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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莫言小说《蛙》体现的生命美学意识

发布时间:2016-12-15 17:41

  莫言,当代著名作家,《蛙》是莫言的代表作。本文主要从追求生命平等、生命之美的展现和真善美的人生追寻三个方面对其表现的生命美学意识进行分析,综合探究了小说中生命之美的艺术及魅力。

 

  莫言,原名管谟业,是第一个获诺贝尔奖的中国籍作家。1958年初,莫言在《中国作家》杂志发表《透明的红萝卜》而一举成名。此后,中篇小说《红高粱》、《欢乐》,长篇小说《丰乳肥臀》、《蛙》、《生死疲劳》,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三十年第一次长跑》、《丑兵》等多部巨作相继问世,可谓成果丰硕。其中,《蛙》是莫言的代表作品,出版于2009年。《蛙》以新中国近六十年波澜起伏的农村生育史为背景,讲述了从事妇产科工作50多年的乡村医生姑姑的人生经历,反映出中国计划生育的艰难历程,体现作者对生命个体自觉感悟的重视及对人类命运的关注,有了很强的生命意识。

 

  1追求生命平等

 

  莫言作为高举生命旗帜的作家之一,他的小说里无不透露着对生命的热爱和尊崇,他笔下的东北高密乡神秘充满了蓬勃的生机,植物、动物甚至是土地都透露着人味。因此,在《蛙》里展示的人与土地、与动物、人与人之间相互交织的命运与情感,是对追求生命平等的很好的诠释。

 

  莫言出生在东北高密乡,这片土地对他的影响是深远的。在农村长大的他,对土地自是有一份解不开的情结。在获诺贝尔文学奖发言的时候他说过:他是农民的儿子,获奖前是农民的儿子,获奖后也是。他还提到因家乡修铁路,要给故去的母亲起坟,但因莫言母亲的棺木已经腐烂,只是象征性地抓了几把泥土。大地在莫言的心中,就寄托着对母亲的思念。《蛙》中的娘娘庙外,由王肝卖的泥娃娃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想要生孩子的妇女都会来拴一个泥娃娃回家。由此可见,泥土在人们心中具有繁衍后代、延续生命的意义,土地成为生命的载体。

 

  莫言的《蛙》中的土地充满了人的气味,人与土地相融,不可分离。莫言出生在饥饿的年代,粮食短缺,人们难以生存,于是便有啃树皮,吃树叶,甚至吃煤事件的发生。在这种生命生存难以维持的情况下,更能深刻地体现出土地提供的生命能量是无可替代、极其重要的。

 

  从本质上来讲,生命要以肉身为依托而存在,而肉身要靠能量才能得以存活。能量存于食物当中,食物则来源于土地。土地保证了生命的生存需要,为生命个体的发展提供了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东北高密的百姓才能得以在东北高密这块土地上生存、繁衍,人们也才得以在这块土地上发展、创造。土地不仅为东北高密乡的人们提供了生存所需的基本条件,更是成为了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人们的精神寄托。

 

  在孩提时代的眼中,高密乡宽阔的河里的鱼、流淌的河水与河边的柳树、王肝对小狮子的告白、庄稼地里的高粱,这些宁静、朴实的美丽场景是故乡的模样;泥土的腥味,玉米田里杀虫粉的药味,腐烂水果的酸味,是故乡的气味。在作者心中,故乡的模样和气味,无比美丽,令人心安。人们在熟悉的故土找到了安全感和归属感,土地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成为高密乡人思念故乡、思念亲人和回忆个体生命历程的载体。高密乡人在这片土地上不断的创造财富,发掘着自我价值使得生命的意义得以呈现,个体生命的精神世界得到慰藉,心灵找到归宿。

 

  在莫言笔下,动物往往被注入人的情感和思想,使动物也充满了人味。

 

  《蛙》中姑姑成为新法接生的专职接生员,新生命的到来让她越来越热爱这份工作,对生命也充满了珍视和怜爱。小跑家的母牛难产,也是姑姑去接生的小牛。小跑母亲说牛虽然是畜类,但也是一条生命,不能见死不救,这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作者对生命的珍视,对动物也是同等看待,更何况这时候是一只小牛,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万物皆有灵气,就像文中所说的,牛虽然是畜牲,但也是性命,怎能见死不救。

 

  这头母牛见到姑姑,竟然两腿一屈就跪下了,无论是巧合,还是母牛在请求姑姑伸之以援手,我们都有理由相信,牛也是有灵性、有感情的。姑姑看着母牛舔小牛的场景,眼神充满了慈爱。

 

  人与动物都具有平等的生命,接生牛和接生人都是同样的神圣庄严;母牛也具有人的慈爱和母性;母牛也具有求生的本能。生命是平等的,人与动物是平等的,人与动物情感是相通的。

 

  《蛙》关注人的生命意识,作者以细腻的笔触,通过对人物的心理神态的描写,揭示当下国人存在的陋习,呼吁人与人回归本真,以平等的态度去关注当下,关注生命。

 

  姑姑对党过度赤诚,以至于发展到后来,她的忠心已经扭曲了她的人性,早期的她是对人是充满悲悯的。姑姑希望自己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是革命的后代,但命运总是不尽如人愿,她接生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地主的后代陈鼻。但是在接生陈鼻时,姑姑抛开阶级观念,同接生其他婴儿一样神圣。姑姑单纯的为新生命到来感到喜悦,这种喜悦是一种充满母性的、纯粹的感情。同样的,因为阶级斗争,人才被埋没。黄秋雅出生有钱人家,医术精湛,姑姑也由衷地赞她是一名伟大的妇科医生,但因政治因素而被划分为反派,尽管医术精湛,但她的才华和人格都得不到尊重。在文革期间,黄秋雅更是遭到了无情的批斗。

 

  王胆得了侏儒症,只有七十厘米高,但村里人并没有因此而歧视她,反而夸赞王胆美丽,聪明。王胆像正常人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她虽然身患残疾,但却拥有同等的权利,展现了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关系。

 

  2生命之美的展现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对生命的尊重前所未有,开始将个体生命从群体生命的窠臼中解放出来,逐渐观照人的意识。

 

  生存需要是生命最基本的需要层次,也是生命最原始的欲望。小说的第一部分,背景是处于饥荒的年代,人们很难吃饱,作者描写了吃煤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

 

  因为饥饿,孩子们吃不饱,便有了吃煤事件,长期吃不饱的孩子们,在伙房拉了煤来之后,都围上去,并且嗅到了烧烤土豆的香味,之后便每人手里攥着一块煤,吃得异常兴奋。而孩子们所闻到的烧烤土豆的香味,是因为饥饿造成幻觉,体现出求生欲望的强烈。

 

  计划生育的实施,无疑是抑制了生命的繁衍,文革前,人们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迎接新生命。王仁美,王胆,耿秀莲等等,都把孕育生命看成无比重要的事件,这种对生命的渴望,甚至于无畏强权的打压,无畏政治的干涉,同时也无视其科学。

 

  晚年小跑回到故乡,遇到了多年不见的陈鼻。陈鼻在街上乞讨,小跑出于同,情,于是大方施舍了一百块钱在陈鼻的碗里,可没想到被张拳的孙子从陈鼻碗里抢了去,小跑想去教训这个坏孩子,却不想五十多岁的他遭到这个坏孩子的攻击。铁签刺伤了小跑,弄得他狼狈逃跑。生命受到威胁时,他已把伸张正义抛在脑后,只有恐惧和怯懦。求生的本能让他想到了装死,以求能保住性命。

 

  “自由,是人类一切生命活动中需要面对的重要问题,是人精神活动的终极向往。人类孜孜不倦追求自由精神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由在现实世界里为人类提供了选择的可能性,没有选择就没有自由。”[1]对自由精神的高扬是小说的一大主题。高密乡的人们与苦难的生活做抗争,不断寻找摆脱政治束缚、伦理束缚的可能性,展现出他们对自由的渴望与追求。

 

  在生存环境恶劣的情况下,生命个体与苦难的生活做抗争,是寻求生命个体在艰难的环境中得以解放。陈鼻在外地做生意,通过倒卖电子表和香烟,成了村里的万元户,人们都羡慕他过上了好的生活。改革开放后,东北高密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豪华的别墅替代了土房,人们住上了规划整洁舒适的小区,人们摆脱了过去朝不保夕的苦难生活,身体和心灵得到了解放,并且不断努力寻求着更有品质的自由生活。

 

  王肝对小狮子的迷恋让人感动,他写给小狮子的信里饱含深情,爱情让他展现了他出色的文采。秦河对姑姑的迷恋达到了疯狂的程度,他为姑姑自杀,又为姑姑重生。王胆与陈鼻虽然身高有差距,但也阻挡不了爱情的步伐,小跑与王仁美也如此。不同于旧社会时期父母包办婚姻,自由恋爱显得更美好,体现了人们内在心灵的觉醒,对自由有着无限的向往和憧憬。

 

  生命意识与生命意志的觉醒,突出特点就是对于个体生命存在价值的高度重视,意志是在生命核心基础上,实现生命本能力量的要求,其根本目的就是要将原始生命活力从生命的理性束缚解放出来,获得生命的本真,实现生命的自由和价值的创造,他从人的感觉描写入手,将感性与生命意识连接在一起,于是,在他的笔下,自然的人诞生了,本真的生命意识诞生了”[2]。《蛙》在个人生命体验的基础上关照生命,在生命原欲的推动下张扬生命活力,追求生命自由的一种本真生存状态。

 

  陈眉与陈耳姐妹俩曾是高密乡公认的美女,可她们并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为了过上好的生活而出卖身体。她们在一家毛绒玩具厂上班,试图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命运弄人,灾难降临在这对姐妹身上,大火烧死了姐姐陈耳,妹妹陈眉因为姐姐的保护活了下来,但却毁了容貌。小说中曾提到,对于烧伤病人来说,精神上的痛苦比肉体上的痛苦要大很多,并且是难以承受的,要活下去需要极大的勇气。陈眉就是以强大的勇气,凭借坚强的意志才活下来,并且还主动承担起父亲巨额的医药费,体现了在苦境中不放弃,不畏惧的生命意志。

 

  蓬勃的生命力不仅体现在人的身上,还体现在动物身上。王脚架的那辆大马车,拉长套的疯骡,它虽瘦骨嶙峋,眼睛深陷,目光忧伤,仿佛随时会放声大哭,但这样的一头骡子却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脾气暴躁,且气力惊人,速度极快。在这里作者通过这样一个力量与外在毫不相符的形象来揭示生命内在力量的强大,展示出了生命意志的非凡力量。

 

  3.真、善、美的人生追寻

 

  小说对人与土地相融的揭露,对人与动物情感相通的展现,对人与人平等的呼吁,对求生本能的肯定,对生命自由的推崇,对生命意志的颂扬等无一不在说明,生命本身就是美的,生命自身在不断追寻着真、善、美的和谐境界。

 

  小说对人性欲望的真实揭露,体现了人性的本真状态。

 

  人性复杂,但真实的一面却是简单而真诚的。在《蛙》中的小跑,因经受过挨饿的事件,他对吃便格外的眷恋,他在给姑姑送兔子肉的过程中,几次想吃兔肉的挣扎的心理活动;看不清形势的他在姑姑和黄秋雅吵架的时候将关于王小倜的反动宣传单拿了出来,导致姑姑的伤疤再次揭开。其实小跑的这些行为真实的展露了一个孩子生性天真,但并无恶意。

 

  王仁美的死让小跑内心愧疚、痛苦不已,他曾为了表示对妻子的愧疚,打算放弃在部队发展的大好前途回到家中陪伴女儿,但经不住姑姑的劝说,还是答应了继续晋升。小跑内心独白,承认自己是个名利之徒,听了姑姑和父亲对他退伍这件事利弊的分析后,他表面上还在推辞,实则内心早已妥协。妻子离世,姑姑主动为小狮子说媒,小跑以小狮子满脸粉刺长得不好看、小狮子曾是好朋友王肝迷恋的对象,自己不能夺人所好为由推辞这门婚事,但在姑姑的说动下渐渐动摇,最后同意与小狮子的婚事,他的这些心里变化真实不造作。

 

  这里所呈现的小跑一系列的心理历程,充分展现了高尚与低俗的心理对白,揭示人性的复杂,清晰而真实,由此呈现出了人性复杂背后的生命之本真。

 

  人性是善良的,小说通过人物相互交织的命运来展示着人性善的美丽。

 

  秦河因为受过伤并且受过刺激,不靠哥哥的救济,在鱼市上乞讨。他是个本性善良的人,看到鱼市上两个地痞企图强行拿走鱼老汉的一百多斤的大鱼,是秦河揭穿了地痞的身份,才保住了鱼老汉的鱼不被夺走。自此人们看到秦河来讨鱼,都会给他一些小鱼。人与人之间有了温情和善良。姑姑与黄秋雅是老对头,文革期间姑姑遭受批斗是因为黄秋雅的诬陷造谣,小跑看到姑姑在批斗会上遭受折磨,对黄更加怨恨。小跑爬到房顶上,他拿起一块瓦片,想要砸死黄秋雅,但他犹豫再三没有那样做,因为他心中除了恨,还有同情,是善良让小跑放弃伤害黄秋雅。

 

  无论是秦河还是小跑,即使他们心中被其他情绪所占据,但最终仍是回归于人性之本善的这样一个原点。

 

  无论在贫瘠年代还是富足年代,东北高密的土地承载着这些传奇的生命。那些生育高潮带来的辉煌年代,那些计划生育中展现的一场场生命的悲歌,之后生命再次崛起,展示生命力的强大,都无一不再揭示着生命之美在于和谐。

 

  长大后的小跑、蝌蚪,作为姑姑一生传奇的见证人,他自己在其过程中不断地反思、自省。他和王仁美只生了一个女孩,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一个孩子太少,并不仅仅是简单地男尊女卑的意识,这只是人们希望后代繁盛,后继有人,使得生命能够延续下去。那时的蝌蚪功利心重,并且碍于政府的压力,最终导致妻子以及肚子里孩子死去。这个时候的蝌蚪是迷茫的。直到后来小狮子渴望与蝌蚪再有一个孩子,不惜通过代孕这种违法的方式来孕育后代,而蝌蚪也由一开始的强烈反对,最后决定要那个代孕的孩子。我迫切地需要这个孩子!”[7]这种转变,其实是在意识到自身生命的衰弱之后,强烈需求一个强大的生命从而获得安全感所致,是生命的自我调和。

 

  “由毁灭生命所犯下的罪通过热爱和尊重生命来救赎,也只有热爱和尊重生命才能最彻底最有效地摆脱煎熬,使自我生命得以救赎,”[3]在反思和弥补所犯下的罪的同时是对自我内心的一种调和。用生命来弥补生命,才能使一切回归原处,达到和谐美的状态。

 

  肖上唇文革期间对姑姑及其他无辜人造成的无法弥补的伤害,那些因计划生育而受到重大创伤,那些过去的,不论多么重大的罪,过去的终归已经过去,一味地追问指责,那些饱受摧残的生命也已经回不来。放下罪与恶,重拾人性之美,以回归生命本真,才能使得一切重归和谐,生命也才得以正常发展,散发本真和谐之美。

 

  综上所诉,《蛙》所体现的东北高密这块粗犷而充满生命活力的土地上孕育出了淳朴的、勤劳的、充满了激情的平凡人,他们纷纷用自己不同的方式诠释着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尊严的肯定,对生命自由的追求,对生命价值的追求。论文从多方面展示了生命追求平等与尊重,谱写了一曲真善美的生命之歌。

 

  作者:叶小清 来源:当代青年(下半月) 20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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