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语民族灵魂外寄母题初探

   在民间文学当中，灵魂外寄母题的出现屡见不鲜，从东方民族到西方民族都有，可称为一个世界性的文学母题现象。一个典型的灵魂外寄母题故事是：传说中的英雄、魔王、巨怪、仙灵、巫师等都是不死的和不可伤害的，因为他们都把自己的灵魂藏在一个秘密的或非常遥远的地方，经过一段曲折的经历，故事中的男主人公终于得知秘密，并设法找到了那个魔怪或仇人的灵魂(心、生命或亡魂)的寄托物，把它摧毁，也就杀死了他们。

   一、几则典型的突厥语灵魂外寄母题故事

   “突厥”一词因公元六世纪中叶至八世纪中叶的突厥汗国而出在 中国 汉文史籍里，当时的突汗国是以阿史那氏族为统治氏族的众多游牧部落联合体，组成该联合体的各部落使用的是一种相同或大体相同的语言，这种语言被称作突厥语。在当代，“突厥”又作为语言学术语使用，为阿尔泰语系一个语族的名称，被称作突厥语族；同时，也用来泛指操突厥语的民族，人们经常提到的 现代 各种操突厥语的民族有：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乌孜别克族、塔塔尔族、撒拉族、裕固族(西部裕固)、图瓦族、阿塞拜疆、土库曼、土耳其等民族，统称为突厥语民族。在中国居住的是前七种民族。
   故事一：(哈萨克族《叶尔—托什吐克》)英雄托什吐克探明了老妖婆的儿子索因库拉克的秘密：“在鲍雷克水泉的附近有一群野山羊，这群野山羊里有一只山羊老黑，它的肚子里藏着九个黑匣子，最小的匣子里有九只小雏鸡(注：另一版本说九只小黑鸟)，那就是我的灵魂”。英雄搭弓射箭，射破山羊肚子。九个匣子落地，英雄拿了那个顶小的匣子，打开一看，九个小雏鸡在里边转呢。他把小鸡的头拧掉，从而打败了索因库拉克。
   故事二：(哈萨克族《乌热勒的故事》)伊尼勒河的魔王有七颗红宝石，那是他的命根子，成天含在嘴里，乌热勒按照妻子说的，让魔王吃羊肉，趁机塞进羊骨头，羊骨头卡住他的喉管，一咳嗽，红宝石就出来了，这时，魔王也就失去了力量，乌热勒把他一刀杀死了。
   故事三：(哈萨克族《阿克巴特尔和卡拉巴特尔》)一个老妖精为了完成国王的命令，变成一可怜的老太婆，骗取了故事男主人公的信任，偷听到了秘密：原来他的生命藏在胯间所带匕首中。老妖精趁英雄睡觉时，偷走匕首，丢进水里。第二天，妻子醒来，发现丈夫已经死了。
   故事四：(哈萨克族长诗《撒依甫勒玛勒克》)大力士的灵魂藏在水中一个箱子里，后来，大力士的戒指被人放进水里，水沸腾了，箱子出来了，从箱子里边出来一个鸽子，把鸽子的脖子拧断，固定在地上。从天上降下鲜红鲜红的血。象山一样强壮的大力士倒下了。
   故事五：(维吾尔族《英雄艾里·库尔班》)艾里·库尔班去征服魔王国。在魔王宫，救了魔王的两个女儿，按照她们的吩咐找到一只箱子，箱子里面装满了水，水里游着一条鱼，他把鱼肚子剖开，里面有一个蛋，他拿蛋使劲往地上一摔，摔破了，里边有一个小盒子，魔王的灵魂就在那里面。库尔班点起火来烧，魔王在他面前出现了。火越烧越旺，魔王的身子越缩越小。库尔班把盒子从火里拿出来，他的身子又涨大了。库尔班因他作恶太多，就把他烧死了。
   故事六： (柯尔克孜族《英雄托什吐克》英雄托什吐克的劲敌雀云大力士号称天下无敌。当托什吐克得知他的灵魂所藏地之后，历尽千辛万苦，爬上万仞雪山，将山顶羊群中的一只黑山羊射杀，从其腹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有七只麻雀，这七只麻雀就是雀云大力士的七个灵魂，托什吐克杀死七只麻雀，雀云大力士也就不战而亡了。

   二、灵魂外寄母题的主要表征形式

   既然母题是叙事文学作品中可以提炼出的最小的结构单元，那么，它本身也应具有一个故事所必备的表征形式，即人物、主题和情节，结合突厥语民族灵魂外寄母题的特殊叙事特点，我们可以归纳出灵魂外寄母题的这样几组表征形式：
   1、寄者表征
   我们将那些灵魂的原属者称为寄者。由于灵魂外寄母题的载体大多为民间传说和故事，作为故事主要叙述对象的灵魂外寄者常常就是民间脍灸人口的 历史 人物或神仙鬼怪。故事中，人物形象经常可以分为善和恶两个阵营、英雄、智者、公主、母亲常常是善的像征，魔怪、国王、女妖、巫师则是与人类为敌的恶势力代表。在很多突厥语故事里(如故事二)，寄者往往就是恶势力的代表，体外灵魂赋予它不可战胜的力量，而故事主人公常常不是灵魂外寄者。
   2、寄主表征
   寄主即灵魂的归藏之地。在不同的故事里，寄主形式各不相同，有动物形态的，如小鸡、山羊、秃鹰、鱼、麻雀、鸽子等等，也有有形实物形态的，如箱子、盒子、宝塔、房子、宝石、匕首、磨刀石等，突厥语民族故事更经常提到的是混合型的寄主形式，如故事一里的描述，索因库拉克的灵魂藏在老山羊的肚子里，肚子里有九个匣子，最小的那个匣子里有九只小雏鸡，索因库拉克的灵魂就寄托在那九只小雏鸡身上。
   3、灵魂表征
   灵魂是什么?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没有将灵魂具体化为一个有形的东西，它是冥冥当中的一股 自然 力，控制人的生命和机体，它涉若云烟又确有其物，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一些故事里，灵魂是与有生命的动物连续的，动物有生命，灵魂就存活，动物死亡，灵魂消散，寄者也随之死亡，在这里，灵魂与生命的联接非常具体和直观，而在另外一些故事里，灵魂只寄存在一些无生命的石头、刀剑、盒子，这些物体的损坏就意味着灵魂的消失，这样的灵魂表征更为抽象。
   4、寄魂物泄密者表征
   泄密者角色可分为几种类型：
   妻子、恋人角色。她们或者是英雄被抢占或劫持的妻子、恋人，或者妖魔(酋长、国王)的妻子或女儿。
   智者、巫师角色。
   灵魂外寄者自身。
   5、主题表征
   可以把该母题故事分为几个大的主题形式：
   (1)英雄与惩恶扬善主题
   与恶斗争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恶在人类历史文化演进中包含了丰富的 内容 ，具有不同的指称对象。不同时期的历史都会在民族文化中积淀下不同的表征形式，突厥语民族丰富而曲折坎坷的历史也为我们产生了诸如象哈萨克族的霍尔库特、叶尔·托什吐克，维吾尔族的乌古斯等为大众所熟知的民族英雄。值得一提的是，灵魂外寄母题中，国王、汗王常常成为恶势力一方，这可以反映出民间故事传说的大众性特点。故事主要人物群体是“塔孜夏”、牧人、被凌辱的妇女，以及其他被奴役和压迫的下层民众，英雄的出 现代 表了他们追求自由、平等、幸福的希望和寄托，往往全部故事的结局是汗王被赶下台而牧人登上汗位，下层民众的愿望得到实现。
   (2)爱情主题。
   爱情同样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游牧民族的爱情故事更显得浪漫、曲折，甚至惊心动魄，他们往往与战胜邪恶的故事连接在一起，男女主人公在共同的战斗中建立爱情，结成美好眷属，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人类对爱情伟大力量的赞美。
   (3)生活化主题
   突厥语民族是一个充满机智幽默、崇尚美好生活的民族，灵魂外寄母题故事中，所反映出的轻松、幽默、诙谐、智慧等内容也充分显示了该民族对待生活和生命的态度。
   综上所述，一个完整的灵魂外寄母题故事应该包含五个方面的表征形式，即寄者表征、寄主表征、灵魂(联接方式)表征、寄魂物泄密者表征以及故事主题表征，这是构成该母题故事的必要的和基本的要素。

   三、灵魂外寄母题所反映的突厥语民族文化特点

   可以分成两大类：地域性因素和历史文化因素。
   1、地域性文化特征
   地域性特征在灵魂外寄母题故事中特别明显，突厥语民族的生存、生活环境主要是草原和牧场，蓝天白云、山水丛林、羊群牧马等典型的草原特征在这些民族的灵魂外寄母题故事里有明显的印记。即使在幻想中的魔境和异域，也同现实的大地一样，有山水草木动物，有普通凡间的生活气息，而这些异域魔境似乎就在大地的尽头，又似乎有高山的阻隔。
   还有一个鲜明的地域性特色，是故事中所反映的草原民族的动物崇拜现象。
   2、民族文化和历史特征
   从故事的主人公角度来看，在原始狩猎时期，人类所面临的两个最大的生存困难是食物和安全，为人们能够带来最多食物和提供安全保障的人自然会成为大家所崇拜的对象。因此，勇敢的狩猎者和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便成为这一时期人类文化的典型代表。灵魂外寄母题故事里，如何对付魔鬼和他们的寄魂物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其中就有"英雄与追风马""搭弓射箭""把黑山羊射杀"等典型的游牧猎人形象。
   进入氏族征战时期，产生于本民族的英雄人物的故事和传说逐步丰富起来，并在其中融合了强烈的祖先崇拜色彩。
   一个比较遗憾的事实是，我们所发掘整理出的突厥语民族灵魂外寄母题故事大都是孤立的，人物和事件的背景比较模糊，使我们难于准确地进行历史定位，但鉴于民间文学的"揉合的倾向"，我们在一篇故事里，既能找到岩壁刻画、渔猎牧马的影子，也能发现汗王、国王等后世阶级 社会 的典型代表，因此，我们把灵魂外寄母题故事放到大的文学背景中去考察它和民族历史文化的关系，因该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即：在灵魂外寄母题的 发展 、演变、丰富、完善过程中，突厥语民族自身的历史和文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