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余华、辛格笔下的愚人形象之比较鲁迅、
论文导读::中国作家鲁迅、余华以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美国作家辛格都分别在自己的作品《阿Q正传》、《我没有自己名字》以及《傻瓜吉姆佩尔》中塑造了愚人形象。作家在这些形象里给予了自己的理念与创作心态。本文试图剖析三位作家隐藏在愚人形象背后的思想意识与价值体系,并进行不同视角的比较,从而更好的理解原作。
论文关键词:阿Q正传,没有自己的名字,傻瓜吉姆佩尔,价值观,视角
愚人形象经常会出现在小说当中,但是他们都如同舞台上的小丑一样只是一个充当调剂品的配角。然而,有三位作家他们各自的作品中都将愚人视为主角。他们分别是鲁迅《阿Q正传》中的阿Q,余华《我没有自己名字》中的来发,以及1978年诺贝尔文学获奖者美国作家辛格《傻瓜吉姆佩尔》中的吉姆佩尔。在这三位愚人形象的背后折射出了作家不同的理念、心态以及价值体系。
一、彷徨中的启蒙意识
《阿Q正传》起初试图解答的是如何在中国这样一个背负沉重文化传统包袱的国度进行社会变革。鲁迅刚开始还是会有一种“疗伤”的热情的,但是这种热情逐渐被越来越浓的悲凉所掩盖,笔调变得严肃、沉重。在他看来,未庄这样普通的中国村落,阿Q这样寻常的底层群众,中国文化传统的影响可谓深入骨髓。“人必然是生活在具体文化中的人,像卢梭所设想的‘高贵的野蛮人’对鲁迅来说不啻天方夜谭”。[1]
在第四章中讲到了阿Q对小尼姑的调戏,他感受到了别样的感觉。他自觉的用礼教来压制自己的欲望,可却怎么也压不住便对女人愤慨起来。在这里,鲁迅忍不住替阿Q发起议论来,说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的,可惜被女人毁掉了。连阿Q这样的文盲,也不自觉地成为礼教的牺牲品,可见礼教传统已沉淀在中国普通老百姓的血液中去了。鲁迅的深刻正在于写出文化传统、礼教规范这些东西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对人的强大影响,他不是进行抽象的学理探讨,而是针对现实生活做出真正的思索。鲁迅以犀利的视角深入国民性的内部,找到了“精神胜利法”,正是这一精神法宝如一巨大的黑洞吞噬了革命成果。“精神胜利法”意味着无论如何失败、被欺骗甚至被杀害文学艺术论文,总有办法找到自己的伟大。丢了洋钱,阿Q说是儿子拿去了,但还是忽忽不乐,毕竟是实在的物质损失。怎么办?阿Q打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刺刺的,—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2]这种通过贬低自己获得满足,自轻自贱的状况,如何进行真正的革命?所以,鲁迅写阿Q对革命并无真正的理解,到最后,阿Q成为革命的牺牲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可见,在这样的中国进行真正的革命和启蒙谈何容易!而且所谓的革命者,只不过从长袍换了长衫而已,对于阿Q跪下去,那位长衫人物就鄙夷地说是“奴隶性”,殊不知自己正是权势和传统的屠刀,在屠戮阿Q这样的弱者。
《阿Q正传》揭示了启蒙的重要性,鲁迅看到中国的文化传统不变,国民性不变,真正的革命是不可能进行的。鲁迅之所以塑造阿Q这一愚人形象,就是要提醒人们注意中国传统文化对人影响之大和启蒙之艰难。鲁迅深怀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心绪。他既不同意长衫人物对阿Q的鄙夷,又反对对阿Q的赞赏。对阿Q的不幸遭遇,鲁迅深表同情;对处于被奴役的地位却日日寻出赞美的奴才性,鲁迅更是深恶痛绝。这种复杂情绪也是鲁迅对启蒙之艰难的描述,也充分暴露了鲁迅面对启蒙的彷徨心态期刊网。
二、感同身受的人道意识
1995年当代作家余华发表了小说《我没有自己名字》,他说“这时候我三十五岁了,我发现自己比过去更容易流泪更容易被感动”。[1]这部作品使用第一人称,讲述者就是傻子来发,一个不被人记住的愚人。
来发生活在一个小镇上,母亲难产而死,他从小弱智念了三年书也不识一个字,二十多岁的时候父亲也死了,他以挑煤为生。全镇的人都嘲笑他,争着做他的“爹”。大家认为他只是一个供人取笑的傻子,不应该有名字,只有药铺的陈先生知道来发的名字。当陈先生喊他的名字时,他的整个身心都在颤动,说明在来发的心中是渴望被尊重的。再后来文学艺术论文,镇上的闲人给他说了个“女人”—一条瘦瘦的小母狗。傻子真的对这条小狗好,给它吃的,和它说话,狗,于是成了傻子的“伴儿”,两个一起坐在稻草上咔咔地咬糖果,很快活。没想到镇上的翘鼻子许阿三等人早对这条越来越肥的母狗垂涎三尺了,他们舔着口水说:“到下雪的时候,把它宰了……”傻子记住了他们的话,就去问陈先生什么时候下雪,陈先生说还早呢,现在还穿汗衫,等穿棉袄的时候才会下雪。傻子就放心了,因为还没穿上棉袄,所以狗就没事。没成想,还没等下雪,翘鼻子许阿三他们就要打狗吃肉了。结果狗钻到床底下就是不出来。他们就叫来发这条“公狗”帮忙喊出母狗来。但来发不干。陈先生在一边说话了,他说:“你们要他帮忙,得叫他真的名字,这么乱叫乱骂的,他肯定不会帮忙,说他是傻子,他有时候还真不傻。”[2]但是大家不知道傻子的名字,只有陈先生一个人知道,说他叫“来发”。许阿三就来搂住傻子的肩膀套近乎说:“来发,你我是老朋友了……来发,去把狗叫出来……来发,你只要到床边上……来发,你只要轻轻叫一声……、来发,你只要‘喂’的叫上一声……来发,就看你了。”[3]听到这些话,傻子心里咚咚跳了起来,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亲热地叫他这么多遍名字。结果傻子就真去对那条狗“喂”了一声把它喊出来了。狗一出来就被套上绳子给吊死了。晚上傻子坐在过去狗睡觉的稻草上,一个人想来想去好久—他对自己说“以后谁来叫我来发,我都不答应了”。
同样是写愚人形象,余华的视角已然不同于鲁迅。鲁迅是借阿Q的形象来抨击以礼教为中心的文化传统,和以精神胜利法为主的国民性。作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表明了他对启蒙的热情。而余华写的来发已不是哀和怒的视角,而是站在和傻子来发同样的视角来批判众人,这里既包括许阿三这样的下层群众,也包括陈先生这样文质彬彬的先生。陈先生扮演者启蒙者的角色,他提醒众人喊来发的真名,尊重来发。却成了这场残酷杀戮游戏的帮凶。来发心中最后一点的光和热情被浇熄了。
余华在这篇《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中说的主题其实是文明的残酷。命名的举动不单在,任何一种文明说到底都是命名文学艺术论文,但和命名伴随的不只有文明和人道,可能也有智力的傲慢和道德的说教。聪明人许三以智力的傲慢凌辱傻子,好人陈先生以道德的说教来出卖傻子,最后文明牺牲掉无数个活生生没有名字的弱势个体,这种残酷首先不是中国文化传统给予傻子的,而是作为文明本身和人性本身的内在残酷给予的。从傻子的角度看聪明人和道德人的文明,只不过是剥夺掉傻子内心最后那点光热的凶手。“以后谁叫我来发,我都不会答应了”。文明中没有傻子的位置,因为人性的残酷把文明也变成了残酷。这和《阿Q正传》有相通的地方,比如人性中对弱者的残酷蹂躏;但又存在着不同,那就是《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揭示的不单是中国文化传统的问题而是整个文明的问题,不但是国民性的问题而是人性的问题。余华早就没有了启蒙的热情,而是对人类的文明发出了质疑。而这文明也使人越来越残酷。不管革命前还是革命后,每个文明都会有智力的傲慢和道德的说教,都会划分出等级,弱者大都会成为文明的牺牲品。
三、悲悯的信仰意识
同样是写傻子的形象,鲁迅的阿Q让人感觉哀伤愤怒,余华的来发让人感觉无奈悲凉,而唯有辛格笔下的吉姆佩尔让人忘记了忧伤充斥着温暖。前两部作品有着触手可及的黯然与虚无,而辛格的《傻瓜吉姆佩尔》使人从人性的压力中释放出来,这彰显了作家悲天悯人的情怀。
犹太傻子吉姆佩尔是一个犹太小镇上的面包师。他自幼父母双亡,诚实、质朴却饱受镇上人的捉弄和欺辱。镇上人合谋逼迫他娶淫妇艾尔卡为妻。艾尔卡生性放荡,相貌平庸,而且还带着个私生子生活,境况窘迫。对此,吉姆佩尔深有了解。起初他断然拒绝人们的胁迫,声称“我永远不会娶那个婊子”,但是没过多久就改变了主意,在人们的嘲笑声中和艾尔卡举行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婚礼。“这对我是个倒霉的时刻,可我怎么办呢,难道从婚礼的华盖之下逃走吗?”婚后,艾尔卡依旧和镇上的许多男人明来暗往苟且偷欢。20年中,她共生下了六个孩子,可是父亲都不是吉姆佩尔。尽管如此,吉姆佩尔并没有因此离弃她,而是辛辛苦苦地挣钱养家,对待六个私生子也像亲生子女一般疼爱。吉姆佩尔为什么要自取其辱,甘愿沦为他人的笑柄呢?他真是傻吗?其实他所思考的,所做的,很多自以为聪明智慧的人未必做得出来期刊网。他其实是知道别人在欺骗他,但他不愿拆穿,他宁愿给自己找一个爱别人的理由。他用自己的精神超越了加给他伤害的世界,这种精神力量来自他的信仰,拉比的话给了他勇气“当一辈子傻瓜也比做一小时恶人强。你不是傻瓜。他们才是傻瓜哩。凡是令其邻舍感到羞耻的人,自己就睡失去天堂。”[1]当外界都否定他,他还有一方与外界实施不同的价值观,是内心不被外界伤害。
在辛格看来,人们是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存活,是因为有爱和宽恕。这种价值不在这个世界而是在信仰世界中得到尊重。这正是《圣经》提供给辛格的精神资源。就因为世界伤害了你,你就要把这种伤害转嫁给别人吗?像阿Q一样样伤害比他更加弱小的尼姑吗?当吉姆佩尔想通过在面包桶里撒尿报复全镇人时,艾尔卡在梦中的话是他惊醒,他选择在欺骗中相信,在伤害中宽恕。作者正是借着这样一种形象,来揭示宽恕和悲悯的重要。而宽恕和悲悯来自信仰,来自“对彼岸世界的信仰,也来自对人性的悲悯”。[2]艾尔卡死后收到了地狱般的煎熬,她在吉尔佩尔的梦中对他进行了忏悔“因为我是虚伪的,难道一切都是虚伪的吗?我骗来骗去,结果还是骗了自己。我正在为这一切受煎熬。”[3]吉尔佩尔因此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决心永不报复世界和世人,选择选择宽恕行善文学艺术论文,因为还有来世和永恒。如若他在日常生活的残酷中选择报复世界,他就把自己的心变成地狱。
四、不同视角的背后
《阿Q正传》满怀启蒙的激情去思考如何能改变阿Q般的国民性,如何通过革命得到一种有价值有尊严的生活。《我没有自己名字》丧失了前者启蒙的激情,流露出的是一种反文明的感同身受情怀,回归人的自然情感,通过一个傻子“凉心”过程关注如何改变文明对弱者的残酷,并呼唤对弱者的尊重,对那些没有自己名字者的尊重。但这“往往落入反智情怀和反文明的情绪中,一不小心就会被道家同化,自然情怀变为石头情怀”。[4]《傻瓜吉姆佩尔》更不同于来发心凉的过程,而是写愚人吉姆佩尔如何经历了内心的朝圣之旅,最终成为“圣愚”。
到底是通过革命拯救人性,还是通过与文明决裂维护自然人性,还是虔诚的期待神圣?中国的两位作家作品中透露着无奈甚至是凄凉,鲁迅写出了无可救药的愚蠢,余华写出了自以为的残酷与冷漠。辛格的作品无疑是写出了一种圣愚精神,它所探讨的是深处一个处处受欺骗和伤害的世界里。如何才能有价值有信仰的活下去,既然个人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那就先改变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探究辛格所表达的圣愚精神表现在基督教信仰的耶稣身上,圣子被钉十字架是最骇人听闻的蠢行,《圣经》却把一处看似荒谬的悲剧转化为神圣的喜剧,“因为十字架上的真理,在那灭亡的人为愚拙,在我们得救的人却为上帝的大能”。[1]因此在具有信仰传统的辛格看来,吉姆佩尔是一种神圣的愚蠢,而非一种愚蠢的神圣。
参考文献
1、鲁迅,呐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余华,没有我自己的名字[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3、[美]辛格,万紫等译,傻瓜吉姆佩尔[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4、[美]艾萨克·辛格,万平等译,辛格的魔盒[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
5、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6、邓晓芒,灵魂之旅-90年代文学的生存世界[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
7、齐宏伟,文学·苦难·精神资源[M].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