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高续与刘续中主要人物语言比较研究
摘 要:高鹗与刘心武,一个是与曹雪芹差不多同时代的人,一个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作家,同样是续红楼,二人在人物语言上的功夫谁更接近原作者曹雪芹,这对当代人如何正确阐述经典也能得到一些启示。
关键词:《红楼梦》;刘续;高续;人物语言;比较研究
《红楼梦》的成功得力于人物创造,人物的成功又得力于语言的运用。曹雪芹写人物语言并不是随意的、想说就说的,而是精细安排和设计的。高鹗和刘心武在人物语言方面做得如何,这里我们主要从性格语言的唯一性、确定性和审美性三个方面来分析比较。
(一)个性语言的唯一性
鲁迅先生说:“写人物,几乎无需描写外貌,只要以语气、声音就不独将他们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体也表示出来了。”比如王熙凤第一次出场,未见其人但闻其声,这个人物爽利泼辣的个性就在笑声中跃然纸上,这就是典型的性格化语言,它具有特指性和唯一性。
在刘续中,作者对人物性格语言的把握比较模糊,甚至有些话就不该出自某些人物之口。比如,刘续第八十五回里黛玉有句话:“我喜欢你这个样子。真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气派了!”这笑声,这语言,不似林黛玉,却像史湘云,但即使是史湘云也不会说出“我喜欢你这个样子”这么赤裸的话来。
看看高续中的林黛玉——
忽听着黛玉说道:“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第九十四回)
两个傻笑,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但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将一腔的愁怨都郁结在笑脸之下,“甚至在笑声中,心灵深处也隐含着痛苦”,这才是黛玉的语言,也是她性格的侧面表现。
刘续本中语言上的前后不一致(与原著)造成人物特点混乱的有很多——
贾母去逝后,贾家准备选一样老太太留下的东西,送进宫中给元妃(元春)留个念想,就选了一个腊油冻佛手,凤姐就说道——
佛手原是香橼的一种,与娘娘名讳暗合,以此奉上,正是物归原主。(《刘心武续红楼梦》第八十五回)
从原著得知,王熙凤是不识字的,更不用说看过什么书。刘续中,凤姐的知识广博,佛手是香橼的一个种类如此偏僻的知识她都知道,而且还知道“一语双关”,完全不输于像薛宝钗这样的“通人”。王熙凤虽然在治家上是个“巾帼英雄”,但她的才情上绝达不到这么高。所以,凤姐的语言更多的是俗语、俚语,上可逗趣贾母,下可以慑服众人。
刘续第八十一回,平儿一走进怡红院就指指点点:“院里海棠枯了半边,蕉下鹤翎也没收拾。”一副仗着强主欺负人的嘴脸,但平儿是一个心地善良、说话小心得体的人,她的身份要她如此,她的生存境况更要她如此。所以,高鹗在写平儿的性格时,就注意到了她心灵深处的这种同情心和怜悯感。虽然她对木石前缘的悲剧爱莫能助,但她在林之孝家的咄咄逼人要紫鹃过宝玉宝钗大婚那边去“使唤使唤”时说“这么着罢,就叫雪姑娘去罢”。多么善解人意的平儿啊,同样是一句话,但却是“两个”不同性格的人。
在性格语言唯一性方面,刘续还无法很好地把握其深刻的个性特点,这种个性特点是人物身上所特有的,只有这个人才能说出这种话,但刘续中人物普遍是一种语言,从语言方面看不出人物的性格特点。高续虽无法真正掌握曹雪芹语言的妙笔,有些地方还是做了淡化处理或教化处理,但总体来讲还是做到了个性语言的唯一性。
(二)身份语言的鲜明性
虽然语言具有全民性,任何身份的人都能使用它。但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语言在实际的使用上是有区别的。这是由不同阶层的人的地位、身份所决定的,语言标明身份,身份识别语言。
因为高鹗与曹雪芹同属一个时代语境,所以在语言的身份特征上二者差别不大。但刘心武是现代人,时代、社会的变迁必然会在作者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所以在刘续中可以发现很多人物的身份语言不鲜明。在刘续第八十一回,薛宝琴和薛姨妈的对话中,尽是“伯妈”、“堂哥”、“堂嫂”,这些称呼都是前八十回里从来没有的。甚至,宝玉叫他母亲王夫人也从来都是“太太”,并没有直接喊“妈妈”,叫邢夫人也从没叫过“伯妈”,称呼贾琏是“二哥哥”、凤姐是“(琏)二嫂子”。不仅如此,下人在说话时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
周瑞家的陪笑:“说的是。姨娘只管宽心,有顶板让那不知里的滚去。”(《刘心武续红楼梦》第八十一回)
薛姨妈是主、周瑞家的是仆,难道周瑞家的主仆尊卑都不懂了,直呼薛姨妈为姨娘。她叫王夫人叫“太太”,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应该叫 “姨太太”才是。
丫环们的语言有时也不合身份。小丫头吉祥儿说,“那三姑娘,他只认老爷太太是爹妈,根本不认环爷他妈是他娘。”在刘续中其他地方小吉祥儿有称赵姨娘为“我们姨娘”,但这里又是“他妈”,又是“他娘”。从小吉祥儿的身份来说,她是伺候赵姨娘的,她也不该称呼赵姨娘为“环爷他娘”。
(三)人物语言的审美性
巴尔扎克说“让高雅的诗意与粗俗的俚语辉映成趣”。在文学语言里,“雅”即语言的典雅凝练;俗即语言的通俗朴质。这种两种语言风格的结合形成了“《红楼梦》小说语言亦雅亦俗、雅俗相偕的审美特征”。
但在刘续中我们发现在人物语言的雅俗上有三个缺点:其一,现代语言的滥用;其二,错把粗俗当通俗;其三,该雅的地方雅不起来。
我们先来看看刘续中的人物语言描写:
人 物 例 句 点 评
林黛玉 林黛玉笑道:“你这么夸张,我倒不敢去了。” 尽管作者说“尽量接近曹体”,“不敢现代汉语写法”,但实际上作者还是不免染上了现代汉语的词汇。这就导致了读者接受上的困难,用的是现代词汇,说的却是古代的事。
紫 鹃 紫鹃方道:“这回还靠点谱。”
贾 兰 板儿道:“……那李纨低头不语,那贾兰让我滚蛋。”
薛姨妈 薛姨妈与王夫人谈到宝玉和宝钗的婚事时说:“二宝正是天设地配的一对……。”
孙绍组 “咱们红绡帐里且逍遥!” 现代语言的滥用,不仅造成人物语言审美性的破坏,而且还直接导致了雅俗的异化。
莲花儿 “我大衣服一丢,什么都是现成的,亲爷您就消遣我吧!”
语言的粗鄙不等于通俗,这样的语句让人觉得毫无美感,甚至是对《红楼梦》语言的一种曲解——俗就是俗,雅就是雅。但实际上,原著中即使写很粗俗的人物和话语也有着变俗为雅的魔力,让读者在审丑中体会到美感。比如在高续第九十一回“纵淫心宝蟾工设计”,宝蟾为夏金桂谋划如何引诱薛蝌就说:“奶奶想,那个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过怕事情不密,大家闹出乱子来不
好看。”同样是下人,这句话就说得很委婉,而且很逗趣,一下就把宝蟾这个诡计多端、唯主是从的小丫环形象展现了出来。
那么,在本该高雅的人物身上,刘续又是否做到了语言的雅致呢?湘云在刘续本中有这样一句话——
那秦可卿,纵使她真的是个美人胚子,当时你们男人见了就迷,死多少年了,怎么如今贾珍、冯紫英提起来,还那么眉飞色舞的?记恨那贾元春,喜欢那秦可卿,可不怪到肠子里头去了?(《刘心武续红楼梦》第九十四回)
这里的史湘云用词极不文雅——“男人见了就迷”、“眉飞色舞”、“怪到肠子里去了”。一个雅致的人说出这样粗俗的话,完全不是史湘云的性情。
再来看看高续中的对话——
湘云道:“三姐姐,你也别说。你可记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边,正是晚桂开的时候了……”黛玉道:“妹妹,这可说不齐。俗语说,‘人是地行仙’,今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道在哪里。”(第八十七回)
史湘云、林黛玉都出身于“诗礼簪缨之族”、“翰墨诗书之家”,即便是平时,说话也是文雅的。这段对话足以反映她们的心性和品味。所以说,话语可以透露一个人性格和气质。
语言有时代性,尤其是在词汇的变化上。刘续虽然在尽量接近曹体,但最后还是被时代所限,如邯郸学步、不文不白,最后也破换了人物的形象。而高续虽然和曹雪芹是同一时代的人,但二人所站的立场毕竟不同,所以在语言的运用还是不能达到曹雪芹一般的收放自如,导致人物性格也有所收敛。
参考文献:
[1] 胡文彬.红楼梦人物谈——胡文彬论红楼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
[2] 曾扬华.钗黛之辨.[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
[3] 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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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刘心武.刘心武续红楼梦.[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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