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杂志男主说女主藏的太深了
南风杂志男主说女主藏的太深了
天天天蓝(宋宋)
加蓝,很抱歉,我迷了路,回不去了,从此无法再陪你看天天天蓝……
A
天天天蓝店门口的公告板上写着“出租”的字样,下面是联系人的名字,和细细小小长长的一串号码,联系电话。还有用蓝色水粉笔写的卡通字:营业到情人节前夜。
店里的顾客依旧很多,可见还在赚钱的阶段,并非是因为经营不善。不停有人在问,加蓝,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不继续做了?都是这里的熟客,非常喜欢店里的甜点和面包。加蓝只是站在柜台后面,淡淡微笑不做任何解释。
二十六天后,这间蓝色精灵一样的店就会消失不见了。一如当初它的开始。
B
Coka,我等你已经三年,可是你迷了路,没有回来。你说抱歉从此不能陪我看天天天蓝。
认识Coka的时候,加蓝还不叫做加蓝,她的名字里没有一个字是蓝。他们都小,是快乐得一无所有的孩子,是的他们都还是孩子。Coka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她,看阳光洒在她平静的脸上,记得那天天很蓝。那时她还没学会忧伤。Coka说,加蓝,我们去吃冰淇淋。Coka叫她加蓝,他是第一个这样叫她的人。加蓝。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虽然只是个代号,可是她却有莫明的欢喜。她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是Coka给予的,只有他这样叫她。
Coka,为什么是加蓝?她问。明亮的眼睛,闪了闪。
我喜欢你是加蓝。Coka回答的时候,语调里没有起伏,平静。
她点点头,我是加蓝。
从此,她的自我介绍,便是,我是加蓝。有人有疑问,她神秘的笑笑,却拒绝回答。
那年,他们十七岁,是个炎热的夏天。忙碌的学习,漫天的考试,混乱的青春。她不爱穿裙子,总是牛仔裤,T恤衫,她的头发还不长,半长不短地垂在肩上。她突然变得爱笑,每天都很快乐。她和Coka一起,他们逃课,Coka带着她去吃冰淇淋,最爱的口味——鲜奶巧克力。
周一清早,加蓝红着眼睛站在Coka面前。她昨天看过一部电影。她说Coka,是个悲剧,我不喜欢那个结局。Coka看着她,笑了。他顺了顺她的头发。傻丫头,以后不喜欢再看悲剧了。加蓝点了点头。Coka说不许,Coka怕她伤心难过悲伤哭泣。Coka的好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累积在她的心里。她问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了眼前这个男孩子?
下午的时候悄悄地放一个糖块给他,借别人的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加蓝的心里突然就会变得很快乐。加蓝不知道Coka是否也懂得这样的快乐。放学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走路回家,短短的十几分钟,也是满满的快乐。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加蓝披着Coka的衣服趴在桌子上睡。Coka守在她的身边。他一直这样陪着她。他的温暖一点一滴的,像流水,让人很安心。
Coka,养活你真难,那么爱吃。
开间店,卖面包甜点,巧克力,冰淇淋,可乐就可以养活我了。
那我不是要赔很多钱?
呵呵。
C
年少的感情容易被揉进杂质的。加蓝是自我又任性的女孩,外表伪装坚强,内心其实是易碎的玻璃。那些风言风语的流传,让加蓝突然间失去了对Coka的安全感。她开始怀疑眼前拥有的一切。想想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没有承诺或誓言,虽然她心里清楚就算有也不会实现的,可是能够拥有毕竟还是好的。不像现在,她反复问自己,答案都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她清楚自己无法守住这份欢喜,既然无法控制得失,加蓝宁愿选择放弃。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他们伤害了彼此,无心的伤害。她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也没有想到会受到伤害。不过是觉得被爱的不够多,她还不够快乐。Coka现在给予她的,是沙漠上的水滴,多少都欠缺,加蓝只是想要更多。
D
加蓝把自己切割成两半。
在Coka的面前是坚硬的冰,麻木冰凉。她已经没有那么爱笑了。面无表情地穿梭校园,话也懒得多说。在另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她柔软的是宽容的水。她包容Coka安慰Coka。她告诉Coka,她是一条夜游的鱼。
现实中的她身心疲惫。虚拟世界中的她一切安好,如鱼得水。
Coka,外面天天天蓝,陪我看,让我好好把你想念。有个值得爱的人我不爱了,伤害了他,我的世界从此天灰。
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一起看天天天蓝。外面的天在灰,一直一直地灰,夏天已经过去,起风了有点凉。结束了,从此形同陌路。
开学再见Coka的时候,加蓝看到他明亮的眼里尽是冷漠。他不再叫她加蓝。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都小心翼翼,仿佛被隔离。只是短短的几个月,那些过往便化作过眼云烟,顿时消失不见。
很多的人都在问。加蓝,Coka要出国了,他什么时候走啊?加蓝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从此天不再蓝。原来周围的人都已经看出了什么,他们微笑地等待结局,幸灾乐祸。
加蓝生病了。一连几日都高烧不退。等到再回学校的那天清早,却是Coka告别的时候。对那么多的人说着告别的话,唯独不对她说。那一天大风呼啸,整片天空阴霾。加蓝握着巧克力沉默,倔强的沉默。眼睛一直出汗,流落在那只手背上。
E
冬天是怎样到来的?循序渐进还是一夜之间?那些对加蓝已经不再重要。她在虚拟的世界里,继续做另一个自己,夜夜游荡的鱼。那些只字片语的问候,隔着深深的太平洋传送。想念却无法再爱,她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后悔。
加蓝知道那个陌生的国度正值炎夏,大风呼啸着带来雨水。可是这里,大风疯狂带走全部的温暖。
Coka,寂寞让我浑身冰冷。
夜游的鱼,我和加蓝,我们分开了。我现在在另一个国度,这里有她爱的考拉。我会回去的,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加蓝是不是还在怪我呢?夜游的鱼,我很想念你呢。你要开心一点……
F
加蓝想开间店。像Coka曾经说过的一样。
情人节,一间小店开业。是个蓝色的精灵。店名:天天天蓝。卖面包甜点,巧克力,冰淇淋,可乐。加蓝对自己说。Coka会回来的,他说过的他会回来。
整个店都是蓝色的,蓝的的墙壁,蓝色的天花板,上面是白白的云朵,像是棉花糖的样子。天天天蓝有明亮的玻璃窗,木板秋千,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蓝蓝的天空。加蓝的店只卖全麦面包和黑面包。每一个对加蓝有意义的日子,天天天蓝里就会有特别的甜点。开业的那天,加蓝烤了特色甜点,214个。用特别的原料,栗子粉,橘子酱,蓝莓,Cheers,金黄色的起酥,每一层是不同的味道,酸酸甜甜,醇醇奶香,仿佛爱情的味道。
外面天很冷,有很大的风,海边的城市冬天就是这样。进来的第一个客人,不,是一对,学生模样。年轻的男孩有阳光的笑容,明亮的眼睛,穿一件海蓝色的羽绒服。女孩穿玫瑰红色的外套,围了一条海蓝色的围巾,那么长。他们都戴着烟灰色的羊毛手套,他们的手是紧紧拉在一起的。女孩的右手里拿着一枝娇艳的玫瑰。年少的爱情,要求得永远简单。
你想吃什么?男孩低下头问女孩。
你决定好了。女孩笑盈盈地说。
男孩抬头看加蓝。有什么好吃的吗?
那个……加蓝想了想说。天天天蓝。
名字很有意思。女孩又笑了。
那就要这个。男孩看着女孩笑着说。
加蓝转身拿天天天蓝,她听到女孩清脆的笑声,曾经,她也有过那么爱笑的日子吧。看起来好象很好吃的样子呢!女孩对男孩说。他们坐在明亮干净的玻璃窗后面,轻轻荡着秋千。加蓝想起她逃课去吃冰淇淋的日子。有太多的事儿已经没可能了,物是人非。
姐姐,天天天蓝很好吃。女孩子微笑对加蓝说。加蓝笑笑。女孩从一进门开始就在笑,她一直在笑,那么开心的样子。今天是个温暖的节日。是应该被呵护,被爱的日子。
从中午十二点开始,店里便忙了起来。是个花钱买情调的日子,全部是情侣,脸上都洋溢幸福的笑容。他们都要天天天蓝。爱情的天空放晴,天天天蓝。只是加蓝的爱人不见了。加蓝一直微笑,是平淡的笑容。眼见别人的幸福,才知道亲手把自己逼到了悲哀的地步,不觉后悔当初。
很快天天天蓝被抢购一空。加蓝关了店门。打开笔记本,坐了下来。
Coka,今天好累呢。情人节是个应该快乐的日子,我看到别人,那些与我无关的人都很快乐。我做了一种甜点,天天天蓝。有爱情的味道。我想你会喜欢的。我很想念你,夏日情人节的感觉好吗?
夜游的鱼,天天天蓝是不是卖面包,巧克力,冰淇淋和可乐呢?你要快乐生活,我很想念你。要小心身体。你总是容易生病……
加蓝看着屏幕上的字,眼睛潮湿。她想Coka也许有一天会知道的,夜游的鱼就是加蓝。加蓝收到Coka给她的电子情人卡片,上面有玫瑰,有巧克力,有钻石戒指。加蓝一直笑,一直笑,最后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是笑。她拿出一个天蓝色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纯牛奶巧克力。Coka走的时候借别人的手送来给她的。加蓝看了很久,把盒子又收起了。
G
天天天蓝的生意很好,三个月后开始赚钱。因为很多年轻的情侣喜欢这里,还有那些快乐的孩子。加蓝变得越来越忙,她清楚,天天天蓝不能只是她一个人。
陈述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走来。他说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加蓝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回到了某年某天的下午学校的操场,就是Coka第一次叫她加蓝的时候。陈述说,我是陈述,我在S大的外语学院学法语,我看到你要请人,我想我可以。加蓝看着陈述很久,陈述身上有Coka当年的影子,可是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加蓝开口,你好,我是加蓝。
加蓝?你的名字真奇怪。陈述耸耸肩膀,一脸无奈。
我不觉得。你会做什么?加蓝说。
我来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比如扫地,拖地,擦玻璃,收拾店铺。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做这些事情?
除非你喜欢做这些胜过做天天天蓝。
你知道天天天蓝?
我吃过,味道很特别。我很喜欢。
你让我觉得你像是来偷制作方法的。
你知道我不是的。
后来,加蓝留下了陈述。陈述的课大部分排在上午,所以中午的时候会过来。陈述来了以后,加蓝变得没有那么忙碌了。她只要在后面做好甜点,面包,就可以了。所以加蓝有很多时间给Coka写信。
H
又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对于加蓝,它有意义。是鱼的形状,双鱼,中间是水泡。在配料里多加了烘焙咖啡,层层金黄色的起酥,中间是厚厚浓稠的巧克力,苦涩深深甜蜜满满。加蓝用天蓝色的水粉笔在门口的公告板上写了卡通字:爱上一条鱼的时候,记得自己是水就好……后面是一长串泡泡。陈述进门的时候,说加蓝,谢谢你。
什么?
今天的特色甜点。
怎么?
今天是我的生日。
加蓝沉默。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加蓝,那个,名字是什么?
什么?
这个。陈述指指甜点。我喜欢巧克力。
哦,夜游的鱼。
其实,今天对加蓝来说,重要的,是Coka。今天是Coka的生日。一切都只是巧合吗?也许是,或者不。
Coka,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我特别为你做了一种甜点。夜游的鱼。有你最爱的巧克力。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春天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你已经离开很久了。现在外面,天天天蓝。
夜游的鱼,我想念加蓝,一个人的生活不好,有些寂寞。谢谢你。我想我会喜欢的。当然,我也很想念你……
陈述关了店门。今天的夜游的鱼依旧很受欢迎,越来越多的人把来天天天蓝买甜点作为每日为调节心情而做的事情。陈述在加蓝的面前坐了下来。享受夜游的鱼。
加蓝,你今天好象不是很开心。
我很好。甜点好吃吗?
加蓝,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没特别的生日礼物,我超喜欢。谢谢你。
喜欢就好。加蓝想,如果陈述喜欢,他的口味和Coka那么相似,Coka一定会喜欢的。
加蓝,冰柜里还留了一块,为什么?你也想吃吗?还是给什么人留的?
没有,我想,饿的时候可以做宵夜。
加蓝,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这么多好吃的甜点。
……
I
陈述就像那个时候的Coka,有的时候加蓝会有错觉,Coka没有离开,一直停留在原地,没有长大。加蓝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心里会突然一阵悲哀。加蓝想,她也许永远不会爱上别人了,她已经没有力气。那么Coka呢?
加蓝觉得自己像抱着一个保质期模糊的罐头,总是舍不得打开。以为里面永远新鲜。如果真的有一天面对现实,把它打开,面对里面已经变质的腐坏,又会怎样?可能还是会自欺欺人的吧。
Coka,夏天已经来了。那里已经是冬天了吧。冷吗?要小心身体啊。功课还好吧,知道你是努力学习的人。我很想念你。我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我想把他们剪掉。天天天蓝的一切都很好,我有空的时候会去海边走走,去看海。你呢?最近好不好?
夜游的鱼,这里的冬季没有那么冷,我一切都好。你的身体还好吗?很想吃你的甜点,我不会煮饭,又怕麻烦,所以常常去吃快餐。那里有个女孩很有意思。不要剪掉你的长头发,很想看看你头发长长的样子……
Coka,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J
天天天蓝的顾客很喜欢夏天,因为加蓝每天都会做不同的美味特色甜点。但是很可惜,每次量都很少,一定要早早地去买。陈述来了以后,加蓝很少出现在柜台后面。多半的时候,她都躲在工作间里做甜点。有了陈述也很好,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常常为了见他来天天天蓝吃下午甜点。生意就这样越来越好。很多的特色甜点只做一次就不再做了,加蓝只是想要尝试。只有天天天蓝,虽然限量,但还是每天供应的。
加蓝,你是个奇怪的女孩。陈述说。
我哪里奇怪?加蓝淡淡的说。两个人坐在明亮的玻璃后面的秋千上聊天,阳光下,加蓝是苍白的,最近加蓝瘦很很多,似乎有些憔悴,加蓝穿黑色的背心,旧旧的牛仔裤。长长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脸色微微有些不健康的白。
你最近是不是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在做甜点上?
没有。
加蓝,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出去约会。你没有男朋友吗?陈述问,明亮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
什么小孩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也许还没有我大呢!
加蓝没有再开口。
加蓝,我们去约会好不好?陈述突然这样说。
加蓝看着陈述,一脸吃惊。你说什么?
来吧,今天提早下班,没事可做。走啦。陈述拉着加蓝离开天天天蓝。加蓝,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吃冰淇淋,我们尝尝外面的冰淇淋好啦。今天我请客。加蓝迅速戴上一副深色的太阳眼镜,外面真的天天天蓝,可是加蓝已经不适应。没有人陪的日子,加蓝已经习惯独自一个人坐在天天天蓝的秋千上看玻璃外面的蓝天。隔离就会有安全感。
陈述带她去的地方,在加蓝的母校周围。那个吃冰淇淋的地方,是加蓝记忆里的天堂。曾经年少云淡风轻的日子,逃课充满欢笑的日子,她和Coka一起的日子,还有他们一起吃冰淇淋的地方。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店里的摆设和排列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人已经变了。
这间冰淇淋店的二楼有天窗,加蓝最喜欢那个位子。坐着吃冰淇淋的时候,她和Coka轻轻仰头就可以看到蓝蓝天空。陈述拉着她坐下,坐在天窗下面的位子。陈述说着什么?她都没有听。太阳眼镜后面的眼睛突然生疼。她的眼睛又犯了病,不停不停地出汗。那些液体落在加蓝的手背上,陈述没看到。
加蓝,你吃什么口味的?
鲜奶巧克力。
Coka,今天我去一间冰淇淋店吃冰淇淋,在一间学校的附近。我很喜欢那里,二楼有天窗,吃冰淇淋的时候,轻轻的仰头,可以看见蓝蓝的天呢!
夜游的鱼,我知道那间店。店名叫做鱼的泡沫。以前加蓝很喜欢去那里,她喜欢那里的冰淇淋,最爱吃口味是鲜奶巧克力。我们以前常会去那里吃。每次都坐在二楼天窗下面的位子,加蓝最喜欢的那个位子。上次说起的快餐店里的女孩让我想起加蓝最可爱的时候。她们都应该是被好好照顾的女孩……
K
无端地发了高烧。三十多度的气温,加蓝四十多度的体温。这一天,天天天蓝没有营业。陈述强迫性地带加蓝去医院。抱着加蓝打车的时候,陈述才知道,加蓝那么瘦,是那么脆弱,却又伪装坚强。不过是怕受伤害。三天两夜,一直守着。加蓝一直迷糊,不停地喃喃自语。突然的高烧,仿佛一场意外。陈述听不清楚加蓝说的到底是什么。仿佛是一个人的名字。陈述隐约可以感到,加蓝的感情中有过一次意外,从此不再付出,丧失被爱的能力。
退烧以后的加蓝,没有问起过任何,只是说了谢谢。
新邮件的标记闪烁,Coka的信安静地平铺眼前。
夜游的鱼,对不起,最近一直没有和你联络,我很抱歉。那个快餐店认识的女孩原来住在我的隔壁,我们以前都不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简单爱笑。她病了发高烧,这几天我一直在照顾她。夜游的鱼,你知道吗?在一个瞬间我发现,我突然记不清楚加蓝的脸了……
看屏幕上鼠标闪烁,加蓝不知道应该回什么样的文字给Coka。她想到了那个没有保质期的罐头。
Coka,我病了,发高烧感觉像要死掉。最近听一个女人唱歌。曾经我们离幸福只差一点点,而如今我却离你好远好远,就算我们相爱已经不如从前,我只希望能在你身边……
自从那次以后,很久,加蓝都不敢再去看自己的邮箱。她总觉得惶恐,怕得到任何有惊无喜的意外。
她开始尝试做一种黑面包,叫做南太平洋的眼泪。有浓浓的苦涩的香味,很多人都说喜欢。她做这个面包的时候,锁着工作间的门,拉着厚厚的帘子。陈述进不去,看不到。
L
冬天很快来到,又一年的情人节。那么多的订货单,加蓝却只肯做情侣的订单。一次两个,不做大量。
情人节前夜,整个天天天蓝里弥漫着涩涩的空气。加蓝一直在里面忙,不出来。陈述等在外面,没有回学校。陈述穿藏蓝色的外套,烟灰色的毛衣,蓝灰色的牛仔裤。他的黑色背包,似乎塞得满满。有些话要说,像是等了很久,终于鼓足了勇气,选对了时间。
半夜一点的时候,加蓝走出来看见陈述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加蓝,我有话要对你说。
饿嘛?冰柜里有甜点吃。
你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
加蓝,我想我喜欢你,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对不起,陈述。加蓝坐在秋千上荡呀荡,说完了就不再看他。心里的声音清清楚楚,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说出口。陈述,我的爱被深锁在南太平洋底,不会在浮出水面了。对不起。
没关系,加蓝,情人节快乐。我说的那些,不要放在心上觉得困扰。陈述的笑容很勉强。从背包里拿出礼物。这些,送你。加蓝看到有包装精美的盒子,是巧克力。有一枝鲜红的玫瑰,开的妖艳。还有爱情卡片,是大颗大颗粉红色的心形图案。
谢谢。
回去之后,上网查看邮件。她要知道Coka过得好不好。她不想告诉Coka自己现在的生活如何,也不想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和陈述的事情。她在看过信之后,只是打了大段的歌词给Coka看。
Coka,我最近很喜欢听歌。……他的样子已改变,有新伴侣的气味,有新伴侣的气味。那一瞬间你终于发现,那曾深爱过的人,早在告别的那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
Coka,时光变成灰色缓缓流动,丢下了我和你匆匆的相拥……时光淹没身体再无法冲动,只幻想头上还有遥遥的天空……
M
春天来了,然后是夏天,后来叶子又都落了。
转眼冬至。这城市下了第一场雪。加蓝做了新的甜点,吉普赛的心。白色的圆球,里面裹着蜂蜜麦芽糖。陈述在柜台后面忙碌,加蓝坐在秋千上看着他。加蓝穿深灰色的大毛衣,粗粗的毛线,看似温暖。加蓝,快要到寒假了。陈述说。
我知道,你要考试会很忙,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应付。
加蓝,我这个寒假要回家。
加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和陈述在天天天蓝一起已经快三年了,她甚至不知道陈述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你呢?你今年还是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陈述的问题加蓝想了很久,是啊,还留在这里吗?一个人吗?加蓝和她的父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了。她的家是在这座城市没有错,可是家人早已经离开。两年前,父亲接受邀请去了加拿大。半年前,母亲也被申请去了加拿大,走的时候问加蓝什么时候过去。加蓝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她说妈妈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回来,我们说好的,我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
在最初想要开天天天蓝的时候,也是父母的妥协。他们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在等机会。等到一切成熟,他们还是想让加蓝去国外的。母亲走的时候,加蓝没有去送,也没有掉眼泪。她连夜做了甜点,天天天蓝。她说,等飞机冲上云霄的一刹那,妈妈你会明白天天天蓝。
加蓝,在想什么?
没有,我在想,我都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午后三点,店里只剩加蓝和陈述。加蓝喝咖啡,冬天的加蓝只喝咖啡。其实Coka走后,加蓝就不再喝可乐了。陈述喝大杯可乐,还加了很多的冰块。陈述对加蓝说,加蓝,我很喜欢你,我想你今年跟我回家过年。
加蓝看着陈述,一分钟,然后笑了。对不起,陈述,我无法爱你。
N
平安夜收到Coka的电子贺卡。
夜游的鱼,Merry Christmas!
Coka,Merry Christmas!
加蓝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Coka的信开始越来越短。来信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
新年第一天,加蓝接到陈述的电话。加蓝,我是陈述,新年快乐。我们下星期开始考试,我去不了天天天蓝了。嗯好的,我知道了。加蓝挂了电话。
到底是怎样的心血来潮?让加蓝突然萌生了去陈述学校的念头。当她站在自习教室的门口,她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教室的角落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依偎着陈述,两个人在复习法语词汇。加蓝听见自己的心里有冰凉的笑声。
陈述看见加蓝,慌乱的手足无措。你怎么会来的?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加蓝一脸的若无其事。店里的备份钥匙找不到了,在你这儿嘛?还有,顺便带了两份甜点给你。好好复习啊。
在陈述找钥匙的时候,那女孩子走出来。肆无忌惮的目光,脸上还挂着笑。你好,我是Monica。
你好,我是加蓝。
你的名字好奇怪。
是吗?不觉得。陈述拿了钥匙走过来,放在加蓝摊开手心里面。说了再见就转身离去。
O
夜游的鱼,那个女孩子叫做Monica。今天她来找我,我们去附近的主题公园散步。她告诉我说她很喜欢我。我的心里加蓝已经开始模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连回忆都没有根据。我想回去看看她……
Coka,天天天蓝,你的微笑消失不见,那张脸变成你记不起的容颜,怎么想念,怎么想念。
加蓝突然觉得世界荒芜,内心冰凉一片。出现的两个,Monica,原来都是命中注定。加蓝吃了一口天天天蓝,呛的眼泪直流,酸到底变成了涩。
一月最后一天的清早,接到陈述的电话。加蓝,我买了今天的票,回家。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电话的线路不清楚,断断续续。加蓝,我真的没骗过你……你的心里始终是有一个人的,那些好吃的点心,都是因为他……电话突然断了线。
就这样失去联络,断了想念。没什么不好。离开也没有眼泪,抬头看窗外,阳光正好,天正蓝。原来是真的不爱,所以看到的时候都没有悲伤。如是爱着的,只仅仅听见已经伤心成一片海洋。
加蓝突然决定在这一年情人节之前结束天天天蓝。因为没有人会再回来,那么就不再需要等待。有些等待一旦失去了意义,所有的坚持都成了多余,变得可笑起来。
P
情人节前夜。加蓝在电话这端。妈妈,是我。我想,过完了二月就去找你和爸爸好吗?三年已经够长了,我等不起了。
加蓝拿出那个天蓝色的盒子,里面的纯牛奶巧克力,剥开了包装,晾在空气里。保质日期清清楚楚,这是最后一日。
屏幕上光标闪烁,字字清晰。
夜游的鱼,我想我是真的喜欢Monica。和她在一起,我觉得安稳踏实。现在我们在一起,日子过得非常快乐。我想我回不去了,暂时无法吃到你的天天天蓝,有机会我会和Monica一起去的。你要快乐的生活。
Coka,长长的思念,终于断了线,多年的缠绵,还是失了约,你走的好遥远,消失在我生命的地平线……
加蓝,很抱歉,我迷了路,回不去了,从此无法再陪你看天天天蓝……
Coka,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像开始时那样,握着手就算天快亮。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我们是不是还是隐瞒着对方,像结束时那样,明知道你没有错,还硬要我原谅……
Q
午夜的时候,加蓝锁上了天天天蓝的店门。
一切平静结束,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海的那一边,Coka在的那里,炎炎夏日,蒸发了所有想念。
有一个风筝断了线,飞得消失不见。抬头,上面天天天蓝……
求《南风》杂志早期的一篇小说,女主是旧式小姐,男主是留洋公子,最后女主用指甲套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蔓殊菲儿的《胭脂泪妆》
柳家三少奶奶淑明正呆坐着看窗外桃树上叽喳叫的黄鸟,不想一个小石头掷上来,惊跑雀儿,也摇落了几星桃花,淑明探身向外,只听得“吓!”的一声,继贤拿着弹弓跑远了。
继贤是二哥承德的儿子,今年八岁,长得浓眉大眼很是喜人,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一天到晚心儿肉儿地叫着,母以子荣,二嫂因此倍受宠爱,而四弟的媳妇惠兰也有了喜。这些时日,淑明都是爱呆在自己的房里,叫搓麻将也不去,说是不舒服,实是不想听三姑六婆嚼舌头,说自己盯不住承义,又让他到处边窜去了。
这时,有脚步声自外边传来,淑明心头一紧,再听不是男人的声音,自是不愿起来理会,冷着脸绞团扇上的流苏,“三少奶奶,老太太那边有客,大少爷和大少奶陪着谈生意,就不设各房的碗筷了,四少爷四少奶、五小姐、六少爷、大姨太,二姨太、四姨太,都在二房吃饭,二少奶奶叫我请你也过去。”脆婉娇声自门帘外传来,这番伶俐的口齿,莫非小福而不能,小福是二少奶奶端琴陪嫁来的丫头,生得杏目纤细腰,最是下人中的可爱人儿,可是淑明听了不但不快,幽怨却反而加深了,人家各房都是夫妇一块,唯自己这边,就是天天和阿贞主仆二人,“知道了,真是麻烦二嫂了。”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说话间,阿贞已捧了妆奁过来,淑明朝镜里凄凉一笑,自取鄢然。
饭席之中其乐溶溶,二房的张妈有一手好厨艺,两个拿手菜,四喜团子和貂婵豆腐都入了席,桌上主家,桌外下人,都吃得眉开眼笑,鸭舌汤罢了,众人都不尽兴,主家便摆了麻将来搓,二房,三房,四房和五小姐一围,御制骨块刚拿出来,边头就上了八宝茶,把大家敷衍得滴水不漏,可是淑明只觉惶然和无助,仿佛自己的手脚都没处搁,摸了几圈,把十只葱管似的长指甲现了出来,着实引了妯娌们的惊叹,最后还是端琴,送了她一套银缕甲套。用螺钿漆盒盛着,其中中指的一对最精美,尖尖三寸长,缕着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当年,嫁入柳家的淑明被一度认为是魏氏最幸运的女儿,作为前清朝臣的江南魏氏在清庭衰败之时迅速没落,到了民国三年,已落入举家食粥的地步,柳家过去是商人,却正好趁着时机发迹起来。与魏氏是旧交,早已定下的娃娃亲不愿因魏家没落而毁婚,于是在三公子从东洋回来的第二个月便完了婚,堂堂堂正正地进了柳家的门。
“承义……。”淑明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天,已经暗了下来,遥遥地,可以望到另一个院落的灯火,她扶着窗棂向外望,明月已经东升,各房现在要么琴箫和鸣,要么同在塌上烧烟,唯自己这边,孤另另的一个人,碧绡纱帐,幽静如水。
“还是老三最有出息,家里的用度大都是靠他的进款,其它各房,要不是守着从地租上收利,几个兄弟早坐吃山空了。”淑明曾听大嫂私下谈论过自己的丈夫,虽然她对生意上的事不懂,但知道在众人的眼里,承义是个有出息的男人,是她世界的全部。
是的,全部,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可他,也很爱她呵,这几乎是一件奇事,新派的男子竟会深爱这个成天将下巴颏儿抵在掐芽高领中的旧式小姐。当初的夜晚,洞房花烛,承义因为是家里逼婚而负气不揭新娘的盖头,待倒头要睡的时候,却见到淑明将盖头默默掀下的忧伤,少女,在残烛摇曳的光影里晶莹如玉,仰止间,石榴红玉的流苏轻轻叩击,细碎的声响有如初春冰裂,而在夜色与烛辉的明灭之间,她的青丝红唇便是那湿润流动的艳影,惊鸿一瞥让他着实痴了,他没等她起身,就一把抓住她的臂,将那锦绣凤披作一把握了,趁她惊慌间强拥一怀软玉温香,而淑明,却是用手止了他迫不急待的吻,玉色的长指甲撩到他的嘴唇,面向他的眸子里已是满泓秋水……
淑明伏在镜前哭了起来,平伸着手臂,广袖旖逦,灯下凸现出大朵大朵媚红色的牡丹花,襟上袖口,裙摆衫边,长长的掐牙与镶滚们是寂寞中痛苦翻动的波涛,无风也起浪,斯人独缠绵。
作者: 橙子1007 2007-6-27 16:10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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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静夜中传来车驾的声音,大门开启的闷响,健硕的男人踏在青石上的足音,她听见管家柳贵跑前跑后的殷勤,使女们接衣递水的慌乱,心眼此时,彻底清明——是他,回来了。
慌忙将镜前的东西收拾好,叫李嬷备好莲子燕窝羹,一臂里拢平有点毛的头发,一臂里起身去迎他,哪晓得他来得极快,紧跟着挑灯的阿贞细碎的脚步,就上楼来了,淑明急急跑到梯前,正迎着他,夫妻照面,隔着小别的相思,万语千言无法诉说,只有在轻轻地喘息,他看见她激动而慌乱的神情,两手扶在壁上驻足不动,一对耳环坠子却摇晃得如同打秋千一般。
阿贞知趣地提着灯下去了,光明渐渐隐弱,他在黑暗中再上了两级台阶,一把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嘴唇。
在床上的时候,淑明原想依旧例婉转承欢,哪知他先躺下了,扳她起来,置她骑在他的身上,这让淑明又羞又怕,想要挣扎,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腰,动弹不得,再辗转时,便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欲望满涨的他,尽情地将碧落黄泉求之遍,一更夜雨摧桃花……
在承义的身上,淑明隐隐地嗅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胭脂味,她心里明白姑嫂之间的传闻并不是流言。两年前,三房曾有一个孩子,可惜因为承义的爱恋太炽热,肆意放纵情欲,淑明在五月上就流产了。血崩,让她差点死去,醒来的时候,面对着的是承义苍白如雪的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淑明抱着丈夫哭了起来,心里遗下的是无边的痛楚和怅然。
可是,只打那之后,承义却渐渐沉默了,好久都没碰妻子一下,而淑明也因那次流产而丧失了生育的能力,以后的日子里,女子总是在丈夫沉睡之后偷偷向隅哭泣,有时候被他听见了,暗暗从被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温暖厚实的男人的手,让她心安,可小许的温暖却只能加深幽夜的寒冷。
当然,柳家的人对于三少奶奶不能生育的事是有微词的,他们当然不会说老三怎么不好,生孩子是女人的事,而淑明的身体从小不好,老太太很是后悔,说当初怎么就不想清楚呢,柳家各房的奶奶都是江南有钱有势的人家,这让淑明更觉得没脸,她唯一的寄托,就是承义的爱情,可是她的承义,现在已经厌腻她了,不然他怎么会那么长久地离开她,那么长久地不来一封信?画舫歌船,青楼酒肆,是他生意之闲去的场所,这一切,从大姨太涵珠的口中说出来,她半信半疑,“承义,承义……”淑明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丈夫,男人含糊地嗯了一声,挪动手臂,搂住她的细腰,“承义,告诉我好么?你这些天过得好么?晚上一个人睡得好么?承义……。”“你想问什么?”他仍是装迷糊,“你不知道你在外面,我有多担心,我每天都想着你……。”“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担心什么?不跑丝绸生意,这么大的家撑得下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兄弟的德性。”他放开了在她腰间的手,“可是承义,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求求你,我想知道……。”微明的晨曦中,女子长发散乱而唇色鄢红,怯弱而神经质地摇着他的手臂,“够了,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一个我养在家里的女人!”他说罢,狠狠握了一下她的肩膀,任她在臂中泫然而泣。
承义在青楼的相好是碧云轩的名花银釉,当然银釉爱的不止是他的钱,柳三公子高大俊美,气度不凡,更深沉的是,他和那些客人不一样,他懂得对女人的温存,可是……三公子是不会带她回去的,崇尚理义的柳家是绝对不会要堂子里的人作妾的,这点她很清楚,也因此在承欢作乐之中带了点绝望的哀伤。民国十二年,正是流行新装的时候,柳公子带着好友,把碧云轩的乐班都请上了银釉阁,除这些乐伎外,其他人都是洋服新装,柳公子一身白西装,银色雕花手杖,在诸多胭脂艳影之中,宛若玉树临风,堂子上了最好的菜,一席人热热闹闹,划拳猜令,真是好不自在,可是银釉心里明白时日已然不久,忧伤之上无奈强行腾驾起笑意,凭着旗袍新装裹出的分明曲线,妖治夺人,逞宠持娇,嘻笑之中,她看到屏风旁微微露出一张女子娟秀的脸,尖尖的下颌抵在老装的高领里,那精致而悲绝的五官让她突然想到自己镜中的容颜,惊愕之中,屏风后的女子已经意识到被发现了,扭头就走,转身之际,只有那白绸青绣的衫子一角倏忽一现,像遗落暗夜的小块青花瓷,冥冥地听到破裂的声音。
作者: 橙子1007 2007-6-27 16:10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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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惯谙风月的银釉,知道那是心碎的声音,一个女人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搂着别的女人时冰刀刺入般剧烈的疼,过去她也体会过,可如今她只有痴笑,没有穿新装的女人,不是这儿的宾客,她知道那定是柳家三少奶奶,容颜与自己酷肖的女人,他曾在她的怀里呢喃着淑明的名字……银釉徒自冷笑,扭过头去,将瓜子皮“噗!”的一声狠狠吐在漱盂里。
那个晚上,承义当然没有来,淑明在床上翻腾,哭干了眼泪,随手操起一张帕子就撕,扯成了碎片之后,却耗尽了力气,被也没盖,一袭白衫地倒在床上。第二天就病了,各房奶奶都来瞧过了,暗暗可怜,只有涵珠一个人肯说出口,“哎呀,还不是为了瞧一眼才病的,都是怪我,不该让你去看,可不让你去吧,就说我造谣散谎,说老三的不是,让你去了,又变成这个样子。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大爷和奶奶不也很恩爱么?恩爱照旧也有我的位置,你气他这个做什么?”涵珠已不再年轻,发黄的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瘦削的身体撑不实流行的新装,但她手中伴她十几年的银凤烟枪依然光鲜华美,看着病怏怏的淑明,她幽幽一笑,在翡翠嘴上实实吸上一口,又缓缓向她喷过去,鸦片的甜香,浓郁里带着醉人的味道,轻柔地笼了她,“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如果光听,我可以不信,可是我看到了……。”淑明已经无力了,她泪眼涟涟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涵珠,求助般地抓着她蕾丝边的袖子,“去,找个好的,做他的小,拴他在家里,有了孩子你认了就是了,这是最好的。”“可是,不!我不要,他说过他只要我一个人的,他只喜欢我一个人!”“死脑筋,想不通,那你就再不看,再不想呐,抽这个吧,这是好的,百病能医,老三会挣钱,不怕供不起福寿膏给你用。”
福寿膏是上等的鸦片膏,要好好地烧,烧得不好就会浪费了,可惜阿贞的手脚笨,不会弄这个,大姨太又不好开骂,只得亲自为淑明烧烟,两个女人正同倚在榻上抽鸦片,不想承义就在此时回来,主仆三人吓得慌忙收拾,涵珠不是手脚利索的人,和阿贞配在一起真是整乱的灾星,搅祸的双煞,广袖翻腾之间,只听得铛琅一声,漆盘摔下,烟灯,膏盒等一什精巧物儿全都栽到地上,跌得四瓣八瓣,香消玉陨……狼籍中,眼睁睁地见着他进来看到了这一切,着实惊忿,只把前襟一掀,不落头地又出去了。
三公子最恨抽大烟,这一去,就是整整几个月不回来了。
戒烟,万种痛苦远远地临驾在过去鸦片带来的快意之上,端琴来看她时,正逢上毒瘾发作,手上还戴着那对荷花鸳鸯的甲套,阿贞才捧着一碗药来,就让她打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上来架住,好言相劝,她仍是双手乱抓,涕泪交流,“不行,要绑着!”李嬷急急地对阿贞说,“有没有绳子?”端琴有一条汗巾,宝蓝的底子,此时无奈给了出来,拔落甲套,将她的两只手系住了,美丽的长长指甲似葱如玉,一双皎皎纤手衬着那汗巾子,如同青夜初放的玉兰花,开时有并蒂,黯然中呈现的凄艳……被缚的淑明的样子,双颊绯红,花枝乱横,只把泪眼瞅定天花,呆呆地说:“为什么不叫三少爷回来呢……。”
三少爷在十五回来过几天,淑明这些时日,虽想得心如藕节,百窍千丝,可也怨恨他的冷落和移情,始终不多说一句话,冷着脸,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夫妻同床却不共枕,明月何皎皎,空照罗帏床,忧愁不能寐,垂泪对枯怀。淑明坐在他的脚头掩面而泣,宽大的白睡袍上有刻丝的玉色凤凰,叠叠皱皱,已不能飞翔。明波流离,只在这本该缠绵的夜,一切却都寂静如死,纱帐迷糊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泪光迷糊了他熟睡的脸……
他走了后的日子,缓慢流逝如同抽丝,她成天地枯守,太阳有时可以照进三房的正厅,暖黄的光斑,一点点地挪过来,照上她绣鞋的足尖,又一点点地退回去,退到门槛以外,最后带走黄昏剩下的唯一一点温暖,淑明此时便跑出去,将双手伸出了对着暗红苍青的天空,悲伤地说着:“承义,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有时也出去走走,无非是连到二房的寂静长廊,半旧的雕花木棂,朱红色的柱子,紫藤花从顶上垂下来,太阳的影子,温暖的虚空,渴求却又抓捞不到……
作者: 橙子1007 2007-6-27 16:10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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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忽然,听见长廊那头传来小福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张妈的骂声,“小福,你这个死丫头,又偷酸菜吃!什么时候那坛子都会叫你啃了!”小福笑着,一臂里跑一臂里把长长的一条酸菜高高捏起,仰着头吃,模样娇俏得可爱,可是就是不看面前的路,不小心就撞到了呆呆的三少奶奶身上,弄得她白绸青绣的袖子沾上了一大块水渍,“对不起……三少奶奶,实在对不起。”小福低下头来含糊地道歉,仄着脸,只把一双大大的杏目向上扬起,黑白分明地斜瞅着她,淑明不知怎的哆嗦了一下,嘴唇轻轻地抖动着,鲜脆的酸菜还在小福的口中咀嚼,牵着额上的青筋暗暗蠕动,淑明看到她拈过酸菜的左手后面两个指头有着葱管一般的长指甲,涂着指甲亮油,如自己的一样……
淑明不知道,小福怀孕了,怀的是三少爷承义的孩子,那几天中的某一天,承义被小福妩媚的笑容所打动,而真正迷惑他的是小福的那两支指甲,长长的,玉色透明,就像淑明的手……在二房后花园的假山后面,生满绿蕨和青苔的天然婚帐上点缀着蔻丹花妖媚的红颜,拥抱的时候,小福用手拦他的吻,长长指甲的撩拨让他欲罢不能,纵使那个新婚之夜是曾经的沧海,但酷似的感觉使他完全地陷入了激情,沧海水罢了还有巫山云,女人,水作的骨肉,为江河湖海,为云雨雪雾,尽可使他沉溺,他在一时竟恍惚,仿佛身下的人不是二房的丫头,而是四年前那个十六岁的新娘,他最初的灵与肉上的快意,从京都艺妓开叠的和服裙中窥到的肉色内裤,原始的积累到了终于可以释放的时候,不想却碰到了那么娇美的女子,可他最终却伤害了她,也因这伤害而逃避……痛苦,在作爱中升腾的快意,小福的呻吟,月下花枝的招摇……成就了他继长子胎死腹中之后的第二个孩子。
奉子成婚,是柳家的大喜事,因为好歹三房也有了后,端琴在这一面上极力支持,持意作小福的娘家,从丫头一跃而成主子,也是小福的造化,而且三少爷是那么英慧过人,别说作姨奶奶,就是作他的贴身丫头也是好啊,柳家的人都喜气洋洋,不高兴的当然有,那就是三少奶奶淑明。
“我该说的都已说完了,我心里想什么你应该明白,不要再这个样子,你是名门的闺秀,大家的规矩应该明白,纳妾只是为了能传宗接代,对得起祖宗,你懂吗?”三少爷的理由很苍白,甚至让她感到可笑,到东洋去接受新式教育的男人,穿西装拿手杖的男人,却对这些这么计较,这不过都是借口而已,淑明背对着他,只是冷笑,“可以,但不要让我看到!我不愿见你抱她的样子,对她说和我一样的话!”
“你的脾气太坏了!”承义抢言到:“不要在我面前摆架子,你们魏家已经衰落,早供不起你这个千金小姐,该道歉的我已道谦,原不原谅是你自己的事情,今晚我不会在这里,小福是新人,不可以冷落的,我来你这不是为了看你的脸子!”说完之后,他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下楼去了,淑明呆了一呆,腾地站起来,将妆台上随手拿到的一个珐琅花瓶向门口扔去,带着哭腔“去吧!去了就不要回来了!”不要回来了——花瓶破碎,彩块和清水溅得满地都是,无辜的花枝,暗夜中凄冷的遗落,一地残红——
芬芳而婉转的绝望,刺入了心,剧痛而微腥……
长久地凝望,幽夜的清寒,他话语中的冷冽,她极力拥抱的痛楚,无声的哀伤,像光滑冰冷的小蛇,慢慢地爬上来,她张大眼睛,所见诸物都有他的影子,银釉摇着东洋绢扇,一脸嘲弄。小福嚼着酸菜,笑颜如花……“不,我不要看见,如果这一切我都没看见,我就不会相信那些流言,我就不会和他吵架,不会让他走,他会呆在我的身边,好好爱我,好好陪着我……。”
好好地陪着我,陪着我,始终让我相信他最爱的女人是我,也只有我一个人……
漆奁打开了,明镜里的容颜在夜晚的烛光里显得那么憔悴,而在旧盒上补画的细细描金的花饰又让人觉得是在华美下的勉力支撑——就像淑明此时用香粉和胭脂细细盖去脸上的灰暗与黑黑的眼圈一样,她认直地点红嘴唇,他曾说过她的眼睛和嘴唇很美,她们曾是被他抚摸和亲吻过的地方……而最后拿起的就是端琴送的银甲套,尖尖的,长长的,中指是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若双眸明似镜,怎落孤身伴灯眠?难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淑明凄然一笑,抬起右手,娇生生的兰花指上甲套尖尖,
江南湖水碧,亭亭荷叶秋。郎衣翡翠羽,我着秋叶裳。
水色明皓颈,花光映红蹼。分羽同相戏,交首共白头。
银甲入眼,如针如刺,酸涩的剧痛几乎让女子晕却,血从戳烂的伤口里往外涌,染红了戏水鸳鸯,与先前的眼泪汇作一流,从脸上缓缓淌下来,合着的双眸眼睫长长美似丹凤,这一切在奁盖上的镜子之中如梦似幻,婉若一个奇竦艳丽的妆容。
他,踏夜色而来,随着阿贞欣喜的声音而来,近了近了,她感到蜡烛动摇的快乐,就在她的背后,抱住她,他温柔地呢喃着说:“淑明,我的妻,我今晚是在你这的,我不去新人哪里,我喜欢银釉喜欢小福都是因为我爱你,你知道么?”
淑明微笑着颤抖,轻泣出声,在他的怀里,缓缓地回过头来……
关于花溪和南风杂志,两本都看过的进。
是一家的。
花溪的小说相对比较成熟,全彩印刷,小开本。定价10元。有时尚介绍,明星介绍。有诸如吴苏媚、南在南方、雪小禅、刘贞、苏枕书、微凉等很好的作者。文章真挚感人,不俗套。
南风一次约15、16篇文章,有部分彩页,原价6元,现在涨价为7元。文章大都很好看,从没有连载,所以有时可以看到中篇哦。文章风格很多,适合大多读者。
我比较喜欢南风,当然花溪文章也很好,就是少了点。
这两本杂志最好的就是划算。文章独特,不俗套。
我觉得花火一次只有两三篇可以,情节比较俗套。连载也不连载完。以前觉得好看。现在觉得越来越俗套了,商业化了。
现在看都觉得好幼稚,适合初中生。
南风读者年龄就要稍微大点。
推荐你看南风。
南风杂志上的一篇文章
流年 ----丛虫
10
她不知道黎敏的麻烦,直到她看到那个叫天宇的男生。她看见黎敏前所未有的慌乱,她笑着报复一句:也是你的劫数到了吗?
黎敏打断她:不不,别让我看见这个人。
可是太晚了,他径直地大步走过来,响亮地喊她的名字:黎敏。
很高大,优点威武的神气,明薇觉得,这个人和杜飞一样,都是天生能把牛仔裤穿得很好看的人,李由庚看起来,就多少显得文弱。
黎敏反应奇突,大叫一声,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转身对明薇无奈地摊摊手:“瞧,她还是不肯见我。”
那种自来熟的口气叫明薇好笑:“你是?……”
他大笑起来,“忘了自我介绍啦,吴天宇,医大的,毕业已经一年了。”
停一停,加一句:“高中时,我比黎敏高一级,很……要好,后来,发生一些事,我过来念书,就失去联系了。”
几句话中,流露出无限多曲折故事,至少,从未见黎敏怕过某个人。
临走他们交换了电话,吴天宇一笔小楷,笔触刚劲流利,明薇连声称赞,他却苦笑摇头:“常用电脑,不会写字了。”
握一握明薇的手,“走了,跟黎敏说一声,就说:我终于找到她了。”
他目光温柔中有一点恍惚,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个高中女孩。
晚上明薇呼了黎敏,她这一点习惯非常好,总是即时回呼。
电话那边是隐隐音乐声,黎敏的声音十分慵倦,听起来诱惑无限。
明薇忍不住笑:“喂,你这回才是春天来啦。”
黎敏呸呸连声:“拜托,没听说要对八百年前的风流账负责的,吴天宇大嘴巴,有没跟你讲初吻还是我教给他的。”
明薇笑得流眼泪:“天哪人家就这样白送上门给你糟蹋啊。那你们后来干嘛不联系了?”
“该我问你‘干嘛联系’才对,高中生人人都要考大学的,你当我真是情圣啊。”
明薇又佩服到五体投地:“啊黎敏真的你真的好清醒……”
“是啊那当然啦……另外,他,是个容易当真的人。明薇,你知道,这样的人,不适合我。”
语气从佻达急转直下成淡淡留恋,明薇此时方明白是什么情形。
不是不能爱,不是不会爱,不是不珍惜,是,不敢爱。
怕受伤,怕别人当真,也怕自己当真,所以干脆放手。
黎敏从来都不缺少做决定的勇气,明薇向来都很欣赏这一点。
但是这样做,对着别人,是不是有一点不公平呢?
明薇不知道,她不愿意批评自己的朋友。
吴天宇却就此成了学校常客,时间还很规律,总是晚饭后在女生楼下傻等,他不知道黎敏自从兼职生涯开始,就从来没在那个时间出现过。
见到明薇,就笑笑,她回以一笑,步履轻快地走过他的身边,拉住一个男生的手,嗔他:“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他不知道,接着明薇就告诉李由庚:“那个男生,是黎敏的初恋情人呢。”
李由庚不说话,微笑,眼神狡黠,表情有点坏,把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
明薇不明白,要想一想才知道,原来他是在说:“我呢,我是不是你初恋情人?”
“啊!你你你!”明薇跳起来打他。
李由庚笑着躲,一边分辨着:“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明薇也不知道,背后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吴天宇,惆怅地想起高中时光,自习课后偷偷的约会,那时的黎敏,穿着一条白色裙子,却全无淑女模样,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拳,他从来都没还过手。
过马路,她把手放进他手里,那一刻的感觉,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小小的拳头打在身上,不是不疼,偏偏有甜蜜相随,一直一直,不能忘记。
明薇实在觉得不忍,私下求黎敏见他一面,黎敏苦笑:“这样的人,我躲都躲不过呢。”
“我看他对你也算是情深一往嘛。”
“拜托,现在这个时候,我要专情干嘛?”
黎敏掏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一口,喷出烟圈,姿势美妙。
“我的现在,就只想好好做一点小事业,将来有我安身立命之处,等我嫁人时,只希望老公专情即可,其他别的什么人,对我多好,我也是不希罕。”
一早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斩钉截铁,那么遇到的风景再好,也不肯稍做停留。
是的,是有这样的女子。明薇不是,但黎敏是。
雨天,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雷阵雨,吴天宇远远地避在宿舍对面的门洞里,看上去无限凄惶。
黎敏电话过来找明薇,问作业的事情,明薇说:“早给你做好交上去啦……喂,那个傻小子在对面门洞里等你呢。”
那边沉默。
“几个宿舍的人都在说,要是为自己,怕早就跟他私奔了。”
仍是沉默。
半晌,才听见“咯”地一声,挂掉了。
明薇叹口气,自己也算够努力了,但是谁能左右黎敏,何况是谈恋爱这桩拿手好戏。她能做的,不过是提多一把伞,下楼去打发那位文艺片男主角。
外面的雨真是很大,击在地上,涟漪不断。明薇穿着球鞋,不怕泥水,勇往直前。
走近了,才发现多的一位,一身白衣,白鞋子组有7厘米高,不是黎敏是谁,雨天也不忘白衣飘飘扮小龙女。
明薇站在原地,走开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宇,够了吧,你走吧。”
“但是,你说过爱我。”他凝视她,目光苍凉。
想伸手拉她的手,又不敢,的的确确,眼前这个明丽的时尚女子,不再是当年的高中小女生。
她转过头,望向外面的雨天,“那时,我们太小,不懂爱情。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在这么多的时间里都毫无改变。”
她的声音温柔平静,又有说不出的感触在其中。“我们长大了,你明白吗?那些日子,都过去了。”黎敏点起一支烟,刻意地吸一口,“你看,我跟过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一瞬间,他的坚强轰然倒塌。所有的信心,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爱,都承受不住这一句话的分量。不,她没有辜负他,是时间辜负了他们。
战无不胜的时间,坚不可摧。
他忽然明白,《大话西游》中的至尊宝,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狂奔回从来,那么好笑的镜头,其实无比凄凉。
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输在时间面前,所以要拼命地跑,去拯救爱情,去改变结果。
他高考前的晚上,他们互相献出初吻。笨拙的,害羞的,牙齿碰到了牙齿。
那时她问他:“你会不会娶我?”
他说:“会。”
一句承诺,他记到现在。中间无数变故分离,没有音信,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总觉得一转身,就可以看到她,看到她的微笑和娇嗔。
真的看到她的时候,她说:“我们回不去了。”
在医院看惯生离死别,到自己的时候,才明白是怎样的心痛如割。
一丝笑容浮上他的嘴角,“我知道了。我……只是很遗憾。”
他走到雨里去,深一脚浅一脚,根本不看地上的坑坑洼洼。
明薇不顾一切地追上去,用伞覆盖住他,把另一把伞递给他。
他摆摆手,拒绝。“谢谢你……好好做她的朋友。”
黎敏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雨天的关系,景物模糊。
咦,不对不对,她自嘲地擦擦眼睛。
修炼千年还是功亏一篑,到底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告别那个纯情年代中的男孩,才能真正长大,天宇,注定我不是一个要被过往束缚的女子,记忆不能取代现在。
这个,和初吻一样,要我主动教给你,你才明白。
11
这一年里也许只有杜飞考上研究生算意料之中的大事,他们又集合起来吃了顿饭,黎敏是半路进来的,菜没吃多少,只顾着听手机。
杜飞的室友感慨地说:“这世界上,就是做美女最好,连找工作,都优先录用。”
黎敏冷笑一声:“好?被人言三语四,摸手摸脚时你又看不见。”
预期沧桑。
她已放弃牛仔裤,一例是长裙短裙,式样含蓄,颜色收敛,上面配短上衣或者中长大衣,一双小靴子嘟嘟地敲着地板,偶尔上一次课,吸收全体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成年学生,女明星微服私访什么的。
明薇看她给杂志做最新的封面,脸如淡金,头发光溜溜贴在头皮上,目光冷漠空洞,张扬病态美。忍不住对李由庚发牢骚:“你看啊,我觉得她好陌生,真是的。”
李由庚不多话,更是从未批评她的朋友,这一回却说了句,“光是做广告,只怕赚不到那么多。”
明薇心里一惊,尤自嘴硬,“谁说的,她的作品多着呢,好多人排队找她拍。黎敏就是上照么。”没有底气地争辩。
李由庚爱怜地看着她,如看一个天真的孩子。她被他看得脸红,偶依到他肩上,他揽过她,轻轻摇晃,那一刻她竟以为是天荒地老。
黎敏开始频繁地彻夜不归,明薇一连一周没有看到她,也没有电话,心惊胆战。
杜飞安慰地说:“别担心,黎敏是懂得照顾自己的。”
李由庚也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担忧也是无用。”
明薇抱怨每个人似乎都能看出她的心事,而黎敏偏偏不知。
杜飞心里想说,惟有爱你至深,才会关注到你的一举一动,才会对你的心事洞若观火,明薇,你是多么单纯又多么复杂的女孩子,爱你,是个挑战。
图书馆里,他静静地看着她读书的样子,惨白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皮肤近乎透明。
明薇怎么会知道,她眼中李由庚已是全世界,爱情,甜蜜如梦境,她就是误闯仙境的爱丽丝。
只是偶尔也会有疑问:这样的爱情,会是永远么?
偶尔翻回从前的日记,看自己在“永远”的下面画下的重重横线,觉得好笑,又无比惆怅。去年夹进去的玫瑰花瓣,早已干枯如蜡,不复芬芳鲜润。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半夜里,明薇似睡非睡地听着音乐台,一只手伸上来拍拍她,她一惊坐起,黎敏的眼睛,猫一样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她迅速下床,睡衣外面又披件外套,悄没声地跟着黎敏走出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她们走到更僻静的楼梯转角。黎敏倚在楼梯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头发染成金色的千丝万缕,脸上没有粉妆,皮肤细洁,眼神清亮。
语气是淡淡的:“我怀孕了。”
明薇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两脚发软,死命抓住楼梯扶手。
半晌才定下神。
“你……阿黎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在外面都做什么……你……这孩子,是谁的?”
黎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薇宝宝,跟你说,你也不懂。”
明薇气得手足冰冷,眼睛里泪水转来转去。
黎敏拉住她的手,拍拍,“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明薇抽噎着说,“可是,外面打工的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你这样……这样倒霉?”
黎敏呵呵地笑起来,“是是,我倒霉,我缺乏常识所至,但是他们打工,赚的没有我多。”
明薇想起李由庚的话,呐呐地问:“广告,真的很赚钱么?”
黎敏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潜台词,顿时作个夸张的吃惊状,“广告,谁说我做广告?我是和平饭店里的头牌阿姑,赶明还升职做妈眯呢。”
明薇啼笑皆非。
黎敏叹口气,“小姐,说了你不懂,看着农村孩子不上课,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就一定是出去卖笑卖大腿的,大学生的皮肉生涯——你当是写小说么?那些天杀的照片,我有过连拍一天一夜的记录,眼睛都被灯照坏,固定有四家杂志若干报纸要我照片,看老板脸色,看摄影师脸色……他妈的,说这些给你,真是对牛弹琴!”
明薇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在责问,既是如此,孩子是怎么回事?
黎敏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李由庚算把你教聪明了,就是工作再忙,总得容我恋爱几次吧?”她凑近明薇的脸,“我好色,你是知道的。”
明薇终于笑出来。虽然她很清楚,就是黎敏再能干,也买不到那么多的名牌衣服和首饰,样样东西都有价钱。她左手一只腕表,有一条街的路牌和灯箱广告,式样普通,价钱却是几万块,够付一栋楼的首期。
就算是恋爱中的战利品,黎敏到底不肯吃亏,按她处世的原则,对方也不会吃亏。
如此透支青春,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明薇是不能了解。而看黎敏的样子,也并不折堕。
一前一后走回寝室,明薇没有再说一句话,黎敏悄悄地说:“明薇,你长大了。”
12
医院比想像中更为阴森恐怖,她们特意选的是城市的另一端。
黎敏紧紧抓住她的手,手心里汗津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终究也有害怕的时候。
明薇了解,替她心酸,替她不值。再老练世故,又怎么样呢?名表钻石,不能分担一丝一毫。如果是恋爱,果然是爱了吗?是怎样的爱,绝情如此,不闻不问,叫她独自挣扎。
先是做检查,开了单子出来,发得几粒药片,要按时服用。
回来的车里,两个人都沉默。黎敏把头靠在明薇的肩上,脸色灰败。
没有回宿舍,在学校附近的宾馆订了一个房间,黎敏身上竟没有足够的现金,明薇跑回去拿了折子取钱,帮她补足,又买了一大包卫生用品,红枣阿胶什么的见了就买,提得两手酸痛地带回来。
黎敏躺在床上,看着明薇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排在她身边,越排越多,把她包围,禁不住笑,笑着笑着,泪水流了下来。
明薇把一盒纸巾递给她,她抱紧那盒子,盒子又太小,手臂交叉着痉挛,抱住了身体,颤抖的身体,定格成一个无助的姿势。
三天里,明薇寸步不离,对所有人都说是要跟黎敏结伴出去旅游。
李由庚了然地点点头,“去吧。”
明薇忽然不放心,问他:“你等我回来吧。”
“傻,我当然等你。”
她纵身如怀,把脸埋在他胸前,很久。
吃了药以后,反应激烈,呕吐不止,一口东西也不吃。明薇手忙脚乱,根本不知如何应付,反是黎敏安慰她,“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
到最后的时候,明薇感同身受,在外面坐立不安。
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叫自己。
高个子,白大褂,白帽子,哪里来的男医生?
吴天宇摘下口罩,冲着她微笑。
明薇直如见鬼,脸色一时惨白。
忘了他是正牌医大毕业,这家本市最好的医院,可不就是他的地盘。
最怕碰到熟人,偏偏碰到恶劣,而且还是最意想不到的那一个。
看到明薇在的地方,他便明白是来做什么的。再看她的脸色,猜也猜得出是在等谁。
他一声不出,接过明薇手里所有的取药单子,打一个转,抱了一抱的中药西药出来,又掏支笔,细细写名用法计量。
“适当走动,注意保暖,不吃生冷……”他详尽交代注意事项,明薇呆在当地,脸红都忘了。
他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接她吧,千万记得叫她吃药,别告诉她见过我。”
明薇不住点头,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黎敏的自尊心。
她转身时,黎敏正蹒跚着出来,只看见他背影。
“你在和医生说话啊。”
“是……是啊。”
黎敏脸色惨白,头发失了形状,几缕被汗贴在额上,看上去似落难女。
接下来的几天里,明薇按部就班,严格按照吴天宇说的去做。
黎敏起初还乖乖听话,精力稍复,就抱怨起来:“喂,你不是这么罗嗦的。”
民委板起脸来,冷酷到底。
到底年轻,一个星期已经行动如常。
手机响,黎敏接,简单几句“嗯”“哦”,接着,吐出一串数字。
“打到这个账户里就好。”
明薇装没听见,捧过药给她喝,黎敏一手接过,一手递上一张信用卡,“密码是我生日。去,把你垫的钱结掉,另外再提五千,做你零用。”
明薇去提钱,账户里的数字吓了她一跳。结了宾馆的钱,她只取了自己垫付的那部分。
回去了,看见黎敏在窗前站着抽烟。消瘦了几分,背影纤弱,楚楚动人。
“账户里现在好多钱啊。”
“当然,什么都有代价。你没有提零用?”
“……没有。”
“我就知道……是嫌弃我呢还是嫌弃钱?”语气间淡淡幽默。
“哪有啊,我怎么会。”
“明薇,我们之间,还用分辩吗?”
她的手扬起,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还有他,那天你遇到的是他,吴天宇,是不是?”
……
他的字迹,她一早看熟,作业,情书,长长的春江花月夜,都一笔一划地写给她。
他不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见她,他要周全她,呵护她,不肯伤害她。他是那么了解她,无论外表如何飞扬不羁,他心中的她永远不变。
然而终于要长大,要在这个物质世界中打拼沦落。即使他仍是他,而她,却已不再是她。
黎敏至始至终没有回过身去,明薇了解,坚强如她,甚至不肯被人看见哭泣的样子。
13
明薇走回校园的时候,月季开得如火如荼,她蓦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条牛仔裤,洗得微微发了白,那天和黎敏去买的情景历历如昨,扯得她心里一阵酸痛。此番才惊觉,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地催促着,自己也到大三了呢。
每年都有新生进来,兴奋的无知的年轻的脸,每年都有人毕业离开,有的哭,有的不。时光是水一样的流淌,改变一切,包括课桌上多了刻痕,教授头顶添了白发。
明薇过了六级,考试仍然是第一名,只是眉间心上,不再是过去坦荡的一览无余。
黎敏依旧神出鬼没地在外面奔波,室友们几乎忘记她的存在。杜飞的论文接连发表,可见那些学术刊物是买陈教授面子的。而李由庚,与她见面的时间,却稀少了。
他不来找她时,她也不愿意去打扰他。大家不是没有学业负担的,而且,又都是那么优秀的学生。
杜飞的解释:“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是学英文始终吃力,托福考的不如意,又要准备考GRE,每天12个小时全部投入背红宝书。”
明薇微笑,表示接受他的好意,但是明白这不是理由。走得这样近,连他要出国的事情都要别人通知,可见对她再好也有限。
她固然是爱着他的,而他却始终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甚至暗示。恋爱中的人最喜欢讨论未来,而他们没有,他们吃过饭,看过电影,拥吻过,但是没有一句关于将来的话。
见了面,亦不过是默默无言。明薇把手摊开在他面前,“你看到什么?李由庚?告诉我,那一天你在我手上看到什么?”
他轻吻她的手心,痒得她笑起来。
这样的快乐多么难得,而快乐,不过是为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眼中的他,便处处都是好的,偶尔有回应,就深深感动。是知道他对她有保留的,但是相爱与相守,根本是两回事。
深夜的小巷子里,看通宵录影,屏幕上年轻的舒淇眼睛明亮,长长的头发卷曲如一把海藻,犹豫着是不是给黎明打电话,却不知道,他的车,就停在她家楼下。
终于发现了,终于跑下去了,风雨中,终于抱在一起,吻到透不过气。
光影中的爱情,缠绵凄迷到如此。明薇看得泪流满面,蜷缩在李由庚的怀里,瘦瘦的沉默的他,不会怎样安慰,只是拿外套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然后,如同电影中一样热烈地,吻她。
泪水流到嘴里,咸咸的。
烟花绽放时,男女主人公终于可以再也不分开。
电影结束,而生活仍要继续。
每一天都似最后一天,因此分外缱绻。他既不说,明薇也不问。两个人俨然模范情侣,却都小心地收藏着自己,躲闪着未来。
然而日子越多,她就越是惊慌。
那隐藏的不安,像一只小鸟,在心底扑腾着翅膀。
又一个暑假即将来临,又到了老生离校的日子。这一年的毕业歌叫做干杯朋友,百十条喉咙声泪俱下地唱出来,效果惊人。尽管是深夜了,一层楼的女生都跑下去看,跟着他们放声歌唱。
明薇从图书馆出来,意外地看到了李由庚,此前,他们已经有三周没有见面了。
她很惊喜,而他心事重重。明薇看惯了他那样的神情,把手伸过去,抚他皱起的眉心。他握住了她凉凉的手,低下了头。
“明薇,明薇。”
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凉,一直凉到她心里去。
明薇的声音小小的,比想像中要镇定。
“我们要分手了么?”
他被她的话击中,缓缓地抬起头。
“明薇……我,有过女朋友,我们约好了一起出国,她先走。”
寂静中,清楚的破碎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最深的痛苦,往往都不是在当时发作,一刹那间,最多的只是茫然,空无一物的茫然。
像你童年时最心爱的瓷娃娃,落在地上,轻易跌成碎片,你愣住,甚至不知道伸手去接,只有看着那张微笑的小面孔支离破碎,不复辨别,而且,再也拼不回一起,再也找不到一个相同的。
明薇没有表情地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哦”。
声音也平板得很,缺少生气。
李由庚的眼睛,望向更远的地方,声音艰难而缓慢: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遇到你。”
只有遇到那么简单么?如果仅仅是遇到,没有此后种种,又会怎样呢?
“我很矛盾,电邮告诉了她,她赶回来了。”
明薇为之动容。这样的在乎,可见是真的爱他吧,千山万水也要他回心转意。
“她是个表面性格非常坚强的人,我了解她,其实她很脆弱。”
爱上人的女子,哪个没有一颗脆弱的心。
“明薇,我会和她结婚,她在国外很吃苦……但是,”
长久沉默。
“但是,我爱你。”
她看到他的眼中泪光闪动,他的手拉住她的,她扑到她怀里。
她熟悉的怀里。
她熟悉的气味和温度。
她清楚地感觉到头发里他的呼吸。
他不能辜负承诺,他只有辜负她,他知道她爱上了他,他亦爱她,却只有离开她。
“明薇,苏明薇,小小的苏明薇……我没有能给你一个结果,但是,我爱你。”
明薇紧紧地抱住他,藤蔓一样地缠住他。因为知道,放手后他即是别人的丈夫。
要在此时,心才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痛起来。
她一直在等他这句话,但不知道等到的时候,就是分手的时候。
是骄傲的,所以不愿意再争取,并且他既然已经作了选择,何必多说。
黎敏是对的,一早就说过:“他是你的劫数。”
劫数,就是注定,懵然无知中,一切早有安排。
那个初夏的夜晚,注定李由庚要遇到苏明薇,他见到她时,比她对他的感觉更加强烈。人群中美丽单纯的脸颊,流露寂寞的渴望,而自己浑然不知。
一只雪白的小手在他面前静静地摊开,他看到写在上面的宿命。
“在未来的几年里,你将有一段激烈的感情,但是没有善终。”
他没有告诉明薇,他还看出,那段感情的另一主角,就坐在她的对面。
从开始到最后,他不想骗她,他不愿意陷得太深,他怕伤害她,但是爱情是多么奇怪的事,越是挣扎,越要沉沦。
付出再多努力,投入再多悲喜,仍然,要结束。
像一个学期,像一个暑假,像,一场烟花。
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女生楼下还聚集着一群群的人。即使是平时最沉默的人,也在放声唱着走调的歌。更有很多人席地而坐,啤酒瓶子站成长长的两排。
毕业生,最后的疯狂。
这时需要歌,需要酒,需要疯狂。
不然,消耗了一生中最好年华的四年大学,何以为念?
姑娘你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我想从南走到北,还要从白走要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包围……
楼下的男生,楼上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声音混在一起,一首歌还没唱完,另一首已经起了头。深夜中的歌声分外清晰,再热烈的情歌也带着离别的忧伤。
明薇慢慢地走向楼门,经过那些黑乎乎的人影,动情的声音太多太拥挤,悲凉的嘈杂。
她的心情,出奇地平和,只是疲倦。
一个人轻轻地在她背后说:“苏明薇,你好么?”
他站在背光处,看不清他的脸。
“你不认识我,我写过信给你。”
明薇想起那只落满灰尘的饼干箱子,不由得脸红。
“你也许还记得,‘你的名字,叫我想起春天里阳光下的花朵,’”
明薇接上去,“红色蔷薇盛开。”
怎能忘记,这个流传甚久的笑话。
他们一起笑起来,像熟识的老朋友。
“我记得,你是计算机系的师兄,对那封信我要向你道歉。”
“不用了,你记得那封信我就很高兴。”
他很自然地叫她名字:“明薇,有何打算?”
明薇有一刹那的迷茫,随即扬扬手里的书:“考研喽,我要考B大研究生。”
这曾经是她最深的秘密,为了李由庚,她一早决定考B大,她幻想和他在一个校园里读书,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听讲座……
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没有来得及和任何人说,梦想已经粉碎。
“哦,对的,你的男朋友在B大是吧。”
明薇不答,停了一会儿,问:“你的工作找好了吧?”
“嗯,专业就是这点好,糊口还不难。”
他随手掏出名片给她,看到CTO的字样,明薇小吃一惊。
他笑笑:“在那里兼职两年,公司很小的。”
明薇想起黎敏,也不知道到她们毕业的时候,她的名片上会印什么。
或许,黎敏这样的高手,根本就不需要名片。
他挥挥手:“我要上去了,再见。”
“再见。”
明薇走进楼门时,又听到他在喊:“苏—明—薇!多保重啊。”
她回头笑着答应,“你也多保重啊。”
至始至终,没有看清他的摸样。
一挥手间,生命中最美丽的岁月,最纯真的爱情,已经如流云散去。
在那一瞬间明薇仿佛看到李由庚的身影,瘦瘦的,站在那里目送她,她的身上还有他的体温,他的眼泪滴到她的头发上。
那是她的初吻,她的初恋。一切的欢喜,一切的悲伤,相爱和分离同样刻骨铭心,时间打下的,是无法挽回的青春印记。
尾声
但是,如同当初她不知道会遇到黎敏和李由庚,苏明薇也不知道——
一年后她顺利进入B大读研之时,就是李由庚登上北美航班之日;
那时黎敏没有拿到毕业证,却拿到了驾照,开一辆捷达王来帮她搬家;
她也不知道后来杜飞跟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她只好歉意地不停地说对不起。 她更不会知道,有天深夜,她仍然收听的音乐台里,半梦半醒间,听到王菲的歌,是时痴了过去。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也许所有的繁华终将风流云散,但又有什么能够地久天长?
不知道将来,但是不能幸免,留不住算不出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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