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哲学视域下科学与人文的整合
在西方,自古希腊起,科学和人文的关系就以理性精神和人文精神的关系的萌芽形式而存在,伴随着人类发展,人们对于其关系的研究逐步走向深入。无论是在西方还是中国,都对科学与人文的关系做过一定程度的反思。反思的结果就是人们试图在科学与人文的冲突中找到契合点,以实现二者的整合,从而为社会的和谐健康发展奠定基础。
一、科学和人文的内涵及关系
在探讨科学和人文的文化整合之前,我们不能逾越对科学和人文的内涵以及两者关系问题的解答。因为对任何问题的回答都需要有一个理论的背景设定,否则将会使问题的探讨毫无意义。
1.科学的内涵。一般认为,科学是反映客观世界的本质联系及其运动规律的知识体系。它具有客观性、真理性和系统性,是真的知识体系。科学方法,是实证的方法,要用实验观察来证实;是理性的方法,要用归纳逻辑、演绎逻辑来推理。科学方法是实证的,理性的。科学又是_种社会建制,是组织科学活动的社会建制,像科学院、研究所、大学、学会等。在这一系列社会建制里有一些共同遵守的规范。科学的涵义有三个方面:_是科学的知识体系,二是科学方法,三是科学的社会建制。因此,作为一个历史性范畴,科学在它的历史发展中表现为方法、知识、生产力和社会建制等种种形象。
第科学是一种反映客观事实和规律的系统化、理论化知识。与_般的知识体系相比,科学知识体系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知识体系。这是人们对于科学的最基本的看法。人们进行科学的判断的依据,一是看其是否符合客观事实,二是看其是否反映了事物的本质和规律。
第二,科学不仅是知识体系,而且是一种生产知识的特殊的认识活动。科学是一种探求真理推进知识的活动,科学知识的获得离不开科学活动,知识是探求的结果,而活动才是内容本身。科学更重要的本质含义,是告诉人们怎样去做到他们想做的事情。所以,可以把科学看成一个发现、解释并检验知识的过程或活动。这一活动过程又是和科学思想、科学思维、科学方法、科学精神密切联系在一起。
第三,科学是一种社会建制。科学成为一种社会建制有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在19世纪以前,科学活动基本是学者们业余的、兴趣的行为。19世纪以后,科学家作为特殊的社会角色从社会的其他角色中分化出来。20世纪以来,随着科学部门的纷纷建立,科学活动的规模日益扩大。科学活动的方式也由个体自由探索、自发分工合作走向大规模的组织协调。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伴随国家规模的科学活动的展开,科学由‘‘小科学”向“大科学”转变,使科学成为一种名副其实的“社会建制,’。
由此可见,科学的含义已从单纯的对知识及知识的体系的理解,逐渐有了更丰富的内涵。
2. 人文的内涵。人文一词最早出现在《易经》中贲卦的彖辞:“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宋程颐《伊川易传》卷二释作:“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天文,谓日月星辰之错列,寒暑阴阳之代变,观其运行,以察四时之速改也。人文,人理之伦序,观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礼俗,乃圣人用贲之道也/’《辞海》解释说:“人文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从狭义上讲,文化是指与物质财富相对的精神财富。从广义上讲,文化是人类共同体在优化自己的过程中所进行的实践活动和创造物,也是一个人类共同体所具有的身份特征,即符号、价值以及社会规范等。而文化是以人为中心的、与原始而天然的自然相对的事物。无论狭义的还是广义的文化,都重视人、关心人、尊重人。从追本溯源的意义上看,人文是关注人的、体现人的尊严和价值的文化。
3. 科学与人文的区别和联系。现今,每当谈起科学的时候,我们主要是指近代自然科学。科学就是研究无机自然界和包括人的生物属性在内的有机自然界的各门科学的总称。其认识的对象多是以物化的东西为研究的对象,它通常被看作求知的学问。我们在谈起人文的时候,主要是指研究人类的信仰、情感、道德和美感等各门科学的总称。包括语言学、文学、哲学、考古学、艺术史、艺术理论以及具有人文主义内容和运用人文主义方法的其他社会科学,等等。通过对科学和人文内涵的简单阐述,我们可以看出,科学与人文有着不同的目标。科学所追求的目标是求真,所要解决的问题是认识客观世界及其规律,是对“是什么”问题的思考,因此,科学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是不以人的意志和感情为转移的。而人文所追求的目标是求善,所要解决的问题是满足个人与社会需要的终极关怀,是对“应该是什么”问题的思考。人文带有强烈的“终极关怀”的感情色彩,其往往是非逻辑的、非实证的,是同人的精神世界密切相关的。所以,人文不仅是一个知识体系和认识体系,还是一个价值体系和伦理体系。科学求真,但科学不能保证它的研究方向和研究成果应用方向的正确,同时人文虽是求善,但人文却不能保证自身基础的正确,科学为人文奠基,人文为科学导向,求真为求善奠基,求善为求真导向。因此,科学与人文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人文的科学是残缺的科学,而没有科学的人文也是残缺的人文”1。对于人类来说,科学与人文是人类得以生存的双翼,前者是人类生存的物质手段,后者是人类生存的精神支柱。二者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类世界。因此,科学与人文本身有着深刻的关联。
总之,科学和人文不是一对矛盾,是人们寻求达到理想世界秩序的两种不同方式而已。科学与人文的对偶以及为了消解这种对偶而陷入的思想论战,彰显了人类对世界秩序在观念上的分歧,或者说体现了一个基本假设以及对寻求达到该假设的有效手段的分歧。这个假设假定,人类社会存在合理而美好的世界秩序,而该秩序本体的最佳显现则是理想的世界秩序。而对这种理想秩序的认识,只是思想的产物,但这却成为人们孜孜不倦地探索的重要问题。对这个问题的解决,即实现对理想的世界秩序形态的追求,催生了古希腊思辨哲学的理性精神,并衍生出现代的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它们的和谐发展推动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因此,当我们在谈论科学与人文的观念时,我们不仅是在二者相辅相成的层面上来谈论二者的关系,而且也是在倡导一种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相互整合的理念。
二、科学与人文整合的内在根据与必要性
在古代,人类文化并无“科学”与‘‘人文”之分,只是到了近现代才有二者的分化。随着科技在近代以来的长足发展,西方民族创造了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也带来了日益严重的负面效应。人们开始以人本主义抗拒席卷一切的科学主义。20世纪以来的社会发展进程也使人们越来越认识到,人类生活具有对物质和文化精神的双重需要,人们的文化活动也不是纯粹理性的科学活动,研究主体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也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些反思都说明了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整合的必要性。整合的实质就是要重新确立生命的最高价值,重新找回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人类自我的和谐。全球化浪潮为各个文化共同体处理科技带来的全球问题提供了形成共识的可能性,而且经济、科技与文化的联系越来越紧密,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的渗透互补趋势越来越强,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走两种文化整合之路,克服非此即彼的文化偏执心态,才是人们面向未来的合理的价值选择。
着名哲学家弗兰克曾经指出“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造成了现代文明面临‘‘科学的迅速进展同我们对人类问题的了解无能为力”0的危机。科学与人文之间可能出现鸿沟,但不必发生冲突,也可以整合。
1. 科学与人文整合的内在根据:科学与人文的对立统一关系。从辩证的观点看,科学与人文既是对立的,又是统一的。科学与人文的差异无疑是存在着的。美国人类学家露兹?本尼迪克特在《文化模式》中分析了‘‘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日神精神即阿波罗精神,特征是安稳、理性,代表秩序、控制,表示科学文化。酒神精神即狄奥尼索斯精神,特征是激情、富有进攻性,与人文文化相关。美国哲学家理查德?罗蒂在《哲学与自然之境》中也对“两种文化”之间的差异进行了概括。他认为,长期以来,人们把自然科学看做是客观的,而把人文科学看做是主观的,因此,人文科学被称为“精神科学(。自然科学力图“发现自然已经创造了的东西(而人文科学力图“创造自然还没有创造的东西”(自然科学以‘‘说明”为自己的表达方式,人文科学以“解释”与“理解”为自己的表达方式;自然科学可以预测,人文科学无法预测;认识论适用于自然科学,解释学适用于人文科学。此外,这种差异与对立还突出反映在两种文化的主体即人的身上。
科学与人文的统一性体现在源头处的统一性。从古希腊到中世纪,科学与人文就共同蕴涵于哲学的母体中,二者即便不是统一的,也是和谐共处的。斯蒂芬?F?梅森认为,科学的根源,首先是技术传统,其次是精神传统。技术传统“将实际经验与技能一代代传下来,使之不断发展”’而精神传统“把人类的理想和思想传下来并发扬光大”3。在萌芽阶段,科学是一个统一的体系。古希腊精神可以概括为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的统一,古希腊文化的基本点是主张科学与文化的统一。这种源头的统一,成为经分化后再度复归于统一的内在根据。科学与人文还具有共同探求未知的目标。物理学家和音乐家都试图用统一和谐的世界体系来代替经验的世界,所以,有学者认为“真正的科学和真正的音乐要求同样的思维过程”H。哈勃也说过同样的话:“科学上的创造力和艺术上的创造力是同一个东西,这类共同的创造力是产生科学发现和艺术创造的源泉。’’5此外,科学与人文的统一还具有生理学依据。脑科学研究表明,如果人的大脑两半球均衡发展,综合使用,大脑的总效率就会成倍或成十倍地增长。科学史上,牛顿、爱因斯坦、海森堡等科学家在科学上取得的巨大成就,既与他们具有理性思维发达的左脑有关,也与他们具有形象思维发达的右脑相关。
2. 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整合的必要性。从人类社会的进步来看“两种文化”整合有其现实基础,即人类文化的一体化发展。社会的未来走向要求把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统一起来。
自20世纪30年代起,科学与人文就出现了裂痕,并逐渐形成了相互隔离的文化,即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科学文化主要是认识与掌握客观事物及其规律的文化,即求真。人文文化是以人道(对人和人类福利的关心)、博爱(对人和人类的广泛的爱)和人本主义(与神本主义相对立)为主要内容的文化,与科学文化追求真实理性至上不同,人文文化追求的首先是善与美,并关注理性之外的意志、信仰等。
科学与人文的分裂直接导致技术的异化和人类价值观的扭曲,并间接导致了生态环境的极度恶化和日益严重的全球性生态危机。因此,当今世界日益严重的自然生态危机和文化精神生态危机,都与现代文明的二元对立思维方式和理性中心主义有密切关系。生态文化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同时也追求人类身心的自我和谐和世俗生存与精神信仰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关系与人类社会文化内部的多元关系—起,共同构成了生态文化的内涵。生态文明的理想境界就包含在自然、世俗生存活动、超越性精神信仰这三者的动态平衡关系里。从本质上讲,生态文明境界是一种自然与人文和谐的美学境界,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在实现人与自然和谐、身心和谐、感性与理性和谐的过程中共同发挥着重要作用。随着全球性生态危机的日益凸显,科学与人文的整合即成为必然。生态文化整合了两种文化的内涵,同时,也为两种文化的整合营造了文化背景。
从人的发展角度来看,全面发展的人是科学素养与人文素养统一的人。全面发展是人的发展目标,单方面发展的人是不完整的,他们所体验到的生命也是单调的、不丰富的和不充实的。当现代教育背景使人们自觉意识到这种缺陷时,走向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的整合就会成为个体的自觉自为的行动。
总之,人在优化的过程中不断创造着文化,即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这是人的实践产物。而人的实践,所面对的对象无非是人和自然,所要处理的跳不出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我之间的关系。所有这些成为人类文化实践活动的主题。科学理性,彰显了人类理性思维的魅力,焕发了人类改造大自然的伟力,弥补了人文文化研究自然的不足,而人文文化凸显了人性的尊严和价值,为科学理性提供了导向。
三、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整合的途径
19世纪中叶,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出现了相结合的趋势。这增强了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对话与交流。从而形成一种趋势:“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这种趋势到了20世纪初期又有所发展。列宁把这种趋势叫做“从自然科学奔向社会科学的强大潮流”。他指出,这个潮流在马克思时代已经存在“在20世纪,这个潮流也同样强大,甚至可以说是更强大了。
我们认为,两种文化的整合有两条道路:_是自发的道路。科学是人为了认识自己和生存而形成的学问。它以探究自然规律为核心内容。尽管科学不像人文那样以关注人为中心,但它还是或多或少地体现着人性。因此,任何一门具体科学不管“与人性离得多远,它们总是会通过这样或那样的途径回到人性’,“即使数学、自然哲学和自然宗教,也都是在某种程度上依靠于人的科学;因为这些科学是在人类的认识范围之内,并且是根据他的能力和官能而被“人文科学知识分子”的对话、“科学教育”与“人文教育”的融合,倡导“新人文主义’有步骤、有计划地实现两种文化的融合。
首先“两种文化”的融合,体现在知识主体的身上,就是要努力促进“科学知识分子”和“人文知识分子”之间的对话、沟通,以实现相互理解。正如E?O?威尔逊所说:“随着这种汇流的进行,一种真正的好奇心将重新进入变宽阔了的文化’,“科学家和人文学者能比过去更进一步努力明确各种伟大的目标,使有教养的人们能朝着这些目标展开发展的航程。
其次,就是要通过两种教育即科学教育与人文教育的结合来实现‘‘两种文化”的融合。而要达到两种教育的结合,就要实施“文理融通”的教育。这种“文理通融”的教育需要在科学与人文之间创造更好的联系,其目的在于:把两者融合成一种以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为基础而又不削弱任何一方的广泛的人文主义,从而能从现代社会的各种问题所形成的障碍中找出一条道路来。通过这样的教育,造就既有科学知识又有人文素养的全面发展的人才。
第三,以社会科学为“中介”,倡导“新人文主义”,实现“两种文化”的融合。在现实科学研究中,在学科、研究对象和方法上,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有许多交叉之处,因此,在特定的语境中,社会科学既可能靠近科学,也可能靠近人文,也可能把科学和人文结合起来表达自己的心声,实现科学与人文的对话。从总体上看,社会科学带有中间和交叉的性质,是科学与人文之间的联结纽带,是实现科学与人文对话和沟通的一种重要方式。因此,华勒斯坦指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三分法已经不像它_度显示的那样不证自明了。同样,各门社会科学也不再是站在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这两个对立的家族之间、不知道该投靠哪一方的穷亲戚,恰恰相反,它们业已成为自身的潜在调和的场所。
由此可以看出,许多学者认为解决人类面临的全球性危机的出路并不在于抵制、销毁科学技术,让人回到物质匮乏的贫穷时代,而在于对人的需求、理想、使命、价值、行为等重新思考和把握,在于重新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于重新恢复科学的人文精神。要架设沟通科学与人文的桥梁,我们必须找到对于科学家和人文学者都真正有意义的问题并提出对两大阵营的人们都有启发意义的见解。
目前,尽管科学与人文的融合已是大势所趋,但是,人们还没有清除科学与人文之间的沟壑,自然科学家与人文科学家也还没有消除各自的偏见,民众的整体素质还有待于提高。因此,科学与人文融合的路还很长,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切实地推动二者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