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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笔下的“城市景观”的文学性

发布时间:2015-09-14 11:27

 1821年,波德莱尔出生在巴黎。1830年,路易·菲利普开始统治法国,这是资产阶级专权的时期。法国迅速变成了商业主义、工业化和城市化国家。到1850年,短短二十年时间,法国基本上从一个农业为主的社会转变为以城镇和工业为主的社会,而工业化和城镇化使得人口大规模地涌向城市。1840年,巴黎人口从1800年的75万,增加了近两倍。而巴黎也悄然地改换了头面:不断拓宽的街道,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建筑,中世纪已俨然被现代取而代之。波德莱尔生活与创作的正是在这个时期。
  在当时的巴黎大街上,一系列现代城市景观在人们眼前铺展,波德莱尔敏锐地抓住了它们,并将这些观察融进自己的创作中。在他的代表作《恶之花》和散文诗《巴黎的忧郁》中,都能看到这些城市景观。其中既有在大街上匆匆走过身份不明的人群形象,也有形态各异的身份明确的个体形象。这些个体形象包括有寻欢作乐的妓女,具有反抗意识的乞丐、酒鬼,在大街上游荡的文人等。他们是城市景观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人在城市中活动,离不开一定的活动场所。带有玻璃窗户和大阳台的现代居室、美丽宽阔的林荫大道、释放现代人的孤独的公园等城市场所也在波德莱尔的笔下一一呈现。
  他对当时都市人群孤独、虚无的内心状态的描绘,对都市空间现代意义的探索,都体现出城市题材在他诗歌中的重要地位。因此,可以说波德莱尔是一位以城市生活为题材的城市诗人。
  下面我将对波德莱尔笔下的城市景观进行简单的归纳,之后结合波德莱尔的作品,对这些“城市景观”进行具体深入的阐释,并透视其背后裹挟的现代意义。
  1、城市场所
  对一个城市,人们最直观的印象来自于城市中的各种场所。城市场所是现代人生活的载体,是标志其现代性特点的身份证,是“城市景观”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波德莱尔诗歌创作的时期主要集中在19世纪中期。此时的巴黎,在奥斯曼将军的指导下,正在进行系统的拆建和重修。一大批现代建筑在巴黎的街头出现。可以想象,当波德莱尔在巴黎街头闲逛或者在咖啡馆埋头工作的时候,新的场所和景观变化不断冲击着作者的感官,波德莱尔会不由自主地关注这些新出现的城市场所如有林荫道、广场及公园等。
  1.1林荫大道
  作为大都市的代表场所,林荫大道构筑了巴黎人的生活空间。巴黎城的重建,首先要建设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林荫大道网络。这个网络从城市市中心向外辐射,从而形成一个巨大的交通网。林荫大道不仅是人们所依赖的交通线,同时也是人们交往、休闲以及消费的重要场所。
  《小老太婆》一诗中,描写了小老太婆在穿越马路时被惊吓的场面。“她们冒着无情的北风俯身走着,在马车的轰隆中不住地惊跳。她们紧紧地贴着身子的一侧,夹着一个绣着花或字的小包。”
  在《光环丢了》一诗中,诗人则描述了人们在穿过林荫大道的车行道时,慌乱的丢失了自己头上的光环。全诗采用对话的形式,一位诗人和一位敬仰他的普通人在一间妓院里相遇,彼此都很尴尬。“啊,怎么!您在这儿,我亲爱的?在妓院里!您这个喝精华的人!您这个吃美味的人!说实在的,这令我吃惊。”
  诗人马上为自己解围:“亲爱的,您知道我怕车和马。刚才,正当我急匆匆得穿过大街,在泥泞中跳着,死亡穿过这滚动的泥水,从各个方向同时跑来,我猛然一惊,光环就从头上滚到路边的烂泥里。我没有勇气把它拾起来。我觉得丢掉我的标志比起粉身碎骨来不那么难受。我对自己说,对某些事情而言,不幸是好事。现在我可以隐姓埋名地走一走,像普通人一样干些卑鄙的勾当,过过放荡的日子。您看,我和您一样了。”
  普通人敷衍地安慰他,“您至少应该贴个广告或者让警察帮着找找呀。”
  不得已,诗人说出了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我的天,不!我在这儿很好。只有您认出我了。再说,尊贵让我厌烦。另外,我也高兴地想,说不定哪位整脚的诗人会捡起来,恬不知耻地戴在头上呢。做成一个幸福的人,多大的享受啊!尤其是一个让我发笑的幸福的人!”
  1.2公园
  在《疯子与维纳斯》中,诗人描写了城市公园中美好而舒适的环境。太阳温暖照耀,花儿开放,香气氨氯,河水静静地流着,平静无波。万物都在享受着这美好的气氛。但是在公园一条小径旁,在一尊巨大的维纳斯雕像下,一个小丑却在那独自哭泣。作为小丑,他的职责就是逗人发笑。可以想象他平常的工作状态,穿着可笑的衣服,滑稽的装扮,说着各种各样的玩笑,做着各种各样可笑的表情来让那些贵族们开心。低下的工作,让他失去了爱情和友谊,让他深深自卑。然而即便他的心情低落,在别人面前也要强装笑颜。他释放自己真实情绪的唯一地点就是在这公园深处,维纳斯的雕像下,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释放出本真的自我。
  都市从根本上改变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节奏,人被异化,内心充满了孤独无助且无法向他人排解。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只能借助于外在的环境来释放内心的压抑,公园因其开放和自由的特性成了人们的首选。
  1.3 广场
  在《天鹅》一诗中,波德莱尔描述了巴黎城区的巨变,提到了卡鲁塞尔广场。这个广场在第一帝国时就有,在奥斯曼计划中,附近的几个社区被摧毁,广场得以扩建。原来,这里到处都是买艺术品和旧书的小摊位,市民汇集在这里,市民艺术在这里酝酿。昔日的广场被摧毁,使人感叹:“正当我穿越新卡鲁塞尔广场/它突然丰富了我多产的回忆/老巴黎不复存在(城市的模样,哎,比凡人的心变得还要迅疾)/我只在想象中看见那片木棚/那一堆粗具形状的柱头,支架/野草,池水畔的巨石绿意莹莹/旧货杂陈,在橱窗内放出光华。
 2、大众形象
  从1830年到1850年的短短二十年间,法国基本上从一个农业为主的社会转变为以城镇和工业为主的社会,工业化进程需要越来越多的劳动力,大城市可容纳的人口数量有限,而城市交通和通信工具的大力发展使人口流动成为普遍现象。1840年,巴黎人口从1800年的75万,增加了近两倍。各种带有时代烙印的人物作为不可忽视的城市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出现在城市诗歌中。
  波德莱尔诗歌中的大众形象大致可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没有具体身份的群体类型,第二类是具有明确身份的个体类型。而具有明确 身份的个体类型依据他们不同的精神状态,又可分为三类,一是堕落的寻欢作乐者,这一类型以妓女形象为代表;二是流氓式的反抗者,他们是拾荒者、乞丐、醉酒者等最下层形象;三是以文人为代表的游荡者形象。
  2.1 人群形象
  波德莱尔诗歌中有大量的关于人群的描写。《七个老头子》的开头描写了拥挤的城市街头,那些流动的顺着街道无意义前行的人群;《醉酒的拾垃圾者》再现了破旧而泥泞的郊区中心人头攒动的场面;《小老太婆》则将大街上的人群比喻为“曲曲弯弯的褶皱”,生动地描述了人群依街道而行的场景。
  人群虽然是大量聚集,但他们并不一定是为了共同的目的。他们彼此陌生,毫不相干,人与人之间的交集只限于在街道上匆匆擦身而过。在波德莱尔的《雨天》这首诗里,人群就带给我们这样的感受,雨天中的人群,在匆忙赶路时互相无视。雨天的阴沉正是这些人群心态的写照,他们自私而冷漠,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视若无睹。这样的人群彼此没有联系和交流,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快速通过,去做自己的工作。
  2.2 个体形象
  2.2.1 妓女
  妓女是波德莱尔诗歌中描绘最多的形象,在《黄昏》中,在《赌博》中,在《孤独者的酒》中,都有她们疲惫而冷漠的身影。波德莱尔诗歌中的妓女形象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如《醉酒的孤独者》,“一位风流女子把奇特的目光/向我们暗送,如袅娜的月抛射/一束束白光,向着颤动的湖泊/它想在水中把墉倦的美涤荡。”盯上目标后,她们便大胆挑逗,进攻。而这些马路天使的开场白常常是这样的:“晚上好,英俊的美男子!”或者说“先生,请让我喝杯酒吧,让我好好陪陪你。”
  在散文诗《比斯杜里小姐》中,波德莱尔生动的刻画了一位风尘女子拉客的情形:在汽灯的照耀下,“我”来到郊区的尽头,突然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感到一只胳膊轻轻地挽住了“我”。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您是医生吗,先生?”“我”看了看她,她是一位大个子姑娘,强壮,眼睛睁得大大的,淡妆,头发和帽带一起随风飘舞。“不,我不是医生。让我过去。”“啊不,您是医生。我看得出来。到我家里去吧。您会满意我的。走吧!”“也许我会去看您,但是要晚一些,在医生之后,见鬼……”“啊!啊!”她一直拉着我的胳膊,大笑起来,“您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医生,这样的我认识好几位。走吧。”面对执拗而又没礼貌的客人,这些女子总有早就准备好的招数来应对。
  2.2.2 下层的反抗者
  乞丐、拾垃圾者等这些人物形象处于社会的最下层,大多数的时候,这些穷苦的下层劳动者是安于现状的。虽然他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但大多时候他们都顺从地听从命运的安排。但有时这些最底层的人物也具有可怕的一面,他们是城市中最不可捉摸的因素。由于无知,这些人物极易被利用控制,成为 “群氓”和“暴民”。在这些底层人物形象身上,体现了顺从与反抗这两种对立的特征。
  波德莱尔诗歌中有不少对乞丐的描绘。如《伪币》中那位可怜的乞丐,颤抖地向行人伸出手,用不安的眼睛无声乞求。他的目光里一闪而过他曾经遭遇的痛苦,就像被鞭答的流浪狗。这是一位老实的乞丐形象。
  相反地,如果有人侵犯了乞丐,他们也会反抗。《把穷人打昏吧》就描写了一个被冒犯的乞丐的种种反抗行为。诗人一连多天苦读后,出来透气,进入一家小酒馆。在那里,一个乞丐把帽子伸了过来。“那目光无法忘怀,如果精神真能搅动物质,如果动物磁气疗法的施行者的眼睛能使葡萄成熟的话,那么这目光能使王冠落地。”看到这位乞丐这样懦弱低下的请求,诗人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打倒这位乞丐,让他奋起反抗,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尊严,并为自己争取权益和平等。于是,诗人冲向这位乞丐,“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那眼睛马上肿的像皮球一样大……为了迅速将这个老头打昏,我用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另一只手去掐他的脖子,开始拼命往墙上撞他的脑袋……接着,我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其力量足以折断他的肩脚骨,把这个衰弱的六十岁的老头放倒在地,又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狠命地抽打他,像厨师剁烂牛排一样。”受到了莫名侮辱的乞丐,果然回击了,“那种力量我在这个坏得出奇的肌体中是绝不会想到的,那股恨的目光我也觉得是好兆头,这个衰老的强盗扑向我,打肿了我的眼睛,敲掉了我四颗牙齿,又用同一根树枝痛打起我来。”
  2.2.3 文人
  “游荡者”一词,最早出现在波德莱尔的《现代生活的画家》一文中。他以画家贡斯·居易为例,结合艾伦·坡的《人群中的人》塑造了“游荡者”这一形象。后来这一形象的内涵被扩大,突破了专指画家的界限,文人也被纳入游荡者的范围。他们在大街上闲逛,城市中的景观也在游荡者的眼中呈现。他们独特的观察哲学就是用敏锐的双眼快速的捕捉城市中出现的一些新奇事物。借助这些人的视角,波德莱尔的诗歌也有了不一样的都市体验。
  《巴黎风貌》这一组诗,通过游荡者一天的经历描述了他对巴黎的城市景观的独特感悟。早上,诗人躺在教堂边,听着钟声回荡,听厌了,就跑到钟楼上看风景“眺望着歌唱和闲谈的工场;烟囱和钟楼,这些城市的桅杆,还有那让人梦想永恒的苍天。”
  中午,沿着古旧的街道,经过一栋栋带有百叶窗遮蔽的房子,诗人又来到了他常常游荡的街头。这里,站着一个红发白肤、衣衫槛褛的女乞丐,诗人太过无聊,以至于常常观察她,对她的性格都摸个透彻。
  天色暗下来了,“迷人的黄昏啊,这罪孽的友朋;它像一个同谋,来得脚步轻轻;天空像间大卧房慢慢地关上,烦躁不安的人变得野兽一样。”在夜的笼罩下,窃贼“飞跑去敲叩人家的屋檐、门窗”,“卖淫在大街小巷中活跃起来”,“到处都开出一条秘密之路”,“剧场在喧闹,乐队在呼呼打奸”,“赌博成了餐桌上的美味珍谨,围满了娟妓和骗子”。巴黎的夜,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在每个人面前铺展开,各种人也在其中各取所需。
  清晨,晨光熹微,街头的灯火熄灭。游荡了一夜的诗人也终于回了家,此时的巴黎,“也揉着惺松的睡眼,抓起了工具,像个辛勤的老汉”。总之,现代工业社会的急速发展背景下,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或文人以他们独特敏锐的眼光,捕捉着城市人群中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为读者带来不一样的视角。现代城市的景色正是在这些游荡者的眼中得以丰富。
  3、结语
  波德莱尔生于巴黎,长于巴黎,他对巴黎的感情炽热且赤诚,但诗人描绘巴黎的语言却是冷酷而犀利的。他拒绝表面的繁华与欢乐,他要深入城市的最底层,以诗人的锐利视角去探寻真实的巴黎,真正读懂巴黎。
  当时不断翻新变化的巴黎为诗人提供了崭新的形象以及崭新的冲突和对比,使诗人在现代与传统之间悠游徘徊,不禁感叹:“城市面貌,哎,比人心变得快!”城市辉煌的背景里充斥着矛盾破坏,城市的角落里徘徊着流浪汉、乞丐、小老太婆、妓女……波德莱尔的诗中到处都体现着他对当时社会主流意识的批判,他所展现的其实是工业文明和现代化的恶果而非成就。辉煌的巴黎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毁灭传统和人性的地狱,一个充斥着破烂和痛苦的世界,而这才是他所探知到的巴黎。
  【参考文献】
  [1](美)菲利普·李·拉尔夫等.世界文明史(下)[M].赵丰,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 (法)波德莱尔著.恶之花[M].郭宏安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6.
  [3] (法)波德莱尔著.恶之花:巴黎的忧郁[M].郭宏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4] (法)波德莱尔著.恶之花:巴黎的忧郁[M].亚丁,译.北京:三联书店,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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