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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论语派”后期的新变动

发布时间:2015-10-08 10:34

【 内容 提要】《西风》杂志是“论语派”后期一个有 影响 的刊物,它代表了“论语派”后期刊物的新变动,即办刊宗旨的模糊化与刊物内容的世俗化。

【摘 要 题】文学与出版

【关 键 词】论语派/《西风》/模糊化/世俗化

【正 文】
20世纪20年代后期新文学中心南移以后,上海就成为文坛各派角逐的战场,期刊杂志成为他们的主要阵地和武器,一时之间,文学期刊风起云涌,甚至出现了1934年和1935年这样的杂志年。其中,以林语堂为代表的“论语派”刊物颇具影响。《论语》、《人间世》、《宇宙风》三种文学期刊,正是“论语派”的主阵地。“论语派”同仁据此发布自己的理念,实践自己的文学思想。关于其重要性,有论者说:“京海两派在《论语》《人间世》和《宇宙风》上的合流,在 发展 了彼此 艺术 上的优长的同时,在革命的三十年代,确实又发展了彼此思想上的薄弱面。” 这里指出了“论语派”刊物提供的交流平台作用。这种作用,在京海不容的20世纪30年代的文坛,早已大过三种刊物刊登的美妙文字的意义。
但在林语堂看来,“本人仍认为心中想要实现的理想杂志尚未实现”。他认为,一份杂志的目标,就是让人“开卷有益,掩卷有味”,“要达到这八个大字的目标,非走上西洋杂志之路不可”。 他曾言:“我每读西洋杂志文章,而感其取材之丰富,文体之活泼,与范围之广大,皆足为吾国杂志模范。又回读我国杂志,而叹其取材之单调,文体之刻板,及范围之拘束,因每愤而有起办《西风》之志。” 由此可见,《西风》并不仅仅是“论语派”后期一个普通的杂志,同 时代 表了“论语派”办刊理念的一种新变动。

  一、《西风》杂志

1936年9月1日,黄嘉德、黄嘉音兄弟与林语堂三人各出资200元, 创办《西风》月刊,以“译述西洋杂志精华,介绍欧美人生 社会 ”为宗旨,至1949年5 月上海解放而终刊,历时13年,凡118期。20世纪三四十年代,社会风云变幻莫测, 政治 环境极为险恶,《西风》依靠中性的杂志路线和编辑同仁的努力,办刊十余年,出刊百余期,当之无愧成为当时杂志界的翘楚。到了第118期,编者宣布重要消息:从下期《西风》第119期起,本刊将暂时改出半月刊。无奈此话出仅二十余天, 上海便已天翻地覆,《西风》这个主力介绍美雨欧风的杂志只能无疾而终。
《西风》杂志设顾问编辑和编辑。林语堂自第1期至113期担任顾问编辑,并致发刊词。林语堂1936年8月10日动身赴美,《西风》出版的时候,林语堂已经到了美国, 自然 只能充当顾问,但他的办刊思想却一以贯之。1938—1940年“孤岛”期间,为了应付日本人的检查,《西风》增加了英人马彬和教授为顾问编辑。《西风》的编辑为黄嘉德、黄嘉音兄弟。黄嘉德(1908—1992),福建晋江人,笔名蓝萍心、默然等,1931年毕业于圣约翰大学 英文 系,毕业后留校任教,为林语堂的《人间世》翻译美国《读者文摘》上的文章,1936年9月创办《西风》,为总负责人,1947年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获硕士学位,1948年回国后任圣约翰大学文学院代院长等职,1949年解放后曾任山东大学外语系代主任、图书馆馆长、《文史哲》编委等职。黄嘉音(1913—1961),走的是与黄嘉德一样的求学道路,就读于上海圣约翰大学,不过读的是 历史 系,因为兼修过心 理学 和新闻学,并且中英文功底同样深厚,于是在黄嘉德创办《西风》月刊时,他担任了编辑兼发行人。
《西风》是类似于美国《读者文摘》之类的杂志,常设的栏目有:冷眼旁观、雨丝风片、专篇、长篇连载、妇女家庭、传记、军备战争、社会暴露、 科学 ·自然、心理· 教育 、名人隽语、西书精华、笔花、卡通等。“冷眼旁观”多为编者对世事的小杂感,“雨丝风片”则三言两语介绍各种消息。“专篇”是编辑部为文坛名家专设的创作栏目,老舍的“英伦回忆”系列、沈有乾的《西游记》等在此栏发表。“西书精华”是一个书评栏目,介绍欧美的新近着作。其他众多栏目则选译欧美杂志文章,分门别类。正如老舍所言,“上自世界大事,下至猫狗的寿数,都来介绍”,可以说,《西风》是杂的。正惟其杂,刊物才体现出雅俗共赏的特色,读者群体也就日益扩大,从而使得《西风》很快成了名刊。
《西风》的读者众多,但它的作者群体却有些圈子化。主要撰稿人有林语堂、老舍、黄嘉德、黄嘉音、沈有乾、徐訏、罗道爱等编辑部的友人,以及林语堂的子侄林疑今、林如斯、林无双、林太乙等,这些人中英文水平都极为优秀,或作或译,是《西风》的中流砥柱。当时文坛的一些名家如周作人、冯至、谢冰莹、李金发、毕树棠、苏青、萧乾、冯亦代等也各有篇什,维持了《西风》较高的水准。
《西风》创办之后,一纸风行,第1期就印行4000份,以后基本固定在2万份左右。合订本也是一印再印,3年之内,第1集13次重印,第2集10次重印。1938年9月16日,西风社出刊《西风副刊》,也是月刊。办刊方针、编辑群体、栏目设置等均与《西风》无异。《西风》每月1日出版,《西风副刊》则每月16日出版。所以,《西风副刊》创办以后,《西风》实际上就成为了半月刊。而半月刊也正是林派杂志的特色,“半月刊稍近游击队,朝暮行止,出入轻捷许多”,“半月刊文约四万,正好得一夕顽闲阅看两小时”。 林语堂就认为“一般性的通俗文史杂志最适宜是半月刊”。《西风副刊》出至1942年1月,共出44期,上海全面沦陷后,随西风社的其他杂志一起停刊,战后没有复刊。

  二、办刊宗旨的模糊化

正如前言,综合性的《西风》杂志与文学刊物《论语》、《人间世》、《宇宙风》一道,构成了“论语派”的主要阵地。林语堂坦言:“《西风》与世人相见在《宇宙风》之后,而发端在《宇宙风》之前。” 可以看出,综合性的杂志《西风》并不是独立于“论语派”刊物体系之外的,而是与之有着极为密切的内在联系。从《论语》到《西风》,从文学到非文学,清晰体现了“论语派”后期办刊方针的新变动。这种变动在《西风》上面主要体现为两点:一是办刊的宗旨由显明变得模糊,二是刊物内容的定位由“读者式”的精英文本转为“生产者式”的世俗文本。
作为有着英美自由主义思想的精英文人,林语堂与《语丝》同仁分道扬镳后,开始独自寻求自己的文学理想,其最重要的实践就是办刊。他一反《语丝》那种没有中心随意而谈的刊物方针,在《论语》创刊伊始,就把“幽默闲适”作为刊物的宗旨,提倡抒性灵的文风。认为世道日微,人心日危,“就是你们一班好讲理由、理想、主义、主张的人的罪”。

后来刊物被人掣肘,林语堂与徐訏、陶亢德三人又创办了《人间世》杂志。该杂志的发刊词开宗明义地写到:“《人间世》之创刊,专为登载小品文而设,盖欲就其已有之成功,推波助澜,使其愈臻畅盛。”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十四年来 中国 现代 文学唯一之成功,小品文之成功也”,而“现代刊物, 纯文艺性质者,多刊创作,以小品作点缀耳”。所以要特创一刊,提倡发表, 为来源于中国古代性灵文学传统和英国essay风格的小品文摇旗呐喊。
其后一年创办《宇宙风》。林语堂对于当时“今人抒论立言文章报国者滔滔皆是”的文坛风气极为反感,认为他们“文调愈高,而文学离人生愈远, 理论 愈阔,眼前做人道理愈不懂”,整个文坛为一种不着边际的空谈所笼罩,痛感“这是今日不新不旧不东不西不近人情的虚伪 社会 所发生的虚伪文学现象。于是明白地宣布:“《宇宙风》之刊行,以畅谈人生为主旨,以言必近情为戒约……希望办成一合于现代文化贴切人生的刊物。”

从以上三个刊物的宗旨可见,“论语派”刊物的方针其实一直都在走一条宏阔的路线。从提倡一种写作风格,到提倡一种文体,再到反对一种虚伪的文学现象,刊物的宗旨越来越宏阔,边界也越来越模糊。但尽管有着一种模糊化的倾向,这三种文学刊物却还是保留着明确的宗旨,彰示着一种内在联系的文学理念。正由于此,林语堂及其同仁才被称为“论语派”,并与鲁迅为代表的左翼文学、周作人为代表的京派纯文学一道,被视为《语丝》同仁分化后形成的三极。可是到了《西风》,“论语派”的刊物理念就彻底淹没在了纷繁的杂志 内容 中,以往那种预设宗旨的办刊理念也近乎不存。
《西风》的发刊词中,林语堂对比了中西杂志的优劣,认为中国杂志无论在取材、文体以及发行范围上都不及西洋杂志;同时又对中国杂志的创作群体感到失望,“一愤吾国文人与书本太接近,与人生太疏远”,“二愤文人之架子十足,学者之气味冲天”,“三愤文字成为读书阶级之专技”,并认为“然非另办杂志,专译西洋杂志文字,不足以见中西杂志文字与内容相差之巨,而为将来中国杂志开一路径”。 遂创办《西风》,并将“译述西洋杂志精华,介绍欧美人生社会”作为杂志的标语。
按照《西风》编辑的自述,这份杂志承载的功能就是翻译介绍西洋杂志文字,给中国杂志作一个样板。但细究起来,我们很难明白林语堂们到底要描绘一个什么样的图景。西洋的杂志究竟什么样的文字才能称得上是精华,首先选择的标准就存在很大的活动空间;而且杂志的种类极多,《西风》到底是为哪种杂志提供样板?这些都语焉不详。按照他们所列的栏目,是想做一个万花筒式的大杂烩。不论是西洋的医学、社会、生活、 教育 、 政治 、军事、文学、娱乐等哪种杂志,只要编者看上眼,都编选进来。以此来看,《西风》确是想为“中国杂志开一路径”,几乎每一种类的杂志都能在这里找到西洋杂志的范文。可是翻开《西风》,发现“专译西洋杂志文字”的刊物,在其最重要的头条栏目“专篇”中,却几乎没有西洋杂志的文字,而是编辑部的老朋友们如老舍、徐訏、李金发、冯至、沈有乾等人的创作。长篇连载栏目大部分被林语堂《生活的 艺术 》以及他翻译的中国古典小品如《浮生六记》、《幽梦影》等占据。再加上“冷眼旁观”中的短评、“征文当选”中的征文、“西风信箱”中的来往信函等,同仁自己创作的文字占去了《西风》版面的十之四五,使“专译西洋杂志文字”的初衷大打折扣。译作并用、杂而不专是否是中国杂志的新途径,编者也按下不表。一向高标旗帜的“论语派”在《西风》上把自己的办刊理念彻底掩盖在了纷杂的内容之下,只能以“贴近人生”这样大而无当的口号来宣扬自己。

  三、刊物内容的世俗化转变

“论语派”的刊物之所以在杂志如林的上海滩红红火火,最重要的就是杂志的定位准确。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已经成为仅次于东京的远东第二大城市,市民团体这个所谓的中产阶级在上海人员众多。“论语派”的刊物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在了市民的身上,努力把文人化的创作贴近市民的生活。
虽然编者有意识地走市民化路线,可刊物庸俗化的恐惧一直是“论语派”同仁心头的阴影。不仅追求审美经验和艺术创造纯粹性的京派文人对此多有批评,就是“论语派”同仁自己,也从未放弃过大众启蒙的潜在欲望,而一直进行着对读者进行规训与提升的努力。林语堂认为,“杂志之意义,在能使专门知识用通俗体裁贯入普通读者,使专门知识与人生相衔接,而后人生愈丰富”, 主张“以作者的经验,拿来与读者 研究 做人的道理”,还宣称“我们认定杂志除了是一种教育工具兼消遣品之外,还有领导读者的责任”。启蒙者的使命感让“论语派”的文学刊物虽侧身于大众路线,却终未成为市场化的产品,并能与一些京派文人在此合流。

到了《西风》杂志,尤其是后期,刊物的内容就完全转变成了一种世俗文化。罗兰·巴特曾提出这样的概念:文本中的“读者式”倾向与“作者式”倾向。巴特认为,有这样两种读者,一种读者倾向于把文本的意义当成既成的意义来接受,这是一个消极的本质上被规训了的读者;另一种读者则不断地去重新书写文本,从中创造出新的意义。巴特主要从文学作品出发来阐释这两种读者倾向。从《论语》到《宇宙风》,“论语派”也在逐渐把读者从“作者式”转为消遣性的“读者式”的阅读群体。约翰·费斯克在巴特的基础上,又提出了一个“生产者式文本”的概念,它是用来描述“大众的作者式文本”的。“生产者式文本”像“读者式文本”一样容易理解,同时也具有“作者式文本”的开放性。[10] 《西风》的文本内容最大变动,在于把三大文学刊物中的“读者式文本”变成了“生产者式文本”。最能说明读者亲自参与《西风》杂志生产的,就是“征文”的举行和“西风信箱”栏目的设立。杂志刚刚办到第19期的时候,西风社就以“为实践提倡西洋杂志文体起见”为名进行征文活动,设立的题目极为宽泛,有“疯人的故事”、“私生子自述”、“我的家庭 问题 ”、“我所见之低能儿”等四个,到后来则以“我的……”为题,内容之宏大使之近乎虚设,季镇淮的《黑儿生活断片》、张爱玲的《我的天才梦》就是其中的浪花。而且刊物一而再、再而三地征文,“三周纪念”,“复刊纪念”,“九周纪念”,最后仅以“征文,再来一个”为名。对于入选之文,刊物也是腾出篇幅,杂志后期还将获奖的文章放在每期的头条位置。而在“西风信箱”中,非但可以提出自己的各种困惑,如失恋、家庭不幸之类,还可以询问健胃之道、避孕之法,也可以尽情攻击社会的阴暗面,甚至可以在此寻妻,每种问题,编者都能大篇幅回答,彻底地成为与受众互动的平台。征文活动和信箱的开设,让读者极大地参与了杂志的建设。可以说,世俗大众成了《西风》杂志另类的编辑,在这些篇幅中,是他们而不是编辑在主导着刊物的方向。不但在“论语派”的刊物中,就是在整个新文学的刊物上,读者这样规模地参与杂志,都是不多见的。
《西风》曾经说过“无论在何种情形之下,决不以低级趣味的东西去迎合一部分读者的心理”,而且要“使《西风》日臻完美,成为人人可读,人人爱读,人人必读的杂志”。 其实,这两者之间本身就是相悖的。读者大规模地为杂志创造“生产者式文本”,固然完成了作者群体由文人向大众的转化,但也必然使杂志转入世俗。当然,《西风》转入世俗的大众文化路线无可厚非,但“论语派”刊物观念的新变动却值得审视。
后期的“论语派”刊物,尤其是上海成为“孤岛”以后,《西风》、《宇宙风乙刊》、《西风副刊》等杂志在上海大众期刊市场上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因此,“论语派”后期刊物理念的变动,不但是其流派自身的一个新动向,也直接或间接地规定着当时乃至沦陷以后上海文坛的大众化市场。

【 参考 文献 】
许道明.海派文学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85.
林语堂.关于本刊[J].人间世,1934,(14):1.
林语堂.发刊词[J].西风,1936,(1):1.
老舍.西风周岁纪念[J].西风,1937,(13):3—5.
林语堂.说《小品文半月刊》[J].人间世,1934,(4):18—21.
周劭.向晚漫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林语堂.缘起[J].论语,1932,(1):1.
林语堂.发刊词[J].人间世,1934,(1):1—2.
林语堂.且说本刊[J].宇宙风,1935,(1):1—2.
[10] [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王晓珏,宋伟杰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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