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表演问题之我见

　　M添同志：

　　见到《电影艺术》19B3年第一期上你答白聚袅同志有关軎剧表演的问题，非常高兴。我也是个喜剧爱好者，对喜剧有特殊的感情；不伹喜欢看#剧，也喜欢演耸剧。因此，对于喜剧表演的探讨，就感到十分迫切和需要。

　　前一阶段，影协上海分会耝织了很多次座谈会，讨论了关于喜剧创作的问题。上海<文汇报》也曾刊登了很多有关喜剧的文章。但大多着重于讨论喜剧剧作和喜剧的矛盾冲突方面，对于萏剧的表演问遛则涉及不多。我们原海燕厂演员纽的一些同志也曾讨论过喜剧表演的问题，对于如何裘演甚剧，基本上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意见。现在在这里?作一简单的介绍：

　　一部分同志认为不论喜剧、正剧、悲剧，澳贝表演人物都只能是一个方法，没有什么区别，卽按照剧本所规定的情贽士表演，没有什么軎剧表搏，因为喜剧的构成，剧本中已经形成，只要“老老实实”地去演（卽和正剧一样地演），就会产生喜剧效果。

　　另一部分同志则认为喜剧有其特殊作用，有其特有的逦辑，根据不同的样式和风格，演员必须要有符合于这种风格样式的表演，才能构成喜剧的统一与和谐。演R应该根据不同样式的喜剧一啓剧、閊剧、轻哀剧、怪诞喜剧、生活喜剧等等——来设计不同样式的表演，以适合于各种样式的喜剧夸张来达到喜剧效果。否则，剧本是喜剧的，表演是正剧的，如何能构成完整的喜剧我则是倾向于后一种的，这和你的看法也是一致的。 ^

　　固然，在准备阶段，亦卽角色创造的案头工作方面，喜剧和正剧幷没有什么区别，.诸如分析剧本的主题思想，人物性格，特定环境，人物关系等等。但在具体设计体现手段时，喜剧则必须按照喜剧规律用喜剧特有#的表演方法，旣突出人物性格，也达到了喜剧应有的效果——笑。

　　不可否认，按照第二种看法，卽老宅实实地来演，固然由于剧本巳经安排了一系列的鲁剧因索，也能引起喜剧效果。然而我们.不妨再设想一下，如果演员的表演能够围绕这些喜剧因素（诸如误会、巧合、反常、动作和语言的幽默等等），用咨剧表浈手段来丰富和突出这些因素，从而更好地刻划出人物的性格特征，是不是得到的效果会更好些昵？

　　李双双这部优秀影片中，剧本作者李准同志巳经为喜旺这人物安排了很多窖剧因素，这些喜剧因素正是突出喜旺的性格的，仲星火同志能够很好地运用甚剧表演手段来体现，从而使喜旺的性格非常突出地出现于银幕上，达到了强烈的喜剧效果，使整个剧本生色不少（且不论仲星火同志对毐剧表演的理论看法如何。）在同一片中，其他一些角色也具有较好的?剧色彩，例如孙有婆这人物，在今天的社会中，那些替女儿包办婚姻的错误思想，已经成为构成喜剧因素的很好的素材，思想和社会进步的矛盾，使这人_物处在一个可笑的境地中，如果演员能很好地抓住这个喜剧的主要矛盾，用喜剧表演去,体现出来，我想成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大些。

　　在意大利喜剧片《擎察与小偸》中，小偸到敎堂去偸花这一场戏，演员的表演是经过精心设计，用喜剧&演的特有手法来刻划-这个人物的，而达到应有的喜剧效果，在喜剧风格和表演上是相一致的。小偸麦子要小偸送花袷警察的妻子，小偸因为没扁猫买花（卽使他有钱也不会买了花去送人，这正是小偸的性格特征），跑到敎堂去偸花（这是小偸的.职业特征使然）。这场戏如果按照“正剧表演”..方法来演，最多只是到敎堂里去，?四面看一看有没有人看见，随后很快地把花从花瓶中取T，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敎堂。而现在影片中的这位演员采取了高度技巧的喜剧表演，看看四周无人，随卽双于.合十向圣母象祷吿（因为他是个天主敎徒），注视圣母象有倾，见圣母没有反对的意思（当然石象是不会反对他的），然后说：“你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然后又是口中念念有词（大约是求圣母赦免他的罪过），心安理得地取下了花，走出了敎堂。在这里，演员对人物的刻划是如此深刻，旣不失为一个小偸，又是一个圣母的信徙，幷且用了喜剧特有的夸张手法来突出这人物的性格和职业特征。一部好的喜剧片正是由很多这样的细节和精彩的喜剧表演所构成的。

　　喜剧必须通过夸张，而夸张与眞实之间是存在；&矛盾的，喜剧的任务之一是将这二者之间的矛盾统一起来。完全按照生活的眞实，达不到喜剧效果，夸不眞实，却又会破坏了軎剧效果。夸张必须在眞实的基础..上来进行，这是对任何艺术来说都是必须遵循的。夸张的运用，由于剧本的风格样式不同也随之而不同。在甲喜剧中的夸张程度被覌众认可，不一定造合于乙喜剧。但在有些喜剧中，某些夯张的细节似乎眺出了"汽实’’的范围，而仍旧被覌众所批准,例如你所提到的一些卓别林的影片，这位铒剧大帅所拍的大都足些极度夸张冈剧式喜剧影片，他所运用的一些#张细节，是和他的影片样式相统一的。有些夸张的钿行不一定能在实际生活中重现，但由于他能够很好地运用，同样被现众所批准。例如在他的《摩登时代》中卓别林被卷入到巨大的机器中，随着机器的运转,一忽儿往上滚去,一忽儿又往下转出来。如果放在实际生活中，人被卷入机器，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同一来片中，卓别林的挂表和衣服放在机器上，被压成一张又薄又大的“表片’’和“衣片这在实际生活中也是不可能的。在他的《大独裁者》中理发的一场戏，为了争高低，把理发椅子.摇高到碰着天花板，在实阽生活中，理发昤子是不能摇得这样高的。又如在办联喜剧短片《小狗巴尔保斯》中，三个钓鱼人被炸药炸成的那付狼狈相，在实际生活中也是不可能的6,但这些夸张的手法，是某于某些眞实情况而加以发展和联想所构成的。冲压机能把金属压得又薄又扁，炸妁爆炸i;t把衣服撕碎等等。从这些联想发展到影片中听描绘的情节，这是和影片特有样式相适应的。如果这些夸张的细节用之于另一类以7i实为主的生活喜剧中去，就会格格不入，也不会为覌众所批准的。

　　上海有很多滑稽剧团，.滑稽演gm积累.了多年的滑稽剧表演经验，形成了独特的滑稽剧表演风格。在一出？马戏团小丑i滑楼剧中，有这样一段细节：-个掸女演s为生的‘‘干爷”一旧社会中的无赖（范哈哈饰演），在专心一致駡人，越駡越起劲，禺戏团中其他演员都厌恶这人，趁他駡人时，开了他一个玩笑,把他的长抱和背心都脱丫卜来，这个无赖由于专心骂人，身上衣服被判，还不覚得，仍旧继续駡人。到敁后，感到身上发冷，这才发现自己身hR剩卜r;身短疼裤了。这一段戏有符强烈的哀剧效术，通过'料衣昍这个动作，对无箱的行为袷以“剥皮”的惩浈H们把这一不可能的事（除非入昏迷成睡熟了j祀敁脱下衣服而不能发覚）崁油得如此实，达到了完英的境地汜赖把注意力全苗i集屮住“駡人’’上面，旁边几个演员去脱他的衣服，网方面的交流和合作是如此融洽，这就显示出了演员们高度的喜剧表演技巧和合作。如果在演出时演无赖的演K有一丝意识到衣服被脱，立刻就会破坏眞实感，下面的戏将要无法进行，或者R能'脱了一半以后改变单位目的。演员的技巧就'在于他旣是专心駡人，别无他顾，而又必须茌技术上协助其他演员把他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看来好像他幷不覚察。否则，如果陷入只顾骂人，而不和其他演员协作，或者协作不好，势必不能完成这场喜剧任务。

　　我认为“吹妻子,吻龉烛”这个例子，也正是说明把不合理变为合理的喜剧方法。这—个顚倒的动作,本身就包含着喜剧因素。如果按照一般正剧来表演老老实实”地吹一下妻子，吻一下腊烛,固然也能哮人发笑。但是我们不妨再引深一下，产生这个顚倒动作‘的内在原因是什么？我也不愿意把丈夫描写成为神经失常、烂醉如泥、或患梦噻症，而是要探索丈夫造成这种失常的内在根据。当然,一位专家举这个例子,只是企图说明喜剧表演方法和正剧不同。我们不可能单为了做S两个动作而死板地去表演这两个动作,这样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我们采用这个细节（或者以此来做一个小品），则不妨先硏究一?卡丈夫为什么会这样t是兴奋过度呢，还是有什么秘密被妻子发现而局促不安而须掩饰成时好妻子等等（当然还可以设想更多其他的理由），由于原因不同，内在节奏也不同，具体表现在“吹”和“吻"这两个动作也有所不同。吹完吻完之卮I由于原因不同，产生的动作不同，所得结果也会不同，可能得到妻子#微一笑，也可能反而挨妻子一个嘴吧，或者是烫痛r嘴唇，也可能是烧掉了胡子等等。

　　喜兴的演是前后有联系的，是人物性格在特走环境中的具体表现，喜剧动作也应该是有因有衆的（卽史氏所谓动作的三大要ti>.抛开了产生窖剧的原因和人物的内在心理伏态而.申纯谈喜剧动作，也不能说是全面的。《钦差大臣》中市长听说钦差已经来到，城中，在恐惧和怜乱中把帽盒子戴在头上,这个可笑的动作如果抛开了市长的恐怜的内在因素，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喜剧必须要有笑料，笑料的运用得当与〃否，则必须和人物性格、规定情景和行为的、必然性相结合。卓别林在《摩登寸代》中跳水游泳的一场戏，正是充分体现人物心情和喜剧笑料相结合的典型。卓别林有了共命运?的女朋友_,也找到了河边一间破屋子作为家，第二天淸早，情绪很好，想到河中去洗个澡，谁知河水很浅.跳下去栽了个跟斗，产生了很大的笑料，这旣符合人物当时的心情，又充分地运用/喜剧笑料。这种‘‘在愦理之中（符合人物的逻辑性）出乎意料之外（突然的喜剧效果）”的喜剧手段，正是我们値得学习的地方（当然不希望把跳水栽跟斗照抄）。

　　所以，喜剧的形式，必须是剧作者对喜剧情节的安排，导演的喜剧构思与离剧处理，和演员的喜剧表演相Sd合，缺一不寸。演员的责任是以喜剧表演去完成剧作者与导淀的意图，从而再现和丰S整个兹剧，使这剧增加更多的光彩。剧作者和导演的总图，是綷演员来完成，最终受到覌众的检验。如果认为演眞演喜剧和演正剧一样，这是否定了喜剧演员的作用，从而使很好的筲剧作品减色。不可能只有喜剧作品、喜剧导演而没有喜剧演员。

　　演好喜剧，不仅要演员作一系列精密而细致的准备而且要求演员有?3度的节奏感、脚默感，还需演员有控制全身各部关节的灵活性，从而达到指挥运用自如，以完成喜剧所赋与演员的贵任。

　　我们谈到喜剧，往往就容易提到卓别林。的确，这位眘剧大师几十年来拍了很多崧剧电影，丰富了旮剧电影的宝库。但卓别林终究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以喜剧手段来暴露资本主义的本质（尽管他早期也拍了些纯笑料的短片）,而且他的风格又大都是属于极度夸张的閙剧形式，有些东西是否一定能适合于我们今天所要拍摄的喜剧7由于社会制度的不同，今天在我们的社会屮又产生对社会主义喜剧的新要求。我们的社会中巳经出现了拍摄社会主义新喜剧的广阔天地。前几年己,经出现了一些新颖的喜剧片如《今天我休息J、《五朵金花》以及《魔术师的奇遇》等基本上以歌颂新社会、新人新事的喜?剧影片,这是在旧社会中不可能出现的（很士歉，我还没有看到你的新作《锦上添花、)。但我们在拍摄新喜剧方面还缺少经验，对于如何塑造喜剧中的正面人物形象还不能很好的掌握。有人说：“喜剧中的正面人物不能‘太喜’，否则就要歪曲正面人物形象”。（当然，我们*反对歪曲正面人物）'但是今天有很多正面人物将是我们新蒈剧中的主人公，如何塑造喜剧中的正面人物形象，将是我们探讨和研究的重要课题。

　　正面人物是不是“可喜在喜剧中的正面人物是否只能以“正剧’’方法来表演？另外，也附带提出一个问题，是否一切出现在喜剧中的人物都产生笑料我覚得，作为喜剧，正面人物必然也是构成整个喜剧的一分子，必然也会在他(她)们身上产生喜剧因素。问题在于如何正确理解和体现喜剧中的正面人物，使他（她）们旣覚得“可喜",又要突出他（她）们的崇高品德，使人覚得可爱。这二者也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矛盾，如何统一这个矛盾，还需要我们很好地下功夫，从各方面来研究、探索，幷加以实践，为我们的社会主义新喜剧中的正面人物开拓出广阔的道路。

　　是否一切出现在喜剧中的人物都产生笑料T综覌一些成功的喜剧片?.包括各种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喜剧片，有些影片中出现的全部都是喜剧人物,如《钦差大臣》，《小狗巴尔促斯》等,这呜S':片中山现妁人物全部带备浓厚的喜剧色彩。另外有些成功的喜剧片如苏联片《忠实的朋友》中那个女畜牧家，幷不是以喜剧面貌出现的。甚至像卓别林那样的闹剧中也出现了像《摩登寸代》中的资本家、工头等不带喜剧色彩的人物。我们今天所拍摄的喜剧中，也有些人物幷不带有喜剧色彩，是否这些人物就可以用正剧衷现方法来体现果眞如此，那末在同一部谋剧影片中是否允许旣有喜剧-表演，也允许非喜剧表演同时存在7这样，又是否会破坏整个喜剧的完整和统一？这些问题，似乎又使我困惑，不得不向你请教了。

　　另外，对于讽刺喜剧的问题，也感到难以捉摸。旧社会中往往以讽刺作为喜剧的主要手段，通过讽刺来揭露和批判旧社会制度，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不良倾向和不良思想，从而制造喜剧笑料。但我们的社会主义新喜剧，在很大程度上以歌颂新社会、新人、新事为重要方面，但也幷不排斥社会主义新喜剧中采用讽刺手段。今天，资产级思想还有相当程度的存在，一些不良倾还没有被完全消除，还需耍加以批判和讽刺。毛主席i在延安文艺座诙会上的讲话》屮告诉我们关于如何运用讽刺的原则。但是对于JI刺的运用恰当与否，很大程度取决于我们的政治水平和艺术水平的提高。今天我们以讽刺手段来对付敌人，看来问题似乎不大。但对人民内部的一些缺点，旣要达到善意的讽刺，又要在喜剧中产生应肴的效果，这就比较困难些。讽刺的运用不当，反而会造成不良效果。近来拍摄的喜剧片中以歌颂方式为主的多，而讽刺喜剧则较少，问题是否在此7对于喜剧，我没有什么经验，水平很低，只是从一个喜剧爱好者的愿望出发，拉杂写来，有很多东西不能自圆其说，有待于你和其他有经验的同志的指正。

　　                                                                                       祝

　　                                                                                          健康

　　                                                                                     陈述1963.3.29.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