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对中国哲学的回顾与展望
20世纪是中国社会发生转型的重要时期,也是中国哲学发生转变的新时期。一百年来,中国哲学是在中西文化冲突的背景下发展的,中西、古今之争成为这个世纪中国哲学最重要的课题。其中既有“转型”与“重建”的问题,又有“继承”与“发展”的问题,错综复杂,万象纷呈。在世纪交替之际,我们进行一次简略的回顾。
一、经学的终结与启蒙哲学的产生
中国传统哲学是以经学的形式发展的(冯友兰、冯契、张岱年都有此说),其特点是经典注释。即将进入20世纪的时候(清代末年),情况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康有为等人重新举起“今文经学”的旗帜,以“托古改制”的名义为变法维新进行论证。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作为“今文经学”的代表,是为社会改革提供理论依据的重要著作,与传统经学有重要区别。他根据《公羊春秋》提出新的“三世说”,表达了历史进化的观点。康有为还著有《大同书》,沿用《礼记》中的“大同”之说,赋予新内容,表现了新的乌托邦理想。
紧接着,章太炎又提倡“古文经学”,为辛亥革命进行论证,并与康有为展开争论。章太炎主编《民报》,发表文章,特别是出版《簋书》等著作,反对神化孔子,将孔子还原成一位历史人物,这是他的“古文经学”的重要内容。康有为和章太炎都接受了一些西方自然科学中的进化思想,特别是章太炎,已明显地接受了达尔文的“进化论”,但二人得出不同中国哲学论文发表的结论,前者主张渐进的改良,而后者主张激烈的革命(主要是种族革命)。这场争论在当时极有代表性。但从学术的层面而言,章、康二人的古今之争,实际上揭开了20世纪中国哲学的序幕,虽以今、古文经学的形式出现,但实际内容却发生了根本变化。延续两千多年的经学时代从此宣告结束了。
当时,西学东渐已不可阻挡,成为时代洪流。中西之争,首先不是学术之争,而是中国命运之争。凡早期接受西方学说的思想家们,都是为了解决中国的前途问题。革命实践家孙中山,首先吸收西方的政治学说,提倡“共和”,并付诸实践。他提出“知难行易说”,一反传统哲学中的“知易行难说”,并不是讨论纯粹的哲学问题,而是为革命实践提供舆论支持。他又在《孙文学说》中提出“精神文明”建设的问题,其中却吸收了传统哲学的某些内容。
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严复是第一个比较系统地翻译和介绍西学的启蒙思想家。但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使中国富强。他翻译赫胥黎的《天演论》,宣传“物竞天择”,意在倡民力,即民族自强;翻译斯宾塞的《群学肄言》和约翰·穆勒的《群己权界论》,主张划定群与己、社会与个人的权力界限,意在倡民权与民德,即个人自由、平等的权利。他翻译《穆勒名学》与耶芳斯的《名学浅说》,大力介绍西方的逻辑学,高度评价培根建立知识学的归纳逻辑,意在开民智,即开启科学的思维方法,为科学知识提供理论工具。他很重视《名学》之翻译,自称“此书一出,其力能使中国旧理什九尽废,而人心得所用力之端。”〖1〗这显然是针对中国哲学缺乏逻辑思维而言的。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一般地翻译介绍西方学说,而是用加按语的方式,在各书中阐述了批判旧学、提倡新学的立场,尤其批判了洋务派的“中体西用”的主张。严复所做的工作,确实为中国学术界带来了一股新鲜空气,不愧是中国近代第一位启蒙思想家。
深受美国实用主义影响的胡适,出版《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册),第一个打破了经学方法,采用西方哲学的方法写中国哲学史,使人耳目为之一新。他提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科学方法,注重材料的考证,将中国哲学史看作是哲学家的哲学思想及其发展的历史而不是对经典进行解释的历史。他的中国哲学史不再是从三皇五帝讲起,而是从老子、孔子讲起,孔子也不再是圣人,而是一位哲学家,而且在老子之后,胡适还通过对中国哲学中一些人物如墨子、李觏等人及其思想的研究,宣传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开了用西方哲学解释中国哲学以及中西哲学相结合的先河。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并未写完,而且并不成功,但他提出新的研究中国哲学的方法,却具有开创性意义。他把科学实验的方法运用到哲学史和历史的研究,力图使其变成科学的研究,这些努力对于转变传统的经学方法起了决定性作用,并影响到以后的学术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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