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哲学与世界主义——对近代几位学者论
[内容提要]世界主义乃西方舶来品,主张以世界政府和法律约束各国政府。世界主义不是皇恩浩荡,怀柔远人,泽被万邦,法外施恩。近代中国学人自西方引进世界主义,又从华夏古籍引经据典,弘扬中国古代思想,误以为春秋战国秦汉之际就有世界主义。本文力图说明,修筑长城同“和亲”政策一样,都不是世界主义。我们当从世界卓越思想家那里汲取新养分。
[关键词]世界主义|一统天下|国家|大同|民族主义|时间|历史|自然
世界主义是中国人久违了的一个词(中国人就连国际主义也有点陌生了)。世界主义(cosmopolitanism)中的cosmos乃指宇宙,且指秩序井然的亘古荒冷的宇宙。politan指都市市民。世界主义指摆脱狭小地方民族偏见,由诸多民族和语言构成的大都市。都市居民与乡下居民不同。一个农业宗法制的古老民族不可能有市民即公民的观念。小农经济下耕者有其田,子其子、父其父、亲其亲,至多可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然而却缺乏世界主义和宇宙公民的观念。说孔孟老庄、秦皇汉武是世界主义者,有时令人奇怪。近代中国学人从古籍中阐扬世界主义,表明了“六经注我”的治学传统。这是向西方学习的结果,摆脱了狭小的地域和种族观念。但古代中国的观念其实依然是天地人不分。犹如古代教育或医药不分专业科室。中文“宇宙”不及西方cosmos,由屋檐(宇)、栋梁(宙)演变而来,没有穷尽天体环宇的意义。
雅典人在一次宴会上请特米斯托利弹琴。特米斯托利说:他不会乱弹琴,只不过能把小城镇变成大都市而已。这并非说他是建筑大师。他是政治家,有大都市、世界城市的胸怀。
康德表达了世界主义的念头。他把教育解释成“人变成人”的过程。人不再是家臣、顺民、奴才。可见,世界主义需要教育,并非自发产生的。杜威(教育家)也看到科学、商业、艺术是超越国界的。一个科学欠发达、民主不充分、商业难遍布的古老中国,汉贼不两立,自闭心理严重。杜威说:“国家主权属于次要的和暂时的性质,这个思想必须灌输给学生。”[1]
世界主义不是大国沙文主义、霸权主义、法西斯主义,不是以强凌弱,以大欺小,不是“大东亚共荣圈”,不是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世界主义不是领土广袤的帝国,似乎人多势众,广土众民就是世界主义。世界主义内在地包含的宽容与思想多元是毋庸置疑的。民主、法制、自由、平等、博爱、人道等现代精神内在于世界主义之中。世界主义不会是无法制的社会。以为到了一定时代,法律和监狱可以被铲除,这是中外早期空想主义的特征。
20世纪初期的中国乃文化开放时代。西方思潮蜂拥而至,世界主义传入中国。中国学人开始以西方思想观念审视中国传统学说,从古书中推陈出新,寻觅适合自己观念的东西,研究中国古代哲学的讨论中始有“唯物”、“唯心”、“辩证”、“形上”、“世界主义”、“爱国主义”等观念蓬勃出现。受近代西学影响,许多学者以世界主义眼光看待中国传统哲学,从中推导出“世界主义”观念。他们的要旨并非宣扬上古思潮,乃在推行现代思想。古为今用,颂古厚今,穿古人服,为今人计,借鉴既往,前瞻未来,此之谓也。西方学说传入中土华夏,其共同的命运是先遭拒斥,被视为洪水猛兽,继之,国人从故纸堆中找到根据,探蹟索隐、钩深致远,说中国“古已有之”。然而世界主义毕竟不是中国的“土特产”。世界主义断不是中国农耕宗法制度中先秦诸子和近代“天朝上国”观念。
西方文化哲学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把时间与空间、世界历史与自然地理、自由选择与必然命运加以区分。这大概就是世界主义理念的哲学基础。农耕自然经济永远是世界主义的坟墓。欧洲西方文化属时间性、世界性、历史性和自由的文化,中国文化则属空间性、自然性、地理性、必然性文化。前者关注人类整体历史、世界主义、生活的意义,后者关注炎黄子孙的自然血缘、空间地域、族界、肤色、亲情。这里我们应当从观念上把历史及时间,同自然及地理加以区分。
历史是时间展开的过程,时间是历史的内在节律。只有在时间中,历史及其意义才得以呈现。时间是历史的前提。海德格尔说:历史性只能由时间性照明。[2]历史作为生命的流程,只能以时间性为其本质的规定性。相反,作为既成事实,自然则是纯一的、非时间性的存在。世界的图像与自然的图像的标志分别是时间和空间。[3]生成变化的过程显示了历史的维度,永远指向未来。因此,时间不可逆,不可重复,而空间则循环往复。无穷循环的观念产生于农耕经济的自然主义,有悖于世界主义。一次性与单一性因而就是历史的特征,这与自然的连续可能性、可重复性循环不同。中国文化属于后者。
斯宾格勒把时间的取向和空间的广延分别看作历史与自然的主要标志。历史哲学同自然科学因而有区别。应当把自然科学的方法与原则从历史探索中驱逐出去。自然和历史是人类描述世界各种可能性的两个判然有别的范畴。这是自然与生命的对立。历史是生命展现自己的方式,是生成变化的过程。时间是生命的基质,是历史的本质。自然与历史“在我们的生命中便恰相对立,一如生命与死亡、无限运行的时间与永恒静止的空间的对立”。[4]作为永恒变化的过程,历史指向永恒与未来,而作为既成事实的自然,则属于死寂的过去。二者各自遵循其固有逻辑。前者遵循命运的必然性(时间的逻辑),后者遵循因果必然性(空间的逻辑)。自然与历史的划分与对立,是历史认识论的基础与前提。只有看到这种对立,才能把握历史的精华。[5]无视这一对立,把自然科学方法强加到历史研究领域,那就会把生命看作是僵硬的因果性,这是一种“有毒的错误”。只有把自然与历史区分开来,防止自然科学侵入历史领域,才能透视世界历史。从这一角度切入,也许可以排拒自然农耕文化循环论中的虚假性。
世界、时间与历史的观念紧密相连。人类的历史观念与他们对时间的认识紧密相连。古典的希腊罗马人历史意识淡薄,缺乏历史记忆,也缺乏世界主义。非时间性等于非历史性。修昔底德说:“在我诞生前,没有任何重大的事件发生过。”与此相反,西方人(即自基督教诞生以后的西方文明)具有历史感,因而也有世界主义观念。他们认识到时间不可逆。因而,13世纪欧洲人发明了时钟,作为“时间正在消失”的令人恐怖的象征,它表达了世界的历史感。
近代系统科学否认历史与自然、时间与空间的对立,力图以自然科学的方法处理历史,注重人的自然属性:肤色、遗传,得到的是龙的传人与大槐树寻根的民族主义而不是万民一家的世界主义,使生命服从于自然的因果律,否定了历史的终极目的。血统论、阶级出生论、种族主义、民族主义,是对以空间为特质的自然世界的认识,而不是体验生命。作为空间逻辑的因果律,不同于生命和历史。历史与文化的生存模式是时间逻辑。
中国古代农耕文化否认多样化选择之于人生的重大意义。《列子·说符》说,杨朱哭歧路。其实这是自然农耕文明中顶没出息的人。农业文明视歧路为畏途。工商文明提供了数不胜数的可能性与歧路。“墨子悲染丝,杨朱哭歧途”,他们对于各种选择可能性一筹莫展。现在的中国姑娘把头发染成金黄色。鲁迅说,他若遇歧途,绝不视为畏途,不哭也不返。在自然界,歧路也是畏途,而在人类自由的历史领域中,歧路则是常事。世界主义的特征是提供了农耕文明所没有的多样性选择和价值观念。
中国近代改良主义者康有为受西方空想社会主义影响,曾大力提倡大同主义即世界主义:一、没有国家,全世界设一公政府;二、没有家族,男女同栖不得逾一年,届期须易人;三、儿童公育公养公教。他甚至提出“胎教”、“火葬”;四、他提议设立公共食堂、公共宿舍、公共澡塘(近代“公厕”、“公交”、“公共旅舍”……也来自西洋)。这里一方面可以看出西方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近代学人对西方典籍的阐释。从西方思想出发阐释世界主义,可以也。但若说世界主义是中国古已有之,则过也。
康有为自己则提出理想的世界:入世界,观众苦,这是谋大同之道的原因;去国界,合大地,这是谋大同之道的步骤;目的是去级界,平民族,去种界,同人类,去家界,为天民,去类界,爱众生。[6]这显然是受到佛教的影响。他提出全世界只有一个公政府,无帝王、君长,亦无统领。他提出在“大同世界”中,不许私人经商,所有商业贸易均由政府统管。这很类似于计划经济体制,可能是非常有害的设想。不过他提倡“全世界人类皆为平等”,仍不失为极睿智的念头。
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出洋十二年,思想发生极大变化。他认为美国、瑞士接近于“大同之世”。他的《大同书》推崇联邦制,显系受到西方影响。1891年以后,传教士在《万国公报》上连载空想社会主义小说《回头看纪略》,描述波士顿一青年人从1887年昏睡到2000年,醒来一看,世界面貌全新,已实现电气化、自动化。康有为也受到这种空想社会主义和傅立叶的影响。
康有为的《大同书》表达了他的世界大同的理想。这一大同理想基于他关于“人性皆善”的理念。然而,断言人性本善或恶,其实皆无道理。基督教认为人在伊甸乐园里原本没有善与恶,是一张白纸,类如洛克的“白板”,处于无原罪状态。这似乎有些道理。人的犯罪乃后来的事。不过,康有为的大同理想乃起源于人性本善说,因为有此本性,我们才可以对人类未来抱乐观态度。这与基督教人类起初的“无原罪说”甚相契合。一切对人性悲观的态度,不会导致世界主义。
据说,康有为在构想大同世界时,哀物悼世,居家作长夜坐。然而世界主义并非面壁虚构空想之产物,也不是悲天悯人、怜物伤情的结果。这种专讲仁爱之心的社会主义,早受到《共产党宣言》的批评。据说康有为一天忽“思苍生困苦则闷(悯),然后哭”(这比“不哭苍生哭鬼神”强一些),“天与我聪明才力拯救之”。一副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但世界主义并不期待有一个救世主救民出于水火。世界主义基于“人性论”,但并不基于“佛性论”(狗子也有佛性)。康氏的心胸与佛教的西方极乐净土理想一致,但与未来世界主义并无共同之处。“凡民有难,匍匐救之”。然而,世界主义者不是救世主。《大同书》开首便说:“入世界,观众苦”,可见他是现世悲观主义者。一个悲观主义,断难成为世界主义者。世界主义者也绝不是悲观厌世主义者。康有为忘记了各国明达之士及政府的共同努力是世界主义的基石。“国家自行消亡”——其含义乃各国地方政府会自动缩小其权限。康有为的“世界大同”源于其佛教悲悯心怀。他认为应当去除九界,其中之一是“类界”,即去除人与鸟兽虫鱼的区别。这简直不是世界主义,而是兽道主义、生物主义了。《大同书》写毕,康有为秘不示人,以为天机不可泄,其神秘如此,断非真世界主义。
梁启超在概括康有为的思想时说:其哲学为博爱派、主乐派、进化派,社会主义派。所谓社会主义派,即指他的大同思想。(《南海康先生传》)康有为是极反传统的。他认为将来社会“婚姻之事不复名为夫妇,只许订岁月交好之和约而已”,因而家庭必须消亡。“若其农田、工厂、商资皆归之公,即可至大同之世矣。全世界之人皆无家,则去国而至大同易易矣”。[7]他提倡“自去人之家始”,即,首先破除宗法制度。他认为大同世界是极乐世界。可是我认为世界主义之下的世界并非佛教的极乐境界。
康有为的思想仍停留比他早几个世纪的欧洲空想共产主义上。在中国农业宗法制度土壤上生长不出世界主义的树木。黄见德认为,中国文化的主流是“天下主义”(即世界主义),而不是孙中山的民族主义。他很欣赏顾炎武把“国”与“天下”区别开来。[8]中国古人目力所及仅包括天下,而不如西方人放眼“宇宙”(cosmos)。美国汉学家文森认为,中国的天下主义就是“文化主义”、“全球主义”。[9]不过,我不认为中国古人有“环球”意识。中国皇帝固然心忧天下,但他们大都以救世主和真命天子自居,缺乏平等意识——而平等观念恰是世界主义精髓。
近代以来,中国人睁眼看世界,开始向西方学习。但奇怪的是,学生从老师那里学到东西,反过来又说这些东西是中国“古已有之”的。这恐怕是近代思想史上的常例。诚如有人指出的:“《大同书》中的思想与中国社会的传统价值观念几乎无不相反。‘大同’的传统与原意已面目全非。”[10]例如,康有为提出“世界大同而无界限的原则”,即世界合并为一国,此时,所有的人都成为“世界公民”,选“世界议会”。他认为,必须取消国家,进入大同,使各国的权力逐渐式微。他说:“今欲至大同,先自弥兵(即“无武器、无军队、无战争”的三无世界)倡之,次以联盟伟之,继以公议会导之,次第以赴,盖有必至大同之一日焉。”[11]显然,这是西学之结晶,非从古书中可导引出来的。中国人具有世界主义眼光,这未尝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事。毛泽东说:“康有为写了《大同书》,他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到达大同的路。”[12]可见,毛泽东认为人类将走大同之路——经由无产阶级革命。但康有为认为世界主义下不置私产,没有法律,恐怕就谬以千里了。显然,这是西学之结晶,非从古书中可导引出来的。中国人具有世界主义眼光,这未尝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事。毛泽东说:“康有为写了《大同书》,他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到达大同的路。”可见,毛泽东认为人类将走大同之路——经由无产阶级革命。但康有为认为世界主义下不置私产,没有法律,恐怕就谬以千里了。例如,康有为提出“世界大同而无界限的原则”,即世界合并为一国,此时,所有的人都成为“世界公民”,选“世界议会”。他认为,必须取消国家,进入大同,使各国的权力逐渐式微。他说:“今欲至大同,先自弥兵(即“无武器、无军队、无战争”的三无世界)倡之,次以联盟伟之,继以公议会导之,次第以赴,盖有必至大同之一日焉。”显然,这是西学之结晶,非从古书中可导引出来的。中国人具有世界主义眼光,这未尝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事。毛泽东说:“康有为写了《大同书》,他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到达大同的路。”可见,毛泽东认为人类将走大同之路——经由无产阶级革命。但康有为认为世界主义下不置私产,没有法律,恐怕就谬以千里了。
早年的梁启超是忠于清室的民族主义国家主义者,他曾反对世界主义。梁启超阐述国家观念说:“宗教家之说,动言天国,动言大同,言一切众生,所谓博爱主义,世界主义,抑岂不至德而深仁哉?虽然,此等主义,其脱离理想界而入于现实界也,果可期乎?此其事或待至万数千年后吾不敢知,若今日将安取之?……若曰并国界而破之……即成矣,而竞争绝,毋乃文明亦与之俱绝乎?”1902年的梁启超大概仍站在清王朝立场上看世界主义。
梁启超认为,国家思想有四种表现:反对世界主义,即其一也。梁启超认为:“今世之学界,非不知此主义之为美也,然以其心界之美,而非历史之美,故定案以国家为最上之团体,而不以世界为最上之团体,盖有以也。”梁启超认为,“知天下而不知有国家,此不过一时之谬见。”[13]他要求国民“真利已国”,“惟兹国家,吾侪父母兮!”他要求国民“真利已国”,“惟兹国家,吾侪父母兮!”
早期的梁启超是国家主义者和保守党人。1911年辛亥革命后,他仍反对把整个世界看成单一之国。“我国人爱国心之久不发达,则世界主义为之梗也。有世界主义作祟便不会有爱国心。”[14]但他在《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中又转变立场,肯定了世界主义。这与他1918年底旅欧有关。他从先秦典籍中寻觅世界主义的根据。这是他晚年的新思想。他说:“我国先哲之言政治,皆以天下为对象,此国家之所同也……天下云者,即人类全体之谓,当时所谓全体者,未必为全体,固无待言,但其鹄的,常向于其所及知之人类全体以行,而不以一部分自划,此即世界主义之真精神也。”[15]他认为,“先秦诸国并亡之时,其环境与世界主义似相反,然其学说皆共向此鹄的,无异同,而且积极地发表其学理上的意见,成为一个时期的运动。”[16]我奇怪:纵横捭阖,春秋无义战,怎么能叫世界主义!
梁启超说,中国元、清欢迎“外族入主而爱之者,等是以天下人治天下事而已”。我们今天不再宣传抗清、抗金等“民族”英雄,是肯定周边少数民族亦是同胞。不过,上述论点显然也是受到近代西方思潮影响,并非说古之人就有如此博大襟抱。世界主义也不是说对异族入侵袖手旁观。若吴三桂者,绝非世界主义者也。梁启超说:“国家主义与吾人夙不相习,则彰彰甚也。此种反国家主义或超国家主义,深入人心。”他甚至认为,欧洲迄今大小数十国,而我则久成一体,显然中国得大于失。[17]欧洲国家小而呈多元态势,自有其优越性,不可以之与华夏大一统帝国相比。一统天下,政出一门,有时也可能扼杀多样化。大一统帝国未必会生产出世界观念。欧洲国家小而呈多元态势,自有其优越性,不可以之与华夏大一统帝国相比。一统天下,政出一门,有时也可能扼杀多样化。大一统帝国未必会生产出世界观念。
梁启超又认为,孔子作《春秋》,第一句常是“元年春王正月”,乃表示大一统。然而孔子梦想恢复周初封建制,乃开历史倒车,算不得世界主义。大封诸侯,以国土资源为私产,封赏子嗣,也能算世界主义吗?他认为,“正月”前冠以“王”字,就表示“超国家”。这有些牵强。“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把天下万民和锦绣江山装入皇家私囊,以五湖四海为皇家园林,“尽入我彀中”,不能算“超国家主义”。周室乃极具强烈的国家色彩的组织。梁启超说:在古书中“太平之世,非惟无复国家之见存,抑亦无复种族之见存。”[18]他特别引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说明这是“将自己所有文化扩大以被于全人类而共立于平等之地位”。然而,“四海”究竟指什么,都很值得商榷。把自己的价值观念强加于世界,并非世界主义。他特别引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说明这是“将自己所有文化扩大以被于全人类而共立于平等之地位”。然而,“四海”究竟指什么,都很值得商榷。把自己的价值观念强加于世界,并非世界主义。
周朝的分封制乃以天下为私产,私相授受,不可能有丝毫世界主义。梁启超以为“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天下远近大小若一,夷狄进至于爵”。然而,同世界主义相比,这些观念还真有些“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的味道,其实质根本不是向前看,而乃复辟。这同世界主义向前看,面对未来,判若天壤,势同水火。
梁启超更认为,道家以自然为宗,气象博大,“以天下观天下”、“以天事治天下”、“抱一为天下式”,是“超国家主义”[19]。这就根本不成话了。他认为墨家言“兼爱”、“非攻”、“尚同”,是“超国家主义”。他又认为“天志”是世界主义,认为天之视万国兆民,其爱之如一,故凡人类之爱覆育于天者,皆当体天之志以兼相爱而交相利,故曰“视人之国若其国”。如此,则“国家观念,根本消灭”。他认为“天子一同(一统)天下之义,其世界主义色彩最明了矣”。[20]然而,“东西南北中”受一人领导,天子主政,一统天下,帝王思想,一元化,家长制,人莫予毒,不是世界主义。李慎之说,中国传统的理想是“天下主义”而不是“民族主义”。如此热切地颂古,其实也包含了一种自大的民族主义。然而,“东西南北中”受一人领导,天子主政,一统天下,帝王思想,一元化,家长制,人莫予毒,不是世界主义。李慎之说,中国传统的理想是“天下主义”而不是“民族主义”。如此热切地颂古,其实也包含了一种自大的民族主义。。这就根本不成话了。他认为墨家言“兼爱”、“非攻”、“尚同”,是“超国家主义”。他又认为“天志”是世界主义,认为天之视万国兆民,其爱之如一,故凡人类之爱覆育于天者,皆当体天之志以兼相爱而交相利,故曰“视人之国若其国”。如此,则“国家观念,根本消灭”。他认为“天子一同(一统)天下之义,其世界主义色彩最明了矣”。然而,“东西南北中”受一人领导,天子主政,一统天下,帝王思想,一元化,家长制,人莫予毒,不是世界主义。李慎之说,中国传统的理想是“天下主义”而不是“民族主义”。如此热切地颂古,其实也包含了一种自大的民族主义。
梁启超认为法家是国家主义,儒墨是主张联邦的统一,平和的统一。梁启超喜欢拿欧洲与中国相比,比来比去,“中国世界第一”便油然而生。不过我以为,一个无远弗届的大帝国,因言论不合当局而无所逃遁,恰恰会窒息生机。这样的大国,反难以萌生人类一体主义。
中国先秦“国家”思想发达,而希腊则只有市府(城邦)而无国家。雅典、斯巴达不过一都市而已(然而世界主义正是从都市中产生出来的)。梁启超认为中国古代先秦之长处,有“世界主义光大”一说。他认为,希腊人,岛民也,虚想能穷宇宙之本原,其实不脱市府(城邦)的根性,故对人类全体团结之业、统治之法、幸福之原,未有留意者。他认为,中国人以“平天下”为一大问题:孔子言大同,墨子禁攻寝兵,老子抱一为式,邹衍倡终始五德……其理想皆以全世界为鹄的,此即“世界主义”的光大。[21]然而,我们认为,世界主义断不是五德始终说式历史循环论——似乎世界主义实现之后又回到邦国、战争、私有、专权阶段。世界主义不笼统地否认军队与战争,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战争仍是政治的延伸。中国之重国家,当然与世界主义精神相悖。中国古代之“天下”,实乃周天子之“天下”,非世界也。我认为,正是在宇宙中乐于穷根究极的希腊人和基督教神学,才有可能构想出政治上彻底的世界主义。
中国学者自西方学到世界主义思想之后,便从中国典籍故纸堆寻章摘句,找出世界主义思想的鳞爪,牵强附会,从古书的微言中阐发世界主义之大义。梁漱溟可谓独树一帜。他的《中国文化要义》即其显例。他赞颂中国古代广土众民大单元之特质,认为这是“基于文化的统一而政治的统一随之以天下而兼国际”。我却认为世界主义与“天下一统”毫无共同之处。世界主义并不包含用什么观念来统一天下,世界主义不是一家独鸣、鸦雀无声、众口一词、高举紧跟、世袭王权、传之子孙、囊括四海、席卷环中。多样化恰是世界主义的特征。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妇孺老幼学大寨,全国河山一片红,并非世界主义。若秦始皇大帝,并非世界主义者。
梁漱溟引梁启超的“我族夙以天下为最高理想,非唯古代部落在所鄙夷,即近代国家观念亦甚淡泊。怀远之教胜,而排外之习少,故不以固有之民族自囿而欢迎新分子之加入”[22]以张杨世界主义。然而,皇帝招安,怀柔异已,大赦天下,不杀俘虏,乃居高临下,宽大为怀,并非证明人人享有其基本权利,乃“皇赋人权”。以张杨世界主义。然而,皇帝招安,怀柔异已,大赦天下,不杀俘虏,乃居高临下,宽大为怀,并非证明人人享有其基本权利,乃“皇赋人权”。
梁漱溟甚至认为,中国人缺乏集团生活,唯重家庭,“政简刑轻”,故中国不像个国家。然而我以为“政简刑轻”可能倒是一个上乘之国。他认为中国人有“天下观念”,“天下”即指世界人类或国际。[23]他说,西洋人反倒轻天下,重团体。我觉得这有点弄错了。西方中古时代即有“出国”留学——当然不是“出洋”——家国观念淡薄。他却认为“天下”指的是关系普及,不分畛域。我认为,世界主义实现之日,国际关系和国家疆域犹存。他说,西洋人反倒轻天下,重团体。我觉得这有点弄错了。西方中古时代即有“出国”留学——当然不是“出洋”——家国观念淡薄。他却认为“天下”指的是关系普及,不分畛域。我认为,世界主义实现之日,国际关系和国家疆域犹存。
我不打算过多地评说梁漱溟的论述是否妥贴。我们须得知道,梁漱溟意在宏扬“世界天下一家”的观念。这实际上也开阔了中国人的眼光与胸襟。不过梁漱溟赞扬方块汉字,认为这是人类文化统一的一大助力,这我们实不敢赞同。毛泽东认为中国应放弃方块文字,走世界拼音文字大道。但梁漱溟认为方块字有助于人类统一,恐怕就有些不妥。当今中国大陆,中小学开英语课,大学过英语四、六级,晋升职称考外语,各种英文助学杂志如雨后春笋,发表论文须有英文标题与摘要,父母携幼儿见人曰“hello”、“bye-bye”,真乃开放胸襟。说汉语将风靡天下,划一世界,这看法似乎是“乌托邦”。
梁漱溟认为中国传统观念中极度缺乏国家观念,而总爱说“天下”,更见其缺少国际对抗性。[24]但我认为,缺少国际对抗性,同时也可能缺乏国际交流,怎么能是世界主义呢?自我封闭,小农经济,拒绝通商,不是世界主义。但我认为,缺少国际对抗性,同时也可能缺乏国际交流,怎么能是世界主义呢?自我封闭,小农经济,拒绝通商,不是世界主义。
梁漱溟又引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顾氏恰恰没有今日之“国家观念”,他倒发扬了“超国家主义”。[25]他说,这有点“像共产党为了争求一种理想文化,不惜打破国界,其精神倒不无共同之处。”[26]他这样瞩目共产党,不意竟遭不公平待遇。但共产主义从一开始就具有世界性、国际性,则人人可得而知。他这样瞩目共产党,不意竟遭不公平待遇。但共产主义从一开始就具有世界性、国际性,则人人可得而知。他说,这有点“像共产党为了争求一种理想文化,不惜打破国界,其精神倒不无共同之处。”他这样瞩目共产党,不意竟遭不公平待遇。但共产主义从一开始就具有世界性、国际性,则人人可得而知。
梁漱溟说,梁启超在《先秦政治思想史》中“言政治莫不抱世界主义,以天下为对象”。[27]这很打动梁漱溟的心:“孟子时,排斥国家主义也亦更力……凡儒家王霸之辨,皆世界主义与国家主义之辨也”。[28]似乎王道即世界主义。难道王道乐土能等于世界主义吗?明君贤相,熏风和畅,天子亲耕,与民同乐,居高临下,不是世界主义的人人平等。似乎王道即世界主义。难道王道乐土能等于世界主义吗?明君贤相,熏风和畅,天子亲耕,与民同乐,居高临下,不是世界主义的人人平等。这很打动梁漱溟的心:“孟子时,排斥国家主义也亦更力……凡儒家王霸之辨,皆世界主义与国家主义之辨也”。似乎王道即世界主义。难道王道乐土能等于世界主义吗?明君贤相,熏风和畅,天子亲耕,与民同乐,居高临下,不是世界主义的人人平等。
梁漱溟说:“像西洋人那样明且强的国家意识……民族意识……在我们都没有。中国人心目中所有者,近则身家,远则天下。”[29]不错,中国人能放眼世界,甘洒热血,“解救受苦受难之人”,但中国人也胸怀祖国。说中国人没有国家意识,由我的经验看,这根本不对。不错,中国人能放眼世界,甘洒热血,“解救受苦受难之人”,但中国人也胸怀祖国。说中国人没有国家意识,由我的经验看,这根本不对。
梁漱溟引述林语堂的话:“历史上中国的发展,是作为一世界以发展的,而不是作为一个国家。”[30]梁漱溟认为这话是不错的。他又说“中国无民主”、“人权之不见”、“民主制度之不见”,是因为中国文化“早熟”,这看法却未必恰当。也许中国文化是“晚熟”,也说不定。梁漱溟认为这话是不错的。他又说“中国无民主”、“人权之不见”、“民主制度之不见”,是因为中国文化“早熟”,这看法却未必恰当。也许中国文化是“晚熟”,也说不定。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钱穆著《中国文化史导论》。他认为,中国古人的终极理想是“天下太平与世界大同”。这结论固然值得商榷,但钱穆实借此宣扬一种与中国传统素昧平生的主义与学说,其用心可谓良苦。他从古书中追寻微言大义,借古喻今。
钱穆反反复复地说:“中国民族是个趋向和平的民族”。当然,世界主义者肯定是向往和平、拒斥战争的,因为追求一个兵荒马乱、纷争不息的“共同世界”乃是自相矛盾。不过中国历史上战乱频仍,这恰好反驳了钱穆上述乐观看法。毛泽东就认为中国农战频繁,乃中国不屈不挠的优良传统。钱穆却说,西方传统是向外征服,中国是向心凝结。然而,认为中国人是“一盘散沙”,的确也是不少学者的一贯见解。鲁迅就不认为中国有这么好的“家传”。大概初期怀抱“世界天下一家”的天子,有时也难免掺杂武力的因素。
钱穆处处称颂先秦儒家“天下太平、世界大同”的理想。但古人于中国以外的事素来感到陌生,实在难以使人联想到“世界主义”。中国古代的封闭是举世皆知的,“天朝上国”论与“世界主义”难以调和。钱穆正确地说,古人讲“修齐治平”,实则重视“修齐”,忽视“治平”。但我认为,即使是“治国平天下”,也难以被看作世界主义——秦王扫六合,实行中央集权,焚书抗儒,这很难说是世界主义。面南称帝,君临天下,不等于世界天下一家主义。
钱穆因而否认自秦汉以下中国是“帝王专制的政府”。这观点颇难以为人接受。他甚至毫无根据地说:“将来世界若有真的世界国出现,恐怕决不是帝国式的,也不是联邦式的,而该是效法中国的郡县国的体制。”[31]这可能过于牵强。也许,世界主义理想中的世界乃“联邦式”吧。中央集权,皇帝派员治理,书同文,车同轨,独尊一术,势必造成文字狱。郡县制其实很符合帝国式。这可能过于牵强。也许,世界主义理想中的世界乃“联邦式”吧。中央集权,皇帝派员治理,书同文,车同轨,独尊一术,势必造成文字狱。郡县制其实很符合帝国式。
但钱穆下述一段话却至为精当:“要建立理想的世界政府,便决不是周代般的贵族政府,决不是汉初般的军人政府,一定应该是一种平民政府,由一辈在平民中有知识有修养的贤人(即文人)组织与领导的政府”。[32]这很有点“领导干部知识化”的味道。我们的教授、学者这下该皱眉头了。这很有点“领导干部知识化”的味道。我们的教授、学者这下该皱眉头了。
钱穆说,纪元前246年东方世界出现了一个“世界政府”。[33]这是指“秦皇汉武”时期。不过,我们很难把修筑万里长城联想为“世界政府”所为。长城乃封闭抗敌的标志,秦皇汉武,略输文采,断不是任何意义上的世界主义者。
钱穆认为,中国古人不存在极为清晰的民族界限。这种说法不确切——恰恰相反,夷狄蛮戎乃汉语特色。他说,相信有一位昭赫在上的上帝关心整个下界,整个人类的大群全体不为一部一族所私有。[34]这似乎是中国古代天下万邦一家的观念的根据。不过,拿宗教史的观念来看,这说法很难成立。三大世界宗教中并不含有中国传统宗教。中国传统宗教乃民族主义之神鬼崇拜,民族上帝并不为普天下万民所共同敬仰之。钱穆由此认为,中国古人对国家观念平淡或薄弱。然而,对列国(东周列国、诸侯国)观念的淡化,并不是世界天下主义思想。天子的观念与世界政府的观念难以适应。周天子的观念实难与世界政府相侔。因此像钱穆说的春秋时代就有关心国际的“和平运动”,实乃以今人之心,度古人之腹。“春秋无义战”才是正当的结论。钱穆把周天子的观念说成是“超越国家(诸侯国)的国际观念,是世界观念,天下观念”,[35]并把这观念与秦王联系起来,这乃是以今忖古,滥用现代国际政治与国际外交术语。并把这观念与秦王联系起来,这乃是以今忖古,滥用现代国际政治与国际外交术语。这似乎是中国古代天下万邦一家的观念的根据。不过,拿宗教史的观念来看,这说法很难成立。三大世界宗教中并不含有中国传统宗教。中国传统宗教乃民族主义之神鬼崇拜,民族上帝并不为普天下万民所共同敬仰之。钱穆由此认为,中国古人对国家观念平淡或薄弱。然而,对列国(东周列国、诸侯国)观念的淡化,并不是世界天下主义思想。天子的观念与世界政府的观念难以适应。周天子的观念实难与世界政府相侔。因此像钱穆说的春秋时代就有关心国际的“和平运动”,实乃以今人之心,度古人之腹。“春秋无义战”才是正当的结论。钱穆把周天子的观念说成是“超越国家(诸侯国)的国际观念,是世界观念,天下观念”,并把这观念与秦王联系起来,这乃是以今忖古,滥用现代国际政治与国际外交术语。
中国近代学人学了西方思想,然后用以检视华夏典籍,从中寻觅新思想,扎故纸堆,精神诚可嘉,收获亦丰,颇能启发民智。但我们从今天更恢宏视野观察,则知先秦中国思想的确不值得留恋。我们应当视野恢宏,面向世界更具先进博大精神的思想家。
传统中国观念是万国来朝、四夷宾服、远慕圣教、倾心王化的“天朝上国”梦。受西方思想影响,中国近代学人力图从中国古籍中阐发世界主义。这并非说古代中国就有世界主义。自然农耕文明土壤上长不出世界主义。近代中国学人的世界主义乃从西洋“进口”。近代中国启蒙思想家往往追求世界主义的理想。他们一面忧虑民族危机,另一面又向往全球性人类秩序。王韬提出“大同”观念,陈炽、陈虬提出人类“同轨同伦”,即其显例。
中国直至明代,中央王朝仍奉行“控驭八荒”、“怀柔万国”、“四夷宾服”、“万方来朝”。“天朝主义”是其处理外交的原则。“中国是世界的中心”乃其基本看法。“天朝居中驭外”、“王者无外”。除了“朝贡”以外,他们不承认任何别的形式的外交。
讨论世界主义与古代中国思想关系的还有外国的汤因比和池田大作。汤因比加入“中国古代世界主义”合唱队。汤因比说:“罗马帝国解体后,西方的政治传统是民族主义的,而不是世界主义的。”[36]因为欧洲处于分裂状态。汤因比的这种说法不妥当。欧洲之分为众多小国,不足以说明他们是狭小的民族主义者。世界眼光与国土面积不成正比。希腊城邦虽小,但希腊人的世界观并不狭小。雅典和耶路撒冷弹丸之地,孕育出的是世界思想与世界宗教。世界主义孕育于希腊,绝非偶然。汤因比不恰当地说:“汉代的刘邦从地方分权主义持久地引向世界主义(即天下主义)。”[37]他认为秦皇汉武、汉唐雄风有世界主义气度。真不知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分封诸王、杀戮功臣,怎么能叫世界主义!他认为秦皇汉武、汉唐雄风有世界主义气度。真不知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分封诸王、杀戮功臣,怎么能叫世界主义!因为欧洲处于分裂状态。汤因比的这种说法不妥当。欧洲之分为众多小国,不足以说明他们是狭小的民族主义者。世界眼光与国土面积不成正比。希腊城邦虽小,但希腊人的世界观并不狭小。雅典和耶路撒冷弹丸之地,孕育出的是世界思想与世界宗教。世界主义孕育于希腊,绝非偶然。汤因比不恰当地说:“汉代的刘邦从地方分权主义持久地引向世界主义(即天下主义)。”他认为秦皇汉武、汉唐雄风有世界主义气度。真不知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分封诸王、杀戮功臣,怎么能叫世界主义!
鉴于两次世界大战的教训,有识之士都希望对现行国家进行改革,实现“世界联邦”。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将消失。池田大作认为应当控制国家的残暴。汤因比甚至提出“剥夺地方国家的主权,一切都要服从于全球的世界政府的主权”。[38]程颢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汤因比又引用王阳明的话:“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其天下犹一家也”。[39]似乎这与斯多葛派一致。我认为,天人不分,世界如混沌,物我两忘,同基于人类平等的世界主义并非一回事。汤因比认为,罗马帝国解体后,西方政治传统是民族主义,而不是世界主义。他把世界主义理解为“全世界的政治统一”。然而,池田大作认为这种政治上的成功的另一面,却是禁锢人民的创造精神与自由,闭关锁国,固步自封。他说:“中国式的统一也许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自此个人被禁锢在社会里”,那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40]我觉得池田大作的看法似乎处处比汤因比更洞察玄机。问题因而就是在政治稳定与和平中,同时保证个人能力的自由发展与创造精神,以及为此而建立的体制。这是池田大作与汤因比的深刻分歧。他们二人都认为,中国近代人由原来的世界主义转入民族主义。不过,假如中国古籍中并没有世界主义,何以有“转变”之说呢?中国大概依然保持“中国即世界”的观念。似乎这与斯多葛派一致。我认为,天人不分,世界如混沌,物我两忘,同基于人类平等的世界主义并非一回事。汤因比认为,罗马帝国解体后,西方政治传统是民族主义,而不是世界主义。他把世界主义理解为“全世界的政治统一”。然而,池田大作认为这种政治上的成功的另一面,却是禁锢人民的创造精神与自由,闭关锁国,固步自封。他说:“中国式的统一也许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自此个人被禁锢在社会里”,那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觉得池田大作的看法似乎处处比汤因比更洞察玄机。问题因而就是在政治稳定与和平中,同时保证个人能力的自由发展与创造精神,以及为此而建立的体制。这是池田大作与汤因比的深刻分歧。他们二人都认为,中国近代人由原来的世界主义转入民族主义。不过,假如中国古籍中并没有世界主义,何以有“转变”之说呢?中国大概依然保持“中国即世界”的观念。程颢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汤因比又引用王阳明的话:“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其天下犹一家也”。似乎这与斯多葛派一致。我认为,天人不分,世界如混沌,物我两忘,同基于人类平等的世界主义并非一回事。汤因比认为,罗马帝国解体后,西方政治传统是民族主义,而不是世界主义。他把世界主义理解为“全世界的政治统一”。然而,池田大作认为这种政治上的成功的另一面,却是禁锢人民的创造精神与自由,闭关锁国,固步自封。他说:“中国式的统一也许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自此个人被禁锢在社会里”,那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觉得池田大作的看法似乎处处比汤因比更洞察玄机。问题因而就是在政治稳定与和平中,同时保证个人能力的自由发展与创造精神,以及为此而建立的体制。这是池田大作与汤因比的深刻分歧。他们二人都认为,中国近代人由原来的世界主义转入民族主义。不过,假如中国古籍中并没有世界主义,何以有“转变”之说呢?中国大概依然保持“中国即世界”的观念。
汤因比认为“世界被统一在一个政府之下”,应以中国统治为动力,以中国为核心。他以为应当“以儒家哲学为基础,在一个皇帝统治下,壮大永存的中华帝国的形象与典范。”[41]对此,池田大作不同意:“在现代世界,使人们接受一人统治的想法有些过于困难。这是因为现代人反对由一个人进行统治和领导的作法,即或作为今天从混乱中产生的一种反动而要求独裁,那就更加危险。”[42]独裁者认为,为了制止混乱,独裁是必要的。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借口。其实,独裁恰恰带来混乱。因而,欧洲的统一会是世界统一的样板。地方国家保持其个性与不同背景,在平等的基础上形成联合体,这种西欧式的方式会成为将来世界统一的基础。汤因比似乎被说服:“武力统一世界的尝试,只能是自取灭亡,达不到统一的目的”。[43]然而他又说,没有武力,很难实现世界政治统一。池田大作认为还是要靠宗教。独裁者认为,为了制止混乱,独裁是必要的。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借口。其实,独裁恰恰带来混乱。因而,欧洲的统一会是世界统一的样板。地方国家保持其个性与不同背景,在平等的基础上形成联合体,这种西欧式的方式会成为将来世界统一的基础。汤因比似乎被说服:“武力统一世界的尝试,只能是自取灭亡,达不到统一的目的”。然而他又说,没有武力,很难实现世界政治统一。池田大作认为还是要靠宗教。对此,池田大作不同意:“在现代世界,使人们接受一人统治的想法有些过于困难。这是因为现代人反对由一个人进行统治和领导的作法,即或作为今天从混乱中产生的一种反动而要求独裁,那就更加危险。”独裁者认为,为了制止混乱,独裁是必要的。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借口。其实,独裁恰恰带来混乱。因而,欧洲的统一会是世界统一的样板。地方国家保持其个性与不同背景,在平等的基础上形成联合体,这种西欧式的方式会成为将来世界统一的基础。汤因比似乎被说服:“武力统一世界的尝试,只能是自取灭亡,达不到统一的目的”。然而他又说,没有武力,很难实现世界政治统一。池田大作认为还是要靠宗教。
综述池田大作与汤因比在中国文化问题上的分歧,我想以仲裁者的身份说,池田大作是对的。
汤因比惋惜地说:“今后西方也不能完成全世界的政治统一……将来统一世界的大概……是中国。”[44]我身为中国人并不因此就颜面有光。世界主义谈不到自上而下,自外而内的统一,好像始皇大帝们。世界主义不是由谁来统一世界,由谁来领导世界。他又说:“正因为中国有担任这样的未来政治任务的征兆,所以今天中国在世界上才有令人惊叹的威望。”[45]我看不出中国有领袖群伦这样的奢望。我们也不希望别人来担任世界领导。我看不出中国有领袖群伦这样的奢望。我们也不希望别人来担任世界领导。我身为中国人并不因此就颜面有光。世界主义谈不到自上而下,自外而内的统一,好像始皇大帝们。世界主义不是由谁来统一世界,由谁来领导世界。他又说:“正因为中国有担任这样的未来政治任务的征兆,所以今天中国在世界上才有令人惊叹的威望。”我看不出中国有领袖群伦这样的奢望。我们也不希望别人来担任世界领导。
他又说:“将来统一世界的人,要像中国这位第二个取得更大成功的统治者(刘邦),要具有世界主义思想。”这是以好心的态度把中国涂抹成“恶人”。相反,池田大作的说法就比较科学合理:“今后世界统一应走的方向,不是像中国那样采取中央极权的作法,可能是采取各国以平等的立场和资格进行协商这种联合的方式。”在这种意义上,与其说哪里是中心,不如说哪里表现出模范作用。[46]他认为,欧共体堪称样板。他认为,欧共体堪称样板。
中国与欧洲面积相近,但中国自秦以后鲜有“分裂”局面出现。欧洲则长期处在“分裂”状态,多国林立。然而大一统的同质观念阻碍了文明的巨大进步,而多国林立异质交融却造就了“跨国”、“国际”观念。中国人相信:“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孟子说:“天下恶乎定……定于一”。“天下一家”由此而来。可见,“家天下”不是什么宽容异见的世界主义。千万不要以为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就是世界主义。不要以为地大物博会长出世界主义。中国天下一统来源于周初天神崇拜,从自然的“天”出发,仍停留在自然宗教与自然哲学阶段,与西方历史哲学及人性的观念大不一样。大一统的特点是文化同质性。这种同质性妨碍了中国文化的进步。“天下一家”观念与宗族观念是联系在一起的。这与商业资本主义平等竞争观念有所杆格。世界主义中的个人主义者很不容易成为大一统之下的“顺民”。
秦邦宪(王明)在“国际主义和革命的民族主义”中引述“革命的民族主义者”孙中山的话:“我们要知道世界主义是从什么地方发生的呢?是从民族主义发生出来的。我们要发达世界主义,先要民族主义巩固才行。如果民族主义不能巩固,世界主义也就不能发达。因此便可知,世界主义实藏于民族主义之内。”秦邦宪认为,这说明在孙中山那里,民族主义包含了国际主义(即世界主义)。由此可知,中国初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把国际主义等同于世界主义。但是,事实上,民族主义与世界主义二者实无因果关系,从民族主义之芽断乎生长不出世界主义之树。而且,二者成对立之势。中国古代有发达的民族主义,独缺乏世界主义。中国的国家至上,忠君报国有着数千年的传统。
二十世纪初期中国思想家蔡鼎成在《社会主义的进行,以国家主义为手续,以世界主义为目的》中说:国家主义和世界主义两派“聚讼纷纭”。他折衷地说:“陆行者必宜车骑,水行者必宜舟楫。国家社会主义为实行之基础,非实行之终极,而为世界社会主义的媒介物也。名称虽异,性质则同。国家主义与社会主义,前者为手段,为基础,后者为目的,为结果。”[47]然而,我们知道,国家主义与社会主义南辕北辙,由国家主义断难达到世界主义。国家社会主义以纳粹为代表,征服世界可也,遑论谋世界福利乎?。这种调和主义同样难奏效果。这种调和折衷,也具有中国哲学未能彻底的特色。然而,以国家为导引,断难达到世界主义的极则(目标)。他认为,共产为其实行,大同为其结果。经过共产主义,可以从民族主义达到世界主义。用心可谓良苦。凡此皆说明,世界主义传入中国,引起共鸣,而不是反感。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发思古之幽情,展未来之宏图,良有以也。凡此,足见中国传统文化中家国意识甚强。
我们中国是一个高度重视家庭的民族——就算有时重视国家以外的世界、天下,那也似乎是以四海为“家”,把四海五洲当作自己的园林家产和皇家“游泳池”。中国文化的特征是整体主义、保守主义、等级主义、道德主义、专制主义,欠缺的是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平等主义、法律主义、民主主义。中国所欠缺的恰是世界主义题中之义。中国统治者喜欢大一统、大集体、大整全、大权力、大公性、大国家、大朝廷。相反,非中心性、非统一性、非共同性,常遭贬抑。“精忠报国”、“大公无私”思想发达。中国家庭的概念蕴含父权制、家长制,威胁自由平等,对世界和平表示淡漠。与“人是社会动物”的含义不同,古代中国视人为“家庭动物”。家庭是人的存在的基本形式。
值得一提的是,上古之世,不仅中国哲人缺乏世界主义,即使是孕育了后来基督教世界主义的犹太教,也是民族主义高涨,世界主义匮乏。犹太教相信自己(以色列人)是上帝的“特选子民”(chosenpeople),合该得到“应许之地”(thepromisedland),即迦南——巴勒斯坦,也就是“流奶与蜜之地”。“耶和华对摩西说:你晓谕以色列全体会众说:你们要圣洁,因为我耶和华你们的上帝是圣洁的。”(利19:1)“耶和华专爱你们,挑选你们,并非你们的人数多于别的民族,原来你们的人数在万民之中是最少的,因为耶和华爱你们……就用大能的手领你们出来。”(申7:7-18)旧约《圣经》又说:上帝颁布律法时劝告世上万民,希望他们接受,但被“万民”拒绝,故上帝便拣选了以色列人为其子民,并与之立约。
中国古代没有全人类平等、列国平等的观念,视外邦人为夷狄。杨光先似乎比基督徒更了解基督教:“天主教不供君亲,是率天下而无君父者,天主教布满天下,煽惑交结……似不普中国而变夷狄不已也。”(《圣朝破邪集》)国人自视华夏甚高,仇视夷狄,天地君亲师观念很强,当然谈不上世界主义。看来,对世界主义的饮水思源,使人回到基督教思想。
基督教不利于家庭文化。摩西十诫提到“荣耀你的父母”,即“尊敬父母”,然而却被汉语译者窜改为“孝敬父母”。这有些曲解。而且,在基督教中,“尊敬父母”也低于崇拜上帝。在西方,家庭生活的缺如,对家的淡漠与无知,都不是批评的对象,而是自由的表征。因此,西方人“家国”观念淡泊。在西方,圣父与生父,圣家族与血肉家庭、圣母与生母,主内姊妹与同胞姊妹,难以共处。耶稣对世俗家国保持疏远。哈尔瓦斯(stanleyhaverwas)说:对家庭的最大威胁是基督教,基督教喜欢奉单身生活为样板。圣保罗在某种意义上破坏了家庭具有的必然性。[48]《圣经》贬抑父母,不倡孝悌,颂扬上帝,淡化家庭。
因而只有基督教才提出和强化了世界主义。诚如我国最早接受西方基督教的梁发说的:“世上万国之人,虽有上下尊卑之分,但在天主神父面前,以万国男女之人,视如其子女一般。”[49]这就是“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观念。这观念被后代人改造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在基督教中,民族主义甚为薄弱。然而基督教传到中国不久,便有自治自传的观念将之改良为民族主义。20世纪民族主义高涨。比利时人雷鸣远神父(1877-1940)高呼“中国万岁”,为中国民族主义打强心剂。但他被更民族主义的中国人处死了。
西方基督教强化了世界主义观念。世界主义必定反对武力征服。“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离世界主义就甚远。反对国家主义和狭小民族邦国主义,必定反对武力征讨。在古老中国,当然不会有世界主义。在这一点上,我很不赞成“中国文化早熟论”,反对认为中国古代已孕育了西方后来的各种学说与观念。实际上,中国文化发育太迟缓,以至我们今天有许多东西还要从西方学起,如,不随地吐痰、勤洗手、分餐制、改良厕所、打喷嚏要避人等。“非典”之后,中国人忽然检视自己了。
我们中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结相当严重。中国普通人自大自闭心理严重。例如,至今我们仍常听到关于“在月球上唯一能看到的地球上的人工建筑是万里长城”、“海湾战场中,美军人手一册《孙子兵法》”、“火箭的发射受到中国龙箭的启发”、“电脑的发明源自中国的珠算”、“原子弹是中国爆竹影响的产物”、“宇宙飞船同中国风筝有关”、“足球起源于中国踢毽子”、“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均受中国儒家文化启发”等一类不合科学常识的话。以至外国旅行团到中国,事先都知道中国人喜欢别人说中国“世界第一”,因而,一下飞机,便对中国人翘大拇指,颇得“友好人士”的奖赏。
我们中国人的思维习惯是:对外来事物,先拒斥一番,拒斥不行,然后再说,这些劳什子我们古已有之,似乎古代“蹿天猴”就是现代火箭,高逑踢的毽子就是足球。外国的情人节传到中国,先遭拒斥,后来就被中国古代的“情人节”——七七牛女会——代替:中国古已有之。但牛女之会乃天界自然现象。我在纪念康德的文章中反复申述:自然必然状态同历史自由状态截然不同:旧中国的文化依然停留在靠天吃饭的自然农耕经济,中国的节期均以农事为主要内容,鲜有西方追求自由的人事性历史节日。现代的劳动节、妇女节、儿童节、爱滋病日、人权日、残疾人日、护士节……来自西洋。一年一度的牛女之会乃是对封建专制干涉青年恋爱自由的控诉,不带有喜庆的性质——牛女一会面,涕泪横流,筐中的幼儿哭爹喊娘,无论如何不能使当代青年恋人高兴起来。邓公恢复职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牛郎织女”两地分居——可有人却以长期劳燕分飞的牛女之会为情人节。这可是“中国古代早已有之”的又一翻版。
最近又有人提出:中国文化如儒家的仁学、道家的道论为“文明的共存”提供了资源。我有些纳闷:世界难道要统一于中国哲学吗?也有人鼓吹繁难的象形文字汉字将成为世界性语言,可以取代英语。但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英语乃拼音文字,只要会说,稍加训练,即可识别英文单词,进而阅读写作。而一个口齿伶俐、口若悬河的中国人要识别汉字却极其困难,因为汉语不是拼音文字。汉语统驭世界,这是个美丽的神话,可向往而永远不可得。如果你听到有人说50年后汉语会替代英语成为世界语言,那你千万别相信(最近外研社出版的一本书说,英语在许多国家已不是外语,而是第二语言。这是千真万确的)。汉语之语音与书写之间的巨大差异,使人难以掌握。中国是一个文盲、迷信和不卫生的国度(毛泽东语)。在英语世界,你只要掌握了简单的读音规则,就可以阅读英文文献,进而写作。看来,要用汉语征服世界只是一个美丽温柔的梦想。有人连续不断地鼓吹中国古代本来可以出现近代意义上的科学,杨振宁先生认为这是一个“伪问题”:一个不存在而又不值得探讨的问题。这好比问,人为什么不是八个脑袋?杨振宁先生说:“天人合一的观念将天道与人道视作同理,与近代科学理念背道而驰”。[50]然而却有人说,中国几十年以后会腾飞,成为世界第一,理由是:天人合一的观念将代替西方天人相分!然而,人如果不同自然分开,如果仍停留在动物自然状态,那就不会有卫星上天,飞船离地!
中国许多民间节日都体现了典型的农业宗法制和自然崇拜。中国有“重五”即农历五月五日的端午节。重九又叫重阳,重阳又指天,反映了中国人自然天神崇拜。中国地名中多“晋阳”、“信阳”、“汾阳”……,皆太阳神崇拜。“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可见,重九与长寿及敬老毫无关联。梁朝吴均《续齐谐记》云:汝南人桓景随道士费长房游学,费长房欺骗桓景说:“你家九月九日灾难,宜离家出走,家人宜各做绛囊,呈茱萸系佩臂上,登高饮菊酒,病乃可消。”果然,傍晚鸡犬牛羊皆死。以后每年重九,为避灾难,民间乃有登高爬山避祸之俗。可见,此等迷信陋俗,原为避难逃灾,与高寿敬老无关。此等节期,是古人缺乏科学医学知识的表征,属自然鬼神迷信,与自由的历史领域无关!在今日,凡不能成为世界性节日的民族性自然崇拜性节日,都不会长久。中国节气表明人深受自然必然性束缚,缺乏追求自由的历史性精神。
这使我想到,有人提出“汉语保卫战”,[51]完全否认象形文字之于拼音文字的弊端。更有人耸人听闻地提出“保卫汉语”的语言主权,提出我们闻所未闻的“语言主权”说,似乎国人竟相学英语、说洋话、考托福、过六级、办移民、结洋婚、挂英语牌示,就成了“出卖主权”!有人夸张地说,从联合国高官到跨国公司总裁,争以中文名字为荣,以取中文名字为时尚,胡诌什么“老外爱取中国名”,以偏概全,把外国与中国有关的贸易公司老外或汉学家取中文名,说成是普遍现象,说这表明,“中国国力增强,国际地位提高”。这表明一种民族情绪。[52]
世界主义同“中心论”、“核心论”毫无共同之处,它是“反中心主义”。而且,“多中心主义”与“唯一中心论”都不是世界主义的题中之义。《史记》说:“蛮夷猾夏,寇贼奸宄”。自古中国自命为世界“中”心,重视夷夏之辨,主张“夷狄是膺(打击、讨伐)”。这都不具备世界主义。
世界主义同民族扩张主义无共同之处。据说,在伊拉克,中小学开设国民教育课,即民族教育。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意识形态是必修课。“伟大领袖”是崇奉的对象。以、美、伊朗被目为“永久之敌”。民族领袖像高挂教室。教科书印有总统“语录”。课前要唱“万岁萨达姆,万岁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然而,哈维尔说得好:“有一个价值高于国家,这就是人”。个人为国捐躯,但首先必须国家为公民服务才行。这思想就比较深邃。
十五、十六世纪,在欧洲出现了国家教会。民族主义兴起。西班牙人认为,基督教与爱国主义是一致的。陷入“异端”被认为有害于国家。国家控制“异端裁判所”。国家教会的特征是“不宽容”。当我们津津乐道民族国家教会时,不可不防备这种极不宽容的专制主义爱国思想!中国人特有的气质容易对英、德宗教改革中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大加赞扬,而忘记了这时的改革核心是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和对人的权利的敬重。我国传统文化的特征是封建主义封闭观念,不肯与人交往,关起门来称王称霸,老子天下第一,民族主义、国家主义浓厚。甚至基督教被中国化后,亦表现浓厚的封闭自大性。
近年讨论世界主义的文章大都以探讨“全球化”为题进行。盛洪认为一个天下主义的中国被一个民族主义的西方打败了。[53]我很惊讶,他把世界主义即天下主义说成是中国“国产”。他没有看到,世界天下一体观念乃出自西方。他也没有看到,西方使节来华,中国皇帝坚持要他们行跪拜礼。清朝皇帝也反对国际通商。顺便说一句,世界主义也绝不是大同主义——相反,在世界主义中,各地的特殊性将充分地得到承认与尊重——除非违反人类公德。世界主义包含着自由、民主与人权,自不待言。世界主义同“王道”、“霸业”毫无共同之处。“主义”一词乃近代舶来品。就连“世界”一词,也是后人经日语从西方迻移过来的。我很惊讶,他把世界主义即天下主义说成是中国“国产”。他没有看到,世界天下一体观念乃出自西方。他也没有看到,西方使节来华,中国皇帝坚持要他们行跪拜礼。清朝皇帝也反对国际通商。顺便说一句,世界主义也绝不是大同主义——相反,在世界主义中,各地的特殊性将充分地得到承认与尊重——除非违反人类公德。世界主义包含着自由、民主与人权,自不待言。世界主义同“王道”、“霸业”毫无共同之处。“主义”一词乃近代舶来品。就连“世界”一词,也是后人经日语从西方迻移过来的。
马克思提出“世界历史”的思想。他认为随着世界历史的形成,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的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共产主义同世界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离开了世界历史,共产主义就只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存在。狭隘的民族历史必将走向广阔的世界历史。科学与生产的发展,使世界各民族不能不卷入世界历史的巨流。世界市场把世界联为一个整体。各民族和国家不再是封闭的、孤立的。“各个单独的个人摆脱各种不同的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个世界……发生实际联系。”[54]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古代缺乏世界主义的基础。世界主义乃商业市场经济和环球航海的产物。
[1]杜威:《民主主义与教育》,第104页,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
[2]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译本,陈嘉映译,三联书店,第442页。
[3]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中译本,第92页。
[4]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中译本,第113页。
[5]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中译本,第47页。
[6]康有为:《大同书》(1901-1905),古籍出版社1956年8月,第91-92页。
[7]康有为:《大同书》庚部第十章,古籍出版社,1956年8月。
[8]黄见德:《20世纪西方哲学东渐问题》,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69页。
[9]李慎之:《全球化时代中国人的使命》,《东方》1994年第5辑,第16-17页。
[10]王处辉:《中国社会思想史》(下),第396页。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
[11]康有为:《大同书》第11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
[12]《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1476页,人民出版社1964年。
[13]梁启超:《论国家思想》,《新民说》(1902-1903),李华兴等编《梁启超选集》第219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
[14]梁启超:《中国前途之希望与国民责任》,《饮冰室文集》第18卷第49页。转引自《梁启超与中国近代思想》第151页,[美]勒文森著,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
[15]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第154页。上海书店、中华书局,1986年。
[16]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第154页。上海书店、中华书局,1986年。
[17]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第一章,上海书店、中华书局,1986年。
[18]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第154页。上海书店、中华书局1986年。
[19]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第155页,上海书店、中华书局,1986年。
[20]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第155页,上海书店、中华书局,1986年。
[21]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夏晓虹导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22]忻剑飞等编:《中国古代哲学原著选》,第117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年。
[23]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梁漱溟全集》第三卷,第164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
[24]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三卷,第160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
[25]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三卷,第162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
[26]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三卷,第162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
[27]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三卷,第162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
[28]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1921年)第265页,上海书店,中华书局1986年。
[29]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梁漱溟全集》,第三卷,第163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
[30]林语堂:《中国文化之精神》。转引自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梁漱溟全集》,第三卷,第164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
[31]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第90页,1988年,上海三联书店。
[32]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第82页,1988年,上海三联书店。
[33]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第76页,1988年,上海三联书店。
[34]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第40页,1988年,上海三联书店。
[35]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第41页,1988年,上海三联书店。
[36]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83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37]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95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38]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17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39]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17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0]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89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1]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304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2]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304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3]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305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4]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89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5]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89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6]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296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
[47]蔡鼎成:“社会主义之进行,以国家社会主义为手续(手段),以世界主义为目的”,《社会世界》第三十一期,1912年6月15日。
[48]stanleyhaverwas,acommunityofcharacter,p.174.
[49]梁发:《劝世良言》。
[50]杨振宁:“近代科学何以没有在中国萌芽?”,2004年9月16日《文学报》。
[51]陈家兴:“由所谓汉语保卫战说开去”,《文汇报》,2004年9月17日。
[52]《光明日报》2004年12月19日《老外爱取中国名》。这题目简直是夸大其辞。
[53]盛洪:“从民族主义到天下主义”,《90年代思想文选》(二),广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
[54]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42页,人民出版社197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