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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意观论文范文集

发布时间:2023-03-03 20:59

言意观论文范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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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言意观对中国古代文论的影响
  【摘要】先秦哲学史上,庄子深入探讨语言与意义的矛盾,提出“言不尽意”和“得意忘言”的观点。庄子的言意观凭藉魏晋玄学为桥梁,与文学思想相接触,最终形成了中国文学“意在言外”的含蓄传统,为中国古代意境说的产生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庄子言不尽意得意忘言魏晋玄学意在言外意境说

  言意之辨是个古老而常新的话题。在先秦哲学史上,深入探讨语言和意义的矛盾之人是庄子。庄子的言意观主要集中于《外篇》的《天道》、《秋水》和《杂篇》的《外物》。1
  这几篇是否出于庄子本人,学界存有争议。如王夫之认为《内篇》出于庄子原著,《外篇》出于庄子的门徒后学,《杂篇》中的《寓言》、《天下》是全书的序例。2冯友兰以为庄子所以为庄子者,突出表现在《消遥游》和《齐物论》两篇。3尽管各家对于《庄子》中《内篇》、《外篇》与《杂篇》意见不一,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将其作为整个庄子学派来研究,因为先秦时期并没有我们今天的私有著作权观念。4
  为了行文的方便,我们先将《庄子》书中相关的言论备引如下——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庄子•天道》
  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庄子•秋水》
  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庄子•外物》

  据“轮扁”节,我们知道此前的老子也说过类似的话。《老子》五十六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又《老子》八十一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但是老子说得过于简单,未能深入讨论语言与意义的矛盾。先秦时的另一部古书《周易》也接触到这个问题,《周易•系辞传》曰:“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系辞焉以尽其言。”然则儒家系统的《周易》仍然强调立象尽意,系辞尽言,即语言可以穷尽意义。这就与庄子的意思迥异。
  约而言之,轮扁一节可用“言不尽意”以总括。
  庄子认为,语言贵在意义,而“意有所随”,即言外之意,这是无法用语言传达的。但是世人却以书中的片言只语、形色名声为贵,这就“贵非其贵”了。轮扁根据自己的纯粹经验,认为桓公所读之书为糟粕。他体悟到的斫轮规律,得于心且应于手,但却无法告诉自己的儿子,就像古人无法在书中真正传达自己的思想一样。这个时候我们会感觉语言的苍白无力。王夫之评论道:“极有为者之所为,仁义而已。乃其所为仁义者,岂果有以自信而审其无假哉?读书而闻有仁,则以为仁;读书而闻有义,则以为义。不知古之为此言者,适乎时,因乎化,而非其必然之情也。窃其所言以自贵,而挠万物之情,此儒墨之所以多为多败,而撄人之心也。其无独见而唯人言之从也,曰道谀。其有人之有而自忘也,曰贼心。”5王夫之认为古人所说的仁与义,都只是为了适应具体的时代和变化而发的,所谓对症下药、因病而发罢了,并非“必然之情”,后人片面拘守,窃以自贵,遂致愈骛愈远。
  那么,“言不尽意”的根源何在?
  冯契认为庄子对逻辑思维提出了三点责难,第一,抽象的名言不能把握具体的事物;第二,静止的概念无法表达变化;第三,有限的概念不能表达无限。6我们知道,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是思维和交流思想的工具。黑格尔说:“语言在本质上只是表示那一般的普遍观念;而人们所指谓的东西却是特殊者、个别者。因此人们对于自己所指谓的东西,是不能在语言中来说的。”7本质上思维是一种否定性行为,我们用语言概括事物,必然舍弃许多相关的细节、关系、过程与趋势。好比我们说“花真美!”,我们其实忽略了天气与周围的环境,花的姿态、颜色,甚至赏花时的心境,我们是在说“这朵”花真美。我们说“善恶”,是因为我们心中隐含了善恶的标准,我们是用这一标准去进行衡量褒贬。假如没有这个标准,就无所谓善恶了。因此,语言很难表达我们心中的微妙意思,有限的语言无法穷尽无限的意思。
  据“精粗”节,我们知道庄子讨论言与意的目的是为了阐明他的“道”。王先谦曰:曰粗,则犹可以言论;曰精,则犹可以意致;不期于精粗者,在意言之表,即道妙也。8这里构成了“言、意、道”的三者关系:言不尽意,道在言意之外。
  既然言不尽意,道在言意之外,缘何《庄子》一书洋洋洒洒十万余言?尽管庄子认识到语言的局限性,但他并没有简单的加以否定,而是充分调动语言的潜力,进而提出了寓言、重言、卮言的概念。《庄子·寓言》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是寄托寓意的言论,占书中比例十分之九;重言是借重先哲时贤的言论,占十分之七。9庄子这样解释卮言:“言无言,终身言,未尝不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卮言说到底就是“无言”,因为无言,所以全面而完整,可以可,也可以不可,可以然,也可以不然,这样就可以泯灭是非,庄子终于掉入相对主义的泥潭了。10
  一方面强调“言不尽意”,一方面寓言、重言、卮言十万余言,看似矛盾,其实不然。庄子还有一个支点,那就是“得意忘言”。
  据“荃蹄”节,荃、蹄是用来捕鱼、兔的,得鱼应忘荃,得兔应忘蹄。语言是用来达意的,得意应忘言。言是桥梁,是工具,是手段;意是归宿,是结果,是目的。庄子提醒我们过了河,就要拆桥,不要混淆了工具和结果,手段和目的。手段是实现目的的手段,再完美的手段终究还是手段,它不能也无法取代目的。是目的决定手段,而不是手段决定目的。是故“庄子之书,一荃蹄耳”,“道惟无体,故寓庸而适于是非;则一落语言文字,而早已与道不相肖。故于此发明其终日言而未尝言之旨,使人不泥其迹,而一以天均遇之,以此读内篇,而得鱼兔以忘荃蹄,勿惊其为河汉也。”11不难理解,庄子的寓言、重言与卮言,不过是荃蹄工具而已,即以《庄子》全书而论,也是达道的荃蹄。


  庄子的“言不尽意”与“得意忘言”仍然是在哲学领域的思辩,还没有直接影响到中国古代文论,经历了两汉的经学时代,终于等到了魏晋玄学。
  魏晋时期言意之辨成为一热门话题。在当时有三种流行的意见:言尽意论,以欧阳建为代表;言不尽意论,以荀粲为代表;得意忘言论,以王弼为代表。三派观点这里不详加评述,总之在当时是影响极大的思潮。《世说新语·文学》曰:“旧云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汤用彤曰:“迹象本体之分,由于言意之辨。依言意之辨,普遍推之,而使之为一切论理之准量,则实为玄学家所发现之新眼光新方法。”这种新眼光、新方法,又以王弼的得意忘言说用之极广:一,施于经籍注释;二,深契玄学宗旨;三,会通儒道二家;四,影响名士立身。“读书须视玄理之所在,不必拘于文句。行事当求风神之萧朗,不必泥于形迹。”12魏晋风度的形成与此不无关系。
  随着言意之辨的热烈讨论,玄学的盛行解放了人的思想与个性,迎来了中国文学的“自觉”的时代。
  最早将言意关系引入文学领域的是陆机,在玄学时代陆机第一个援老庄思想进入文学创作理论。他这样叙述创作《文赋》的缘起:“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遣辞,良多变矣。妍媸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陆机所说的“意不称物,文不逮意”,揭示了言、意、物的永恒矛盾。创作时心中的意义难以与外物相称,而语言文字又难以穷尽心中的意义。
  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继续讨论言意问题:“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黄侃评曰:“半折心始者,犹言仅乃得半耳。寻思与文不能相傅,由于思多变状,文有定形;加以妍文常迟,驰思常速,以迟追速,则文歉于意,以常驭变,则思溢于文。陆士衡云: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与彦和之言若重规叠矩矣。”13内在的意义在没有形诸文字之前可以想象得很美好奇特,而语言却是具体的、物质的,它注重实在所以难以巧妙。
  文论家们讨论的言意矛盾,基本上仍是沿着玄学家的思路,发挥“言不尽意”、“得意忘言”的说法。锺嵘《诗品》曰:“言有尽而意有余。”皎然《诗式·重意诗例》曰:“但见性情, 不睹文字, 盖诗道之极也。”司空图《诗品•含蓄》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欧阳修《六一诗话》引梅尧臣语曰:“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严羽《沧浪诗话•诗辨》曰:“妙处莹彻玲珑, 不可凑泊, 如空中之音, 相中之色, 水中之月, 镜中之象, 言有尽而意无穷。”刘熙载《艺概》曰:“杜诗只‘有’‘无’二字足以评之。‘有’者但见性情气骨也, ‘无’者不见语言文字也。”“言不尽意”、“得意忘言”由单纯的哲学讨论演变为美学上的自觉追求。
  仔细体会文论家们的言论,可以发现文学作品的意义和价值,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
  作为作者,就要充分利用语言和意义之间的空间感、距离感,利用语言的模糊性、歧义性、隐喻性、象征性、暗示性和意向性,以少胜多,以一当十,以有限表示无限,寓全于不全之中,寓有于无之中,通过具有无限包孕性的诗歌意象,来突破现实语言的樊篱。
  我们以陶渊明《饮酒》(其五)为例:“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萧统《陶渊明集序》曰:“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 吾观其意却不在酒, 亦寄酒为迹者也。”诗名饮酒,篇中全无一字着于酒上,陶潜亦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亦借酒发抒个人怀抱,表达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当他感觉到自然中蕴涵着生活本真时,想要言说,却觉得无法用语言来表达那种感受,无法将那转瞬即逝的“永恒”驻留于永恒之中?然而陶潜的不说,分明胜过喋喋不休的言说,不说就是说,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陶潜的暗示领悟他向往的境界。
  作为读者(接受者),就要诉诸自己的直觉、本能、体悟、想象和情感体验,追求一种心理上的感知——期望、失望、追求和重建,体味作者构建的“景外之景”、“象外之象”(司空图《与极浦书》)、“韵外之致”和“味外之旨”(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同样是王夫之,强调“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14,充分肯定了接受者在欣赏过程中的能动作用。
  我们以郑谷《淮上与友人别》为例:“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宋贺子翼《诗筏》曰:“诗有极寻常语,以作发句无味,倒用作结方妙者。如郑谷《淮上别故人》诗云:‘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羌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盖题中正意,只‘君向潇湘我向秦’七字而已。若开头便说,则浅直无味;此却倒用作结,悠然情深,令读者低徊流连,觉尚有数十句在后未竟者。”15如此美丽的春天,诗人却满怀愁绪,篇末读者本以为诗人会一诉衷曲,孰料诗人反以“君向潇湘我向秦”结篇。读者的期待落空,觉得后面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自然会想象路上的山长水阔艰难险阻,家乡的遥遥无及午夜梦回,友人的思念牵挂殷殷期盼,未来的迷惘无助他生未卜。在读者的重构下,诗意得意补全。


  言意之辨不独影响古代文论,还波及艺术领域。
  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曰:“予尝论书,以谓锺(繇)、王(羲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划之外。”16沈括《梦溪笔谈•书画》曰:“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如彦远《画评》言:‘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余家所藏摩诘画《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其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谢赫云:‘卫协之画,虽不该备形妙,而有气韵,凌跨群雄,旷代绝笔。’又欧文忠《盘车图》诗云:‘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此真为识画也。”17
  言意之辨,施于乐,就是求其弦外之音;施于画,就是求其笔墨之外;施于字,就是求其字外之奇;施于文,就是求其言外之意。
  王国维曰:“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18庄子的言意之辨,由陆机而刘勰,而司空图,而严羽,而王士禛,而王国维,最终形成了中国文学“意在言外”的含蓄传统,为中国古代意境说的产生和发展奠定了基础,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规范了中国古人的审美思维。
  哲学是对文化的反思和理解,是一个民族精神的脊梁。我们的时代纷繁而忙碌,幸好,我们的民族还有庄子,他引导我们体验一种人生境界,一种不拘小节得意忘言的艺术境界。那就是魏晋风度,我们的精神家园。

简述庄子文学言意观的基本内容

庄子虽然认为“道不可言”、“言不尽意”,但其洋洋洒洒十余万言,却皆在言“道”。因为无论“意”、“道”,都必须借助语言来表达,没有语言赤裸裸的思想是不存在的。那么我们如何来领会庄子在“言不尽意”主张下著述的这十余万言呢。

这就是庄子的“得意忘言”。“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庄子以筌蹄喻言说,以鱼兔喻道。鱼兔得而筌蹄弃,体道而言绝。强调语言只不过是用来象征和暗示的一种符号。

工具和手段,根本目的在于得意,所以主张得意而忘言;因为言是不能尽意之“言”,胶着于言就会导致“意”的散失,要充分地“得意”就不能执着于“言”,而只能为“得意”而“忘言”,如同得到兔可以丢掉套索。

得到鱼可以丢掉竹篓一样。“得意忘言”,首先是为了“得意”,我们生活在语言的世界我们必须要运用语言来把握事物,语言被认为是得意的工具,这里的意应是对道的本体的感悟之意,而不是日常名理范围内的意。

当运用它完成了“得意”之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忘掉“言”这种外在形式,“得意忘言”是为了“忘言”境界,只有能忘言之人才是真正得道之人。但这种“忘”不应该是被抛弃,而只是一种暂时的搁置,是存而不忆。

存而不感。因为言筌之所以达意,说明它和意是有相契合之处的,传达主体的水平越高妙,契合之处越多;从这个角度说,言筌也是意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这种“忘”不是干净彻底的抛弃,而只是以言筌为基点的升华。

当这一理论被用以指导具体的艺术实践时,这一点尤其要引起重视。

简述庄子文学言意观的基本内容

庄子的言意观凭藉魏晋玄学为桥梁,与文学思想相接触,最终形成了中国文学“意在言外”的含蓄传统,为中国古代意境说的产生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庄子的主要思想有“天道无为”,相对的认识论,无条件的精神自由等。他的思想属于唯心主义体系。他片面夸大一切事物的相对性,否定客观事物的差异,否定客观真理,在认识论上走向相对主义。
从这种认识论出发,他对待生活的态度是:一切顺应自然,安时而处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在政治上,他主张无为而治,反对一切社会制度,摈弃一切文化知识。

论文材料--道与玄

“本源—本体”论的建构——论隋唐重玄学对道家思想的承续与建设
摘要:本文主要在佛道交涉的视域中论述了隋唐重玄学对其道本论的建构,并且指出:作为道家思想的第三期发展,在历经了原始道家的本源说到魏晋玄学的本体论的嬗变、并同时导入了与道家的道本论相反的佛教中观以后,隋唐重玄学以其区别于前期道家的“本源-本体”论坚守住了道家“崇本论”的基本立场,而这一立场,恰恰是与佛教中观缘起性空的反本质主义背道而驰的。

关键词: 道家思想 佛教中观 崇本论 反本质主义 “本源—本体”论

作为道家思想自先秦道家和魏晋玄学之后的第三期发展,昌隆于隋唐时期的重玄学无疑代表了这一时期道家哲学的主流。在目前学界的共识中,隋唐重玄学以其借鉴于佛教中观学“非有非无”的双遣双非而迥异于先秦道家和魏晋玄学,那么在此我们需要追问的是:经历了道家学说从先秦原始道家的本源说到魏晋玄学本体论的转变、并同时导入了与道家学说的“崇本论”截然相反的反本质主义的佛教中观以后,隋唐重玄学最后的理论形态对于道家思想的发展来说究竟是一种理论建构上的全面颠覆还是一种终究未能偏离原旨的因循沿袭?如果隋唐重玄学并未能偏离道家思想的基本立场,那么它又将以何种面目承续道家学说?



如所周知,道家学说自先秦原始道家至魏晋玄学,有一条基本的理论脉络贯穿始终,这就是崇本论。虽然先秦道家的“本源”与魏晋玄学的“本体”在内涵上已不尽相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道家学说自《道德经》以来,从未放弃过对万物之“本”的探寻和追问,而这正是道家思想的特出之处。那么,在借鉴了与之相反的反本质主义的佛教中观以后,隋唐重玄学是否就此放弃了道家思想这一“崇本”的基本立场呢?在回答这一问题以前,或许我们应该首先回溯到原始道家的道论,以此作为探究这个问题的开始。

道论是道家得以立足之本,道家的一切理论都奠基于其道论之上,原始道家道论的显著特征之一就是一再强调道的无可规制性。据此,《道德经》以“无”释道: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1]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缴,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2]

然而正如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所指出的,这个“无”并非与俗常的“有”决然对立的空无一物的“无”,而是超越于具象的“有”、“无”等二元对立之上的无可确定性:

在道家以及中国的佛教徒看来,绝对的原则,一切事物的起源、最后者、最高者乃是“无”,并可以说,他们否认世界的存在。而这本来不过是说,统一在这里是完全无规定性的,是自在之有,因此表现在“无”的方式里。这种“无”并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无或无物,而是被认做远离一切观念、一切现象,——也就是单纯的、自身同一的、无规定性的、抽象的同一。因此这种“无”同时也是肯定的,这就是我们所叫的本质。[3]

虽然原始道家的道(“无”)并非如黑格尔所说已成为一种抽象的“本质”,毋宁说,它只是“本源”,而这一对“道”的进一步本质化是由魏晋玄学完成的。但在《道德经》对于“道无”的一再强调中至少可以见出:“道”的这种无可感知和视听的“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其最为显著的特征。然而自《庄子》以降,《道德经》中的这个“无”却一再被误读为具象的、与俗常的“有”相对的空无。据此,在《庄子》中,对“无”提出了质疑,《庄子·知北游》中说:

光耀问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光耀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光耀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不能无无也。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

在《庄子》看来,所谓“无”只是与“有”相对的俗常的“无”,并未达到无为之最高境界,因而更以“无无”进一步否定“无”。而对于“无”的这一缺憾,在魏晋玄学中同样亦被发掘了出来,在何劭的《晋书·王弼传》中记载了王弼对《道德经》之“无”的置疑:

时裴征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征一见而异之,问弼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也。然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者何?”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不说也。老子是有者也,故恒言其所不足。”

据此,王弼将其最高本体称之为“至无”,而这一似乎更高于“无”的“至无”,其实不过仍是为了表达“道”的无可规制性而已。于是从《庄子》中的“无无”到王弼的“至无”,道家思想一直试图沿着遣执去滞的理论进路推展道的这种无可确定性,在这一条似乎是漫漫无尽的遣执去滞的道路上,隋唐重玄学由于导入了佛学中的双遣双非而走得似乎更为彻底。初唐的重玄大家成玄英在其《道德经》疏中说:

有欲之人,惟滞于有;无欲之士,又滞于无,故说一玄,以遣双执,又恐学者滞于此玄,今说又玄,更祛后病。既而,非但不滞,亦不滞于不滞,此则遣之又遣,故曰玄之又玄。[4]

从初唐的成玄英李荣到唐末五代的杜光庭,无不将这种双遣双非的双重否定运用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在这些重玄学的著作中,诸如“非……非……”“不……不……”等的语义模式所处可见。隋唐重玄学正是在运用了这种看似圆通的双遣双非、不落两边而使得其“道”更为无所滞碍,因为在隋唐重玄学的双遣双非中,“道”不但超越了有无,更超越于诸如阴阳、刚柔、因果、本迹、本末等等一切的二元对立:

道性者即真实空、非空,不空亦不不空,非法非非法,非物非非物,非人非非人,非因非非因,非果非非果,非始非非始,非终非非终,非本非末,而为一切根本。[5]

道之为物,非阴非阳,非柔非刚,泛然无系,能应众象,可左可右,无所偏名,故庄子曰“夫道未始有封。”[6]

是知道德为正体,非果非因,非本非迹。[7]

按照隋唐重玄学的解读,魏晋玄学的崇有说当然是滞于有了,而王弼等的贵无说虽然是对于“有”的否定,但是却同样落入了“无”的局障之中,那么这个“无”同样也要被坚决地否弃。在此需要指出的是:与《庄子》的“无无”说是对《道德经》“道无”论的误解相类似,隋唐重玄学的“非有非无”对王弼的“至无”说亦作出了历史重演式的误解。正是基于这种误读,隋唐重玄学方才得以用“非有非无”进一步否弃王弼等的“至无”。然而隋唐重玄学在这条否定的理论进路上似乎走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因为他们以为这种中道仍然是一种执着,因而连这“非有非无”的中道亦要遣去,于是就是“玄之又玄”的重玄。

毋庸讳言,在对“道”的无规定性的铺展中,隋唐重玄学运用了“非有非无”的双遣法,而这一方法正是源于佛教的中观学。如所周知,佛教的中观是奠基于缘起性空的教义之上的,亦即:中观学意义上的“非有非无”指向的是万物的空无自性。正如印顺法师所说:“中观者的二谛中道观:缘起即是性空,因为诸法空无自性,所以是缘起法,要由众缘而现前,……中观则说无自性与缘起相即相成,彼此有深切的关系……然这里要郑重指出的,性空即缘起本相,不应作形而上的实体看,也不应作原理而为诸法的依托看;这是形上形下或理事差别者的拟想,而非缘起性空的实相。”[8]由此,我们需要追问的是:在导入了佛教反本质主义的中观学以后,隋唐重玄学的“道体”是否就此化约在这“非有非无”的双遣双非之中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在隋唐重玄学中,无论道是“非有非无”还是“非古非今”,甚至是“非非有非无”,“非非古非今”等,这种有鉴于中观学的双遣双非所要导出的却绝非是“道”的空无自性,恰恰相反,它要成立的乃是作为万物最高之本体的“道”的真实存在,而所谓“双遣”的表述,正如我们在前文中所指出的,仅仅是为了彰显“道”的无有规定性,“双遣”本身决不是自反性地指向自身的。正如成玄英在《道德经》疏中所说:

至道微妙,体非五色,不可以眼识求……故夷然平等也,无色无声无形……明至道虽言无色,不遂绝无,若绝无者,遂同太虚,即成断见。今明不色而色,不声而声,不形而形,故云希夷微也,所谓三一者也。[9]

道虽然无色无声无形,然而却并非象太虚一样地“绝无”,只不过因为道的微妙玄通,无法以常人的耳目感觉罢了,所以决不可将道视为虚无,否则将堕入断见。不但如此,隋唐重玄学还一再肯定了道作为超然物外的最高本体的存在:

重玄之道,本自无名,从本降迹,称谓斯起。[10]

恍惚中有象,恍惚中有物。非有非无之真,极玄极奥之道,剖一元而开三象,和二气而生万物。[11]

道之为物,非阴非阳,非柔非刚,泛然无系,能应众象,可左可右,无所偏名,故庄子曰“夫道未始有封。”[12]

在隋唐重玄学中,佛教的中观之道显然已经失却了般若空观的原意,它不过是作为最高实有本体之道的修饰语而被使用着,而这种旨在指向“道”之无可规定性的双遣双非反而更证明了“道本”的实存——这一运思结果显然是与佛教中观的反本质主义背道而驰的。由此我们似乎可以得出结论:在借用了佛教中观的双遣法之后,隋唐重玄学并未偏离自先秦道家和魏晋玄学以来道家思想“崇本论”的基本立场。当然,与前代的道家思想有所不同的是:由于隋唐重玄学借用了佛教中观的双遣法而使得其理论构架变得更为精巧和圆融无碍。



如前所述,隋唐重玄学对于佛教中观的导入并非一场极具颠覆性的范式革命,恰恰相反的是,由于隋唐重玄学对于“道本”的无有规定性的进一步推展更为确凿地证明了“道本”的实存,因而这种变革在道家思想的发展中依然延循了其“崇本论”的基本理路。那么接下来使我们感兴趣的是:隋唐重玄学的所谓“道本”究竟成立于何种意义之上?或者说,在历经了自先秦的“本源”到魏晋玄学的“本体”的嬗变后,隋唐重玄学将以何种面目承续和建设道家的“道本论”?

首先,继魏晋玄学将《道德经》中的“道”由本源说抽象为本体说后,隋唐重玄学将魏晋玄学的这一抽象本体进一步推展。在这一推进的过程中,隋唐重玄学不但借鉴了佛教中观的双遣法将其“道”的无可规制性进一步推进(而这一点我们在前文中已详细论及),而且径直将“道”等同于“理”。成玄英可谓隋唐重玄学家中言“理”最为频繁的一位。在他的著作中,道即是理、是“无为之妙理”、“自然之正理”、“玄理”、“真理”等的表述随处可见:

道者,虚通之妙理,众生之正性也。[13]

至理无塞,恣物往来,同行万物,故曰道也。[14]

真理既绝于言象,至教亦超于声说,理既常道不可道,教亦可名非常名。[15]

紧跟其后的李荣也基于道的抽象本质将其等同于“理”:(道是)“虚极之理体,不可以有无分其象,不可以上下极其真。”[16]而后代的唐玄宗、杜光庭则无不是沿着这一“道理”说的思路继续前进的:

夫至理精微,玄宗隐奥,虽假言以诠理,终理契而忘言,故了悟者得理而忘言辩说也。[17]

穷极万物深妙之理,究尽生灵所禀之性,物理既穷,生性又尽,以至于一也。[18]

从以上引文可以见出,隋唐重玄学的这个等同于“道”的“理”的一大要义在于其虚通无碍、超绝言相的无有规定性,正如孟安排《道教义枢·道德义》中所说:“道者,理也。……言理者,理实虚无。”[19]而正由于“理”的这种无有规定性,使得它能够遍在于万物之中。正如成玄英所说:“理不逃于物,教亦普遍无偏矣。”[20]在隋唐重玄学的“道理”说中,道与物决不可能仅仅象先秦原始道家那样如母子般血肉相连,因为“理”将不再作为万物的最高生化本源而是一种抽象普遍的存在。不但如此,由于其导入了佛教的本迹说,因而道物之间的关系比起魏晋玄学来说显然更为精致圆融。因为在所谓本迹说中,本既高于迹又不离于迹,本在迹中,迹中现本,本迹不二。运用本迹说阐发作为“理”的道本与万物之间的关系,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成玄英可谓重玄家中援用本迹说最多的:

有名,迹也。重玄之道,本自无名,从本降迹,称谓斯起。[21]

无物者,妙本也。夫应机降迹,即可见可闻,复本归根,即无名无相。[22]

在《庄子疏·序》中,他甚至将《庄子》的内外篇分判为本迹之别:“《内》则谈于理本,《外》则语其事迹。”[23]而本迹说自成玄英的一再使用,似乎成为隋唐重玄学描述道物关系的固定用法了。如李荣在《道德真经注》中也说:“顺理则契于妙本,顺俗则同尘降迹。”[24]而唐玄宗则说:“摄迹归本,谓之深妙,若住斯妙,其迹复存,与彼异名等无差别,故寄又玄以遣玄,欲令不滞于玄,本迹两忘,是名无住,无住则了出矣。”[25] 在隋唐重玄学的理论识度中,“迹”是显而易见的,而将“迹”与“本”对举的意义就在于:由可识可见的万物之“迹”中更见出妙本理体的微妙难识,则当然隋唐重玄学的道理说比起魏晋玄学的本体说来是更为精致圆融了。

隋唐重玄学将道等同于理并非毫无意义的语言游戏,其意义首先在于:理作为道的无可规制性和普适遍在性从道作为生化之本的本源性中剥离出来并成为了万物的最高本体,不但表明隋唐重玄学的“道本论”区别于原始道家的“本源论”,更意味着其在延循魏晋玄学的本体论时的确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理论转换。因为这个作为万物的最高本体的理将不会再象重玄学家们所指摘的魏晋玄学那样陷落于“有”或“无”的拘禁之中,正如成玄英所说:“理归无滞,既不滞有,亦不滞无。”[26]它将取代任何“有”或“无”的偏执而成为万物之最高本体。尽管如此,我们仍需要一再强调的是:隋唐重玄学的“理”虽然似乎超越了所谓“有”“无”的禁制,但是它仍然是作为万物的最高本体而存在的,虽然隋唐重玄学一再宣称破滞去碍,然而这种似乎颇具革命性的口号却并没有带来对最高本体(道或理)的全面颠覆,亦即:那个自先秦《道德经》以来所一直被道家思想所延循的道本说即使是在借用了佛教中观的双遣双非以后,也仍然在隋唐重玄学的理论建构中贯穿始终。隋唐重玄学将道等同于理的另一种意义在于:如果说隋唐重玄学以前的道教一直将修命作为成仙了道的唯一途径,那么在隋唐重玄学将“理”导入了其道本论以后,所谓的智慧解脱也随之成为了道教修仙论的重要内容。因为既然道就是理,那么修道不单只是命功那样简单,由悟理而契道必将也成为道教修道论的不可或缺的一种途径。

如前所述,隋唐重玄学的“理”是沿着魏晋玄学的本质主义而向前推进的。与魏晋玄学将“道” 抽象本质化相区别的是,在先秦道家的《道德经》中,万物之“母”的最高本源——“道”是一种流动的、极富生命力的活象,这个作为万物生化之本源的“道”与万物有着母子般的血肉联系。而自魏晋玄学将道抽象本体化以来,这个作为万物之本的道却似乎在这种纯粹概念的形上标举中流于偏枯和空疏。那么,沿着魏晋玄学本质主义向前发展的隋唐重玄学是否也因其“玄之又玄”的遣滞去执而将其道论最终抽象为一个毫无生气的、干瘪空疏的理体呢?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道气论的引进,隋唐重玄学留给我们的是一个正好相反的回答。

在《道德经》中早有“专气致柔”的表述,但是老子对此并未进一步发挥。而相比之下,《庄子》倒是对气要有兴趣得多。在《庄子》中,“气”不但是一般具象的物质,而且还有阴阳之别,如在《秋水》中他说:“自以此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在《天运》中他说:“阴阳者,气之大也。”“受去气而养乎阴阳。”不但如此,《庄子》更有将气视为万物之本源的倾向:

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故圣人贵一。[27]

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28]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29]

在《庄子》看来,万物包括人都是气之所化,人之生则气聚,人之死则气散。他甚至认为“通天下一气耳。”在《大宗师》中庄子称:“伏戏得之(道)以袭气母”,以气为母,则其中的本源意味不言自明。关于气与道的关系在《庄子》中尚未被揭橥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而将气等同于道,却是自隋唐重玄学肇始的。

如前所述,成玄英是隋唐重玄学家中对“道理”说推举最力的,但是即便是成玄英的道本论也未曾否弃过道气说。在注《老子》“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中他说:“专,精专也。炁,道也。致,得也。柔,和也。只为专精道,致得柔和之理,如婴儿之无欲。”[30]在这里,成玄英明确指出道即是炁;而在疏《老子》“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时他说:

恍惚中有象,惚恍中有物,中有物即是神,神妙物为名也,虽复非无非有,而有而无,故是妙也。中有象即是炁,虽复非象,非色而为色为象;故是炁也,言道种种变见(现),故不物而物,不象而象也。[31]

虽然成玄英的“道”非有非无,非象非色,但是道却决非一个空疏之“理”所能全部囊括,因为这个即使是被成玄英名之为“妙理”、“玄理”、“理境”的“道”中还是蕴含着万物之生化本源的炁的。唐玄宗在《御注道德经》中,更是径直将道气并称为万物之生化本源:“人既知身是道炁之子,从冲炁而生也,当守道清净,不染妄尘,爱炁养神,使不离散。”[32]其后的杜光庭则干脆说:“道者,虚无之炁也,混浊之宗,乾坤之祖,能有能无, 包罗天地。道本无形,莫之能名。无形之形,是谓真形;无象之象,是谓真象。先天地而不为老,无形而自彰,无象而自立,无为而自化,故曰大道。”[33]

隋唐的重玄学不但基于元气作为万物质料的意义将其视为万物之本源,更将“气”等同于一种推动“大道”运行的动力或作用力。而这种“气”的意义在司马承祯的道气论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开展,在《服气精义论》中他说:

夫气者,道之几微也。几而动之,微而用之,乃生一焉,故混元全乎太易。夫一者,道之冲凝也。冲而化之,凝而造之,乃生二焉,故天地分乎太极。是以形体立焉,万物与之同禀;精神着焉,万物与之齐受。[34]

司马承祯认为气是道的极微妙的内核与动力之所在,而当这个作为道的内核与动力的气运动起来,道也随之成了一种动态,这样道便在气的推动之下生出太极,然后生化天地和万物。而不论气是作为万物的质料还是生成万物的动力,在隋唐的重玄学中都几乎受到了相当的重视。正是基于此道气同位同体的理论识度,所以隋唐重玄学在将道“理”化的同时,也从来不曾否弃过这个至道妙本的生化之用,于是,这个在魏晋玄学纯粹概念的形上推举中曾被一度干瘪化和空疏化的“道”又在隋唐重玄学的道气论中被重新激活而流动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可不谓是对原始道家道论的一种回归:

恍惚中有象,恍惚中有物。非有非无之真,极玄极奥之道,剖一元而开三象,和二气而生万物。[35]

道本包于元炁,元炁分为二仪,二仪分为三才,三才分为五行,五行化生万物。[36]道动,出冲和之气,而用生成。有生成之道,曾不盈满。[37]

然而隋唐重玄学毕竟已不全同于原始道家,因为在原始道家那里,“道”作为生化之本源的意义是道的全部内容。而如前所述,隋唐重玄学是在历经了魏晋玄学的本体说以后再重新导入其道气论的。这就是说,在隋唐重玄学的道体论中,本源论和本体论是同时并存的。这样,隋唐重玄学就将必然遭遇到无论是先秦道家还是魏晋玄学都不曾有过的理论困境,这就是:这两种道本论究竟是谁更为至高无上?抑或两者同样重要?基于重玄学的立场,成玄英以本迹说解决了这一问题:

至道妙本,体绝形名,从本降迹,肇生元气。又从元气变生阴阳,于是阳气清浮升而为天,阴气沉浊降而为地。二气升降,和气为人,有三才,次生万物。[38]

在成玄英看来,虽然道在生化万物时可等同于元气,但是这毕竟是有迹可寻的,因而相对于那个超言绝象的“理”化了的道本,这种生化功能只能是迹。在这个关于本和迹的分判中,道理说与道气论的高下之分已不言自明,而集重玄学之大成的杜光庭在他的《道德真经广圣义》中则更为明白地阐发了这一点:

其一生化之域,二气之内,阴阳所陶之所也;其二妙有之域,在二气之外,妙无之间也;其三妙无之域,居妙有之外,氤氲始凝,将化于有也;其四妙无之外,谓之道域,非有非无,不穷不极也。[39]

虽然隋唐重玄学并不拒斥道气论,但是本着其遣滞去执的重玄立场,隋唐重玄学是很难将这一似乎落于“有”执的道气说升格为究竟之境的,于是运用本迹说或是四分法将道气说纳入其重玄体系而与道理说同时并存倒也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方便法门,而这种基于重玄立场的圆融和会通使得隋唐重玄学的道本论在延循道家崇本论的基本理路后,最终成为了一种与先秦道家和魏晋玄学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崭新的“本源—本体”论。而在此我们需要再一次强调的是:从先秦道家的“本源说”到魏晋玄学的“本质说”,最后再到隋唐重玄学的“本源-本体”论 ,道家思想中崇本的基本立场是从来不曾被否弃的,而这种道家思想的基本立场无疑是与佛教、特别是中观思想的反本质主义的基本精神背道而驰的。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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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子·四十章》

[2] 《老子·十四章》

[3] 贺麟、王太庆译《哲学史讲演录·中国哲学》,第13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

[4] 《道德真经玄德纂疏》卷一引,《道藏》第十三册,第三六一页。

[5] P.24 63《本际经》卷四,《道性品》。

[6] 《道德真经疏》卷四,《道藏》第十一册,第七七五页。

[7] 《道藏》第十四册,第三三八页。

[8] 印顺:《中观今论》199-200页,台北:正闻出版社,1992修订1版。

[9]《道德真经玄德篡疏》卷四,《道藏》第十三册,第四零七页。

[10]《道德真经玄德篡疏》卷一,《道藏》第十三册,第三六零页。

[11]《道德真经玄德纂疏》卷一二,《道藏》第十三册,第四五七页。

[12]《道德真经疏》卷四,《道藏》第十一册,第七七五页。

[13]《道德经义疏》卷下,蒙文通著《道书辑校十种》第五零二页,成都:巴蜀书社2001年。

[14]《庄子·天地》疏,郭庆藩撰《庄子集释》第二册,第四零五页。

[15]《道德经义疏》卷上,《道书集校十种》第三六七页。

[16]《道德真经玄德纂疏》卷三,《道藏》》第十三册,第三五八页。

[17]《御疏道德经》卷八,《道藏》第十一册,第七九三页。

[18]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一,《道藏》第十四册,第三一一页。

[19] 《道藏》第二十四册,第八零四页。

[20] 《庄子·知北游》疏,郭庆藩撰《庄子集释》第三册,第七五一页。

[21] 《道德经义疏》卷上,《道书辑校十种》第三七六页。

[22] 《道德经义疏》卷上, 《道书辑校十种》第四零三页。

[23] 郭庆藩撰《庄子集释》第一册,第六页。

[24] 《道德真经注》,《道藏》的十四册,第三八零页。

[25] 《御疏道德真经》卷一,《道藏》第十一册,第七五零页。

[26] 《道德经义疏》卷上,《道书辑校十种》第三七七页。

[27] 《庄子·知北游》。

[28] 《庄子·至乐篇》。

[29] 《庄子·知北游》。

[30] 《道德经义疏》卷上,《道书辑校十种》第三九四页。

[31] 《道德经义疏》卷上,《道书辑校十种》第四一八页。

[32] 《御疏道德真经》卷七,《道藏》第十一册,第七八九页。

[33] 《老子说常清静经》注,《道藏》第十七册,第一八三页。

[34] 《道藏》第十八册,第四四七页。

[35] 《道德真经玄德纂疏》卷一二,《道藏》第十三册,第四五七页。

[36]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注》,《道藏》第十七册,第一八四页。

[37] 《御注道德真经》卷一,《道藏》第十一册,第七一七页。

[38] 《道德真经玄德篡疏》卷一二,《道藏》第十三册,第四五七页。

[39]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二一,《道藏》第十四册,第四一五页。

言意的关系历程

“言”、“意”之间的关系问题早在先秦时期就已引起许多思想家的注意。如《墨子·经下》说:“以言为尽悖,悖。”批评了怀疑或否定“言”能正确表达“意”的观点。又如《墨子·经说上》说:“执所言而意得见,心之辩也。”肯定通过一定的“言”,人们就可以了解和把握一定的“意”。这是一种肯定“言”能达“意”,“言”与“意”一致的观点。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对“言”能达“意”持怀疑或否定的态度。《庄子·天道》说:“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认为意所从出的道不可言,道无形无名,“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易传·系辞》中借孔子之口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也承认“言”不完全能表达意,但立即补充说:“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提出通过设立符号式的卦象来弥补“言”在表达“意”中的不足,表现出一种调和的观点。在《庄子·外物》中还记载着“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的观点。这种观点不否定“言”表达“意”的作用,而是强调“言”以“得意”为本。就象“得鱼而忘筌”、“得兔而忘蹄”那样,“言”是得“意”的一种工具。这种观点在《吕氏春秋·离谓》中有进一步的阐明,说:“夫辞者,意之表也,鉴其表而弃其意,悖。故古人之得其意则舍其言矣。听言者,以言观意也。听言而意不可知,其与挢言无择。” “言意之辩”与探讨玄学本体理论有密切关系。如曹魏著名谋士荀彧之子荀粲,好道家之说,认为性与天道、圣人微言,不可得而闻见。他对《易传·系辞》所说“圣人立象以尽意”的说法提出异义,认为:“盖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举也。”因此“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固蕴而不出矣”。“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秕”。表现出一种极端的言不尽意论。与其同时的著名玄学家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说:“夫象者,出意者也。”“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尽意莫若象”等等,肯定了《易传·系辞》“圣人立象以尽意”的说法。同时,他也吸收了《庄子·外物》“得意忘言”的观点,认为“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并且进一步强调所谓“存象者,非得意者也”,“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这种情况与他反对汉易象数学有关,更与他“以无为本”的本体论有关。就前者来讲,王弼批评“存象忘义”的错误,有合理因素;就后者来讲,王弼认为“无不可以为训”,“道不可体”,因此只有“废言”“忘象”才能“体无”,认为“修本废言,则天而行化”,从而得出了错误的结论。西晋著名玄学家郭象以“独化”立论,声称:“意尽形教,岂知我之独化于玄冥之竟哉?”强调“忘言遗书”,甚至进一步认为:“夫言意者,有也,而所言所意者,无也。故求之于言意之表,而入乎无言无意之域,而后至焉。” 王弼的“得意忘象”说,是魏晋玄学“言意之辩”中最有代表性和最有影响的观点。他不仅奠定了玄学本体论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基础,而且对当时的佛教,以至中国古代诗歌、绘画、书法等艺术理论,都有相当大的影响。佛教初传中国时,在译经和讲解中采用“格义”方法,以佛教名相与传统概念比附,十分刻板。至两晋南北朝时期,由于受到玄学方法的启发,也大力倡导“得意”方法。如东晋名僧道生说:“象以尽意,得意则象忘;言以诠理,入理则言息”,“若忘筌取鱼,始可与言道矣”。在文学艺术上,两晋以来诗歌、绘画、书法中强调传神、写意等理论,提倡“弦外之音”、“画外之景”、“文外曲致”等等,也都是 “得意忘象” 思想的反映。北宋欧阳修说:“古画画意不画形”;苏轼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都是这种文艺理论的典型论述。后来也有人对于王弼“得意忘象”说提出批评,如北宋邵雍从维护易象数学出发批评说:“有意必有言,有言必有象,……象生则言彰,言彰则意显。……得鱼兔而忘筌蹄可也,舍筌蹄而求鱼兔则未见其得也”(《观物·外篇上》)。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王夫之,从义理上批评说:“天下无象外之道”,“言、象”与“意、道”之间,“固合而无畛”,因而“欲详道而略象,奚可哉?”王夫之的批评比邵雍的批评更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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