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齐白石虫草画的独特性及成因

　“顾恺之论画以人物为上，次山，次水，次狗马，台榭，不及禽鸟。故张舜宾评画以禽鸟为下，而蜂蝶蝉虫又次之。”是宋人董所言，意思是说顾恺之认为评论画的题材格调首先要以人物为第一位的，紧接着是山、水、狗马、楼台宇舍，最无地位的是禽鸟，比禽鸟更不值得画的是蜂蝶蝉虫。从中我们能直接感受到在顾恺之时代，虫草对象不值得一提，是地位最低的绘画类型。但是经历了唐和五代十国，到了宋代，虫草的地位已经超越了前代，就如这里的叙述“若论花竹禽鸟，则古不及近。”意思说经过了徐熙和黄筌对花鸟鱼虫的野逸表达，到了宋代，对于虫草的绘画已经超过了前代。所以说到了宋代以后，许多画花卉的画家开始关注到这些小虫子的状态，不仅仅再只是单调性地只画花卉禽鸟，因为虫儿往往给整个画面带来生机，成为一幅画的情趣之笔。
　　如果只是简单地继承古人的传统，大可只画蜂蝶蝉虫之类，然而齐白石却开创性地扩展了草虫绘画的种类范围。他画的虫子很难统计清楚出到底有多少种，到底有多少是天上飞的，到底有多少是水里游的，这些种类繁多、形态各异的草虫，令人在品赏之际，有着新奇、自然之感，颇有意趣。在以往的花鸟绘画中，画家多喜好画益虫。然而，齐白石还画了蝗虫、蟑螂、苍蝇、天牛、甲虫等一些被大家讨厌的草虫。但是这些“令人讨厌”的虫子也画的颇为自然，似乎与绘画融为了一体。凡是所画之虫，凡是所创之意境，都让人觉得栩栩如生、清丽不俗，有别具一格之感。对于所有所画的细微之处皆是笔笔精妙、细中求变，使得后人无法企及。
　　无论是在“写工”还是“写意”上，齐白石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用笔注重粗细变化，用彩则大胆灵动，题材更是丰富多样，并且常常与自己生活紧密相连。用文人的表现手法，画出农民的视角，让其成为了一种雅俗共赏的艺术，亦是齐白石虫草艺术最独特的地方。当然这一切并不是齐白石刻意为，这样的艺术境界与他自身生活经历有着无法割裂的影响，当然其中也有他奇特天赋的偶然形成，他达到了一种自然天真，无法超越的境界。这种境界是浑然天成的，也是独具一格，难以超越的。
　　有别于古代任何一位画虫草的画家，齐白石的虫草有他自身的独特性和独特的形成原因。他的虫草在形式上别具一格。齐白石的虫草画有三种形式：一种以工笔画虫，配以大写意的花卉，一般先画虫再画花卉；一种是工虫配上同样工致的贝叶，即他特有的“贝叶工虫”；第三种是草虫与花卉全为写意的形式，一般先画花后画虫。工笔画虫，写意花卉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齐白石独创了一种新的视觉体验。工虫极工，所细微程度令人瞠目结舌，但又不显可以雕琢之意太浓。这样就使得写意花卉与工笔之虫形成了视觉上的极大反差，但是齐白石往往又将两者融合的极为巧妙，整幅画面既有精致又有写意，内容饱满富有独特的意趣。
　　齐白石画草虫的另一个独特性就是无一重复，每种虫都可能涉及，每一幅画中的虫都有自己独特的形态，都有着不同的动作，每一个都充满了自然天真的意趣、都感人肺腑。所绘之虫各具情态，栩栩如生。齐白石之所以能对草虫有如此深刻的情感，有如此生动的描绘，与他自身生活经历和态度习惯紧密相关。
　　齐白石生于湖南湘潭县城一个叫“杏子坞”的村庄，从小过着“与星辰为伴，与虫草相嬉”的童年生活。早年拜师，师从著名雕花木工周之美为师，学艺于当地最著名的雕花木工为齐白石以后的艺术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换一个时间点来看，这位大师曾经是一位民间画工，因此可以说他形成的艺术风格与这段经历密切相关。与此同时，要说的是齐白石也接受过文人私塾教育，但他骨子里的农民气息让他难以摆脱他对民间事物的强烈热爱，所以他也绘画文人常画的梅兰竹菊，但最出彩和感人肺腑的却是他的瓜果蔬菜和精妙草虫。不得不提出的是其草虫范围已经扩大到苍蝇、螳螂、蝗虫、蝈蝈之类，可见他把现实生活中的所见大部分作为了艺术创作的绝对原型，所作之画展现了他在这一方面无人可媲的独特艺术天赋。虽然后来齐白石搬居到城市中生活，但他依然保持原来的习惯，他对于草虫的关注正反映了他对乡间生活的向往与迷恋。对于齐白石来说，农村与城市的区别不大，他依旧过着他质朴、纯真的现实生活和沉醉在自我的艺术世界。在他眼里，没有不入画的东西，没有丑的东西，没有杀戮，有的是对于乡间自然之物的热爱和对艺术的质朴之情。
　　齐白石的工虫细腻严谨且赋予变化是他虫草的又一独特之处。“翅长三之二，头至翅之三之一，膝与翅齐。此虫翅少短一分，画时留意。”他1921年于借山游玩画《蝗虫》的题款中写到他对蝗虫细腻的观察，眼力与态度的高度，略见一斑。“兴来画梅添蝶，却非偶然。”是他1947年对于《红梅墨蝶》中画蝶的真实感受，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齐白石的虫草绘画中流露出的真挚感情，源于他特有的天赋与细腻的观察，他的草虫都有活灵活现之感：蜻蜓之翅膀如薄纱轻颤，在躯干之处加几出渲染之笔，仿佛蜻蜓生动地要飞出画面。螳螂相斗，两触角颤颤巍巍在空中相触，似能在静态的画面中感受到鲜活的动作，使人顿觉生机勃勃。其画的精妙之处实在太令人惊叹。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特点是：在齐白石所有包含草虫与花卉的绘画中，所画花卉仿佛只是起到了一个衬托的作用，虫草与花卉的布局突显出一种安静却赋予生机的氛围，观赏者不禁将注意力集中在富有灵性和生气的草虫之上。常有一只螳螂从玉米叶中探出半个螂头，又有三五蝴蝶轻落蝶花之中，如此鲜明生动，让人不禁深觉感动。在众多作品中，虽看似以花卉为主，实则却是草虫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画面氛围也因草虫的存在而陡然增添了情趣，令绘画风格独具一格。
　　“从师少小学雕虫，弃凿挥毫习画虫。莫道野虫皆俗陋，虫入藤溪是雅君。春虫绕卉添春意，夏日虫鸣觉夏浓。唧唧球虫知多少，冬虫藏在本草中。”齐白石自己在一篇题记的开篇有这八句。用他自己的八句话足以概括了他人生的经历和艺术上的追求，也诗意地陈述了他对绘画认真态度：他的草虫世界为他自己艺术生涯、为整个绘画史添了一笔最有生机的色彩。
　　参考文献
　　[1]董逌著. 张自然校注. 2012.版. 《广川画跋·校注》. 河南大学出版社.
　　[2]郭若虚. 2003.版. 《图画见闻志》. 人民美术出版社.
　　[3]北京画院编著. 2011版. 《草间偷活―齐白石笔下的草虫世界》. 广西美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