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宋明易学的太极动静观
摘要:太极动静观是宋明易学哲学的一个重要问题。经过周敦颐、张载、朱熹、王夫之等人辩论,逐步解决了太极如何生出阴阳二气,太极自身为什么具有运动变化的性能,现象世界又何以流转不已,也即物质世界怎样产生,又何以生生不息的重大理论问题。
关键词:太极;动静;阴阳;理;太和;絪緼
on the outlooks on the moving and motionlessness of taiji in i ching learning of the song and ming dynasties
abstract: outlook on the moving and motionlessness of taiji (great pole) was an important subject in the philosophy of i ching (the book of change) learning of the song and ming dynasties. arguments through zhou dun-yi, zhang zai, zhu xi, and wang fu-zhi, etc. gradually solved significant questions related, such as how taiji produces yin and yang qi (energy), why taiji itself has the property of moving and changing, how the phenomenal world moves ceaselessly, i.e. how the material world was produced and producing ceaselessly.
key words: taiji; moving and motionlessness; yin-yang; idea; great harmony; copulation
太极动静问题是宋明易学哲学经常讨论的一个重大理论问题。它所要解决的,是关于物质世界怎样产生,又何以流转不已、变化无穷的问题。对此问题的辩论,开始于宋明道学的创始人周敦颐。
就易学史说,周敦颐所要回答的,是太极如何生出阴阳二气的问题。
周敦颐著《太极图说》,不谈筮法问题,直接论述宇宙形成的过程,企图为儒家成圣人的理论提供一个宇宙论的根据,首先提出了这一问题。他说:“自无极而为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行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这是认为,混而未分的太极动则生出阳气,静则生出阴气,阳变阴合,相互作用,便生出水、火、木、金、土五行,五行之气顺次部署,四时就运行起来。阴阳五行相交相感,巧妙结合,便生出天地万物和人类。但五行统一于阴阳,阴阳又统一于太极,太极的本原则是无极。也就是说,在太极之上还有一个“无极”的阶段,太极是从无极来的,所以说“自无极而为太极”。就太极动静问题说,周敦颐提出“动而生阳”,“静而生阴”的观点,认为太极能动能静,即由于元气自身的运动和静止,分化出阴阳二气;并且认为在分化过程中,运动和静止总是相互依存,阴阳二气既相轮替,又相对立。此种阴阳动静观就提出并解决了太极如何生出两仪的问题,包含有深刻的辩证思维。
汉唐易学论述宇宙演变的过程,只是讲太极元气分化为阴阳二气,阳气清轻上升而为天,阴气重浊下降而为地,但都未讨论太极元气怎样分化为阴阳二气的问题。周敦颐以其太极动静观解决了这一理论问题,是对易学哲学的一大贡献。但是,他又认为,太极在分化过程中,总是先分化出阳气,而后才分化出阴气,阳气又同运动结合在一起,阴气又同静止联系在一起。这样,就把阳动和阴静割裂开来,抹煞了二者的统一性。就太极和无极的关系说,他以静止为无极的本性。按其“太极本无极”的说法,太极的运动,说到底又来于无极的静止,或者归于无极的静止。这又是在太极元气之上寻找运动的源泉,没有摆脱道家和道教动静观的影响,受到后来易学家的批评。
那么,太极为什么具有运动变化的性能?或者说,阴阳二气运动变化的源泉是什么?周敦颐除了以无极之静为太极之动的根源,所谓“太极本无极”之外,并没有更为明确的论述。而宋明道学的另一创立者张载,却对此作了进一步探讨。
张载改造了周敦颐的太极说,以气解释太极,认为太极乃阴阳二气的统一体。所谓“一物两体,其太极之谓欤!阴阳天道,象之成也。刚柔地道,法之效也。仁义人道,性之立也。三才两之,莫不有乾坤之道也”(《横渠易说·说卦》)。体,谓体质;两体,谓兼有对立的两个方面,即下文所谓“乾坤之道”。其表现为天道,为阴阳二气;表现为地道,为刚柔之性;表现为人道,为仁义之德。也就是说,太极乃宇宙的最高原理,它兼有阴阳和刚健柔顺等双重性质。此太极不是一,也不是二,而是一中含两,所以说“一物两体”,也即下文所说的“此天之所以参也”。那么,作为“一物两体”的太极,其内容又是什么呢?张载认为是气。所以他进一步论述说:“一物两体者,气也。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推行于一),此天之所以参也。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两体者,虚实也,动静也,聚散也,清浊也,其究一而已。”(同上)“神”指运动变化的性能和泉源,如其所说:“惟神为能变化,以其一天下之动也。人能知变化之道,其必知神之为也。”(《横渠易说·系辞上》)神作为运动变化的动因,微妙莫测,故称为神。“化”指运动的过程和形式。 这是认为,太极之气兼有虚实、动静、聚散、清浊两方面,即具有一阴一阳,此即“一物两体”。此两体不可分离,结为一体,此即“其究一而已”。此两体相互对立,方有其相互依存,成为一体,此即“两不立则一不可见”;没有其相互依存,成为一体,也就不可能相互推移,所以说“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因其对立,所以其气化的过程总是一阴一阳,一聚一散,一屈一伸相互推移,此即“两故化”;但此种推移的过程,总是相互依存,结为一体,所以其自注又说“推行于一”。因其统一,所以其变化的根源神妙莫测,此即“一故神”;但此一并非单一,而是对立面的统一体,所以其自注又说“两在故不测”。照这些论述来看,张载是以阴阳二气的统一体解释太极,从其为阴阳对立的统一体说,称为太极;从其统一体中包含差别和对立说,称为阴阳。这就扬弃了周敦颐以太极为混沌未分之气和“动而生阳”的观点,并且以对立统一的观点,说明气自身运动变化的性能即根源于阴阳二气的统一性,因而相互作用,相感相荡,相互推移,从而回答了气为什么能够运动变化的问题,在易学哲学史上作出了重要贡献。
但是,张载又特别追求太极之气的清虚本性,以“至静无感”形容气的本然状态,以虚静为气的本性,所谓“至静无感,性之渊源”(《正蒙·太和》)。此种观点,便同其“一物两体”说在理论上发生了矛盾,仍然未能免除王弼玄学派易学的弊病。所以受到了二程的批评:“立清虚一大为万物之源,恐未安,须兼清浊虚实乃可言神。道体物不遗,不应有方所。”(《河南程氏遗书》卷2上)“子厚以清虚一大名天道,是以器言,非形而上者。”(《程氏粹言》卷1)认为张载的学说不够完善,需要加以修正。后来,两宋道学的集大成者朱熹,顺着二程的思路,也对张载的观点进行了批评。
朱熹一方面极力赞赏张载的“一物两体”说,称赞“一故神,两故化”“说得极好”,认为“横渠此说极精”(《朱子语类》卷98);另一方面,又指责张载不懂得什么是形而上。他说:“或问:横渠先生清虚一大之说如何?曰:他是拣那大底说话来该摄那小底,却不知道才是恁说,便偏了,便是形而下者,不是形而上者。须是兼清浊、虚实、一二、大小来看,方见得形而上者行乎其间。”又说:“横渠清虚一大却是偏。他后来又要兼清浊、虚实言,然皆是形而下。盖有此理,则清浊、虚实皆在其中。”(同上,卷99)朱熹不赞成张载的气论哲学,他是要追求形而上的一路,以其理本论的观点探讨太极动静问题。
朱熹追求形而上之理,认为气为形而下的世界,其存在和变化有其背后的形而上的根源,这就是“理”。
朱熹反对以太极为气,而以其为阴阳五行之理的全体,所谓“太极是五行阴阳之理皆有,不是空底物事”(《朱子语类》卷94);“太极只是一个实理”(《周子全书》卷1引)。这样,便产生了一个问题,既然太极为理,那么理又怎么能运动而生出阳气呢?周敦颐《太极图说》所谓“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又如何解释呢?朱熹便针对学生提出的这一问题,就太极动静问题展开了讨论。
朱熹解释“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太极,理也;动静,气也。气行则理亦行,二者常相依而未尝相离也。太极犹人动静犹马,马所以载人,人所以乘马。马之一出一入,人亦与之一出一入。盖一动一静,而太极之妙未尝不在焉。”(《朱子语类》卷94)这是说,太极是就理而言,动静是就气而言。气好像是马,理好比是人。人骑在马上,可以驾御马的动静,并随马的出入而出入。有此太极之理,方有阴阳动静之事。因为动静之理乃太极自身所固有,所以称为“太极之妙”。妙,谓微妙,意思是太极中本有动静之理,乃阳动阴静的本原。而此动静之理又寓于阴阳二气之中,二气之动静乃动静之理所凭借的依托,所以说:“盖一动一静,而太极之妙未尝不在焉。”也即其《太极图说解》所说:“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流行也。……太极者,本然之妙也;动静者,所乘之机也。”“太极之有动静”是说,太极中有动静之理,不是说太极自身能够运动和静止。“天命之流行”,是就阴阳二气之流行而言。由于太极中有动静之理,所以阴阳二气总是相互推移,流行不已。他进一步解释说:“阳动阴静,非太极动静,只是理有动静。理不可见,因阴阳而后知。理搭在阴阳上,如人跨马相似。”(《语类》卷94)“非太极动静,只是理有动静”,也是说,不是太极自身能动能静,只是其中有动之理和静之理。此理主宰阴阳二气的动静,并且凭借阳动阴静而显示其功用,所以说“理搭在阴阳上,如人跨马相似”。也就是说,太极自身虽然无动静可说,但却有动静之理,有此动静之理,阴阳二气方有动静之事,也即所谓:“理有动静,故气有动静。若理无动静,则气何自而有动静乎?”(《文集·答郑子上》)朱熹又解释“太极动而生阳”说:“有这动之理,便能动而生阳;有这静之理,便能静而生阴。既动则理又在动之中;既静则理又在静之中。”(《语类》卷94)“有这动之理”,指太极而言;“便能动而生阳”,指气而言。下两句,所指意同。即是说,太极有动静之理,故气便能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气已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静之理又在阳动阴静之中,即所谓“既动则理又在其中,既静则理又在其中”。意思是说,动静之理又不离开阴阳动静之事。朱熹的这些辩论主要是说明,理有动静,所以气才有动静;而理有动静,只是说有动静之理,不是说理自身能动能静。也就是前文所说,太极中有动静之理,方有阴阳二气动静之事。
那么,太极中的动静之理,为什么不能运动或静止呢?朱熹解释说:“盖天地之间,只有动静两端,循环不已,更无余事,此之谓易。而其动其静,则必有所以动静之理焉,是则所谓太极者也。……谓太极含动静则可(以本体而言也),谓太极有动静则可(以流行而言也)。若谓太极便是动静,则是形而上下者不可分,而易有太极之言亦赘矣。”(《文集·答杨子直》)“太极含动静”,是说太极含有动静之理,此种说法是就本体说的,即自注所谓“以本体而言也”。“太极有动静”,是说有此动静之理,气便能运动或静止,所以自注说“以流行而言也”。“流行”,指阴阳二气相互推移,循环不已,或“理搭于气而行”,“理搭在阴阳上”,“气行则理亦行”(《语类》卷94)。“太极便是动静”这种提法,表示太极自身能动静,朱熹认为,此种说法是错误的。之所以错误,是因为这种说法混淆了形而上和形而下的界限。也就是说,太极动静之理属于形而上的世界,阴阳动静之事属于形而下的世界,而形而上的世界,无所谓运动和静止的问题。这样,便在理论上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绝对静止、自身不能运动变化的本体,何以能使其现象世界流转而不已?本体世界和现象世界的这一矛盾,又如何解决?对此形上学问题,朱熹并没有作出回答。这一问题的解决,主要是由后来的易学哲学家王夫之完成的。
作为宋明道学的集大成者,王夫之太极动静观的任务是,以本体与功能(或性能)相统一的观点,解决现象世界何以流转不已、生生不息的问题。
王夫之发展了气学派的太极观,反对程朱学派以理为太极的观点,而以阴阳合一之实体为太极,此实体乃宇宙或天地万物的共同本体。正如其《周易内传·系辞上》所说:“阴阳者太极所有之实也”;“此太极之所以生万物、成万理而起万事者也,资始资生之本体也,故谓之道。”并针对朱熹的太极不动论,提出太极恒动说。
关于太极动静问题的辩论,王夫之首先提出有阴阳方有动静的观点,用来反对朱熹“理有动静,故气有动静”的学说。他解释周敦颐“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周子曰:动而生阳,静而生阴。生者,其功效发见之谓。动则阳之化行,静则阴之体定尔,非初无阴阳因动静而始有也。今有物于此,运而用之则曰动,置而安之则曰静。然必有物也,以效乎动静。太极无阴阳之实体,则抑何所运而何所置邪?……阴阳必动必静,而动静者,阴阳之动静也。”(《周易内传发例》)这是以阴阳为体,动静为用,依据有其体方有其用的原则,论证动静乃阴阳二气合一之实体的动静,驳斥了以阴阳为动静所生的观点,所谓“非初无阴阳因动静而始有”。在王夫之看来,周敦颐所说的“动而生阳”的“生”字,非产生或生出之义,乃表现其功能之谓。“动而生阳”,是说阳气表现为动而流行;“静而生阴”,是说阴气表现为静而成体。王夫之认为,所谓动静总是某种物体的动静,此即“必有物也,以效乎动静”。太极如果不以阴阳为实体,其自身又怎么能运动或静止?此是以运动为物质实体的功能,所以动静不能先于其实体而存在,动静只能是阴阳二气之实体的动静。他在《张子正蒙注·大易》篇也说:“自其动几已后之化言之,则阴阳因动静而著;若其本有为所动所静者,则阴阳各为其体,而动静者乃阴阳之动静也。静则阴气聚以函阳,动则阳气伸以荡阴,阴阳之非因动静而始有,明矣。”这又是以“阴阳因动静而著”解释“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即以动静为阴阳二气性能的表现。所以又说“动静者乃阴阳之动静也”,即以阴阳为动静的实体。此种学说也是对王廷相“阴阳者气之体也,阖辟动静者性之能也”的进一步阐发。其《周易内传·系辞上》又辩论说:“动静者,阴阳交感之几也。动者阴阳之动,静者阴阳之静也。其谓动属阳,静属阴者,以其性之所利而用之所著言之尔,非动之外无阳之实体,静之外无阴之实体,因动静而始有阴阳也。故曰:阴阳无始,言其有在动静之先也。……犹嘘吸本有清温之气,因嘘吸而出入也。故可谓之静生阴,动生阳,而非本无而始生,尤非动之谓阳,静之谓阴也。”此段论述是说,动静乃阴阳二气的属性,而属性总是依赖于其实体的,有阴阳之实体,方有其动静之性能。所以不能说,有动静而后有阴阳。阴阳二气是永恒存在的,并非因动静而始有,此即所谓“阴阳无始”。就此而言,也可以说,阴阳居于动静之先。至于周敦颐所说的“动而生阳”和“静而生阴”,只是表示动静乃阴阳二气运动的形式,如同本有清温之气,其出入则为嘘吸一样,既不能理解为阴阳乃动静所生,更不能理解为动则谓阳,静则谓阴。可以看出,王夫之的上述辩论,目的在于阐明阴阳二气乃客观存在的实体,论证运动和静止为物质实体所固有,所谓“阴阳必动必静,而动静者阴阳之动静也”。从而打击了朱熹的“理有动静,故气有动静”的观点。
其次,王夫之提出“太虚本动”说,以太极阴阳之实体自身具有永恒运动的本性,说明天地万物运动变化的根源。其《周易外传·系辞下》说:“其生也相运相资,其死也相离相返。离返于此,运资于彼。则既生以后,还以起夫方生,往来交动于太虚之中。太虚者,本动者也。动以入动,不息不滞。其来也,因而合之;其往也,因往而听合。……抟造无心,势不能各保其固然,亦无待其固然而后可以生也。”“相”,指阴阳二气相互作用。“太虚”,本于张载虚空即气说,指充满阴阳二气的太空。这是说,阴阳二气往来于太虚之中,或相交,或离散,无有停止之时,此即“太虚者,本动者也”。意谓阴阳二气处于永恒的运动之中。由于阳变阴合出于无心,其再生之物不可能与已死之物相同,所以说“势不能各保其固然”,也不必凭借旧事物而产生新事物。王夫之认为,由于阴阳二气具有永恒运动的本性,所以天地万物生死存亡,变化日新,流行不息。此即“天地之间,流行不息,皆其生焉者也。故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同上)。他又于《正蒙注·太和》篇论述说:“盖阴阳者气之二体,动静者气之二几,体同而用异,则相感而动,动而成象则静。动静之几,聚散、出入,形不形之从来也。……或聚或散,或出或入,错综变化,要动静夫阴阳。而阴阳一太极之实体,唯其富有充满于虚空,故变化日新,而六十四卦之吉凶大业生焉。阴阳之消长隐见不可测,而天地人物屈伸往来之故尽于此。”这是认为,阴阳二气作为太极之实体,自身具有动静的性能,其聚散、消长,变化日新而不已,方有卦爻象以及天地万物和人类的变易。这是以作为天地万物之本体的阴阳二气的本性,说明一切个体变化的根源,所谓“天地人物屈伸往来之故尽于此”。从而解决了现象世界何以流转不已的问题。
此外,王夫之还扬弃了张载以清虚一大言太极或本体的观点,而以“太和絪緼之气”或“太和絪緼之实体”解释太极本体。王夫之认为,就阴阳二气合一之实体说,称为太极;就阴阳二气既有差异,又不相侵害说,称为太和。此即《内传·系辞上》所说:“合之则为太极,分之则谓之阴阳,不可强同,而不相悖害,谓之太和。”又说:“阴阳之本体,絪緼相得,合同而化,充塞两间,此谓之太极也,张子谓之太和。”(同上)是说,此阴阳合一之实体的特征是“絪緼相得,合同而化”,即阴阳二气相资相济,融为一体,所以又提出“太和絪緼之气”解释太极本体的内涵。他如此解释太极,一方面以“太和”表达太极乃阴阳合一之实体,有此合一之本体,阴阳二气方能发挥其性情功效。如其在《正蒙注·太和》篇所说:“惟两端迭用,遂成对立之象,于是可知所动所静,所聚所散,为虚为实,为清为浊,皆取给于太和絪緼之实体。一之体立,故两之用行。如水惟一体,则寒可为冰,热可为汤,于冰汤之异,足知水之常体。”这是以“太和絪緼之实体”解释张载“一物两体”之“一”,认为阴阳二气不仅相互依存,而且相互吸引,融为一体,有此本性,方有聚散、清浊等二气之功用,此即“一之体立,故两之用行”。如同有水之常体,方可寒为坚冰,热为沸汤一样。另一方面,又以“絪緼”来表达太极本体具有运动变化的性能,说明一切事物变化的泉源。王夫之在《周易内传·系辞下》解释说:“絪緼,二气交相入而包孕以运动之貌。”其《正蒙注·神化》也说:“絪緼不息,为敦化之本。”所以王夫之认为,太极作为世界本体,其自身具有运动的本性,即所谓“絪緼不息”,太极处于永恒的运动之中,从而导出了太极恒动说。他在《思问录·内篇》论证说:“太极动而生阳,动之动也;静而生阴,动之静也。废然无动而静,阴恶从生哉!一动一静,阖辟之谓也。由阖而辟,由辟而阖,皆动也。废然之静,则是息矣。至诚无息,况天地乎!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何静之有?”这是对周敦颐太极说所作的解释。“至诚无息”,本于《中庸》;“维天之命”句,源于《诗经·周颂》。意思是说,太极之动是“动之动”,太极之静是“动之静”,也就是说,太极总是处于运动中,因为一动一静即指一阖一辟而言,而从阖到辟,从辟到阖又皆是动,所以又说“何静之有”?所谓“静”,也只是“动之静”,“废然无动”的绝对静止状态是不存在的。在王夫之看来,正是由于太极本体,也即阴阳合一之气自身具有永恒运动的本性,所以由阴阳二气构成的天地万物,也总是生生无穷,变化不已。如其《正蒙注·乾称下》所说:“至虚之中,阴阳之撰具焉,絪緼不息,必无止机。故一物去而一物生,一事已而一事兴,一念息而一念起,以生生无穷,而尽天下之理,皆太虚之和气必动之机也。”
可以看出,王夫之的上述辩论,是对宋明易学中关于太极动静问题的争论所作的一次总结。他以阴阳二气絪緼不息解释太极本体具有能动的本性,不仅扬弃了张载的“至静无感,性之渊源”说,将气学派的本体论从道家思想的影响下解脱出来;而且打击了朱熹“静者太极之体”和“理有动静,故气有动静”的学说,肯定太极作为世界的本体处于永恒的运动之中,所以现象世界总是流转而不已,生生而不息,从而解决了理学派未能解决的重大理论问题,对宋明哲学本体论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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