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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匮要略》的动补结构

发布时间:2015-07-09 10:31
摘 要:汉语动补式起源的时间,主要有“先秦说”、“两汉说”和“魏晋说”等,汉语史界尚难定论。本文通过对东汉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的动补结构的研究分析,进一步论证动补结构这一重要的语法形式至少在汉代已出现并趋成熟。

  关键词:诚实;动补结构;汉代;金匮要略

引言

  一、语料的选择

  东汉末年,张仲景完成了确立中医学辨证论治理论体系的重要著作——《伤寒杂病论》十六卷,此书问世后不久,就因战乱而散失。西晋王叔和经过广泛搜集,将原书伤寒部分编成《伤寒论》十卷,但未见杂病部分。北宋仁宗时的翰林学士王洙在馆阁发现了一部叫《金匮玉函要略方》的书,是《伤寒杂病论》的节略本。陈振孙在《直斋书录解题》中说:“此书王洙于馆阁蠹简中得之,曰金匮玉函要略方。上卷论伤寒,中论杂病,下载其方,并疗妇人,乃录而传之,今书以逐方次于症候之下,以便检用。所论伤寒,文多节略,故但取杂病以下,止服食禁忌二十五篇二百六十二方,而仍其旧名。”到了神宗熙宁年间,经林亿等人校订,最后题书名为《金匮要略方论》,简称为《金匮要略》或《金匮》(以下简称《金》)

  《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总目》)云:“则此书叔和所编,本为三卷。洙钞存其后二卷,后又以方一卷散附于二十五篇内。盖已非叔和之旧。”但对于此书所载的医术及其药方疗效是持肯定态度的,“然自宋以来,医家奉为典型,与素经问难并重。得其一知半解,皆可以起死回生。则亦岐黄之正传、和扁之嫡嗣矣。”又“独此编仅仅散附诸方,尚未失其初旨、尤可宝也。”关于《金》的语言,《总目》说:“汉代遗书,文句简奥,而古来无注,医家猝不易读。彬注成于康熙辛亥,注释尚为显明。”由此可见,《金》虽然经由王叔和集、林亿等校正,但仍保留了汉代语言风格原貌,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我们对语料进行鉴别的负担。

  我们选择《金》作语法专题研究,除了上述鉴别时代的原因之外,还出于这样的考虑。中古是汉语变化较为显著的时期,《金》虽然是医家的医书,它自然也不能不对中古的语言现实有所反映。另外,对《金》进行专题语法研究的著作和论文非常少见,因此本文的写作有一定的意义。

  《金》的版本较为复杂,目前最流行的本子是人民卫生出版社的标点本(以邓珍本仿宋刻本为底本进行整理),我们选择2006年4月第1版进行研究。文中例句后括号里的数字为该句在此书中的页码。

  二、写作目的和写作方法

  动补结构的研究一直是汉语语法研究的重点、热点和难点,研究角度分现代汉语的使用角度,汉语历史发展的动结式的萌芽、发展和成型过程的角度。本文的主要目的是期望在对《金》的动补结构进行全面分类描写的基础上,揭示《金》动补结构的特点,至于要理清它在动补结构发展史上的地位、对动补结构的形成与发展以及动补结构不同类型的互相影响等问题,由于笔者所学有限,只能尽力而为、量力而行了。

  本文按照传统的分类方法将动补结构分为动结式、动趋式、动程式、其它格式(包括数量补语、介词结构补语、名词补语)四大类,收集《金》中每一类的用例,然后作相关的描写。

  三、动补结构研究概述

  1、动补结构的构成和类别

  动补结构的出现是汉语语法的一大发展(其中也有一些动补结构已经凝固成词,具体时间郭锡良先生认为当在中古以后)1,现代汉语一般多从意义上进行界定。例如: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认为:“动补短语:由中心语和补语两个成分组成,补语附加在中心语的后头,其间是补充关系。有的补语之前有‘得'。”2

  胡裕树《现代汉语》:“后补词组:由两个部分组成,后一部分补充说明前一部分。”3

  他们一般还按照补语的语义类别将补语分为结果补语、程度补语、状态补语、趋向补语、数量补语、时间处所补语和可能补语等。4

  2、动补结构历史与发展的研究概况

  王力先生最早把“动词+结果补语”所构成的动补结构称之为“使成式”,日本一些汉学家则称之为“使成复合动词”。蒋绍愚(1992)认为:“因为动补结构还可以分为几类,各类产生的时代并不相同。”5因此,我们有必要进行区别对待。对于“动程式”6和“动词+介词结构”两类格式形成的时间在先秦这一观点,语法学界的意见颇为一致。至于动结式和动趋式,特别是对于动结式,学者们的意见却非常不一致。下面我们把研究者们的意见进行简要概括,其中以动结式为主、同时兼及动趋式。

  (1)秦及秦以前说

  周迟明(1958):“使动式复式动词合用式是由词法上的关系发展而成的,大概起源于殷代,……分用式是由句法上的关系发展而成的,大概起于先秦。”余健萍(1957)、杨建国(1959)等认为在先秦萌芽。张显成(1994)利用简帛文献来论证“使成式产生于先秦并且在春秋战国之际已成熟了。”7周、杨和潘允中(1980)还认为动趋式在先秦已经出现。

  (2)汉代说

  王力先生明确指出:“使成式是一种仂语的结构方式。从形式上说,是外动词带着形容词(‘修好',‘弄坏'),或者是外动词带着内动词(‘打死',‘救活');从意义上说,是把行为及其结果在一个动词性仂语中表示出来。这种行为能使受事者得到某种结果,所以叫做使成式。”在对汉代大量实例进行分析的基础上,他进一步具体阐述了使成式的结构形式与内容之间的联系:“外动词带内动词的使成式,其施事者的行为的结果是使某事物有某种行为;外动词带形容词的使成式,是施事者的行为的结果是使某事物有某种情况。”经过一番全面详实地考察之后,王力(1958)得出结论说“使成式产生于汉代,逐渐扩展于南北朝,普遍应用于唐代。”祝敏彻(1963)、柳士镇(1992)等也持相同的观点。王力还认为动趋式也形成于汉代。

  (3)唐代说

  日本学者太田辰夫赞同王力先生所提出的使成式的条件和标准,所不同的是太田着眼于词的层面进行研究,他把行为及其结果同时表现的动词后面带自动词、动词后面带形容词的组合分别称为使成复合动词和结果复合动词,这显然不同于王力先生使成式的仂语观点。太田在进一步研究中还发现“在古代汉语中自动、他动词很多”,“类似使成复合动词的东西从很古就有”。这就为如何分辨使成复合动词造成了一种困难。于是他为动结式的形成提出了一条鉴别方法:“……除此以外,还可以选择不论在古代汉语还是现代汉语中都不是自他两用的动词,来检验一个词的复合方式。例如,检验关于“杀”和“死”那样的词,它们意义上有类似之点,而自动和他动的区别是明确的。“杀”从古到今都是他动词,“死”从古到今都是自动词。”8

  他最后发现,到了唐代,用“杀”的地方换用“死”的例子相当多了,而且后面的那个动词已经凝固成自动词,由此证明使成复合动词至迟在唐代已经产生。这就是颇具科学和创新精神的“v死o”对“v杀o”的替换。“它突破了传统研究中主要凭语感做判断的局限,而是通过典型案例分析确立形式识别标志。”9

  (4)六朝说及其他

  日本志村良治(1984)认为:使成复合动词产生于中古时期(魏晋南北朝到唐末)。在归纳动结式成立过程的基础上得出动结式出现于六朝。梅祖麟(1991)和蒋绍愚(1994)也持“六朝说”。李平(1984)在对动补结构鉴定和产生年代问题进行认真考察后,他在发表的《〈世说新语〉和〈百喻经〉中的动补结构》一文中,“概括了动补结构起源和发展研究的三种代表性意见,指出了‘先秦、殷周说'的缺陷和‘汉代说'的不确定性,同时也对太田辰夫、治村良治以‘杀'和‘死'作为检验使成复合动词的形式标准和由此推导的结论提出了质疑……通过对《世说新语》和《百喻经》的全面考察,以大量确凿的语言事实论定动补结构在六朝肯定地产生了。李平这一考察结论不同于志村良治的使成复合动词‘六朝说',他是国内第一位明确肯定动补结构产生于六朝的学者。”10

  另外,也有对太田辰夫的论证持不同意见的,宋绍年(1994)认为“死”在上古也有不少作他动词的用例,因此太田的标准并不可靠。杜纯梓则对梅祖麟关于动补结构产生于六朝的论点和论据发表了不同看法,提出:“动补结构不能与复合动词混而为一;带没带宾语不能作为鉴定动补结构的决定性条件;汉语发展史上没有出现过‘自动词化';具有因果联系的特殊兼语式不是出现于六朝,而是在先秦汉语中就存在。”等一系列观点,以此证明“六朝说”不可信。11

  下面就按照传统的分类方法,把《金》中的动补结构分为动结式、动趋式、动程式和其他格式(包括数量补语、介词结构补语和名词补语)四大类,并对它们作相关的描写,以此证明动补结构这一重要的语法形式至少在汉代已出现并趋于成熟。

一、动结式

  1.1 对动结式性质的认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正确地认识和分析动结式,必须先对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的动结式的性质有明确的认识。从引言中黄伯荣、廖序东以及胡裕树主编的《现代汉语》教材中对动补结构的定义,我们发现现代汉语的动结结构是从意义上来界定的。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我国语法界对动补结构的研究逐层深入。它的特点,据黄增寿概括,大致有以下四种:(1)动结式的及物性与它的组成成分的及物性没有规律性联系。(2)动结式的配价与它的组成成分的配价也没有规律性的联系。(3)动结式的结构中心游移不定。(4)语义指向的复杂性。由此断定动结结构离短语远而离词近。12

  完全用词的标准来衡量古代v1﹢jv2(jv2表示含动作结果的动词)的结构,我们必然得出古代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动结式的结论。所以我们赞同黄增寿“古代汉语‘v1﹢jv2'(jv2能带宾语)结构是词组式动结结构,现代汉语中的动结式是词式动结结构”的观点,并以此来分析《金》中的动结式。

  1.2 《金》动结式的初步考察成果与分析

  《金匮要略》动补结构中的结果补语(记作jc),根据“vjc”所处句子中宾语的有无及其前后位置,可分为:v﹢jc,v﹢jc﹢o,v﹢o﹢jc。(为方便表述,文中用了以下符号:c=补语、o=宾语、v=动词、jc=结果补语。)

  1.2.1 v﹢jc

  可分为肯定和否定两种格式,其中否定式有5例,格式为“v不jc”:

  (1)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承,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3)

  (2)狐惑之为病,状如伤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13)

  (3)治病如狂状,妄行,独语不休,无寒热,其脉浮。(18)

  (4)妊娠呕吐不止,干姜人参半夏丸主之。(78)

  (5)《千金》云:主卒忤鬼击飞尸,诸奄忽气绝无复觉,或已无脉,口噤拗不开,去齿下汤。(90)

  另有肯定式18例,其中“v令jc”式2例:

  (1)上二味,以绵缠,捶令碎,热汤二合,捻取白汁饮之,当下。(37)

  (2)上三味,以水三升,先煮甘草,取二升,去渣,内蜂蜜,搅令和,煎如薄粥,温服一升。(74)

  其余16例为:

  (1)荣气不通,卫不独行,荣卫俱微,三焦无所御,四属断绝,身体羸瘦,独足肿大,黄汗出,痉冷。(19)

  (2)师曰:夫尊荣人骨弱肌肤盛,重因疲劳汗出,卧不时动摇,加被微风,遂得之。(21)

  (3)男子面色薄者,主渴及亡血,猝喘悸,脉浮者,里虚也。(21)

  (4)脉得诸芤动微紧,男子失精,女子梦交,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主之。(22)

  (5)血气少者属于心,心气虚者,其人则畏,合目欲眠,梦远行而精神离散,魂魄妄行。(42)

  (6)上三味,先将茯苓、白术煎成,入戎盐,再煎,分温三服。(51)

  (7)上一味,以美清酒五升,煎取二升半,顿服尽。(61)

  (8)上五味,以水六升,煮取一升,去滓,内芒硝,再煎沸,顿服之,有脓当下,如无脓,当下血。(72)

  (9)上七味,以水五升,清酒三升,合煮,取三升,去滓,内胶,令消尽,温服一升,日三升,不差更作。(78)

  (10)上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半,内胶,令消尽,分温三服。(81)

  (11)妇人之病,因虚、积冷、结气,为诸经水断绝,至有历年,血寒积结胞门,寒伤经络。(84)

  (12)亦主妇人少腹寒,久不受胎,兼取崩中去血,或月水来过多,及至期不来。(84)

  (13)妇人六十二种风,及腹中血气刺痛,红蓝花酒主之。(86)

  (14)猪脂如鸡子大,苦酒一升,煮沸,灌喉中。(89)

  (15)矾石半斤,以水一斗半,煮消,以渍脚,令没踝。(89)

  (16)救自缢死,旦至暮,虽已冷,必可治。(90)

  这类补语动词(包括自动词和他动词,关于补语是形容词性的放在程度补语一节当中分析)紧接主要动词,后面不带宾语。

  1.2.2 v﹢jc﹢o

  此式与上式相反,主要动词后面除补语动词外,还有宾语。

  (1)热汤二合,捻取白汁饮之,当下。(37)

  (2)五升米下,饭熟,捣成泥,合药令相得。(74)

  (3)狗屎一升,绞取汁以灌之。(89)

  (4)剔取左角发方寸,烧末,酒和,灌令入喉,立起。(90)

  (5)澄清汁,饮一升,即愈。(93)

  (6)水浸豆豉,绞取汁,服数升愈。(93)

  1.2.3 v﹢o﹢jc

  (1)上锉麻豆大,每抄五钱匕。(9)

  (2)一服觉身痹,半日许再服,三服都尽,其人如冒状,勿怪。(10)

  (3)上五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11)

  (4)上一味,以浆水一斗五升,煎三五沸,浸脚良。(19)

  (5)上九味,以水一斗二升,先煮小麦熟,去滓。(26)

  (6)上五味,以水八升,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34)

  (7)上三味,捣筛,以水一升五合,先煮肥大枣十枚,取八合,去滓,内药末。(45)

  (8)须臾饮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温服取微汗。(57)

  (9)服已,须臾,啜稀粥一升,以助药力。(68)

  (10)颈项强,用大附子一枚,破之如豆大,煎药扬去沫。(81)

  (11)呕者,加半夏半升,洗。(81)

  从例中我们可以看出,v﹢o﹢jc式实际上还包含另外一式,如果用形式标记的话,就是v﹢o1﹢jc1﹢o2﹢jc2,即(3)所示。除这种形式外,其他另外10例按照补语形式的不同,又可分为三类:补语是形容词的,如(1)(4);补语是量词的,如(7)(8)(9)(10)(11);补语是自动词的,如(2)(5)(6)。

  1.3 《金》中的“得”

  “得”字的用法非常灵活,对带“得”的述补结构产生时间以及“得”的来源也各有不同的看法。正因为牵涉到的问题较多,本文把它拿出来单独讨论。

  1.3.1 关于“v得c”述补结构中“得”的来源及形成,学术界大体有以下三种看法

  (1)杨建国(1959)认为:“如果对上述动补式谓语的宾语有所补叙时,即说明宾语因动词所使成的一种变化或状态时,我们探求的结构助词‘得'就出现了。”即在他看来,结构助词“得”是直接由“v得o”式中“获得”义的“得”发展而来的。另外,祝敏彻(1960)、岳俊发(1984)等认为状态补语结构的“得”是从表完成的“动词﹢得”结构的“得”虚化而来的,可能补语的“得”是从表可能的“动词﹢得”结构的“得”虚化而来的。

  (2)王力(1958)则认为表完成的状态述补结构和表可能的能性述补结构来源相同,都是“由原来的‘获得'意义转化为‘达成',由‘达成'的意义更进一步的虚化,而成为动词的词尾。”杨平(1990)、蒋绍愚(1994)和吴福祥(2000)都持这一观点。吴福祥说:“上面例子中的‘v得',如果后接谓词性成分,那么整个结构就变成了述补结构,同时,‘得'也就逐渐演变成用作补语标记的结构助词。我们认为述补结构‘v得c'就是这样形成的。”

  (3)赵长才(2002)认为“v得c”的来源有二:一是源于“达到、达成”义“得”的语法化,二是源于“致使”义“得”的进一步语法化,即:“魏晋六朝时期,‘得'具有‘使、令'义用法和功能,唐代‘得'以‘致使'义动词的身份进入到两个谓语性成分之间的句法位置,形成‘v得vp'格式。之后。‘得'在该句法位置上进一步虚化成结构助词,原为连谓结构的‘v得vp'也就演变为述补‘v得c'。”

  1.3.2 关于“v得c”述补结构的产生年代

  潘允中(1980),岳俊发(1984)认为南北朝时期就已产生,而王力(1958),杨建国(1959),杨平(1990),蒋绍愚(1994)吴福祥(2000)则认为应该是在唐代。

  1.3.3 本文的观点

  我们认为王力他们的意见是成立的,即:一般所说的表完成的“v得”和表可能的“v得”来源相同,其中的“得”来源于表“获得”义的动词“得”。至于产生年代,比较倾向杨平先生的观点:“先秦时‘得'开始用于取义动词后,与前面的动词构成连动结构,汉末起‘得'用于非取义动词后,‘获得'的实词义虚化,与前面的动词构成述补结构,表示动作实现、有结果,当‘v得(o)'用于非已然的语境中时,它表示实现某种行为的可能性。动词‘得'用于另一动词的后面,它的作用和意义就开始发生了变化,从与动词并列变为从属的补语,从表‘获得'变为实现、结果。”

  《金》作为一部医学著作,其中的例句都是表示一种非已然的语境,但是“因为一个动作总是要在实现或完成以后才能产生结果或状态,反之,一个动作既已产生某种结果或状态,那这个动作自然也就实现或完成了。由于‘v得c'中补语c已蕴涵了表示动作实现/完成的语义,‘得'原有的表示动作实现或完成的语义功能便逐渐消失。”13《金》中的“得”字短语就表现出这种趋势。

  以下是出现在《金》中的“得”字短语,共有13例(句后括号内数字表示页码):

  (1)口噤不得语(7)

  (2)或拘急不得转侧(20)

  (3)并治但伏不得卧(20)

  (4)虚劳虚烦不得眠(24)

  (5)但坐不得眠(26)

  (6)喘不得卧(27)

  (7)胸痹不得卧(31)

  (8)拘急不得转侧(37)

  (9)倚息不得卧(48)

  (10)暮躁不得眠(53)

  (11)躁不得睡(59)

  (12)烦满不得卧(80)

  (13)烦热不得卧而反倚息者(86)

  从结构类型上来看,《金》中“v不得o”结构的述语部分(v)较为丰富,除(3)(5)(6)(11)为单个动词外,尚有主谓式(1)(7)(10),状中式(4)(9),述补式(8)和述宾式(2)(12)(13)。这与同时期的文献《史记》、《汉书》、《修行本起经》中没有出现“得”用在非取义动词后面的情况相比,是较为突出的。14但是我们也发现《金》中的“得”字短语还没有完全虚化,只是处在向“得”字补语转化的阶段。

二、动趋式

  动趋式是动词与指示动作运动趋向的动词或趋向动词词组构成的(记作v﹢qc),形趋式要在唐代才出现,太田辰夫在《中国语历史文法》中曾举例:

  (1)莫待春深去。(白居易)

  (2)瘦去形如鹤。(皮日休)

  趋向动词是动作义素与趋向义素的加合,它附着于其他动词后时,其动作义素相对削弱,这就突显了其趋向义素。动趋式在上古已经萌芽,在汉代得到扩大。它和连动式的区别是后者的两个动词有时间先后的关系,而前者更像一个词。15

  《金》中充当补语的趋向动词有“来、去、出、向、下、起”6个:

  2.1 述语为不及物动词,补语为趋向动词,共7例

  (1)从四肢流来入口者,不可治。(5)

  (2)从四譬如浸淫疮,从口起流向四肢者,可治。(5)

  (3)浸淫疮,从口流向四肢者可治。(73)

  (4)肢流来入口者不可治。(73)

  (5)鸡肝及血涂面上,以灰围四旁,立起。(89)

  (6)剔取左角发方寸,烧末,酒和,灌令入喉,立起。(90)

  (7)取令溺,须得流去。(91)

  2.2 述语为及物动词,补语为趋向动词,共10例

  及物动词﹢趋向补语﹢宾语

  (1)蜀椒炒去汗,一两。(14)

  (2)蜀漆洗去腥。(16)

  (3)皂荚八两,刮去皮,用酥炙。(26)

  (4)上四味,末之,内真朱为色,炼蜜丸如麻子大,先食酒饮下三丸,日再夜一服。(36)

  (5)蜀漆三两,洗去腥。(62)

  (6)颈项强,用大附子一枚,破之如豆大,煎药扬去沫。(81)

  (7)误食之,戟人咽喉,气病欲绝,或吐下白沫,身体痹冷,急治之方。(99)

  及物动词﹢宾语﹢趋向补语

  (8)心胸中大寒痛,呕不能饮食,腹中寒,上冲皮起。(35)

  (9)服大豆许三四丸,,或不下,捧头起,灌令下咽,须臾当差。(88)

  (10)上二味,煮三沸,三上三下,服之,吐食出,即差。(103)

  关于动趋式,常常被提及的还有“三合式”动趋式,如“遁出去”、“飞上去”、“走出去”等形式,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发现《金》中也类似的形式,例(1)(4)即是。16

三、动程式

  程度补语一般多由形容词和副词来充当,下面就《金》中由形容词或形容词词组以及副词或副词词组充当补语的情况分别进行分析。

  3.1 由形容词或形容词词组充当补语,共12例

  (1)若五脏元真通畅,人即安和,客气邪风,中人多死。(3)

  (2)若人能养慎,不令邪风干忤经络,适中经络,未流传脏腑,即医治之。(4)

  (3)四肢才觉滞重,即导引、吐纳、针灸、膏摩,勿令九窍闭塞。(4)

  (4)房室勿令竭乏,服食节其冷热苦酸辛甘,不遗形体有衰,病则无由入其腠理。(4)

  (5)风湿相搏,骨节疼烦,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则痛剧。(10)

  (6)口苦,小便赤,诸药不能治,得药则剧吐利,如有神灵者,身形如和,其脉微数。(11)

  (7)更以泉水二升,煎取一升,去滓,内鸡子黄,搅匀,煎五合,温服。(12)

  (8)赤小豆三升,浸令芽出,曝干。(14)

  (9)热之所过,血为之凝滞,蓄结痈脓,吐如米粥。(25)

  (10)皂荚一枚,去皮子,炙焦。(29)

  (11)生狼牙一两,炙香。(33)

  (12)澄清汁,饮一升,即愈。(93)

  3.2 由副词或副词词组充当补语,共4例 

  (1)若发其汗,则其恶寒甚。(10)

  (2)加温针,则发热甚。(10)

  (3)若去血过多,崩伤内衄不止。(82)

  (4)如四体壅,添甘草少许。(88)

四、其他格式

  我们把不能归入动结式、动趋式以及动程式的补语结构放入其他格式来讨论。《金》中的其他格式按补语成分不同,又可分为数量补语、介词结构作补语和名词补语3类,以下分别讨论这几类补语结构。

  4.1 数量补语

  数量补语17是由数量词组充当的,它在先秦多是名量词,例如:

  (1)处狄十二年而行。(《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2)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战国策》)

  动量补语较少,例如:

  (1)孔子游于匡,卫人围之数币,而弦歌不辍。(《庄子·秋水》)

  《金》中的数量补语共有14例,主要是名量补语和动量补语。

  4.1.1 名量补语,共7例,主要表示时间

  (1)上先以水洗百合,渍一宿,当白沫出,去其水,更以泉水二升,煎取一升,去滓。(12)

  (2)上以百合一升,以水一斗,渍之一宿,以洗身,。(13)

  (3)云母烧二日夜。(16)

  (4)上四味,以酒一杯,渍之一宿,绞取汁。(18)

  (5)久嗑数岁,其脉弱者,可治。(48)

  (6)上十味,异捣筛,合治之,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去核蒸之。(74)

  (7)上二味,蒸一食顷,熟,杵之服,日再服。(94)

  4.1.2 动量补语也共有7例,动量词只有“遍、沸”两个

  (1)以韦囊盛之,取三指撮,并花水三升,煮三沸,温服一升。(18)

  (2)上一味,以浆水一斗五升,煎三五沸,浸脚良。(19)

  (3)上九味,以水一斗二升,先煮麻黄两沸,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三升,分温三服。(26)(4)上五味,以水五升,先煮枳实、厚朴,取二升,去滓,内诸药,煮数沸,分温三服。(31)

  (5)上三味,以水一斗二升,和蜜扬之二百四十遍,煮药取半升,温服一升,余分再服。(66)

  (6)掘地深三尺,取其下土三升,以水五升,煮数沸,澄清汁,饮一升,即愈。(93)

  (7)上二味,煮三沸,三上三下,服之,吐食出,即差。(103)

  其中借用的动量词“沸”已经在《金》中出现。

  4.2 介词结构作补语

  介词结构作补语往往是用介词引进时间、地点、方向、工具和对象等等,它起源很早。例如:

  (1)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尚书·无逸》)

  (2)杀人以挺与刃,有以异乎?(《孟子·梁惠王上》)

  汉语的介词多由动词发展而来,我们熟悉的“於”(于)和“乎”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但多数介词仍可用作动词,如“到”、“在”等等,不过如果它们用在动词后面并起到引进时间、处所、手段等语义成分的作用时,那么它们无疑是介词。《金》中,“于”的用法基本和上古相同。

  (1)问曰:病人有气色现于面部,愿闻其说?(4)

  (2)取锻灶下灰一斗,清酒一斛五斗,浸灰,候酒尽一半,着鳖甲于中,煮令泛烂如胶漆,绞取汁,内诸药。(15)

  (3)若但热不寒者,邪气内藏于心,外舍分肉之间,令人消烁脱肉。(16)

  (4)夫六腑气绝于外者,手足寒,上气脚缩。(67)

  (5)五脏气绝于内者,利不禁,下甚者,手足不仁。(67)

  “以”作为介词构成介词补语,在《金》中有1例用句。

  (1)服后当如虫行皮中,从腰下如冰,后坐被上,又以一被绕腰以下,温令微汗,痤。(9)

  “在”作为介词在上古已有运用。《金》中,“在”位于动词之后构成补语,可能是新兴用法。

  (1)凝坚在上,呕吐涎唾,久成肺痈,形体损分。(84)

  (2)妇人少腹满如敦状,小便微难而不渴,生后者,此为水与血并结在血室也,大黄甘遂汤主之。(85)

  (1)“在”介词结构引入方位,(2)是引入地点。

  最有特色的是“着”的出现,《金》中的例句为:

  (1)取锻灶下灰一斗,清酒一斛五斗,浸灰,候酒尽一半,着鳖甲于中,煮令泛烂如胶漆,绞取汁,内诸药。(15)

  (2)今人以桂屑着舌下。(90)

  我们发现例(1)(2)中“着”并没有附着在主要动词后面起辅助作用,它在句中的动词性仍然很强,还没有被完全虚化。

  4.3 名词补语

  本文所谓的名词补语限于句中谓语表示方位、地点的名词性成分。(在《金》中则为人体的器官部位)

  4.3.1 动词﹢名词补语

  (1)即是术附并走皮中逐水气,未得除故耳。(10)

  (2)此以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一物瓜蒂汤主之。(11)

  (3)少阴脉沉而滑,沉则为在里,滑则为实,沉滑相搏,血结胞门,其藏不泻,经络不通,名曰血分。(54)

  (4)当汗出,如虫行皮中,即愈。(57)

  (5)先渴却呕者,为水停心下,此属饮家。(64)

  (6)妇人中风,七八日续来寒热,发作有时,经水适断,此为热入血室。(82)

  (7)妇人伤寒发热,经水适来,昼日明了,暮则谵语,如见鬼状者,此为热入血室,治之无犯胃气及上二焦,必自愈。(83)

  (8)妇人中风,发热恶寒,经水适来,得七八日,热除脉迟,身凉和,胸胁满,如结胸状,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也,当刺期门,随其实而取之。(83)

  (9)阳明病,下血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但头汗出,当刺期门,随其实而泻之。(83)

  (10)妇人之病,因虚、积冷、结气,为诸经水断绝,至有历年,血寒积结胞门,寒伤经络。(84)

  (11)薤捣汁,灌鼻中。(89)

  (12)雄鸡冠割取血,管吹内鼻中。(89)

  (13)猪脂如鸡子大,苦酒一升,煮沸,灌喉中。(89)

  (14)一升,温酒灌口中,灸心下一寸、脐上三寸、脐下四寸,各一百壮,差。(89)

  4.3.2 述宾﹢名词补语

  (1)病在头中寒湿,故鼻塞,内药鼻中则愈。(8)

  (2)骑牛临面,捣薤汁灌耳中,吹皂荚末鼻中,立效。(89)

  根据何乐士(1984)的研究,《史记》和《左传》中的补语相比,发现产生了很多不由介词引进的补语,其中突出的表现就是出现了很多不由介词引进的表地点和时间的名词补语。18《金》中这种无介词补语数量多于介词补语的状况也正是《史记》当中现象的遗留和继续。

结语

  本文将传统上认为是动补结构的几种格式在《金匮要略》中的出现情况进行了收集和归类,并在一定范围内进行了一些探讨。下面是全文的结论。

  1 动结式按下字能否带宾语分为词式动结式和词组式动结结构,《金匮要略》中的动结式还处于词组式动结结构阶段。

  2 “得”字短语在《金匮要略》还没有完全虚化,正处在向“得”字补语结构转化的构成当中。

  3 述趋式在《金匮要略》中只有动趋式一型,形趋式还没出现。但《金匮要略》已经有了“三合式”动趋式,即一般动词后面趋向动词连用的格式。

  4 《金匮要略》中具有特色的动量词是“沸”,它是被借用的动量词。介词结构补语中值得注意的是“在”的应用,是上古以来的传统用法的继承。“着”还没有被虚化,它的动词性仍然很强。名词补语在《金匮要略》中运用比较多,这与它作为医书是密切相关的。

注释:

⑴郭锡良先生在《先秦汉语构词法的发展》一文中认为:“至于补充式(动补结构)的组合在先秦往往是词组而不是词,中古以后才有一些动补结构凝固成词

⑵黄增寿《〈三国志〉的动补结构》“动结式”一节中认为“这些都是典型的次的特征,由此可以断定动结结构离短语(词组)远而离词近(一些动补结构如‘改良'、‘扩大'已成了真正的词)。”

⑶吴福祥《汉语能性述补结构“v得/不c”的语法化》(《中国语文》2002,第1期)

⑷杨平《“动词﹢得﹢宾语”结构的产生和发展》(《中国语文》1989,第2期)中说:“同时我们注意到汉末开始出现了个别‘得'用在非取义动词后面的例子。《史记》《汉书》《修行本起经》中没有。”

⑸参见黄增寿《〈三国志〉的动补结构》一文中的“动趋式”一节。

⑹参见柳士镇《魏晋南北朝历史语法》二十五章“述补式”中“趋向补语”一节。

⑺所举例句引自黄增寿《〈三国志〉的动补结构》中的“其他格式”的“数量补语”一节。

⑻太田辰夫著《中国语历史文法》(中译本)(蒋绍愚、徐昌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⑼杜纯梓《对“杀”和“死”形式标志确立与应用的追踪分析-兼评梅祖麟对动补结构的研究》(《古汉语研究》2003,第4期,第2页)

⑽杜纯梓《对“杀”和“死”形式标志确立与应用的追踪分析-兼评梅祖麟对动补结构的研究》(《古汉语研究》2003,第4期,第6页)

⑾杜纯梓《对动补结构产生于六朝说之献疑》(《语文研究》2003,第4期)

⑿黄增寿《〈三国志〉的动补结构》“动结式”一节中认为“这些都是典型的次的特征,由此可以断定动结结构离短语(词组)远而离词近(一些动补结构如‘改良'、‘扩大'已成了真正的词)。”

⒀吴福祥《汉语能性述补结构“v得/不c”的语法化》(《中国语文》2002,第1期)

⒁杨平《“动词﹢得﹢宾语”结构的产生和发展》(《中国语文》1989,第2期)中说:“同时我们注意到汉末开始出现了个别‘得'用在非取义动词后面的例子。《史记》《汉书》《修行本起经》中没有。”

⒂参见黄增寿《〈三国志〉的动补结构》一文中的“动趋式”一节。

⒃参见柳士镇《魏晋南北朝历史语法》二十五章“述补式”中“趋向补语”一节。

⒄所举例句引自黄增寿《〈三国志〉的动补结构》中的“其他格式”的“数量补语”一节。

⒅参见何乐士《从〈左传〉和〈史记〉的比较看〈史记〉的动补式》(《东岳论丛》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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