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原始的美意识的途径分析
中图分类号:B8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6X(2014)02-0000-02
研究中国美学,一般都从“美”这个字本身说起。而关于“美”字的溯源意义却又是一个争执已久而又悬而未决的问题。相对于西方所认为的美意识的起源源于原始宗教意识,源于游戏,源于劳动,源于人们爱美的天性。中国人的象形文字“美”揭示了这个问题,却令这个问题更加复杂化。
早在甲骨文里,“美”字就出现了。汉代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是这么解释:“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美与善同意。①”后来的徐铉在《说文解字系传》里又这样解释:“羊大则美,故从大。”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里进一步解释道:“羊大则肥美。”这些都让我们形成了一个普遍的认识,即:“羊大为美”。季羡林先生也同意此观点,认同道:“‘美’的原义是指羊肉的肥美,来源于五官中的舌头,与西方迥然不同。②”徐岱也坚持这一观点,认为“时至今日人们早已接受了关于汉语‘美’的这么一种词源学解释:羊大则美,美意味着肥大的羊肉给人的味道甘甜可口。③”相对于此,萧兵先生在解释“美”的最初含义的时候就认为“羊大为美”应该是“羊人为美”,“美的原来含义是冠戴羊形或羊头装饰的‘大人’,最初是‘羊、人为美’,后来演变为‘羊、大为美’。④”
姑且不论“羊大为美”或者是“羊人为美”,我们能看出来中国人原始的美意识与羊有着密切的联系。本文基于“羊大为美”的观点,结合笠原仲二先生的《古代中国人的美意识》,将从以下肉体官能之美、经济的角度以及图腾三方面来探讨中国人原始的美意识。
一、 “羊大为美”乃肉体官能之美
不可否认,在所有的官能性愉悦中,由于“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因此,“食”(对味觉的愉悦感)和“色”(对异性的愉悦感)是美意识起源的最重要的两大契机,前一个契机有利于对自身生命的保护,后一个契机则有利于对族类生命的延续。因此,味觉之美可谓是肉体官能美感的首位。
通过对“美”“甘”等汉字的考证,笠原仲二先生得出了中国人最原始的美意识是来自口舌对于羊肉美味的体验。这样的结论不是完全无道理的。在原始社会,自然条件恶劣,人们为了满足自身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肥硕的羊肉能带给人饱腹感和愉悦感、幸福感。为了自身生存的需要,对于肥硕的羊肉的追求也是无可厚非的,因此,从味觉出发,可给人带来味觉愉快的对象,其特定的形体给人的快感是基于对美味的联想之上的。
为什么这个特定的形体一定是羊呢?众所周知,在原始社会,人们基本靠狩猎生活,出现在餐桌上的不仅仅羊一种动物,而为什么独以羊肉为美呢?可以这么理解,“在中国,自古以来,通常不仅广泛地用羊毛和羊皮作为防寒用品,而且羊肉可供人们日常食用;在祭祀或会盟时,羊尝尝被用作为牺牲品;狱讼之时,羊还常常被奉为神圣的审判者。⑤”因此,作为这样常见而又神圣的动物,羊与美息息相关也就无可厚非。原始社会对于“羊大为美”的追求,实际上是对于形象丰硕的,让人产生味觉愉悦的旺盛生命力的追求。
陈良运先生质疑许慎以来认为美源于肥硕的羊肉所带来的味觉之美,赞同“美始于色”,提出“‘美’字的初构之义,生发于男女交感之美⑥”。笠原仲二认为,所谓的目好色,佳人之体、美人之面的悦目等等意味着“本能性地或者无意识地在视觉性的深深的根底处,发现(直观)围绕着‘性’的最根源的生命的尸体的一个象征,同时,在触觉方面把握它、感受它,把这种感受作为‘美’来憧憬、欲求或者悦乐。⑦”因此,按照笠原仲二的说法,我国古人原始的美意识源于所谓的“色受,魂与,心愉于侧”的男子对于美人之色的实体欲求的体验。而为什么用羊来作为审美的对象呢?可能是由于羊的性格相对比较温顺,惹人喜爱,而羊身上有一些特定的形式特征,例如角的对称,毛的卷曲,头部特征的对称。
二、 “羊大为美”乃财富的象征
经济的发展是由物物交换发展而来的。在新石器时代,羊曾经作为等价交换物而存在,因此羊的价值要比其他动物珍贵的多。在许多新时期时代的文化遗址中,比如仰韶文化,尤其是庙底沟二期文化有大量的羊骨出土,江山文化、马窑文化、齐家文化中均有较多的家绵羊或家山羊的遗骨。这正说明了在新石器时代,羊作为一个等价交换物曾经是一个财富的象征。由此可以看出来,羊和人们的生活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它不仅可以提供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同时也是财富的象征。而作为一个等价交换物,羊越大就代表着可以换来的东西就越多,从而带给人们以愉悦感和幸福感。
其次,羊作为物物交换时期的一个重要物质交换资料被牧养的时候,硕大的羊,尤其是当它的数量非常多的时候,对于以羊为主要经济生活资料的人们来说,羊的较高的交换价值还反映着它意味着可庆贺的吉祥品。因此,在古代中国,羊被认为是与人们幸福有这密切联系的,它是丰富人们的情感生活的同时约束着人们的生存意义的东西。作为一个财富的象征,羊大同样被认为是带给人官能愉悦感的象征,是原始的美的意识。
在道德层面,善与义都和羊有关,这也源于羊作为财富的象征。羊作为等价交换物,它的意义等同于当今社会的钱,因此,人们对待羊的态度就成为人们处理利益之间的关系。在那个时期,不偷羊,不掠夺羊群或者公平的交换羊就是善和义的行为。而这种善、义是人们能够交换的基础,因此也成为美感得以产生的基础。
随着驯养技术的进步,牛取代羊充当等价交换物,牛成为人们财富的象征,因此,在新石器晚期的文化遗址中,牛骨头可是大量出现。因此,在中国人原始的美意识里,羊作为等价交换物,一个财富的象征,它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羊大为美”乃财富的象征也是不为过的。
三、 “羊大为美”乃图腾的象征
正是因为羊不仅仅作为人们基本生活的必需品,而且又是整个社会财富的象征,是等价交换物的身份存在,是流通品,它才会有愈来愈重要的作用,愈来愈高的地位,愈来愈神圣而愈来愈神秘,甚至成为整个时代的图腾崇拜。
正如萧兵先生所以为的美的原本意义是头上戴着羊形或羊头做装饰的大人(大是正面而立的人,这里指进行图腾扮演、图腾乐舞、图腾巫术的祭师或酋长)。韩玉涛接受萧兵的观点并解释为“美即乐舞”,即“牧羊民族、牧羊人所扮演的图腾羊,跳的图腾舞,就是最美的事物了。可见美最初的含义是‘羊人为美’,它不但是个会意字,而且还是个象形字。‘美’由羊、人到羊、大,由巫术歌舞到感官满足,这个词为后世美学范畴(诉诸感性又不止于感性)奠定了字源学的基础⑧”。李泽厚、刘纲纪延伸这一观点,认为“中国的‘美’字,最初是象征着头戴羊形装饰的‘大人’,同巫术图腾有直接关系,虽然其含义与后世所说的‘美’有关,但所指的是在图腾乐舞或图腾巫术中头戴羊形装饰的祭司或酋长⑨。”
这样的说法既有字源说的依据,又有图腾理论,很容易被人接受,但是同时也会误导人们以为美就是头上所佩戴的羊形或者羊头的装饰品。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原始社会,人们为了狩猎而佩戴动物的皮毛或者是角扮成动物的样子以便更容易接近动物。后来佩戴这些成为了一般人的装饰品来表示美观,甚至发展为显示尊贵和身份的象征。这些装饰品即是一个部落无数图腾的象征,因此“羊大为美”的图腾象征也是中国人原始的美意识。
四、反思
正如笠原仲二所讲:“从所谓的‘羊大’兴起的、人们对生活的直接的意识或感情,即包涵在‘美’字中的最原始的意义内容,应该是:第一,视觉方面,对于庞大的肥躯和它所象征的羊之强壮的感受;第二,味觉方面,对于其肥美的肉的甘味在官能上的感受;
第三,触觉方面,期待这种羊具有的可作为最优良的防寒必需品的感受;第四,从经济的立场出发,对于这种羊具有的高度经济价值——交换价值的预想的感受⑩”,以及羊大所反映的图
腾文化的象征。我们并不能说我们原始的美意识是起源于肉体官能之感,只能说它与味觉的快感,视觉和触觉的快感是密切联系的,与肉体的和官能性的愉悦感有着深深的联系。我们还要意识到羊作为
财富的象征,作为图腾的象征,它所带给人的不仅仅道德上的,更有文化上的深层意义。
无论是“羊大为美”,亦或者是“羊人为美”,一切维持生命且使人官能获得愉悦感、幸福感的都是美的,相反,一切阻碍生命力增长的,因而是官能得到痛感和不快感的都是美的对立面。因此,羊只
是作为原始美意识的对象,维持生命发展的产生官能愉悦感的才是最原始的美意识。
注释:
①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
②季羡林,美学的根本转型[J],文学评论,1997(5)
③徐岱,来自神学的美学[J],人大复印资料美学卷,2001(4)
④萧兵,从羊人为美,到羊大为美[J],北方论坛,1980(2)
⑤[日]笠原仲二著、杨若薇译,古代中国人的美意识[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88年,4页
⑥陈良运,“美”起源于“味觉”的辩证[J],文艺研究,2002(4)
⑦[日]笠原仲二著、杨若薇译,古代中国人的美意识[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88年,20页
⑧李泽厚、刘纲纪,中国美学史:第一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81页
⑨李泽厚、刘纲纪,中国美学史:第一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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