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食男”村上春树与小说中的“草食男”主人

论文导读:：研究方向为日本文学。特别是“草食男”现象引来了全社会的广泛关注。草食男”村上春树的诞生。但是最重要的还在与村上的“独生子根性”。
论文关键词：日本文学，草食男，村上春树，独生子根性

　　“草食系”是新兴词汇，也是近几年日本使用率最高的词汇之一。“草食系”一词最早出现在深泽真纪发表在《日经BUSINESS》上面的连载《U35男子市场图鉴》中，两年后的2008年4月，由深泽主编的女性时尚杂志《non-no》推出了“草食男子”特刊，从此“草食系”一词在日本乃至世界广为流传。同年7月，大阪府立大学教授森冈正博出版了《草食系男子的恋爱学》，11月，专栏作家牛漥惠出版了《草食系男子“伪娘”改变日本》，均荣登畅销书排行榜。进入2009年，《读卖新闻》、《每日新闻》、《产经新闻》等报纸及电视、电影等各大媒体开始从家庭层面、文化层面等深入剖析这一群体，特别是“草食男”现象引来了全社会的广泛关注，因此该词获选当年“新语/流行语大奖TOP10”。
　　“草食系”一词用来定义那些拥有与“草食动物”相似脾性的人。“草食男”一般指那些在生活、工作、学习、异性等问题上不积极争取，沉浸在自己的小欢喜中的男人。深泽认为“草食男”“并非与恋爱绝缘，只是并不积极争取，淡漠肉欲”。^[1]森冈则认为 他们“心地善良，不被男性特点所束缚，不纠缠于恋爱，不擅长伤害或者被伤害”。^[2]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虽然生长在竞争激烈、社会高速发展的“肉食系”年代，但是，其所作所为及其所塑造的主人公形象却具有鲜明的“草食系”特点。甚至不少人认为，村上的小说滋生了“草食男”。
　　一、“草食男”村上春树的诞生
　　1949年1月12日，村上春树出生在京都的一个教师家庭。与一般的“团块世”代出生的孩子不同论文网，村上是独生子，因此性格比较乖僻。而且，父母都是高中日本语文教师，在他们的熏陶下，村上喜欢涉猎群书，欣赏音乐，却很少结交伙伴，外出玩耍。直到发表《且听风吟》为止，村上一直是一个不显山不漏水的普通人，用鲁宾的话来说，“他是有点内向，有点爱读书，但绝对算不上绝尘出世；他没有值得一提的嗜好或恶习；也没有对哪个特殊的领域或技能沉迷热衷；他既没有机能失调的家庭背景要对付，也没有个人的危机和伤痛须面对；不是特别有钱也并不贫困；没什么智力障碍也算不得天才。……在一个以集体为准则的国家里他一贯避免扎堆。”^[3]:20村上多次在公开场合下表示过自己只是普通人。
　　1971年，村上还在早稻田大学读书期间，在父母的反对声中结婚了。婚后，村上一边继续写作的梦想一边经营爵士酒吧。无论是出名前还是出名后，村上都一如既往地坚持长跑，低调行事，刻意与媒体保持距离，几乎不出席商业活动，生活在最小限度的消耗中。虽然村上的出生比“草食系”一次的出现早了40多年，但是村上似乎从小就具备了“草食男”的必要条件，即小康生活、独立自主、有所钻研、无欲无求。
　　二、“草食男”村上春树的成长背景
　　村上春树出生在1949年，正好赶上日本第一次“婴儿潮”。与“草食系”的成长经历相反，村上生活在蒸蒸日上的高速发展期。在此期间，“团块世代”成为上世纪60年代中期推动经济腾飞的主力，创造了神武景气、岩户景气、伊弉诺景气等一些列神话。短短20年间，日本国民生产总值便超过前联邦德国，跃居世界第二位，仅次于美国，日本社会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和欲与美国试比高的雄心壮志。与高速经济发展相对应地，年轻人们也开始大胆发表政治诉求。1968年，席卷世界的学生运动风潮吹到了日本，围绕着日美安保条约、冲绳所属问题、越南战争，以及校园民主化、学费上涨等问题，日本爆发了大规模学生运动，即“全共斗”。此时，村上刚好在早稻田大学念书，所以亲身经历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但是村上却一直与学运绝缘，他认为“所谓手拉手一道游行示威的想法本身就令我心生厌恶。”^[3]:28利用学生罢课的时间，村上反而可以静下心来读书听音乐，俨然一副“草食系”典型的自娱自乐模样。
　　此外，村上曾多次在作品中描述“全共斗”。“1969年这一年论文网，总是令我想起进退两难的泥沼----每迈一步几乎整只鞋陷入滞重而深沉的泥沼，而我就在这片泥沼中气喘吁吁地挪动脚步，前方一无所见，后面渺无来者，只有昏暗的泥沼无边无际地展延开去。”^[4]:258 “上大学第一年，我参加了几次示威游行，也同警察冲突过，……我思讨，这就是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吗？同他们之间，我无法怀有连带感。大街上弥漫的暴力气息，人们口中慷慨激昂的话语，渐渐在我心目中失去了光彩。”^[5]:38虽然这些文字出现在小说中，但是其反复强调的“厌倦感”不能不说是村上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有学者认为，“村上参与‘全共斗’的初衷是为了重拾少年时期的信念，为理想一搏，但狂热的政治大潮中浮现出的人性的自私与伪善让他始终对整个运动缺乏连带感，不自觉地与之保持着相当的距离。”^[6]村上这种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不关心政治，不妥协的性格在几乎所有作品中都有体现。
　　“全共斗”过后，大学生们各就各位，继续原来的学习和生活，日后,“团块世代”的他们大多进入到一流的企业、政府等部门担任要职，成为了日本社会的中流砥柱，而村上却没有进入所谓的主流社会，选择了相对自由的酒吧老板，这不能不说是对社会的一种消极抵抗和人生价值的自我实现。可以说，村上是生活在经济上如日冲天，政治上蠢蠢欲动的“肉食系”年代的稀有“草食男”。发表处女作《且听风吟》后，村上正式以作家身份登上文坛，并且凭借《挪威的森林》、《海边的卡夫卡》、《1Q84》等作品屡次荣登畅销书榜首，成为当时的热门话题。可是，村上与大多数畅销作家不同，既没有绯闻，也不靠激烈言论来霸占新闻头条，甚至尽量与日本文坛保持距离，生活在远离日本社会的地方，可谓日本文坛的“草食男”作家。
　　三、村上春树笔下的“草食男”主人公
　　村上的小说中的主人公，千篇一律都使用“ぼく” （注：读作boku，一般用于男子自称“我”，语气比较随和），他们大多30多岁，出生在中产阶级的家庭，经历过学运却不感冒，喜欢文学与音乐，口味特别论文网，没什么亲戚和朋友，无欲无求，却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细读村上的作品，比如《挪威的森林》、《过境以南太阳以西》、《1Q84》等会发现，这些男主人公的家庭背景、学习环境、性格、家庭生活等都与作者村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一）《挪威的森林》
　　《挪威的森林》是一部典型的“草食系”小说。主人公“我”、木月、直子三人是高中时代的好朋友，因为木月的忽然自杀，“我”和直子也各奔东西，各自浑浑噩噩地生活着。高中毕业后，“我”来到东京的一所大学，认识了充满活力的绿和完美却玩世不恭的永泽。正当“我”开始准备用心生活的时候，“我”和直子在街头再度相遇。由于直子对于木月的死一直无法释怀，不得不住进精神疗养院“阿美寮”。在那里，“我”直子、玲子三人经常一起听音乐消磨时光。终于，直子还是追随木月而去，“我”在玲子的鼓励下开始了新生活。整部小说并无跌宕起伏的情节和华丽的辞藻，但是却可以深深地感受到“青春之殇”。林少华先生这样描写读后感：“读罢掩卷，只觉得整个身心都浸泡在漫无边际的冰水里，奔波于风雪交加的旅途中，又好像感受着暴风雨过后的沉寂、大醉初醒后的虚脱……”。^[7]：8
　　“生长在普通的人家，长着普通的脸，考着普通的成绩，想着普通的事”的“我”对于亲友、异性、事业、生活等都是一副“不拒绝、不关键词来形容的话，恐怕“草食系小说”更为妥当吧。
　　（二）《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
　　很多读者认为《挪威的森里》是以村上和夫人阳子的经历为蓝本创作的写实小说，但是，笔者却认为，《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中的“我”与村上最为相似，甚至村上本人也说过“那部小说的确有刺痛我的心的东西”。^[7]:10同样出生在中产阶级的家庭里，因为“独生子”的身份而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存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朋友。大学时代，经历过学运，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一直活在自己的空间里，与书籍和音乐为伍。毕业后，先是进了教科书出版社，之后在岳父的帮助下开了一间爵士酒吧过着精神上富足、精神上空虚的生活。
　　“在公司里，我几乎机械地完成派到自己头上的工作，剩下的时间独自看喜欢的书，听喜欢的音乐。……我懒得和公司同事去外面喝酒，倒不是人缘不好或曲高和寡，只是不愿意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在公司以外的场所主动发展与同事的个人关系。”^[5]:39“我比过去还要深地蜷缩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去游泳池，一个人去听音乐会和看电影。”^[5]:40村上虽然没有在公司工作过，但是根据村上的性格可以预料到论文网，如果勉强进入公司，他的表现与“我”会是一样的吧。
　　若干年后，“我”在街上偶遇中学时深深爱过的岛本，于是，又重新找回了少年时代的激情，想要放弃一切和岛本重头开始，这时岛本又神秘地失踪了，就像不曾出现过。“我”只好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平静、机械地生活着。人生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一些令人心情澎湃的人和事，但是如果它们像泡沫一样消失的话，“我”会毫无抵抗之力，只有被动地接受现实。从这部小说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到“草食男”人到中年的生活画面。
　　

　　（三）《1Q84》
　　《1Q84》的故事发生在1984年，分两条线索展开。主人公青豆和天吾在10岁的时候曾短暂相遇，然后由于家庭原因，抱着对彼此的爱恋消失在人海。如今，青豆是一家健身中心的健身教练，同时在“老夫人”的指引下暗杀残害女性的男性。天吾是一间补习学校的数学老师，同时也进行一些文学创作。青豆通过一次暗杀深田保的行动，天吾通过修改深绘里的作品《空气蛹》，两人共同卷入了有两个月亮的1Q84和新兴宗教团体——先驱的世界里。
　　这一次，男主人公天吾的经历似乎和村上本人没有太多联系，但是就像村上笔下的其他主人公那样，天吾依旧是“独生子”，爱读书、爱音乐、爱独处。天吾的“学习成绩很出色，也很擅长运动，又高又壮，老师也对他另眼相看”^[8]:15。但是，由于每周末都要被当NHK收款员的父亲拖着去收费，所以从小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不愿与同学玩耍，除了同样经常被“证人会”的父母拖着走街串巷传教的青豆。毕业时，天吾本来可以去县立高中当教师，但他却选择了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补习学校的数学教师，并且十分受欢迎。“呆在家里时，一大早便起床，基本直到傍晚都在写小说。万宝龙钢笔、蓝墨水和四百格的稿纸，只要有它们，天吾就觉得心满意足。……傍晚来一次长长的散步，天黑后便一个人边听音乐边看书。”^[8]:26就像村上每天坚持长跑一样，天吾对于生活习惯也有着异乎常人的坚持和执着，这也是“草食男”的标志之一。 通读以上小说我们发现，男主人公往往没有雄心壮志，没有痴心妄想，没有理想的模式论文网，表面上看来只不过是想过自己想过的平常日子，但是，背后却隐藏着真正的目的——寻找，寻找失去的爱人。他们与当代“草食男”虽然有着不同的困惑，但是表现出的茫然却是一样的。
　　四、村上春树成为“草食男”的原因
　　当代“草食男”的出现绝非偶然，而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产物。首先，“食草男”们出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正值日本物质生活最优越的时期，这时出生的小孩就像现在我国的“富二代”一样，不用付出努力就可以得到生活所需，所以不知道珍惜，往往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生活、学习、工作能力也日趋低下。其次，日本是一个崇尚“男主外女主内”的国家，父亲是家庭的顶梁柱，为了担负起一家的经济重任，大多数的父亲每日早出晚归，与孩子相处的时间甚少。因此，无论在幼儿园、学校还是家庭，孩子们都被女人包围着，久而久之，男孩容易出现女性化倾向。然而，经过安逸的幼年时代，上世纪80年代末，日本的泡沫经济崩溃，这批孩子迎来了日本长期的经济停滞，政坛变动频繁，日本式企业制度衰落，养老保险制度岌岌可危，失业率高居不下等社会问题接踵而至。面对突如其来的社会变故，从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本年轻人，特别是本应担负家庭重任的男子倍感焦虑，亦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因此越发变得“草食系”。然而，生活在“肉食系”年代的村上为什么会表现出典型的“草食系”特征呢？通过对村上塑造的主人公形象的梳理，笔者认为其成长环境、受教育方式、性格特点等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素，但是最重要的还在与村上的“独生子根性”。由于独生子女由于从小受到父母的关注较多，成长环境较优越，因此富有很强的感受性。田村正晨认为：“独生子女习惯独处，较喜欢进行思考性的活动；成年以后，多半拥有独特的价值观，倾向选择较能发挥自己兴趣的工作，特别是能单独完成并发挥自己独特性的创造性工作。在团体生活中，独生子女由于对竞争、对立的体验较少论文网，较容易站在中立的角度，在工作场所中处于派系和权力斗争的缓冲地带。”^[9]村上是出生在“团块世代”的独生子女，这种格外特殊的身份使得他异常敏感与孤傲，能够有所钻营，有自己的原则，因此不肯妥协，不轻易敞开心扉。放在当代，就体现出了明显的“草食男”特征。
　　综上所述，村上春树是逆时代而生的“草食男”，并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有意无意地创造了无数“草食男”主人公。可以说，这些主人公即是村上本人对于生活、爱情、理想的缩影，也是村上所有压抑的排泄口。村上的作品不仅是“草食男”的盛宴，也是培养“草食男”的温床。
　　注：
　　[1]深澤真紀.草食系男子「お嬢マン」が日本を変える[M]講談社,2008:5
　　[2]森岡正博.草食系男子の恋愛学[M].日本:メディアファクトリー,2008:78
　　[3]杰·鲁宾.倾听村上春树[M].冯涛,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4]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漓江出版社，1996
　　[5]村上春树.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M].林少华，译.漓江出版社，2001
　　[6]张昕宇．从“全共斗”到“战后”—论村上春树早期作品的精神内核[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11
　　[7]林少华.村上春树的小说世界及其艺术魅力[J].国境以南太阳以西，2001
　　[8]村上春树.1Q84 BOOK3[M].施小炜，译.南海出版公司,2011
　　[9]田村正晨.ひとりっ子の深层心理がわかる本[M].河出书房新社,1996: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