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卡夫丁峡谷”与学习利用资本主义

公元前321年的第二次萨姆尼特战争中，萨姆尼特人在古罗马卡夫丁城附近的卡夫丁峡谷击败了罗马军队，并强迫他们通过“牛轭”。这被认为是对战败军的最大羞辱。马克思曾借用通过“卡夫丁峡谷”一语，说明像俄国这样经济落后的国家可以超越资本主义阶段走向社会主义。100多年过去了，马克思的这一设想曾变为现实，但“超越”之后并没有万事大吉……

　　100多年前，科学社会主义的奠基人马克思，曾针对东方社会的特殊情况，大胆地设想，经济落后的某些东方国家有可能超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先于西方经济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而直接向社会主义过渡。这一设想，在20世纪前半叶曾在10几个国家变为现实。

　　然而，“超越”之后并没有万事大吉。几十年后，东欧剧变，苏联解体，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进入低潮。严酷的现实迫使人们重新思考经典理论家提出的这个设想。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到底怎样看待资本主义？超越资本主义是否就等于排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先进而生产力落后能算真正的社会主义吗？等等。对这些问题的回答，的确关系到社会主义的未来。

　　“超越”与“享用”——一个完整的命题

　　长期以来，对马克思关于落后国家有可能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的设想，理论界一直存在不同的理解。一些“左”派理论家片面地引用马克思的这一设想，把“超越资本主义”和“利用资本主义”对立起来，为其僵化的思想体系寻求理论根据，使得我们在学习和借鉴资本主义的“一切肯定成果”的问题上，一度顾虑重重，放不开手脚。

　　其实，马克思不仅仅是提出了一个“超越”的设想，而是经过艰苦细致的科学研究提出了一个完整的有关落后国家社会发展的科学命题。马克思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为了阐述清楚这一命题，曾刻苦学习俄文，以便系统地掌握和研究俄国土地关系和社会政治发展的官方文献及学术著作。在1879～1881年间，他还先后写了5本被后人称之为“人类学笔记”的读书摘要。通过研究，马克思发现东方社会和西方社会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社会，因而它们的发展道路应是不同的，在一定条件下，某些经济落后国家有可能超越资本主义充分发展的阶段。但是，马克思的思想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进一步阐明：要使这种可能性真正转变为现实性，尚需要一定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必须“享用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成果”。马克思的这一思想，最集中地体现在他于1881年2月底～3月初给俄国女革命家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及草稿中。马克思针对俄国的情况说：“土地公有制赋予它以集体占有的自然基础，而它的历史环境（资本主义生产和它同时存在）又给予它以实现大规模组织起来的合作劳动的现成物质条件。因此，它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吸取资本主义制度所取得的一切肯定成果。”①可以说，马克思在设想经济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的问题时，从来就没有把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完全对立起来。他一方面承认资本主义给人类带来了灾难和羞辱，必须“超越”，另一方面也充分肯定了它为人类在一定发展阶段上创造了许多文明成果，必须“享用”。

　　有关这一命题，列宁在领导俄国进行社会主义实践探索时，又进一步加以具体化、系统化。他针对十月革命后在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建设新社会的现实，极为重视文明的连续性。为此，他提出了向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学习的口号。他在批驳“左派”共产主义者反对向资本主义学习的口号时严肃地指出：“有人在这里说，不向资产阶级学习也能够实现社会主义，我认为，这是中非洲居民的心理。我们不能设想，除了建立在庞大的资本主义文化所获得的一切经验教训的基础上的社会主义，还有别的什么社会主义。”②而且认为“当我们国家在经济上还极其薄弱的时候，怎样才能加速经济的发展呢？那就是要利用资产阶级的资本”，③要“通过租让和商品交换政策，在经济上极力利用、加紧利用和迅速利用资本主义的西方”。④列宁反复强调，建设社会主义的成败和成效之大小，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苏维埃政权和苏维埃管理机关吸收资本主义先进技术和先进思想文化的态度是否积极和取得成果的好坏。他从文明继承性的角度提出了一个社会主义的公式：“苏维埃政权十普鲁士的铁路管理秩序十美国的技术和托拉斯组织十美国的国民教育等等等等++……＝总和＝社会主义。”

　　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历史阶段：落后国家在生产关系和社会制度的某些方面可以超越这一历史阶段，但却难以脱离资本主义在长期发展中所积累的一切成果的影响。联系经典理论家的论述和70多年社会主义的实践经验，我们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超越资本主义和利用资本主义是一个完整命题的两个方面，只要现实的社会主义未赢得与资本主义相比较的优势，那么这个命题就不会过时。

　　超越中包含不可超越的因素

　　我们为什么要不断倡导学习和利用资本主义？主要因为，现实的社会主义不是否定充分发展了的资本主义的产物，它在许多方面并不具备建立完整社会主义的全部条件，所以，它也很难称得上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那种高于资本主义的“高级社会形态”。

　　正是从这一认识出发，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针对我国的情况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再一次把社会主义置于现实的基础上。这一理论清楚地表明：在各种历史因素的综合作用下，中国超越了资本主义历史阶段建立起社会主义社会，它使我们避免了发展资本主义所必然带来的种种社会矛盾和痛苦。但是，它又使我们建设社会主义具有特殊的艰巨性和复杂性。超越中包含不可超越的因素，以往我们的教训就在于没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错误地认为在落后的小生产和自然经济、半自然经济基础上就可以建设社会主义，缺乏集中力量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高度自觉性，否认大力发展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必要性，甚至把商品经济与资本主义混为一谈。

　　现在，经过反复总结经验教训，人们终于认识到：经济落后国家在生产关系的某些方面可以超越资本主义历史阶段，但在以下三个方面是不可以也不可能超越的：

　　第一，不能超越生产力发展的阶段。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灭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社会主义如果不能从生产力上取得优势，那就不能算成熟的社会主义。

    第二，不能超越商品经济发展的阶段。高度发展的生产力是跟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联系在一起的，资本主义社会把商品经济进一步发展了，使得它在不到100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此过去一切世代所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商品经济之所以具有推动生产力高速发展的神奇力量，主要因为它是以竞争为基础的，而竞争则是采用先进科学技术，激发人们创造热情的强大动力。同时，商品经济又以社会分工和专业化协作为基础，能够大幅度地提高劳动生产率。所以，超越商品经济阶段和超越资本主义国家积累了几百年的发展商品经济的成功经验，也是不能建成社会主义的。

　　第三，不能超越人类社会特别是资本主义制度下创造的优秀文化遗产。文明的发展是有连续性的，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应当屏弃一切丑恶腐朽的东西，但必须下大力气把当代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和其他有益文化学到手，并在实践中加以检验和发展。不这样做就不能实现现代化，也就不可能赢得与资本主义相比较的优势。

　　利用资本主义要有创新精神

　　应当指出，马克思和列宁虽然对利用资本主义这个问题已经在原则上讲清楚了，但由于他们所处时代的历史局限性，没有看到当代资本主义，对资本主义适应社会化大生产的弹性估计不足，也没有看到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更没有预见到社会主义经济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因而对于资本主义可供社会主义吸收和借鉴的东西不可能估计充分。

　　现在，我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正在大大深化。我们认识到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产生而可供我们吸收和借鉴的东西，比原来看到的要多得多。例如：

　　——在经济方面，我们认识到应当积极地采用资本主义创造的有利于商品经济发展的形式和手段，其中包括债务、股票等形式。十三大报告中就明确指出：“发展生产资料市场、金融市场、技术市场和劳务市场，发行债券、股票，都是伴随社会化大生产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必然出现的，并不是资本主义所特有的。社会主义可以而且应当利用它们为自己服务。”因此，决不能以为利用资本主义条件产生的这些形式和手段，就是偏离社会主义。我们应当以开放的视野仔细地区分在这些形式和手段中，哪些是社会化生产所共有的，哪些是资本主义特有的，这些形式和手段同社会主义相结合会产生哪些新的特点。

　　——在政治方面，资本主义也有许多可供我们吸收和借鉴的东西。我们进行改革的目的，不仅仅最终要在经济上赶上和超过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而且要在政治上创造比这些国家更高更切实的民主，造就比这些国家更多更优秀的人才。为此，我们在保持自己原有政治制度中的特点和优点的同时，应当大胆地吸收和借鉴资本主义政治和行政管理方面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比如政治生活的法制化、公务员制度、政企关系模式、机构编制、权力制约机制、有效决策方法等方面。应当看到，以往我们过分强调政治的阶级性一面，而忽视其有关公务事务管理的社会性的一面，所以在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包括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智慧上，一直讳莫如深。其实，政治管理，只要符合一般政治规律，行之有效，有利于调动社会的积极性和发扬民主，也是科学，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它来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服务。当然，我们提倡吸收和借鉴，并不是要走西方民主的路子，目的是使我们的社会主义政治体制更加完善、有效。

　　——在精神文化方面，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把马克思主义以外的各种理论仅仅看作是为资本主义辩护的庸俗理论而简单地加以屏弃，而是应当实事求是地分析研究当代各种思潮，建设性地吸收和概括各门科学发展的最新成果，以便丰富广大人民的文化生活，最大限度地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长期以来，由于受“左”的思维模式的影响，我们在文化开放上不敢放手，有的甚至认为，来自资本主义社会的思想文化都姓“资”，因而采取完全排斥或不屑一顾的态度。实际上，学习西方先进的物质文化和学习西方的精神文化是同等重要的。资本主义既创造了伟大的物质文明，也创造了灿烂的精神文明，有许多东西是可借鉴的。问题仅仅在于：我们要善于鉴别良莠，分清美丑，不要让那些腐朽堕落的东西充斥头脑。

　　总之，大胆地学习和借鉴资本主义，对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至关重要的。

　　注释：①（《马恩全集》第19卷第451页）

　　②（《列宁全集》第34卷第252页）

　　③ (《列宁全集》第40卷第42页）

　　④（《列宁全集》第4卷第50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