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古格佛教壁画艺术的审美特征
摘要:文章对中国西部阿里古格藏传佛教壁画艺术的发展源流、文化背景、宗教内涵、民族风格、地域色彩及外来文化影响所呈现的审美特征作了较全面的探讨。
阿里古格藏传佛教壁画艺术是藏民族历史上继吐蕃王朝时期佛教前宏期美术之后兴起的又一重要高潮,史称藏传佛教后宏期美术。它不令以其佛教寺殿、石窟的规模众多和壁画数量空前的宏篇巨构开启着后宏期佛教美术的崭新局面,统领着一方神圣佛国净土,就其壁画的表现形式、内容、色彩、线条、装饰、造型等艺术特色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和表现出的高格调的审美特证,也再现了藏民族原始美术、古象雄文明、本教文化、藏传佛教文化和藏族民间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的深厚源流和佛教后宏期文化大开放、大交流、大吸收,博采广撷、融汇发展的新局面。阿里古格壁画精湛的技艺和博大深邃的表现内涵,旋示着藏族原始岩画中远占先民拙朴的图符刻绘所传达出的神秘意景,巨石文化造型构筑所折射出的辉宏创意,本教“万物有灵”观念所展现的各种神灵崇拜信仰意蕴,“古象雄文明”高度发达的多元一统的高品位文化格调,藏传佛教后宏期美术中“第二次梵式高潮”勃兴的古格美术的变革发展,以及繁若星辰,灿若新月的藏族民间文化卓灼亮丽的丰姿。古格藏传佛教壁画艺术是藏民族数千年本土文化发展凝聚的璀璨结晶。同时也是藏族人民广撷世界多种民族文化艺术精华,和多种民族相濡以沫、交流融汇培植的瑰宝明珠。因而阿里古格佛教壁画所形成的审美特征不仅具有拙朴的地方性、强烈的民族性、神圣的宗教性和神秘的地域色彩,也具有宽泛的包容性和世界性。
一、远古原始美术的根
(一)远古原始岩画的神秘意蕴
阿里古格佛教壁画艺术的辉煌成就,是植根于阿里远古岩画丰厚积淀的产物。阿里原始岩画在整个西藏高原岩画中占有举重轻重的地位,不仅分布面广,岩画点密集,沿续史期长,岩画凿刻手法的多样性和一表现内容的包容性也足以证明其远古文化源流的灿烂辉煌。阿里地区共发现大小岩画点二十余处之多,这些岩画分布在日土、革吉、改则、吉隆等境内海拔4600米—5000米的高原荒漠之地,是远古藏族先民以非凡的创造力和智慧一代又一代在巨岩上所刻下的自己全部感情和整个民族的信仰追求。
齐吾普岩画奥秘的背夫群像
日土“齐吾普”藏语意为“小人山谷”,是以岩画中的小人群画而得名。在高约5米、长20余米的岩面上共刻有十多组岩画,场面十分壮阔,最中心的一组画面长达八米,分成上中下三排,画面中出现的各种图像多达数百,岩画题材以人物形象为主。其间穿插有许多动物造型。诸如牦牛、羊、狗、羚羊、鹿、狼等,是当时人类生存环境的真实写照。从呈现的不同风格、不同内容分析,齐吾普岩画有用硬器敲击而成的以面构成的阴阳刻和用锐器凿刻成的以线造形的线刻。人物主要以阴阳刻为主。颇具场面的岩画中有上百计的身背行囊的“背夫”形象,有的拄着拐杖,人物大小各异,但都以侧身尾随排列。也许是表现人物双腿行走时的动感,其侧影均为独腿,这种双腿行走中重合瞬间的写照,使整个画面有一种永不停息的、缓慢而隐隐地运动之势,暗示着深邃的思想与精神深处的奥秘。齐吾普另一处岩画意趣颇强。岩画中人物头上与下身用羽毛和绳索的装饰显得非常突出。他们一手拿盾,一手似乎拿刀,盾为圆状,中心绘有“十”字或“田”字形符号,图中有一人稍大,头侧有电闪符号装饰,画中人物大多是男女对舞,均以生殖符号示其男女性之别。一些男人的生殖器被夸大描绘,所绘人物男性大于女性一半多,呈上大下小,体态魁伟。女性身着裙装,上小下大,姿态优美。还有几组人物动态尤如作纺织状,有的两手平拉,有的将绳物置于腰部对拉,如拔河形态。整个场面极似正在举行一次庆典活动,祈求着丰收和生殖的繁衍,充满着叙事性的生活情趣。已孕含着古格记实性风俗壁画的原初形态。
日姆栋岩画的神工鬼斧
日土“日姆栋”藏语意为“鬼神之画”,此处岩画可分为近40组画面,作画范围大小不一,小者在0.5平方米以下,大者可达6平方米左右。属露天岩画,其石基呈灰褐色。岩画的制作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小麻点敲琢法,敲琢出凹麻点,构成线条或剪影式块面的各种形象,而运用线条造型的图像略多于“剪影式”的图像犷一种是线敲凿法,用线构成敲凿图像,有些线条显然是在凿刻之后还采用了反复磨制的技术,形成的线条更为流畅、圆滑、清晰。此外岩画的图像还有二次打凿的现象。日姆栋岩画取材自然,贴近生活,内容亦丰富多彩,单个图像以动物为主,有牛、羊、鹿、豹、骆驼、鹰、马、狗等。出现最多的是牦牛和鹿。人物形象有狩猎者、舞者、牧者及骑乘者等;自然物有太阳、植物,此外还有造型抽象的图案符号。如“卍”雍宗图符、三只猎狗追逐五只鹿,画面上方有一鹰正展翅翱翔低头俯视追羊的场面,画面上还有“田”字符号和身上有横“s”装饰符号的羊。生动而形象也表现了当时动物间生存环境的直观场面。其想象能力、构图语言、作画风格已具有一定的艺术表现效应。
鲁日朗卡岩画的提炼之美
岩画分布于日土班公潮南岸山脚岩石的节理面上,属旷野露天崖壁岩画,共有20组画面,大多表现一系列的狩猎场景,单体形象中动物占多数,有虎、鹿、马、羊、牦牛、野驴、狗、水鸟、鹰等,人物有猎手、武士、牧人以及人兽一体的神灵形象,器物有弓箭、弩、长矛、刀、棍棒等,出现的自然物包括太阳、月亮及植物等,还有一些符号,如同心圆等穿插于画面的空隙之中。其中一组画面,上方一个头戴帽子的猎人正在拉弓追杀一只羊的情节,四周环有逃命的鹿、母羊和羊羔,其下刻有一身材高大正身侧面的猎人,右方有两条家犬紧追于两支羊之后,羊身上用螺旋形纹装饰,右侧绘有野猪,身上用倒“s”形纹装饰,左下侧还有一头奔逃的野驴。右边绘有一陷井,周围有不少猎犬和鹰守候着陷井中的猎物,左下侧还横躺着一具动物尸体。整幅岩画风格古朴,生活气味浓郁,反映了当时的生产水平。雕刻方法为能体敲琢和线刻两种。造型大小比例较自由,注重刻画活动中人物的姿态动势,部分动物身上已出现了符号状的装饰纹样。表现出更多的艺术化提炼之美,是岩画表现手法的多样丰富和在实践中的进步发展。
(二)远古大石造型抽象的审美意趣
大石文化造型史称“巨石遗迹,是形成于公元前8-5世纪的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它有明显的造型因素,是蕃域高原远古文明中,最具抽象审美意味的表现形式和高度宗教意识化的早期建筑物。传说远古蕃域高原的很多地方地面上曾全是用石头垒成的圆圈。它的遗迹在西藏、青藏、康藏高原都有发现。主要分布于西部的喜德卡高原,岗底斯山的卓玛拉山口、文部的当热拥措、玛怯木措附近的吉乌、噶尔羌、多扎宗、西部萨嘎、普夏布格丁、日土班公湖以及拉萨东郊辛多山嘴的山梁上。“大石文化”遗存绝大多数为祭祀遗迹。在这些大石造型中大体可分为石圈、列石和独石三种形式,即用巨大的石柱或石块在地面上构筑而成的平面呈圆形和方形的石圈造型;成排的巨大立式列柱组合造型;独立的石柱或由多个巨大石柱构成的独石造型;多相互并存,并相关联,从而构成了奇特的大石造型的形式美。
石圈阵容的形式美组合
日喀则昂仁县雅木村梅曲河西岸的一片山坡地之上的石圈和列石遗迹范围相当宏大,其南北长约850米,东西宽约450米,占地面积达3万8千多平方米,整个大石建筑群面临河水,背依群山,全部采用大砾石砌建,中心部位是一座平面略呈“凸”字形的祭台,底边长20米,最宽处约35米,祭台的西侧地表上残留着数座大小不等的石圈,圈的西侧和南侧平面大致呈“品”字形分布,形状呈圆形、同心圆形、半圆形放射状或封闭的螺旋形多种,高出地表数10-100厘米不等,其中最大的石圆圈直径达百米以上。祭台北面临河一带筑有一道长达4百多米的砾石垒砌的长堤。祭台的西面另有3条堤状列石,主要分布于东南和东北侧,呈条形或不规则形,长度均在50米以上,在其周围布满了圆形、椭圆形以及形状不甚规则的石圈。整个遗迹南北狭长,东西开阔,以平面布局的大石造型为审美追求。
位于措美哲古草原查扎河岸平原的石圈遗址由大砾石构成,平面呈内外等距的双重同心圆形,直径各为36、26米。内外圈间距5米,在西北侧有一呈长方形的凸出部分为封闭的圆圈形。石圈中央有一高1.9米的独石柱,内圈的东北缘有一长方形的石砌平台,在内圈中心石柱与平台之间有两个圆形石堆,措美石圈遗迹被当地人称为“拉萨朵仁”,意为“神圣的长石”。从其复杂、神密的平面布局和严谨的石圈造型,显示出这是一个重要的祭祀中心建筑。措美石圈周围有一片砾石封探的墓葬,形制呈方形与圆形两种。措美砾石圈遗址与墓地是同属于一体的,砾石圈应是一座祭坛,是属于墓地的一处祭祀场所。
列石造型布局的审美追求
日喀则浪卡子多却乡羊卓雍湖的古湖滨平原上的一处列石呈东、西并列。两排大石每排数量不等,由南向北纵向排列。最前端的两块巨石,一为平顶方形,一为椎顶圆形,似经过人工雕琢。东西两列的第一块大石与其后的大石相距约150米,且体积最大,边长在2米左右,高1-2米,顶部较平整,在两块大石之间的前方还立有一石块,其后的两列大石间距在30-50米之间,体积亦小于各列第一块大石,形制呈自然形状。东西两排列石的间距为40米,均为绿灰色花岗石。
蕃域南部多宁地区发现的18行石柱,在列石的两端东西排列有两个巨石圈,石圈中心置有立柱形巨石3块,中间最大的一块高2.75米,在此巨石前设有一祭坛。在列石的东端,有一箭头形的列石。这些石块的组织方式和形制明显地体现着某种原始宗教祭祀活动形式。
此外,日土班公湖南岸的列石,由18块平行排列的竖石构成,并且每一排的末端都连有一个用大石排列而成的石圆圈;藏北双湖帕度湖石坛遗迹,平面呈长方形,长宽分别约12米和7米,由大小不一的岩块砌成,石坛的周边砌有宽约1米的基础,一端立有数根高低不一的条形石向着湖岸山体方向;在多宁附近的恩则措、拉蒂以及喜马拉雅山区勒布琼和粗琼等地都曾发现过这样类似的大石遗迹造型。
独石造型的奇特意蕴
万物有灵观念是高原原始先民宇宙观的核心。他们认为自然界的万物都是有灵性的神物。甚至还认为某些造型奇特,具有美感的巨石就是神灵的化身。而加以祭祀。这些具有灵性的巨石外观造型多以高耸于平地,呈条形直立状的独石为特征。其形极似一具勃起的男性生殖器。从独石所显现的神密造型意境中不仅体现着高原先民原始宗教灵物崇拜的信仰观,其中也包含着原初的性器崇拜意识,即生殖崇拜的象征意义,独石所呈现的高峻挺拔,神工鬼斧般的大扑造型和肌理色彩的斑剥芬丽,具有独特的审美意蕴。
萨噶独石位于阿里萨噶东面平原的坡麓上,其西面有一条南北流向的河,当地人称为“朵曲让”,意即“独石之河”。可见当地人对此具有久远历史独石的尊祟之情。这处独石遗迹高约4米余,为一直立的青灰色巨石,造型挺拔奇秀,四周有一圈直径约3米的形体稍小的石英石环绕,一直被当地人视为“神石”而崇拜,常在其上抹涂酥油,插挂经蟠,垠桑祭祀。在它的北面不远还有一处较小的独石遗迹,高1.24米,形制与上述大独石类似。这是一处非常典型的蕃域古代万物有灵独石崇拜遗迹。这类大石遗迹在蕃域高原有着广泛的分布。
此外,吉隆沙勒乡列比村独石高约1.5米,朝上的一面平整光洁,面积约6平方米,其上还有数十个神密的刻划符号;定结打拉绒村北小石山顶偏北处有一人工竖立的天然白色花岗岩巨石,高2米余,宽1.8米,厚0.4米,此石造型方正、色彩晶洼如雪,典雅神奇,被人们视为具有灵性的大石。
大石造型中,圆形石圈、方形祭台和列石的几何形箭头三者的不同形制的巧妙组合和独石造型的异峰突起,构成了在美术上的形式美,其造型和布局都呈现出各自不同的审美特征。可见这些大石遗迹是和当时盛行在高原的原始本教祭祀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砾石垒砌的长堤和堤状列石、圈形、椭圆形的石圈与后来佛教文化中出现的塔墙、塔林、塔座形制布局极为相似,同时还体现出早在原始宗教时期,蕃域高原已经出现了类似蔓荼罗的圆形布局。后来藏传佛教美术中的许多造型形制早在公元前五六世纪的本土原娇宗教文化中已经频繁出现,有具象的美术表现形式和内容,并初具规模。
二、古象雄文明的源
阿里古称象雄,象雄语意为大鹏鸟所居之地,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前,就产生过极高的远占文明,史称“古象雄文明”,这里曾是藏族雍宗本教的发祥圣地和文化中心。(比第一代吐蕃王时期要早三百多年),象雄部曾统一了号称十八国的古部落,建立起了威震中亚的古象雄王国,十八王均以大鹏鸟甫饰其王冠左右两侧,其地神抵亦然,境内山川地名也多以大鹏鸟命名,可知象雄人早期尊大鹏鸟为图腾。此时,也是“雍宗本教”盛行之际。藏族远古的“羱羝”崇拜、“龙母”崇拜、“卍”雍宗图符崇拜、“年”、“龙”、“赞”神灵崇拜、山崇拜、水崇拜、祖先崇拜、图腾崇拜等文化信仰,都发端于古象雄王国这块辽阔的沃土圣地,古象雄文明对藏族本教文化的萌生发展,藏族传统文化的演释构建,藏传佛教和密宗文化深邃而神密的哲理内涵的形成都渗透着本质的历史性的深刻影响。古象雄远古岩画中以线凿刻的造型手法、拙朴纯真的表现内容和直观写实的描绘语言,无疑是阿里古格壁画最原初的雏形。
阿龙沟石墓岩画图样的启迪
日土阿龙沟石丘墓区内一些巨大的石头上和中心巨石上,都有用坚硬的工具在石面上雕刻或凿刻而成的岩画作为墓葬建筑的装饰,图样内容为各种草原动物牦牛、犬、羊等形象,也有人物的造型,其形态多在手中执有短剑、弓箭一类武器的武士像。在一个直径约1米左右的圆形砾石上还刻有一身着长袍、腰中似佩挂着短剑的武士形象。令人不由联想到后来托林寺和古格大威德殿所绘《毗沙门天图》中戴头盔、披铠甲、仗剑持盾、孔武有力的武士造型当出自于这些岩画的原型。在墓丘附近还采集到手斧、长条形刮器、半边形凸刃石刀等器物,这种石丘墓、岩画、石器共存的现象,无疑为研究远古象雄文明和古代游牧民族的文化发展源流提供了直观的依据。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远古蕃域先民的艺术创作活动的发展,岩画已从记录生产生活的原始形式步人具有实用价值和造美装饰意义的阶段。
丁穷拉康石窟壁画的神密格调
日土丁弯拉康石窟内呈正方形,宽与高约3.4米,纵深3.5米,除洞口外,洞窟左右及正面壁画布局以及洞体形状均呈立体的蔓荼罗形态。洞的顶部是莲瓣及花蔓图案藻井,以不同大小的几何方圆形构成。正中墙上画着一个大圆中并排着三个小圆的类似蔓荼罗的造型,透露着早期文化深遂神密的意景。洞窟壁画中最精彩的部分是在洞两侧。靠里的部分画有三层碉楼建筑,形状不同于蕃域其它地区,其顶为三角形,墙壁上有不少正三角和倒三角图,明显地呈现出它的独特性地方风格。在碉楼组画的下方,画有一组裸体鬼卒形象,姿态怪异,有作跳跃状的,也有仰卧的,但大多数是作双手伸向天,呈口吐烟火状。在其下方画有两人,一人四肢爬地,一人站立其后,尤如性交姿势,且双手微屈,掌心向上,向前上方举起,头部上仰,口微张,仿佛在祈求上天,保佑其性事的成功和后代的繁衍旺盛。在这幅画的右侧是一组描绘地狱的场面,内容是罪孽的灵魂在地狱受到报应惩处的情景,有的灵魂躺在刀丛上,有的则在火海之中挣扎,面部被夸大,强调出受难的痛苦表情。中间还散落着一些颇有趣味的动物形象。在地狱图上部还画有一些躺着的、爬着的、跪着的裸体,有的还表现出勃起的男性生殖器。表现的内容、情节明显带有早期绘画冥蒙、简略、雅拙的神密格调。绘风简拙原始、粗朴抽象。其壁画色彩基本是白色做底,以猪红渲染,黑色勾线。以绿色作点缀,表现出了独特的地域风格特色。当属早期原始宗教石窟壁画,从其石窟形制、布局、绘制手法等可窥见与阿里古格石窟壁画一脉相承的渊源关系。
星辰属像图壁画的审美象征
古象雄时期最具特色的壁画是用360个方格组成画面的星辰属像图,图中每个方格代表不同的每一天,方格中画着不同的星辰和十二属像等。平涂以不同颜色,同时表示每一天日子的吉利状况。独具象征意义和形式美感,它是藏族早期先民们探索天象图所绘制的极为珍贵的形象资料。这种星辰属像图壁画形式从公元前3000年沿用到公元1027年,直到《时轮金刚》被翻译成藏文后,才演变成了用文字表现的日历。在古格白殿西壁就绘有一组星宿天宫图,图中并无星相、星座的圆形结构,而是用象征手法把天文星占术中的二十七宿十二宫表现为具体人物形象,并赋以藏文题名,数十组人物各成单元,排列有序,或作天女天男相,或作马首人身、象首人身、鸟首人身像,或作武士相、骸骸像,其间还夹绘山石、树木、鸟兽。显然是远古星辰属像图直接演变的又一艺术化表现形式。其精美丰富的造型样式在艺术上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
三、本教文化的神秘意境
阿里是藏族本土宗教“卍”雍宗本教的发祥圣地和活动中心,约于公元前五世纪由古象雄王子辛饶米保创建,本教是植根于蕃域原始公社时期的一种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信仰。在此之前象雄存在着各种原始宗教仪式,辛饶米保创建的“雍宗”本教。统一厂这些原始的“本”,改变了原有仪式中杀生血祭等劣习,其本身的发展过程经历了“为本”、“洽本”和“觉本”三个时期,早期主要崇拜天地水火、日月星宿、雷电冰雹、雪山草木、瑞禽灵兽等自然物,以后随着生产力和氏族社会的发展,对守护神和祖先的崇拜逐渐成为主要的信仰,并崇念咒、驱鬼、占卜、禳祓等仪式。本教文化是象雄时期的主体文化。
古象雄时期本教的盛行,本教思想的影响,产生了相应的本教美术,其内容、形式都独立于蕃域远古时期的其它地区美术,并鲜明地体现着象雄文化的内涵,继承着象雄美术特有的生动艺术活力和雄浑凝重的气势神韵,是象雄美术的重点和核心。并以其神密的意境、夸张的造型,浪漫主义的情调,记实性的特色,写实的手法影响着阿里一占格“后宏期”藏传佛教壁画艺术的表现内容和形式,也使美术的本教内容再度得到弘汤。
本教生灵起源图像的神密意蕴
从原始宗教过渡到本教初期,本教的天地相配,阴阳合一观念,以及“性力”崇拜与女性崇拜意识已很盛行,在本教的《创世论》中讲到,什巴桑波赤和曲坚木杰莫都是从五种本原物质形成的立方体的卵中诞生的,他们结合后生出野兽、畜类和鸟类。他们的鼻子又相触相生,于是生出了九兄弟和九姐妹,九兄弟分别分生出一个女人作为他的妻子,九姐妹分别分生出一个男人作为她的丈夫,从此产生一了大千世界,这种阴阳相合的观念和性力崇拜思想是本教生灵起源说的生动表现。
本教生灵崇拜意识对本教美术产生了直接影响。本教的岩画上有许多动物、人物、鱼和鸟等的造型,这些形象无不与本教已体系化的“羱羝创世”,“大鹏创世”、“龙母创世”、“雍宗创世”等崇拜观念悉悉相关。大鹏的造型在阿里古格岩画中比比皆是,在本教徒心目中是神、人、鬼“三界”中的创世之神,是光、气形成之卵孵化的生灵,在本教大鹏创世神话《大鹏与龟》中说:大鹏从上白,下黑,中红三种颜色的蛋中孵出,是年、龙、赞三神合为一体的化身,而这三大神都是本教的原始神灵,在宇宙尚未形成时,天地浑沌一团,是大鹏1和乌龟把天地分开,故大鹏成为象雄王国图腾崇月中最神圣的象征性国微,并以此比喻具有慧眼能观十方世界,王道众生:法力可破除一切障碍,所向无敌。后来被广泛应用于藏传佛教的建筑、雕塑、绘画、民间民俗美术中,古格壁画中大量佛像台座顶严正中生灵座的人面、人手、鸟嘴、羽身、头长双角,口含巨蛇(龙)已人格化的迦楼罗鸟的生动造型,正是远古大鹏神鸟创世图腾祟拜所展现的强大神力的再现。
阿里远古岩画中大量龙神崇拜的母题,源自本教经典《十万龙经》记载的龙母生万物的创世神话:“龙一母的头部变天空,右眼变成月亮,左眼变成太阳,四颗上门牙变成四颗行星,龙母睁开眼睛便成白天,闭上眼就成黑夜,龙母的声音形成雷,舌头形成闪电,呼出的气形成云雾,眼泪形成雨,它的鼻孔产生风,血液变成海,血管变成江河,肉体变成大地,骨骼形成山脉。”这则生动而形像的神话,表现了本教龙母创世说的世界形成观念,这种观念的产生和阿里玛旁拥措圣湖和阿里多湖泊的自然环境关系至深。是典型的本教自然崇拜的产物。
日土日姆栋的一幅岩画可说是典型的本教生灵起源遗迹,它构图完整,想象极为丰富,刻划精美,从图象上看它主要包括了六个部分:羊群、人物、陶罐、鱼和鸟人图、日月和男女生殖器以及耗牛和马。其中尤以鱼和鸟人图、日月和男女生殖器最为显著,鱼和鸟人图,可以说是本教有关世界和生灵起源的反映,鱼和鸟人图中有两段极为重要,一段是长尾含接的大鱼,大鱼腹内有十条小鱼,此形象当是本教《十万龙经》神话中关于生命产生于巨卵传说的再现。另一段是四个鸟头人和两条小鱼,鸟人作舞姿状,两条小鱼则上下向母一龙翔游,画幅构成对偶或派生的相应关系,这幅画也同样使人想起本教关于生灵起源的神话。在本教神话中还有这样的传说:女神玛色伽尔和男神旺尔沙斯鸟格巴相向相交,其时男神以白的流出,女神以红的流出,乃生卵27枚。卵皆孵出鸟首人身、蛇首人身、龙首人身的男神和女神,这些神又衍化成亿千之神,以护人镇鬼。根据这一传说,此岩画中的鸟首人身像,当属神灵之列,处于母龙之下,尤如母龙所生,或为母龙之抚爱而欢欣舞蹈,极为巧妙地陪衬了“龙母创世”的主题。阿里古格壁画中大量不同身姿、顶饰数蛇、上身呈面容娇美可爱、体态婀娜的人形,下身呈龙蛇身,盘曲而坐、蛇尾上扬,姿态优美的龙王、龙女、蛇、摩羯造型,再现了本教龙母创世的母题,也拓展了古格壁画的表现内涵。
本教生殖崇拜图符的神圣性
在本教的造型艺术中,还有很多以生育繁殖为主题的岩画,甚至将日月同男根并列,在日土塔康巴、纳木湖扎西岛,八宿拉鲁卡等地的岩画中都有一些生殖外露的男性人物形象,有些人物或兽首人身造型的生殖器被夸张描绘成一条很长的曲线延伸到远处,姿态怪异,是生殖崇拜的典型。这说明本教把人类自身繁衍生产的地位抬到了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这同其它民族艺术的崇拜生殖器可说是异曲同工。本教岩画就主题而言它是本教关于宇宙三度时空观,生灵起源等观念的具体体现,并充分肯定了人才是一切造物主,人与日月同辉。这些原始宗教生殖崇拜和性崇拜图符的遗风与后来的佛教神祗造型相融合,从而创造出了藏传佛教尤其是密宗造像中大量多头、多臂、多足的双身两性连体相向拥抱作交欢之态的大威德怖畏金刚、诸多明王、金刚、空行、依怙的神密造像,并成为藏传佛教密宗造像中最生动、最具表现力,最富象征色彩和审美特征的独特艺术类型。阿里古格壁画中大量密宗金刚双身像及其对性器特征和性交活动的大胆表现,追根朔源,是原始宗教和象雄本教生殖崇拜和性崇拜遣风在艺术中的反映,这些密宗金刚双身拥抱合欢造像,尽管再现厂性生活,但是裸而不秽,露而不淫,表现出心地的纯净和超越,是精神的和谐和灵魂的升华达到沉静内省的意境。这进一步说明了佛教密宗和本教的融合过程和本教文化与阿里古格佛教壁画血肉相依的内在关系。
本教神灵造型的形式美
本教造型艺术中的很多图像及其象征含义对后来的藏传佛教艺术具有深远的影响。比如民间“年”、“龙”、“赞”神祗造像的形式和内容都源于本教的类似原形。蕃域高原岩画中经常出现的许多变形怪异的人物造型,具有某些动物特征的人物,或人首兽身、或兽首人身或头戴面具、或周身长毛,其怪异夸张的形体姿态和的抽象刻画,类似于本教神祗造型的原型,应为早期的某种神灵形象。阿里日土任姆栋岩画中正在舞蹈的“鸟兽首人身像”就出现在古格壁画中一个宏大的祭祀场面中,当是本教祭祀场面的真实写照;在古格托林寺集会殿壁画中出现的龙王、龙女造型,古格红殿《三转法轮》壁画中上身为人身,下身呈鸟形,背长双翅,尾羽上翘的大鹏形象,人身鸟羽口含人身蛇尾的“迦楼罗”造型等,也都是早期本教神抵造像形式原汁原味的直接承袭;这些本教“鸟兽首人身”像,经佛本的长期争斗融合,也从本教至尊的神祗变成了佛教的护法神,其艺术形像经过提练夸张和变形处理,呈现出多头、多目、多臂、多足的姿态,全身赤裸,怀拥明妃。饰物持器也更加多样化、更具装饰美感,如头戴骷髅冠,足踩魔怪,手执法器,身饰人头璎珞、颈、手、足缠绕青蛇、背燃烈焰等。充分表现出了密宗神祗法力无边、勇猛强悍、震慑天地的造型特征,成为阿里古格壁画中最具神密魅力和形式美感的造像。
本教图符造型的抽象哲理
本教绘画造型中有许多圆形图象的意识对藏传佛教美术影响极大,在本教绘画中具有多种圆形图,如母龙作环形状、母龙和鸟首人构成圆形;日、月、男根等多种种图象均作圆形状,远古大石崇拜中的大石、石圈造型布局也多为圆形、同心圆形,这些在藏传佛教艺术中被继承下来,并得到广泛应用。圆形成为佛教哲学义理普遍的表征。
“卍”雍宗图符,系由太阳演化而来,也是换形的圆,并寓意着永恒常转、光明火焰。从审美意义上理解,使我们感受到一种运动的、均衡的、和谐的、多样统一的、完满的美。这些对圆的观念体现了本教关于宇宙形成观念的理解,而成为本教的象征性教徽和教名。后来更成为佛教大圆满法的追求和佛教法轮常转的象征标志。
日月图符崇拜的岩画,在藏区各地岩画中最为常见,通常出现在有狩猎、畜牧、动物群组合性题材的岩画中,也有单独表现日月的独立画面,太阳造型均为圆形,四周绘象征光芒的辐射状芒线;月亮的造型呈圆形,仅着银色或白色区别于太阳,或抓取最具代表的性的新月形。其光茫则为圆形,显然是来自于对生活的观察和提炼。有的岩画在枝状植物上方绘日月图象造型,在日月图侧边绘有类似“卍”雍宗图符、象征星辰的星点和逼真的雪花图象,是以抽象的手法,象征雪雨的美术化表现,这类岩画构图的造型形象主题明确,将植物的生长成熟同日月星辰等自然界的现象相联系。表现出人们对自然界神圣力量的依托和崇拜意识。这些在实际生活中象征光明、温暖的图形,在古格壁画中还作为佛像、菩萨像的头光、身光被普遍应用。成为藏传佛教美术重要的表现形式和佛像神抵装饰必不可少的造型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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