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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传播视角下对社区电台进行口述史的观察

发布时间:2015-07-30 10:22

 一、概念与背景
  社区电台(community radio),在商业和公共广播之外提供第三种无线电广播服务模式。社区有两个含义,指电台所服务的地理意义上的社区和具有共同利益的社区。社区电台通常播出本地化的内容,因为与当地生活密切相关,所以广受欢迎。
  社区电台的归属和运作通常由社区本身负责,电台也会受到社区的多方面影响。社区电台通常是非营利的,它提供一种表达和分享的机制,推动个体、群体和整个社区讲述自己的故事,分享个体经验。在这个“富媒体”的世界中,社区电台也能让人们成为媒体内容的创造者和贡献者。
  近些年,社区电台在世界许多地方成为志愿者、民间团体、机构、非政府组织和公民个体协同推进社区发展的“运输车”。社区电台在不同国家有不同发展,其被赋予的含义也有区别。许多国家如法国、阿根廷、南非、澳大利亚和爱尔兰,都对社区电台给出了明确的法律上的规定,多数法规包含“社会福利”“社会目标”和“社会收益”之类术语。
  今天,许多人认为新的传播技术,诸如各式各样的社交媒体,能够帮助人们保持更加紧密的联系。其实,无线电广播也曾经作为时尚的社交媒体流行百年,今天,它继续将人们彼此相连,将人们与社区相连。
  本文接下来提到的关于墨西哥社区电台的采访记录和观点,均来自美国南伊利诺大学大众传播与媒体艺术学院广播电视系副教授雅各布J. 鲍德勃博士(Jacob J. Podber)在2008年的一个研究项目。鲍德勃博士专攻媒介研究,在他发表的论文Interactive Community Radio: An Examination of Community Radio in Central Mexico①(《交互的社区电台:关于墨西哥中部社区电台的一项研究》)中,通过口述史的研究方法,清晰而生动地为我们揭示了墨西哥中部社区电台不同凡响的价值与作用,我们能够借此了解:在美国与墨西哥跨文化的语境中,电台如何成为社区生活的重要桥梁。此外,广播从业者和媒介研究人员也可以通过本文一窥国外研究者如何应用口述史的研究方法探讨媒介功能与效果。这篇文章还探讨了墨西哥电台如何通过教育和公共服务节目满足社区需求。
  鲍德勃博士的研究关注到生活在美国的墨西哥人如何通过墨西哥电台与国内的朋友、家人保持联系。我们知道,广播一般被视为点对面的传播方式,不过该研究为我们提供了广播至整个社区(面对面)的独特的媒介现象。
  二、口述史的采访
  鲍德勃在墨西哥之旅中,与墨西哥中部地区远郊多家电台的制作人、播音员、主持人和撰稿人进行了口述史的采访(oral history interview),并在工作中发现了一个独特的跨文化传播现象。一些前往美国寻找工作的墨西哥人,给墨西哥电台打电话,请求主持人广播个人信息,让家人了解他们的状况。虽然要求广播的多数个人信息只是简单的报平安或是传递爱意,但是这种跨文化传播的个人体验,对于那些生活在墨西哥农村的家庭尤其重要,他们可能没有电话,缺乏电信资源,也没有因特网接入。
  这里有必要对口述史(oral history)做一简要介绍。口述史是关于个体、家庭、重要事件甚至每日生活的历史资料的收集与研究,采用录音、录像、抄录等有计划的采访方式。访谈对象是过去事件的亲身参与者或观察者,他们对于事件的记忆和感知,通过音视频记录下来留存后世。口述史力争从不同视角获取信息,这些信息大部分无法从书面来源中获取。口述史也指应用这种方式或习惯进行数据的收集和写作,成果通常保存在档案馆和大型图书馆内。
  鲍德勃收集的采访记录形成了一个有价值的日志,反映出墨西哥农村地区电台传播的重要性。研究应当作为一种话语,作为一个协调的过程,充满社会化的被建构的意义。鲍德勃注意到当他首次在阿巴拉契亚开展研究时,参与者特别是年迈的阿巴拉契亚老人,倾向于叙述过去的故事。这当中总是充溢着美丽的爱情故事。鲍德勃为了鼓励讲述者,努力让自己脸上浮现出喜悦的表情。鲍德勃说,采访要注意这类社会重构的、潜在的负面影响。事件的参与者可能改编自己的故事以期采访者给出积极的反应或评价,采访者必须要对这种可能性保持敏感。鲍德勃认为,这种理性的采访认识让他在墨西哥的电台媒介研究中受益匪浅。
  采访特别有助于研究人员理解某个社会因子的自我观点。即便随意的、自发性的交谈能够帮助采访者赢得许多参与者的信任,采访者仍要努力采用正式的采访方式。可以使用录音机,注意提供一种尽可能令受访者放松的氛围。
  采访过程中不要过于依赖之前准备的问题,应当允许受访者沿着非计划的谈话路径前进。当然,最初设计的提问也在影响采访的方向。采访者要尽力引导事件参与者沿着对于学术研究最佳的方向前进。
  采访者固然重要,他可以创建一项口述史的工作,受访者作为重要的合作伙伴,他们的故事可能蕴藏着最为伟大的价值。此外,受访者也参与故事的演绎,当他(或她)回顾过去时,也在不断分析自己的动机。某些人类学家认为,要避开一种中立观察的超然立场,研究者永远无法完全控制协作项目的主题。而且,应当承认文化研究中的不可或缺的侵入性和不平等性。某个故事的讲述可以是浑然天成的,受访者作为研究的参与者也能从叙述自己故事的过程中获益。
 三、社区电台的重要性
  在墨西哥中部时,鲍德勃博士采访了圣米格尔电台的经理佛朗西斯科·哈维尔·萨瓦拉·奥尔蒂斯,这家电台位于墨西哥瓜纳华托地区。奥尔蒂斯强调他的社会节目(social program)的重要性,“我们谈了很多事情,我们谈论国内和国际新闻,当它是很重要的,但主要是谈论圣米格尔这个城镇,圣米格尔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情与城镇所有的人都有关……所有的人都试图在这个电台中解决他们的问题”。圣米格尔电台的主要目的是服务社区的人们,奥尔蒂斯引以自豪。他也会深情地谈到他的父亲曼努埃尔·萨瓦拉,萨瓦拉是圣米格尔电台的前任经理,他提出了电台的座右铭:“if you don’t live to serve, your life is no service。”(人生的价值在于施助别人)
  卢斯玛丽亚·努涅斯是电台的制作人,她强调谈话节目在交互社区的重要性。努涅斯清晰地记得一直延续至今的、当地 一档顶级节目的历史。努涅斯说:“那是一个非常本地化的节目,几乎所有的市民都收听。他们打电话给曼努埃尔·萨瓦拉先生,谈论他们遇到的问题,如街道没有灯光或水管漏水……都是普通的问题。这非常有趣,因为萨瓦拉先生去世两年后,哈维尔,他的大儿子,作为该节目的负责人,几乎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个节目提供了宝贵的社会服务,对于那些地方政府机构服务不周之处更有特别的意义,节目收听对象在社区中覆盖广泛。
  努涅斯说:“政府工作人员也收听这个节目。给政府部门打电话的公众也会给电台打电话。他们希望大家都知晓问题所在。政府部门的电话接听人员有时候不会过于注意市民的需求。如果每个人都听到将要发生什么,我的意思是,它就像给予政府某种压力,那些部门应该做好所有的事情。”
  热线电话节目在更个人化的层面上为听众提供一种与家庭、朋友保持接触的方式,特别是危机事件突发期间。例如,由于溃坝造成的洪水将平地一分为二,被困的人给电台打电话报平安,这样家庭成员可以免去担心。这种社区广播服务非常有效。制作人努涅斯说,“电台在引入娱乐、音乐及其他任何内容之前,都应该先注重人本身”。
  这种关注可以推动电台与听众之间建立一种忠诚的关系。努涅斯为自己工作的这家电台所带来的荣誉感到自豪,“走在大街上,穿越所有的门窗,你几乎都可以听到我们的节目。不论坐出租车,乘坐公共汽车……这简直是魔法,几乎所有的人都将频率调到这个电台”。暂且把制作人努涅斯对于电台的热情评价放到一边,这家小型电台服务公众的努力与热情,恐怕只有少数大型商业电台才能相比。
  四、越过边境的信息
  鲍德勃博士认为自己所研究的墨西哥中部电台最为独特的服务,就是为越境的公民提供生活信息。在因特网应用普及之前,许多迁移到美国的墨西哥人会拨打当地电台的热线电话,通过节目给家里捎信,正如制作人努涅斯所说,只要他们有一部电话,就会拨打墨西哥当地电台的电话,“请告诉远在乡下或牧场的妈妈,我现在OK”!这难以置信,因为你可以在自己的牧场中听到两到三周前离开的儿子的声音,他确实在说,“妈妈,别担心,我很好,我有工作了”。
  努涅斯还谈到了圣米格尔电台在早期如何成为邮件收集点以提供服务。那时,这座小城的邮递并不可靠。来自美国的信件在乡下农场或偏远地区时可能会“迷路”,一些听众会把本应寄回家的信件先寄到电台。每个清晨,电台经理都会宣布:“El cartero del aire”(邮递员在直播中)。许多远在郊区的听众来到电台,等待收取邮件,电台的一个窗口上还会标注“Cartas(mail)”(邮件)。
  因特网出现之前,电台担任着重要的国际和跨文化通信媒介的角色,许多生活在美国的墨西哥人拨打家乡电台热线,就是为了将口信传回家中。今天,电子邮件使得这类家庭沟通的方式更容易,成本更低。但是对于那些没有上网条件的地区,电台将继续在这个传播循环中发挥协助作用。生活在美国的墨西哥人给家乡电台发送电子邮件,他们的爱人如果没有条件上网或没有手机,依然可以从电台广播中听到讯息。理论上电台的传播模式通常被描述为“一对多”,圣米格尔电台却扮演了“多对多”的广播媒介角色。
  努涅斯说:“现在我们使用网络和信息发送很容易,电台过去提供的服务模式现今依然在延续,这非常重要。”为了响应听众需求,播音员可以从早6点到晚10点之间直播信息,“如果你拨打电台电话,有一位正对麦克风说话的人将回答你的问题,OK”?
  社区电台每天14小时答复热线电话和电子邮件,这对于解决社区需求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一个鲜明的对比,诸如庞大的无线电广播集团清晰频道(美国全境拥有超过1000家电台)。FCC(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同意从2000年开始颁发低功率调频广播电台执照以满足独立的社区服务需求。可是,广播业者成功地游说国会,戏剧化地大幅降低低功率电台的数量。放眼全球,不计其数的低功率调频电台以专门定义的社区为传播对象,正在快速发展。在法国巴黎,几乎1/4调频电台被分配为社区电台。这些电台中有宣扬无政府主义的,有和右翼国民阵线关系密切的,有新教、犹太教和天主教的,有同性恋电台。有的电台定位于少数民族听众,包括北非地区及佛兰芒语、巴斯克语、波斯尼亚语、库尔德语、葡萄牙语的听众。一些发展中地域文化水平低、经济落后、没有电力供应,低功率电台正成为此类地区社会信息传播的重要角色。
  五、信息服务和寓教于乐
  圣米格尔电台服务本地社区的广播风格具有个性化。如果你丢失了爱犬、相机、钱包或其他物品,你可以拨打电台电话,让播音员在直播时描述丢失物品的信息,可以要求捡到者将物品送到电台。其他信息类节目,有的会邀请医生讨论健康问题,有的则是简单地评点食谱。圣米格尔市的人口构成在变化,电台也要不断改变,吸引广大的受众。
  努涅斯说:“你必须面向所有人,除了许多听众在市区,是邻居,还有许多位于牧场、来自农村,有很富裕的人,也有穷人。”圣米格尔市居住着大量的来自美国和加拿大的居民,一些节目会邀请牧场来人作客电台,针对本地居住的外国人播出为马和牛接种疫苗的信息,其中一些内容以英语播出。
电台服务社区的另一方式是制作并播出广播剧。他们与非营利组织CASA合作,制作广播剧。但圣米格尔电台无法消化CASA提出的所有需求。CASA广播节目协调官罗伯特必须从位于圣米格尔市的办公室穿越40公里来到多洛雷斯—伊达尔戈的地方电台,在每周六清晨主持一档关于性权利和健康的节目。
  罗伯特说:“我热爱CASA,喜欢社会志愿平台所做的一切,我相信电台是接触社会特殊群体的最佳媒介。”星期六晨间节目的其他话题还涉及生态和人权,也会谈论贩毒这类墨西哥的热点问题。像罗伯特这些青年志愿者,不仅在节目中讨论虐待配偶、生育健康,也会发出倡议,呼吁公共机构提供帮助。他们会跟进协助,如果需要,会联系打入热线的听众以确定公共机构是否是恰当的和有效的。
  罗伯特说:“我们联系那些打热线 电话的听众,让他们感觉自己并不孤单。”这种个人化的关注对于寻求帮助的电话拨打者非常重要,但是可能不会在直播节目中提及怀孕这类隐私信息。许多人在直播节目中会难为情,考虑到听众的利益,主持人与听众的对话在直播中以匿名方式展开。罗伯特和听众也会有面对面的讨论,有的听众不希望在热线中暴露身份,当节目结束,他们会在播音室外等候罗伯特和他的同伴,以便直接讨论某些问题。这类个人化的参与将社区电台带入新的层面。
  鲍德勃博士记得有一次采访,当罗伯特和搭档阿科斯塔的节目开始后,从亚特兰大打入的电话说出了令人悲伤的消息 :从墨西哥多洛雷斯-伊达尔戈迁居到美国乔治亚州的三名工人,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阿科斯塔说,“其中一人曾许诺回家乡和女友成亲,他们有一个孩子”。打入热线的人非常为难,不知道如何把这个坏消息告诉那个女孩。当我问到为何他们选择打电台电话,阿科斯塔说:“他们知道有个人在这里,电台主持人知道社区里所有的人,并和大家保持固定的联络,所以人们通过因特网或手机留下口信儿。”这种个人化的社区联系已经远远超越普通的电台热线节目。
  罗伯特与阿科斯塔盼望拥有自己的社区电台,而非受限于圣米格尔电台或每周花费40分钟来到多洛雷斯-伊达尔戈的广播频率。
  罗伯特说:“我认为电台在告知上是最有成效的一种媒介,在教育上也是如此。在墨西哥,电台的主要问题是将媒介用作娱乐或商业,而非专注于信息与教育。电台应善加利用,遗憾的是,我们在CASA并无资源与机会作为主持人自由播出节目,我们努力积累需求,希望获得联邦政府和社区电台的执照。但是他们把频率拍卖给出价更高的投标人。为了实现梦想,我们只能等待社区电台许可证的颁布。”
  此外,制作人罗伯特与阿科斯塔的尴尬的节目时段也反映出获取社区电台执照的迫切需求。他们的节目定位于年轻的人口统计学意义上的听众,而听众唯一可选择的是周六上午10:30播出的这档节目。“我们节目的主要目标是青年人,但是他们可能夜里出去,因此周六上午的节目播出时间对他们来说可能太早了。”
  纳丁·古德曼作为CASA的一名顾问,补充道:“关于他们工作的特别鼓励,你知道,节目受到年轻听众的启发,设计、运作和评价都受听众影响,年轻人是主要听众。我认为电台成为一种授权的工具,让年轻人发出声音,做出改变。这是非常精彩的事情,会有积极的影响。电视会展现某些耸人听闻的东西,而电台似乎能够更加认真地进行某些讨论……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也许因为没有图像,所以你必须坐在那里,保持专注。”
  六、小结
  鲍德勃博士在研究中提到,1997年Ken Burn的纪录片《空中帝国》有一段旁白——父亲对儿子讲述电视到来的故事。父亲问儿子是喜欢新媒介——电视,还是喜欢电台。男孩想了一会,回答说,他喜欢电台。父亲很吃惊,问为什么。儿子回答说:“因为电台的画面更好(Because on radio the pictures are better)”。
  今天,在审视社区本地问题时,社区电台依然拥有巨大的价值。拥有问题讨论的能力很重要。许多电视节目需要通过吸引人的视觉和图形表现信息,电台则不需要,这是电台的巨大优势。努涅斯将圣米格尔电台描述为:“它是一座通往社区的桥梁。它真正在联系你,外国人和墨西哥人,政治家与市民,穷人与富人,农村与城镇。这是一个你可以自由说话的地方……它是整个大社区的一部分。这座电台在社区的位置极其重要。”
  在全球媒介管制逐步放松的的环境中,基于社区服务的广播电台是必不可少的重要构成部分。电台节目为人们访问广播频率提供了机会,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社区电台让那些边缘化的人群保持话语参与的重要性。尽管有时电台会被视为一个“古代电子媒介”,其实电台也在变化和发展。生活在美国的墨西哥人和他们拨打家乡电台热线的案例,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具有美国和墨西哥国际关系的唯一性特征。不过,即便在当前媒介聚合的年代,正因为电台具有适应和满足听众需求的能力才使得该案例具有独特性。并且,社区电台相对的经济性,特别是同电视比较,非常便于大量分散的人口使用媒介。
  有些权威人士预言电台这种媒介将会消逝,圣米格尔电台以及罗伯特、阿科斯塔制作的社区服务节目,作为典型的案例恰恰说明:在我们的社会之中,电台是如何为重要人群提供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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