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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边城》中的淡淡哀愁的写作意蕴

发布时间:2015-09-12 09:44

作者简介:秦梦晖,女,1971—,河南南阳人,本科,讲师,研究方向:语文教学与管理,工作单位:河南省工业科技学校。

《边城》是沈从文反映湘西风情的一部优秀长篇小说,它以风景如画,安静天然的湘西小镇为背景,在近乎原始、淳朴、封闭的人生观念中,为读者讲述了一个渡船人家的故事。
  沈从文在这部小说中运用写实和梦幻交叉的方式,精心塑造人物的性格和命运,在奠定翠翠从小到大的悲剧情节线索时,不时地穿插一些美丽的风情和温暖的亲情,从而淡化这悲剧的浓浓色彩,如同一杯惨了蜜糖的咖啡,可以从中品出淡淡的哀愁。这也是沈从文的艺术高超之处,小说《边城》问世以来,这也成为众人所津津乐道的重要一面。
  一 哀愁——贯穿于小说的悲剧情节
  《边城》显然不属于大是大非的悲剧,小说由它的悲剧情节所决定,必然带有哀愁。究其原因和表现,主要有以下方面。
  1 寂寞、烦恼、苦痛、惆怅的情绪
  在小说开始讲渡船之前,提到官路通到湘西的小山城——茶峒,有小溪,白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前后无人,单独居住,家庭成员也少得可怜,这就是翠翠的家。可以想象那屋子的贫瘠,那孩子的孤独,那生活的单一、不自由,渡船主人不能轻易离开渡船,如果逢年过节,祖父进城买东西,“黄狗就伴同翠翠守船”。这种小镇不受外边大世界的诱惑,但也因封闭落后,给人们带来了出行不便和心理寂寞。
  翠翠的哀愁来自于她一出生就丧父丧母的悲剧。她从小就没有了母亲的关爱,不会撒娇,她看到那对母女渡船时,不知道怎样回答母亲的问话,只是望着那女孩,发现那女孩戴着一副银手镯,心中歆羡。再听她唱的歌:“大姐戴副金簪子,二姐戴副银钏子,只有我三妹没得什么戴,耳朵上长年戴条豆芽菜。”更从深层上显示了她内心深处得不到母爱的哀怨,包括以后她对爱情的难以启口,对爱情的不知所措,正是因为缺少了母亲或朋友的角色,来给于她适当的指导和充分的安慰,所以,这个幼年开心快乐的女孩遇到了她长大后的烦恼。
  祖父也有他的苦痛,根源还是他的女儿——翠翠的母亲。他时时想起自己轻生的女儿,“眼中已酿了一汪眼泪”,“其实他有点忧愁,因为他忽然觉得翠翠一切全像那个母亲,而且隐隐约约便感觉到这母女二人共同的命运”,对翠翠的终身安排始终是环绕在他头上的苦痛。
  到最后,翠翠在渡船处等着二老回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这是没有任何承诺的等待,给翠翠,也给读者留下了一片惆怅!
  2 纠结的心理
  在小说中有很多处让人难以选择的困境,人物在两难中形成了纠结的心理,一旦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后果也是造成哀愁的要素之一。
  如翠翠的母亲,在怀了翠翠后,一面是随爱人逃走,一面要离开孤独的父亲,该如何决定?军人服毒先死,是要马上跟随亡夫而去,还是关心腹中胎儿,活下来?翠翠的母亲对祖父一面怀了羞惭,一面怀了怜悯,待到腹中胎儿生下来后,就喝了很多冷水死了。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只留下年幼的孩子和年长的老父,不计后果地选择为以后的哀愁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其次,大老、二老同时爱上了翠翠,祖父让大老选择走车路还是马路,大老选择了走车路,但并没有得到翠翠的明确答复。大老对弟弟而言,觉得做哥哥的走车路占了先,在走马路时,得让弟弟先唱,知道弟弟唱得好,就不愿唱了。于是,大老选择退出,驾船驶去了。但大老不幸死于远行的路上,二老心里有愧,又很生气,以为祖父“为人弯弯曲曲,不利索,大老是他弄死的”,最后也走了。大老二老同时爱上了翠翠,却都选择了离开,祖父的车路和马路,回应不清楚,使他陷入了被人误会的境地,在大雨雷电中以死而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可见,纠结的心理在此导致了悲剧的产生。
  3 对于死者的痛楚
  死亡本身并不痛楚,但活着的人却产生了极为深刻的痛楚之感。如翠翠父母的死,让天生开朗的老人怀抱年幼的孩子,怎能再笑得出来?祖父并不怕死,他想七月八月有流星,人也应该在那时死吧。他唯独担心翠翠以后的生活没着落,对翠翠的牵挂让他死也不放心。
  祖父的死,让翠翠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中,“觉得十分凄凉”。还有就是大老的意外死亡,让所有人都感到遗憾和不安,就连他的父亲船总顺顺,“这豪爽正直的中年人,正似乎为不幸打倒努力想挣扎爬起”,好人的死亡对于任何一部小说都意味着悲剧,《边城》中有多人死亡,也因此为小说笼上了一层悲剧的哀愁气氛。
  二 “淡淡的”——显示出小说浪漫的喜剧意识
  哀愁是小说定下来的悲剧情节所隐含的情绪,但在进行构造故事情节的同时,作者有意地淡化了这种哀愁,通过展示单纯、朴素的原始观念,强调乐观、开朗、平和的心理素质,描述美丽、恬然、有趣的湘西风情,刻画温暖、和谐的祖孙亲情,展现翠翠儿时的天真到长大后的矜持,突出翠翠豆蔻年华时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等方面稀释了哀愁,使之成为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哀愁,充斥在这哀愁里面的是满满的浪漫情怀。浓厚的喜剧意识使得人性之美、健康之美、自然之美油然而生,给人们留下了美和乐的享受。正如沈从文先生谈到自己的创作目的时,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1 单纯、朴素的原始观念
  位于湘西边陲的小山城——茶峒,因地理位置偏僻,大山封闭,不易与外界往来,所以形成了一处独特的世外桃源。这里还保留有古老的人情风俗,具有单纯、朴素的原始观念。“这里一切是谐和,光与影的适度配置,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什么样的空气里,一件艺术作品,正要叫人看不出艺术的。”
  渡船的设立是为方便人们出行,“渡头为公家所有,故过渡人不必出钱”,但尽管如此,过渡人还是要主动出钱的,因为“凡事求个心安理得,出气力不受酬谁好意思”,这就是人们心中的原始观念。管船人“却情不过,也为了心安起见”,便托人用这些钱买烟草和茶叶,“过渡的谁需要便慷慨奉赠”,管渡船 的不收过渡人的金钱已经成为“祖父的规矩”。正是这种单纯、朴素的相互关系,在端午、中秋节时,老船夫进城就会得到大家的款待,或喝酒、或赠串粽子、或给个鸭子。他们做事“一切皆为一个习惯所支配”,水面上出了什么事,“皆照例有习惯方法来解决”。不受金钱的诱惑而丧失良心,这正是茶峒人不同于外界世人的地方,那是难能可贵的单纯、朴素的原始观念。
 2 乐观、平和的心态
  祖父活了70年,从20岁起就守着渡船,50年间“老船夫不论风雨,必守在船头”,“他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在祖父的心里,乐观、平和的心态,通过50年甚至更长时日的渡船生涯给完全体现出来了。当祖父知道了女儿怀孕的事时,他没有生气、没有责备、没有埋怨,只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仍然平静地和女儿过日子。祖父的乐观、大度、平和的心态在重大的家庭变故中,能帮助祖父平衡心理的巨大落差,从而更沉静地面对一切。
  以后翠翠的成长,也同样秉承了乐观、平和的心态,她“为人天真活泼”,“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到最后,翠翠经历了爷爷死去的噩耗,杨马兵小心地陪着她,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受不了打击,一时间或许做了傻事,跳崖悬梁,随爷爷去了。但坚强的翠翠没有死,她还是活了下来,乐观、平和的心态使她渐渐从失去爷爷的凄凉中走出来。注意力转移,翠翠认定特别关心她的杨马兵,“仿佛去了一个祖父,却新得了一个伯父”。
  顺顺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大老的死讯后,曾经一度“样子沉沉的”,想要从不幸中努力挣扎爬起,而他天生的豪爽、乐观、平和的心态帮助他很快从失落中恢复过来,等老船夫再见他时,他“正同三个人打纸牌”,“回头对老船夫笑起来”。可见,他已经从丧子之痛中挺过来了,这都归功于乐观的心态。
  3 美丽、恬然、有趣的湘西风情
  小说前三卷就大幅渲染美丽如画的湘西风景,为后来故事情节的发展铺下了一层美丽的绿色背景。苍山、绿水、大河、小溪、白塔、翠竹、野花、薄酒、渡船、老人、小孩、黄狗,如此温暖的人家生活在如此诗意的风景中,这就是小说所追求的格调,即使后来的情节带有伤感的情绪,也因这种田园牧歌似的生活环境所遮盖,而成为淡淡的哀愁。
  湘西地区有着独特的民风民俗,例如,古老的渡船成为人们习惯的出行方式;唱山歌、听山歌是人们的娱乐项目,也可认为是爱情的表达,即为“走马路”;发水时,人们独创用梯子进城;仅仅能自保,却救不了财物;还有脚夫挑货,纤夫拉船之类的。当然,长期封闭的小城居民对传统风俗格外看重,如端午、中秋、过年等。端午节除了吃粽子、赛龙舟之外,还安排了抓鸭子,增添了许多乐趣,因此每到节日来临时,城里就会响起蓬蓬的鼓声来提醒着方圆不大的人们。
  (1)温暖、和谐的祖孙情
  在祖父看来,“他唯一的朋友为一只渡船与一只黄狗,唯一的亲人便只那个女孩子”。祖父、翠翠、黄狗、渡船组成了一个相依为命的家庭,正是家庭成员的特殊,谁也离不开谁,所以每个角色都在用心地营造家的氛围。他们彼此温暖,彼此信任,彼此照顾,形成了极为温暖、和谐的祖孙一家情。
  翠翠也帮着祖父渡船,如果祖父累了,睡着了,翠翠便自己去代替祖父渡船,“从不误事”。有时他们和黄狗一同在船上,祖父在招呼客人。黄狗便口衔绳子,最先一跃而上,尽力拖船拢岸。待风日清和的日子,无人过渡,他们便一起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或逗身边的黄狗,去衔抛在水中的木头。或翠翠和黄狗听祖父讲以前的战争故事。或两人各把小竹做成的竖笛,逗在嘴边吹着迎亲送女的曲子。或我吹你唱,“溪中仿佛也热闹一些”。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相依为命的亲密关系,显露出温暖、和谐的浓浓情义。
  (2)儿时的童真、长大后的矜持以及对爱情的憧憬
  儿时的翠翠天真烂漫,她不明白婚嫁的意思,只是喜欢热闹和新娘子的好看,这时,“翠翠必跟着走”,“或采一把野花缚在头上,独自装扮新娘子”。翠翠眼中的世界简单而又有趣,即使杂货铺里的粉条、白糖、炮仗、红蜡烛。都给翠翠留下了深刻印象,还有行船,比渡船大得多,有趣味得多,“翠翠也不容易忘记”。
  所谓童言无忌,在城里与祖父走散了的时候,翠翠会不自主地想:爷爷死了呢?听到水手讲的可怕的杀人故事,翠翠心里的那个古怪念头又冒出来了,爷爷死了呢?当然,这并不是真的想法,而是翠翠心理不成熟的折射,潜意思里很怕爷爷死,却还要偏往那里猜测。由此也可看出,翠翠儿时的天真无邪。
  翠翠长大了,“她欢喜看扑粉满脸的新嫁娘,欢喜说到关于新嫁娘的故事,欢喜把野花戴到头上去,还欢喜听人唱歌”。大老向她求婚,她对祖父的旁敲侧击不置可否,如果问急了,还会耍脾气,红了脸,跑开溜走。翠翠看上的是二老,“那个人很好,我像认得他”,但“谁是激动二老的黄花姑娘”?翠翠心中有点乱,然后又生气,“仿佛觉得自己是在生一个人的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她嫉妒,“碾坊陪嫁,希奇事情咧”。
  翠翠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她梦见听到一种好听的歌声,她跟着声音到处飞,飞到对溪悬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她不知道那是二老的真实歌声,但梦中的歌声是她美妙爱情的中介,梦中的虎耳草就是她完美爱情的寄托。到最后,翠翠选择了等待,虽然没有承诺,但还是折射出她对美好爱情的期盼。
  《边城》是沈从文先生的代表作,在小说里,作者塑造了悲剧性的主人公,翠翠和二老的爱情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哀愁面纱下,但另一方面,作者有意识地通过各种描写、抒情以美丽的事物、温暖的人性、健康的生活来冲淡这些哀愁,让人们在美的享受中读懂故事的淡淡哀愁。
  参考文献
  [1] 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六卷),花城出版社,1983年版。
  [2] 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
  [3] 沈从文:《边城》,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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