约了经济增长，而且由于损害了非国有经济的成长，最终对中国工业技术创新产生了效率损失。通过运用1996—2011年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加以验证，本文证实了上述观点。实证结果还显示，即使对于国有银行垄断程度普遍较低的东部地区省份，其国有银行垄断程度对工业技术创新同样存在着显著的负向影响。

　　从现实来看，中国工业发展越来越必须依靠技术创新;同时，虽然近年来四大国有银行市场份整优化，也制约着中国经济整体的长远发展。因此，要增强中国工业的技术创新能力、加快经济结构转型，从技术创新政策的角度而言则必须对降低国有银行垄断程度给予高度重视。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发挥金融支持实体经济转型的重要作用。

　　第二，应不断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加大银行之间的竞争力度，进一步发展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等国有银行之外的其他银行业金融机构，尽快提高这些银行在整个银行业中的市场份额，降低国有银行垄断程度，以促进企业尤其是非国有企业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进而推动整体经济内生发展。这就要求一方面应进一步打破制约这些银行发展的政策壁垒，建立和完善市场准入和退出机制，进而为其发展提供公平竞争的制度环境;另一方面则应推动民间资本进入银行业，取消对民间资本的不公平的待遇，鼓励民间资本参与金融机构重组改造，探索设立民间资本发起的自担风险的民营银行。

　　第三，应积极引导信贷资金支持技术创新，加大对创新性较强的非国有企业的信贷支持。国有银行垄断对中国工业技术创新产生抑制作用，一个根本原因是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较高的市场份额使得银行信贷资金大量流向了国有企业，而创新性较强的非国有企业则受到极为严重的信贷约束。因此，政府应加大对非国有企业特别是先进制造业、战略性新兴产业等行业的非国有企业的信贷支持。

　　第四，应实施差异化的区域金融政策，降低区域金融发展差距。由于中国各区域之间金融发展程度存在较大差异，从各地区国有银行垄断程度来看，中西部地区的国有银行垄断程度普遍要高于东部地区，同时近年来东部地区国有银行垄断程度的降低速度明显也要快于西部地区，二者之间的差异进_步拉大。因此，从缩小不同区域技术创新能力差距来看，政府有必要实施差异化的区域金融政策，降低区域金融发展差距，促进区域之间的协调发展。具体而言，应支持中西部地区加快降低国有银行垄断程度，以缩小中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之间的差距，同时适当降低中西部地区中小金融机构的市场准入要求，鼓励各类中小金融机构的快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