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复句的角度看刘姥姥的双重性格

摘　要：刘姥姥虽然不是《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但是性格十分鲜明，她的行为和语言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通过对刘姥姥的会话进行穷尽性的分析，我们发现刘姥姥在话轮中常使用复句。这些复句的使用一方面展现了她圆滑世故的形象，另一方面展现了她真诚淳朴的农村老妪形象。

关键词：刘姥姥；复句；圆滑世故；真诚淳朴
　　引言
　　刘姥姥虽然是《红楼梦》中的次要人物，但她却是贾府盛衰的历史见证人，是贯穿全文的线索人物[1]（高卫红2008:75）。从文学的角度，前人对刘姥姥的性格研究大致存在两种对立的观点，一是认为刘姥姥大智若愚、知恩图报、淳朴善良[2]  （于宏伟2009：105）,一是认为刘姥姥善于阿谀奉承，竭力攀附上层社会[3]（祝敏青2005：41）。也有人从语用角度将刘姥姥定位成一个善于交际的智者，认为刘姥姥在交际中很恰当地使用了礼貌原则，从而达到了她的交际目的[4]（龙友元2006：146）。前人对其性格的研究已经比较充分，但大都是着眼于文本，很少有人从句式结构的特点来探究刘姥姥的性格。本文试图通过从刘姥姥话语中复句的使用这一角度来探讨刘姥姥圆滑世故和真诚淳朴共存的性格。
　　一、复句及其作用
　　复句是包含两个或几个分句的句子[5] （刑福义1996：301） 。相对单句而言，复句在表情达意上能够包括更多信息。刑福义认为，复句可以分为广义的因果类复句、广义的转折类复句和广义的并列类复句。刘姥姥三进大观园，每次都达到了自己的交际目的，不仅获得了一些打发度过了贫困，而且深得贾府奶奶小姐们的喜爱。通过对刘姥姥的话语进行穷尽性的分析，我们发现刘姥姥在交际中灵活地使用各种复句。在《红楼梦》中，涉及刘姥姥的会话共有306句，其中有84个复句（10个是多重复句，为方便起见，我们在统计过程中只看该复句最外层的关系），占总语句的27.5%。刘姥姥在对话中常使用复句不仅可以表现刘姥姥的说话严谨，也从另一方面表现了她的双重性格，即既真诚淳朴又圆滑世故。　　　　　　　　　　　　　　　　　　　　　　　　　　　　　　　　　　　　　　　　　　　　　　　　　　　　　　
　　二、刘姥姥使用不同的复句所体现的双重性格
　　刘姥姥在对话中常使用复句，我们将这些复句按刑福义的观点进行分类。下面我们对这些复句所体现的刘姥姥的双重性格进行详细的分析。
　　（一） 转折类复句体现的双重性格
　　广义的转折类复句，是表示广义转折关系的各类复句的总称，包括突转式、让步式和假转式。（刑福义1996:358—362）在刘姥姥所使用的84个复句当中，有40个是广义转折复句，占复句总数的40%，使用最多。例如：
　　（1）贾母又说：“谁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出来了，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过去了，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刘老老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 （第四十回）
　　（2）周瑞家的道：“没有什么说的便罢；要有话，只管回二奶奶，和太太是一样儿的。”一面说一面递了个眼色儿。刘老老会意，未语先红了脸。待要不说，今日所未何来？只得勉强说道：“论今日初次见，原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少不得说了……”（第六回）
　　（3）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躁，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里闲寻气恼，刘氏不敢顶撞。因此看不过，便劝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家儿，那一个不是老老实实，守着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呢！你皆因年小时候，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皆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罢了。在家跳蹋也没用！”（第六回）
　　在例（1）中，刘姥姥用了镶金筷子和镶银筷子之后，并没有阿谀奉承说贾府的生活优越，而是使用了一个突转式转折，非常真诚地说这些筷子不及自己家里的木筷子顺手。从这里，我们又可以看出刘姥姥的淳朴真诚，而不是一味地奉承拍马。在例（2）中，刘姥姥使用了以“只是”为语标的突转式转折复句。她来到贾府见到了王熙凤本来就是希望能从贾府“打抽丰”，但是她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很委婉地说自己“原本不该说”，不过自己“大老远的奔到了这里来”，所以“少不得说了……”。她希望王熙凤能看在自己大老远到贾府来的情面上给自己一些恩惠。王熙凤深谙人情世故，自然明白刘姥姥的意思。这里就很好地体现了刘姥姥世故的一面。
　　例（1）中，刘姥姥灵活地使用突转复句，没有一味地阿谀奉承，非常真诚地说金筷子银筷子都没有自家的木筷子顺手，这体现了她的真诚淳朴的一面。例（2）中，刘姥姥灵活地使用突转复句，非常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表现了她圆滑世故的一面。例（3）中，她对狗子旁敲侧击，希望听话人明白她字里行间的意思，到长安城去弄些钱过日子，表现了的她圆滑世故。不难得出，转折类复句的使用表现了刘姥姥圆滑世故和淳朴真诚的双重性格。
　　（二）因果类复句体现的双重性格
　　因果复句，是表示广义因果关系的各类复句的总称，包括因果式、推断式、假设式、条件式和目的式五类（刑福义1996:338——351）。经统计，我们发现刘姥姥使用了33个广义因果复句,占总语句的39%，使用得也非常频繁。例如：
　　（4）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甬路。刘老老让出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琥珀拉他道：“老老你上来走，看青苔滑倒了。”刘老老道：“不相干，我们走熟了，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鞋，别沾了泥。”（第四十回）
　　（5）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老老，你好？你说么，这几年不见，我就忘了。请家里坐。”刘老老一面走，一面笑说道：“你老是‘贵人多忘事’了，那里还记得我们？”（第六回）
　　（6）刘老老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凤姐儿忙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一言未了，鸳鸯也进来笑道：“老老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儿罢。”刘老老忙笑道：“姑娘说那里的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 个心儿，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笑儿。我要恼，也就不说了。”（第四十回）
　　例（4）中，众人带刘姥姥逛大观园，刘姥姥让出甬路来让贾母等人走，自己却走土路。当琥珀拉她上来时，刘姥姥却用一个因果复句说“不相干，我们走熟了”，所以让“姑娘们只管走”。刘姥姥心疼她们的鞋子沾了泥，而自己走惯了土路，所以就让出路来让贾母等人走。这个因果复句也体现了刘姥姥真诚淳朴的一面。
　　在例（5） 中，刘姥姥希望通过周瑞家的从而到贾府“打抽丰”，但是周瑞家的没有在第一眼就认出刘姥姥来，刘姥姥便使用了一个因果式复句，由原因“你老是‘贵人多忘事’了”，推出结果“那里还记得我们”。这一个原因的使用便将周瑞家的定位为“贵人”，这样一说使周瑞家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所以就很乐意帮刘姥姥引荐了。这个因果复句的使用体现了刘姥姥的世故。
　　例（6）中，刘姥姥本来希望从贾府获得一些打发从而度过贫困。在吃饭前，她因得到鸳鸯的暗示，在吃饭时哗众取宠，逗笑了贾府的人。王熙凤让她别多心，接着鸳鸯又向她赔不是，刘姥姥使用了一个假设式复句回答，说“我要恼，也就不说了”。言下之意，就是说鸳鸯没有什么不是，自己是心甘情愿的。这样一来，贾府的人在与刘姥姥的相处中得到了很多欢乐，所以更愿意给她一些打发，这样刘姥姥的目的就达到了。这一假设式复句充分地体现了刘姥姥的圆滑世故。刘姥姥这类复句的使用不仅非常得体地遵守了为客之道，同时也取得了贾府人的肯定和喜爱，又因为这样获得了更多好处。一方面是由于刘姥姥体谅别人的需要，表现了她真诚的一面，从例（4）可以看出；另一方面她又深谙人情世故，处处谨慎妥当，体现了她圆滑世故的一面，从例（5）、例（6）可以看出。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出，因果复句也体现了刘姥姥性格中圆滑世故与真诚淳朴的双重性。
　　（三） 并列类复句体现的双重性格
　　并列类复句，是表示广义并列关系的各类复句的总称,包括并列式、连贯式、递进式、选择式四类（刑福义1996：351）。刘姥姥的会话中并列类复句共使用了17个，占总话语的21%，使用得不是很多，但也能很好地体现刘姥姥的双重性格，例如：
　　（7） 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硬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个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刘老老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我们要也这么着，那些庄家活也没人做了。”（第三十九回）
　　（8）那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然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的都经验过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回去没别的报答，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第四十二回）
　　在例（7）中，刘姥姥在与贾母的对话中使用了一个对照式的并列复句。由于刘姥姥和贾母的身份地位悬殊极大，刘姥姥也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现状。当贾母说自己年龄没刘姥姥大，身子骨却不如刘姥姥硬朗的时候，刘姥姥用的并列复句，将自己的处境和贾母的进行对照，说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这样一对比，刘姥姥说贾母是享福的人，就是在夸赞贾府生活的优越性。从这里，我们可以很好地看出刘姥姥的世故。
　　在例（8）中，刘姥姥因接受了贾府的打发，而且远比想象中的多，刘姥姥心生感激之情。于是，她对凤姐儿说“自己回去没别的报答，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在这里，刘姥姥使用了一个选择式并列复句，自己财力有限，并不能报答贾府什么，但是她选择了拜神求佛来保佑贾府人长命百岁，这也是刘姥姥这个老妇人唯一能做的。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刘姥姥的真诚和淳朴。并列复句可以同时使用几个分句来夸赞别人，也可以通过选择来表明自己作出了多个考虑。例（7）中，刘姥姥使用并列复句这个手段来达到自己阿谀奉承的目的，表现了她的圆滑世故。例（8）中，选择复句的运用使刘姥姥说话时会有多重选择。这不仅表现了她的机智，而且她所表达的感激之情深入人心，很好地打动了别人，很真诚。由此可见，并列复句也体现了她的真诚淳朴和圆滑世故。
　　三、小结
　　通过对刘姥姥的言语进行穷尽性的分析，我们发现，她经常使用复句，尤其是转折类复句和因果类复句。她或使用转折类复句委婉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或使用并列复句来表达自己对贾府的感激，或用因果复句为自己的退路找一个理由。复句的灵活使用让刘姥姥圆滑世故而真诚淳朴的双重性格跃然纸上。
参考文献：
[1]高卫红.谈<红楼梦>中刘姥姥形象的意义[J].西安欧亚学院学报，2008（1）:74—77。
[2]于宏伟.大智若愚的刘姥姥[J].中学语文，2009（18）:105-105。
[3]祝敏青.刘姥姥“搞笑”艺术与语境[J].语文建设，2005（12）：40—41。
[4]龙友元.对刘姥姥本色话语行为的语用分析[J].科教文汇（上半月），2006（8）:146—147。
[5]刑福义.汉语语法学[M].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版。
[6]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中华书局，2005年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