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电影当艺术品
别把电影当艺术品
剧组的人都说我是电影界的中纪委,喜欢搞双规,不,应该是三规—在规定时间、规定预算内,完成规定作业。
庞洪的办公室就是他的小生境。
两扇对开门中,只有一扇是向里开的,刚好把贴墙放置的一架狙击枪和一米多高的炮弹掩住;另一扇常年关闭的门,边上立着齐胸高的红酒架,以2008年的葡萄酒居多。一张双人床大小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各种文件和摊开的杂志,显示屏的边上是一盒开了封的胃药。办公桌的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心理学、艺术设计、古籍名著、军事、书法……书大多比较旧,有些还插着荧光色的书签。
书架上摆着很多镜框,裱着手绘的场景图和人物造型,工笔不算特别上乘,但心思缜密,正面的甲胄花纹清晰可见,边上用小字备注:鹿面、白眼虎头、牛皮。肩上的护甲因为弧度的关系使得花纹拐了弯,旁边又耐心地给出正面特写。还有一张2007年6月17日的机票被裱在镜框里,“麒麟的董事长就是在这一天飞回北京,决定成立公司。”庞洪一边摸着鼻尖一边解释,似乎为这种感性的纪念形式感到不好意思。那机票也放得歪歪斜斜,好像在故意消解着它的郑重其事。
书桌的北侧是一顶支起来的帐篷,表面没有皱褶,看上去落成很久了。入口处是一双登山靴。“忙到脱不开身又极想户外旅行的时候,便会自欺欺人地进去躺一会儿。”书桌的正对面,是摆放成“曰”字型的沙发,中间的“一横”是长条的茶桌。质地上好的沙发,在坐下去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向后寻找靠山。访谈就是在这张沙发上进行的。背后是一张屏风,金底黑字,印着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不少成功商人的办公室,整洁得连一只蜘蛛都活不下去,从里向外渗出一种冷酷的近乎纳粹式的自制与自律。庞洪显然不能拨归这一类,他的办公室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无序的生动和纷杂的鲜活。他兴趣很多,涉猎广泛,然而这些兴趣和工作并不是一种紧张的对峙状态,而是模糊界限,打成一片。庞洪并非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工作狂,而是把生活和工作打通了再拉直的“私享家”。
2008年,由他担任制片人的电影《画皮》票房高达2.35亿元;2012年,他再次担任制片人的《画皮2》取得7.26亿元的票房荣登华语电影票房排行榜历史第一位。庞洪也由此而声名鹊起,一夜之间从一个来自边远少数民族地区的草根,变成了中国电影界的“庞疯子”。
1 庞洪祖籍江苏江都,生在兰州,长在上海,上学和工作在宁夏,所以庞洪的骨子里既有南方人的精明活泛,又透着北方人的豁达豪爽。他本文由论文联盟http://收集整理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宁夏的一家文化公司做事,帮那些来宁夏拍摄的剧组做一些协拍工作,也让他有机会接触到剧务和制景的工作。这对于宁大经济系毕业又有过日本留学经历的庞洪来说,确实有些大材小用,然而这些来自基层的实践经验恰如一笔存款,在他成为制片人的路上悄无声息地提供赞助。
拍摄《画皮》时,庞洪在片场挥斥方遒,导演陈嘉上就很诧异:“他不是制片人吗?怎么什么都懂?”庞洪笑而不答。也许导演的属性就是术业有专攻,但制片人必须得样样精通。
“导演总是习惯说要质感,要真实。我反问他,什么叫质感?什么叫真实?电影是一门视觉艺术,观众看得到,但摸不着;一根柱子,形色兼备就好,你两天就拍完了,又不是要杵二十年,为什么一定要红木的,还得是实芯的?我用五合板制作的柱子也能出来实木的效果。后来剧组的人都说我是电影界的中纪委,喜欢搞双规,不,是三规—在规定时间,规定预算内,完成规定作业。”
作为制片人,庞洪说自己最大的特质就是对资源和资金的整合能力。但在外人看来,“庞疯子”最大的特质,是爱冒险。
拍摄《画皮》之前,庞洪只在宁影厂拍过几部数字电影和电视剧,风格是偏文艺的主旋律。但从那时起,他体内的冒险因子就已经初露端倪。《撑起生命的蓝天》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部担当独立制片人的电视剧,彼时他在宁夏还没有结识有钱的大佬,为了筹措资金,他把父母的养老金和自己的房本全都抵押给银行,又从亲戚朋友那里东挪西借,这才勉强开机。
“之所以敢冒险,是因为我熟稔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我有自己的一套生意经,比如启用明星,弃胶片用高清,寻求企业赞助,明星资源的置换等等;此外还动用政治的运作手法,获得政府拨款、获奖津贴、教育部下文件宣发推广等等,因此这些电影不仅没有一部赔钱,而且部部盈利,还切实地帮助宁影厂一步步走出困境。”
但《画皮》毕竟不同。它不是体制内的电影,而是上千万的大手笔,况且这钱是四处举债借来的。为了《画皮》,宁影举债800万,庞洪个人举债1000万—高利贷,利息是20%。“我相信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我不做一部大片来迎战好莱坞,未来我们的国有电影厂只有死路一条。以前我们可以指望国家的保护伞,如今呢?中国加入wto已经几年了?不要再指望天兵天将了,求人不如求己。”
庞洪记得很清楚,2007年的5月1号,他没有给自己放假,而是和远道而来的宁影厂厂长杨洪涛一起坐在庞洪亚运村的办公室里商讨对策。“我们抽了十几包烟,说得嗓子眼直冒烟。最后商讨的结果就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项目运转起来,他就变成了铁人。融资是他的强项,10分钟拿下600万投资,听起来实在像是一个神话。庞洪给投资方打电话,说自己要拍电影,问能不能给他借点钱。对方也痛快,直接问要多少数目。庞洪想都没想,给了大概五六百万的答案。第二天,对方拎着600万现金,用宾利车给庞洪送了过来。
“就这么简单。我觉得没必要神话这10分钟,对方肯在借条都不打的情况下借钱给我,肯定是在长期接触中建立起来的对你人品的信赖。”
2 “不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的成功全靠运气。”好像庞洪在命运之神那里存了一笔巨款,他尽情挥霍,总也花不完;然而了解他的人却从他身上读到,没有一种成功是凭借运气铤而走险的。“10分钟搞定600万”只是“瓜熟蒂落”的一种自然现象,或许,在“
结果”之前所历经的磨难才是一个人成败的最关键因素。
融资的成功,仅仅是敲开电影制作的第一扇门。签约明星是尤为关键的一步,而在庞洪的讲述里,这一步却有种“临时抱佛脚”的意味。
为了把周迅请到《画皮》的剧组中来,庞洪可谓挖空心思。得知周迅是江浙人,庞洪特地把谈事的地点约在了孔乙己酒店—希望这种细心和悉心能打动对方。对于这种安排,周迅很高兴,但却依然迟迟没有允诺。
为了尽快和周迅签下合约,庞洪可谓挖空心思。直到开机倒计时还差三天,庞洪仍没有放弃—他笃定,“小唯”这个角色,周迅绝对是最佳人选。因此,只有拿下周迅,说服她加入剧组,才能成就最好的“小唯”,最好的《画皮》。最后,他孤注一掷,向周迅叫板:“我跟你打赌,如果这个片子不过亿,我直接从楼顶跳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人的诚笃打动,终于,周迅签下了合约,才有了后来《画皮》中用一腔痴情感动所有观众的“小唯”。
用庞洪的话说,他是“明明暗暗,虚虚实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把周迅给死磕了下来。但说到冒险事,庞洪不只干过这一桩。
《画皮》上映后,得到了一致好评,当票房破亿的消息传到庞洪的耳朵里,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喜,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内。但真正让他意外的,是盗版的惊人速度—《画皮》首映的第二天,盗版就出现在了庞洪的餐桌上。“这盗版要是流出去,票房不知道要掉几个零。”
庞洪头皮都麻了。他硬着头皮去跟广州的黑社会谈判,请他们的头目喝早茶,好声好气地和他们商议,看能不能以一元一张的成本价收购那些已经印好的盗版碟,避免外流。而在另一边,庞洪火速从宁夏公安厅请了三名公安,并动用一切关系,在广州的扫黄打非办和广东省文化厅的协助下,查封了六家盗版窝点;此外,广州的文化稽查部门也帮忙在高速上围追堵截,查封了好几辆满载《画皮》盗版光碟,准备开往外省的车辆。
提起这险象环生又紧张刺激的一幕,旁人听得心惊肉跳,庞洪却缓缓揭开手中的茶盅,轻轻吹开杯中的茶叶,气定神闲得很。“一个制片人必须有商业头脑。我一开始就有一个特别明晰的概念,至今也没有变—绝对不能把电影当成艺术品来做,要把它当做一个商品来买卖。”
然后,他话锋一转,“生逢乱世,信心重于黄金。作为一名中国电影人,我们守土有责,只有把中国电影给守住了,我们的从业者才有机会去学习好莱坞,未来才能够有机会去跟好莱坞抗衡,否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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