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于河 游离于岸
长篇小说《河岸》(《作品与争鸣》2011年第6、7期)是一部充满隐喻的寓言式小说,作者苏童巧妙地将一个又一个符号和密码隐匿在精密细致的文字脚线里,使得小说成为一条沉淀着历史、飘浮着文华的河流,成为一条规范着秩序、羁绊着性灵的河岸。
如果阅读只是循着记忆之河回溯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去感受那一场盲动的红色狂欢过后的零乱与迷茫,那么这种层面的阅读仍难以破译作者编织在文字内的密码;倘若扯着作者字里行间流露的情感的丝线,去剥开他精心织就的灵性的茧,或许会看到那些飞舞的彩蝶!
作者在《关于<河岸>的写作》一文中指出:我一直认为河流收藏了世界最多的秘密,去向河水打听密码,是一件艰巨而神奇的工作,我自知无法完成,于是我把这工作交给了小说里的主人公库东亮,让他去破解河水的密语。他很不幸,但也很幸运,他破解了河水的密语,这个人物,因此生活在河流之光里。作为读者,我们何尝不是在和主人公库东亮一起试图去破解河流中寓含的社会的政治的伦理的符号和密码?
开放性主题与无主题评论:作者说他不愿意奢谈主题,更愿让这部小说的主题具有开放性。作者所追求的这种开放性的主题,使得我的评论既无轨迹可循,又无规则限制,也因此成就了这篇率性的无主题评论。
河流与河岸:土地是河流的桎梏,也是河流的河床所在。作者说他无意强调河与岸的二元对立,只是借此探索流动的乡土,世界的中央,角落或者尽头,是否可以寻见最好的家园。我认为,河与岸二元对立,又浑然一体。有了河岸,河水便不轻易泛滥;有了河水,河岸便不再孤单。对于库文轩来说,妻子乔丽敏曾是他情感之河的岸,但他奔腾的情感之河经受不住诱惑以至于冲决岸的桎梏。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他无遮拦的放纵使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对于库东亮来说,父亲库文轩是他赖于依存的河床,但他的叛逆情绪使他任性地冲撞着父亲对他的束缚,几近迷失自己的精神家园。小说文本中的父与子,要么漂浮于河,要么游戏离于岸,他们虽然在守望与叛逃中破解了河流密码,却没能在河与岸的辩证关系中寻找到平衡点,使他们压抑得无处可逃,父亲库文轩只能沉入河流找寻归宿。
空屁与小铁梅:对于主人公库东亮来说,“空屁”这个绰号虽不雅,但又是其生存状态的生动写照。“小铁梅”江慧仙,她的存在,好像是一棵根在河岸枝桠却“被伸向”河流的一棵树,她的叶子曾在红日的照耀下绿得熠熠生辉,但那场狂飙突进之后,也只能在人民理发店里自怨自艾地追忆似水年华。看似是肤浅的江慧仙深刻地影响着库东亮,其实只是主人公库东亮游离河流这种追随的一个幌子。如果说真的有些影响,也许只是样板戏中“小铁梅”的艺术形象感染大众的同时也感染了他,抑或是探究父亲逃离岸上世界原因的欲望在吸引着他。所以关于主人公库东亮那场轰轰烈烈的单相思,只能像那本散落的日记一样,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可以认定库东亮不是沉迷于女色的男人,他只是在父亲的保护伞关上后,本能地到女人那里寻找母性的温暖。当库东亮在理发店被围攻,慧仙像母亲一样保护着他的时候,闪现出他叛离与追随的一点亮光或意义。
崇尚荣誉与消解英雄:库文轩对于母亲邓少香的爱,库东亮对与父亲库文轩的爱,既是伦理常情,又隐含重重深义。库文轩是有恋母情结的,他对母亲的爱,是在崇尚自己是革命烈属光荣血缘这一荣誉的驱动下完成的,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希望那块革命烈属的红牌子始终挂在他家门上,以证明家族光荣的血缘和显赫的门第。他穷其一生,守望着这片精神的领空,而最大的悲剧色彩是他所崇尚的荣誉又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沉重的包袱。“爹,我们去河上,河上是我们的地盘。”“不,不去河上了,河上漂了十三年没有用,我们跑到天边也没有用。哪儿也不去了,我们就在这儿,东亮,你去睡,我守着碑。”尾声部,库东亮帮助父亲库文轩赢得了和傻子扁金的荣誉之争,而库文轩却听从河流的召唤,背着碑沉沉地坠入河底。至此,小说的核层层剥开,隐寓也进一步深化。每个父亲在孩子心目中都是英雄,在字里行间我们也能够感受到库东亮是恋父的,特别是当父母离婚后他只能跟随父亲生活的时候,但他所深爱所依赖的父亲的目光却游离于女人的丰乳肥臀之间,很少给他贴心的温暖与关爱。随后的一系列事件之后,父亲在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逐渐消解。“母亲突然回过头来注视着石锁上的父亲,她已经泪流满面,我听见了他凄厉的叫声,你气死我了!让你跪你就跪?库文轩我告诉你,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你这种男人,看以后谁会瞧得起你?”“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说出了两个字,没用!”在父亲向女人下跪的那一幕发生后,父亲在儿子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已经黯然失色。当父亲自残之后,长期小心翼翼地躲藏在船舱里,变得日益丑陋和卑琐时,父亲的地位和形象在他心中彻底被消解,使他对父亲的依恋失去了信心和意义,开始了新的叛离与寻找。
向阳船队与综合大楼:河岸是横亘在向阳船队与综合大楼之间的一堵墙,将他们划分成两个不同的生活群体。向阳船队是库文轩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但船终究不是岸,不能给他们以安稳感。而向阳船队的库文轩自残之后长期躲在船舱里,把船当成了地面,把地面当了船,一旦上岸就会晕岸。综合大楼是油房镇的权利中心,生活在里面的赵春堂是一个小小的政客,但他可以玩弄慧仙于股掌之上,而当库东亮发现自己痴痴追寻的慧仙已经成为赵春堂的木偶时(赵春堂坐在慧仙的旁边,她那条大辫子辫梢被他抓在手里,赵春堂突然拉一下辫梢,慧仙就站起来了,站起来,举着一只装了橘子水的杯子,与这个碰杯与那个碰杯……赵春堂又一拉慧仙的辫梢,慧仙就坐下了),这残酷的现实对库东亮叛离父亲追寻慧仙的行为是一种沉重打击,更是一种辛辣嘲讽,他对于岸也失去了目标,只能再次游离于岸。
父亲以一种草率而固执的姿态一步步逃离岸上的世界;儿子却以一种执着而叛逆的勇气一步步追寻岸上的世界。其实,他们终究逃不出生活为他们画的牢,也冲不决生命的河岸。他们的生命状态是一个找寻精神家园的过程,但逃离于岸的漂浮在河上,追寻于岸的被驱逐回船上,最终都没有找到可以皈依的家园。
作者简介:密琳(1983.3), 女 ,江苏省徐州市, 2005年毕业于徐州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文学学士,现供职于江苏省徐州幼儿高等师范专科学校, 助理讲师, 研究方向: 语文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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