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是在1957年由巴金和靳以创办的。它是1949年后中国第一本大型的文学双月刊。创刊之后,具体的事情多由靳以来做。巴金就是组稿,当然他自己也是作家。他对杂志的支持非常大。后来,杂志曾一度停刊,那是在3年自然灾害的时候,1960年代初,整个国家情况都非常困难。再后来,杂志复刊,办了几年又到了文革,再度停刊。到了1979年,《收获》复刊。2011年3月,《收获》杂志荣获第二届中国出版政府奖期刊奖。当代文学史上有影响的作家几乎都跟《收获》有关系。老作家当中,像冯骥才、王蒙,重要的作品都在《收获》上发表。王蒙的《活动变人形》、冯骥才的《啊!》、《神鞭》,还有从维熙、张一弓等。文革前,老舍的《茶馆》、柳青的《创业史》、金敬迈的《欧阳海之歌》也都是在《收获》上发表的,那也是整整影响了一代人的作品。1979年之后的一批作家,像张抗抗的作品、谌容的《人到中年》、张洁的《方舟》、邓友梅的《烟壶》、陆文夫的《美食家》、叶辛的《磋砣岁月》、德兰的《求》等。余华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是在《收获》上发表的,苏童、王安忆也是。几代人几乎都跟《收获》有关系。所以,陈村说,它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简写本。
变成碎片阅读的时代。现在大环境很浮躁,愿意静下心来写作品的人少,愿意看纸质杂志的人很少了,大家都沉迷于碎片化阅读之中。《收获》是1957年7月创办于的一份大型文学双月刊,创办人为巴金和靳以。该杂志以刊登中长篇小说为主。
《收获》是在1957年由巴金和靳以创办的。它是1949年后中国第一本大型的文学双月刊。创刊之后,具体的事情多由靳以来做。巴金就是组稿,当然他自己也是作家。他对杂志的支持非常大。后来,杂志曾一度停刊,那是在3年自然灾害的时候,1960年代初,整个国家情况都非常困难。再后来,杂志复刊,办了几年又到了文革,再度停刊。到了1979年,《收获》复刊。2011年3月,《收获》杂志荣获第二届中国出版政府奖期刊奖。当代文学史上有影响的作家几乎都跟《收获》有关系。老作家当中,像冯骥才、王蒙,重要的作品都在《收获》上发表。王蒙的《活动变人形》、冯骥才的《啊!》、《神鞭》,还有从维熙、张一弓等。文革前,老舍的《茶馆》、柳青的《创业史》、金敬迈的《欧阳海之歌》也都是在《收获》上发表的,那也是整整影响了一代人的作品。1979年之后的一批作家,像张抗抗的作品、谌容的《人到中年》、张洁的《方舟》、邓友梅的《烟壶》、陆文夫的《美食家》、叶辛的《磋砣岁月》、德兰的《求》等。余华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是在《收获》上发表的,苏童、王安忆也是。几代人几乎都跟《收获》有关系。所以,陈村说,它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简写本。
变成碎片阅读的时代。现在大环境很浮躁,愿意静下心来写作品的人少,愿意看纸质杂志的人很少了,大家都沉迷于碎片化阅读之中。《收获》是1957年7月创办于的一份大型文学双月刊,创办人为巴金和靳以。该杂志以刊登中长篇小说为主。
《ELLE》杂志的影响力很大,在圈内该杂志的地位也算是数一数二,不是随便什么明星都可以登上《ELLE》这本杂志,在圈内受邀参加《ELLE》杂志拍摄也就足以说明对方在圈内的地位和人气,由此可见《ELLE》的影响力有多强大,想要受邀参加该杂志拍摄的明星艺人可以,毕竟可以登上该杂志封面也就等于是最好的宣传,就算大家平时都不怎么关注时尚圈和娱乐圈,想必对于《ELLE》这本杂志也不会陌生,《ELLE》是法国时尚杂志,它如今不仅是一本时尚杂志,而且已经成为国际性的时装品牌。
申世景最新《ELLE》杂志写真曝光后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照片中申世景的妆容非常精致,看起来简直就是完美无瑕,搭配身上的各种珠宝,反而更可以衬托出申世景的美丽,申世景是韩国知名的女艺人,她很早就已经出道拍戏,这些年喜欢和支持申世景的粉丝很多,大家不仅喜欢她的作品,更喜欢她的盛世美颜,因为各种原因申世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荧幕前,这次申世景为《ELLE》拍摄写真大片,粉丝们也都感到非常惊喜。
即便这么长时间没有活跃在荧幕前,依旧不影响申世景的人气和地位,可以登上《ELLE》杂志封面,也就足以说明申世景在圈内的知名度,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受到《ELLE》杂志的邀请,圈内的知名艺人几乎都登过这本杂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本杂志也象征着时尚的风向标。
这本杂志很早已经出版,直到现在这本杂志已经成为了大家都很熟悉的时尚品牌,最开始这本杂志的目的就是为了分享时尚、美容和生活品牌的杂志,随着杂志的逐步发展,这部杂志的影响力也逐渐变大,如今它在国际上也占有重要地位。
这款杂志的影响力值挺来说还是非常高的,而且这款杂志也受到了很多时尚达人的喜爱与支持,而且里面关于时尚的定位以及其他关于时尚等文章,写的都是非常出色的,受到了很多观众的喜爱
《ELLE》已经超出时尚杂志的范畴,成为一个国际性的时尚品牌。全球超过150 个版权商和250产品种类。它代表女性——自信的、有活力的、有魄力的、活泼的、好奇的、有魅力的、自由的形象。
ELLE是全球最畅销的时尚类女性杂志,《 ELLE》出版遍布全球,内容涵盖生活不同层面,为女性提供全方位的流行时尚情报,包括全球最新的潮流时装、美容产品以及流行趋势,覆盖现代女性时尚生活各方面的需要
吃水上饭的,多少都有五湖四海的气势,水流到处,就是他们的家。水是他们的前缘,也给了他们开放的视野。当地人把水上人家叫做“猫子”,“猫“从古雅的“泖”的字音来,却带着农耕族的贬义。那个夏天淮河涨大水,万舸争流,修国妹一个小女子,水红的短裤褂,赤着足,手里挥动小旗,引导船只过桥底。年轻的船老大张建设站在对面甲板上,对她一见钟情。两人婚后,一方面为大家庭尽心尽责,另一方面,他们又以见识和胆识,先人一步,抓住每一个机遇。张建设率先利用贷款,拥有了自己的船队,在水上运输黄金期被公路物流渐渐取代之际,又及时“上岸”,进驻内河的工业园区,业务拓展到长江边的崇明,甚至海外……只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他们的日子也笼罩着伤痛与阴影,前生今世、孽缘、怨偶、恨爱,而结局也猝然袭来。这是一部水上人家在改革开放中的经济发展史,也是一部水上人家的物质与心灵史。五湖四海王安忆一她不知道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他们原本水上人家,当地人叫做“猫子”。这个“猫”可能从“泖”的字音来,溯源看,是个古雅的字,但乡俗中,却带有贬义。安居乐业的农耕族眼里,漂泊无定所的生活,无疑是凄楚的。“猫子”自己,并不一味地觉得苦,因为有另一番乐趣,稍纵即逝的风景,变幻的事物,停泊点的邂逅——经过白昼静谧的行旅,向晚时分驶进大码头,市灯绽开,从四面八方围拢,仿佛大光明。船帮碰撞,激荡起水花,先来的让后到的,错开与并行,“猫子”们都是有缘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夜幕降临,水面黑下来,渔火却亮起了。修国妹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他们这些船户已就地编入生产社队,虽然还是水上生计,但统筹为渔业和运输。活动范围收缩了,不如先前的自由,好处是稳定。小孩子就在岸上的农村小学读书,大人走船的时候,歇在学校。就这样,修国妹读完高小,又在公社的完中读到初三毕业。这个年纪,又是女孩子,算得上高学历,父母也对得起她了,于是回船上劳动。这年她十五岁,读过书,出得力气,相当于一个整劳力——其时,船务按田间作业计工计酬,人依然住船上,背底下还叫做“猫子”。没两三年,分产承包制落地实施,他们分得船和船具,原来就是他们的,归了公再还回来。东西的价值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是政策。他家从事运输,集体制的运营,在计划经济内进行,接货送货固定的几个点。但是沿途几十里,水道分合,河汊连接,无数村庄人户,哪条船没有点私底下的捎带。鸡雏鸭雏,麦种稻种,自酿的米酒,看亲做亲的婆姨。三角五角的脚费,总归是个活钱。所以,“猫子”的家庭其实是藏富的。要是下到舱里,就能看见躺柜上一叠叠绸被褥,雪白的帐子挽在黄铜帐钩上,城市人的花窗帘、铁皮热水瓶、座钟,地板墙壁舱顶全漆成油红,回纱擦得铮亮,好比新人的洞房。倘若遇上饭点,生火起炊,摆上来的桌面够你看花眼:腊肉炒蒿子菜、咸鱼蒸老豆腐、韭菜黄煎鸡蛋、炸虾皮卷烙馍,堆尖的一盆盆,绿豆汤盛在木桶里,配的是臭豆子、腌蒜薹、酱干、咸瓜……这是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底的,就是银行折子。数字有大有小,但体现了“猫子”的眼界,在人民币差不多只是簿记性质的日子里,他们已经涉入金融,似乎为改革开放自由经济来临,提前做好了准备。张建设遇到修国妹的时候,她虚龄二十,在乡里就是大龄女了。“猫子”的身份不能说有,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恰当恰时的说亲。中学里,有男同学喜欢她,约她到县城看电影。并不是一对一,而是齐打伙,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心里知道只是他和她。回学校的路上,天已经黑了,意兴不像去时的振作,便散漫开来,变成络绎的一条线。他俩落在最后,不说话,只是有节奏地迈步,身体轻盈,飞起来的感觉。事情却没有后续。少年人的感情本来就是朦胧的,同时呢,乡镇上人又早熟,一旦涉入恋爱便与婚姻有关,所以就不排除现实的原因,大概还是“猫子”的偏见作祟。有一次,行船到洪泽湖一个小河湾。这时候,乡镇企业遍地开花,四处都是小工厂的大烟囱。运输业随之兴隆,建材、原料、产品、半成品,货装到不能再装,吃水深到不能再深,远远望去,走的不是船,而是小山样的载重。这是白天。晚上呢,河道上满是夜航船,呜呜的汽笛通宵达旦。那是去湖南岸糟鱼罐头厂送酒糟,当地特产大曲,据学校的老师说,《清史稿》就有记载。托水的福利,多条河流交集本县境内,有名目的淮、浍、沱、涡、濉,无籍录的溪涧沟渠就数不清了。家家有酿酒的私方,计划经济时代,兼并合营成全民所有,到市场化的年月,一夜之间,大小糟坊无数。宅院、巷道、街路、河滩,铺的都是酒糟,县城上空,云集着酵醋的气味。修国妹家的船到了南岸,卸货掉头,回程途中,经过叫管镇的地方,从乡办棉纺厂接单。精梳下来的落棉打成帆布包,装够一船,已是下午二三点。沿岸找僻静处停靠做饭,岸上几行旱柳,棵棵都是合抱,出枝很旺,连成厚密的屏障,却传来鸡鸣狗吠,就晓得有村庄。叫爹妈在舱里午眠,修国妹独自在甲板点炉子坐水。这边淘米切菜,那边锅就开了,下进米去,不一时,饭香就起来。仰脸望天,日光金针雨似的洒落,沙啦啦响,其实是风吹树叶。忽看见树底站一条细细的身影,像她在芜湖读师范的弟弟,不禁笑了笑。铁钩划拉出炉渣子,掺着未烧尽的煤核,铲到瓦盆里,将沸滚的饭镬移过去捂着,换了炒勺,倾了油瓶,一条细线下去,滋啦啦响起来。煎三五条小鱼,炒大碗青菜,臭豆腐早焖在饭里,然后叫,吃饭了!扭头看,那孩子还不走,觉得好玩,玩笑道,吃不吃?他真就来了。一溜碎步跑过斜坡,跳上船。一张案板,正好一边坐一个,不知道的以为一家人。大约有半年光景,接连到管镇接货送货,就也经过这里,那孩子掐算准日子似的,准在柳树林里,船靠岸,就钻了出来。有时带几棵菜,半碗酱,有一回,他娘也跟来了。晓得是来看人的,也晓得很称心。下一次来,带的不是菜和酱,而是两磅毛线,一块灯芯绒料,几近下聘的意思。修国妹的妈私下里还请先生对了俩孩子的八字,水上人都有点信命。是她不答应,第一眼看他像她弟弟,一直当他弟弟了。虽然他比她早生半年,可“弟弟”不是以年月断的,她那亲弟弟也就小一年多点,因隔年又有了妹妹,于是,妈背上一个,她背上一个,好比是他妈,缘分就不一样了。第三次,用另一种算法,也是第一次。她还在妈肚子里,停泊沫河口,老大们聚了喝酒,也有女人怀胎的,众人起哄指腹为婚。那条船是什么地方的不知道,老大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就当一句戏言过去了。山不转水转,十八年后,同一个停泊地再遇见,老大还是老大,女人还是女人,当年的人种却开花结果,正巧一个男一个女,也都读了书,在船上帮衬,那个约定霎时间就回来了。年轻人都是浪漫的,这戏文般的由起,彼此生出好奇。但走船的生涯踪迹无定,恋爱中人最怕离别,一年时间过去,竟没有再见面,却出来一个张建设。七八月的淮河,水涨得高,船从双沟新桥底下过,她站在舱顶做引导。双沟在苏皖交界,水域很宽,多条支线汇集,并齐河口,收紧了。只听马达汽笛,此起彼伏,万舸争流的气象。她一个小女子,水红的短裤褂,赤着足,手里挥动小旗,左右前后竟都按她的指点,避让错行。张建设就在对面的甲板,船帮贴船帮,摇动着,擦过去,上下看看,照面了。两条水泥轮机船大小和载重差不多,张建设却已经是老大,登门拜访,是父亲出面接待。来客虽是初见的生人,但吃水上饭的都是一家亲,并不见怪。因带的礼厚,金华火腿、符离集烧鸡、阳澄湖蟹、东北天鹅蛋大米,另有两副女人的金镯子,上海老凤祥的铭记,就晓得是个走四方的后生,也猜出几分来意。有待嫁的女儿,断不了说亲的人。修老大读过几年塾学,经历新旧社会,到了今天,明白时代的进步,自己是受益的。儿女的事情,且是这样的大事,就不敢行包办的老法。女儿从来没有应许过一回,旁人说他没有家长的威权,他嘴上辩解,暗地里却是高兴的,出于舍不得的心。这一回,和以往不同,没有拉纤的中人,自推自,是开门见山的意思,他就有些失措了。一边让座,一边嘱女人办酒菜,先称客人大兄弟,后改口大侄子。两个年轻人倒很坦然,仿佛认识许久似的,互问姓名和学校,发现虽不属一个县份却有共同的熟识,无非是同学的同学,朋友的朋友,表亲的表亲。他插不进话,显得多余,讪讪走开去,到后舱理货。再回到前甲板,两人却不说话了,一个低头摆碗筷,一个举着酒瓶子,割瓶口的蜡封,眯缝着眼,躲开嘴角烟卷的烟。修老大不禁恍惚起来,因为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和孩子妈。下一回,是他登张建设的船。按规矩,要物色媒介,有当无过个手续,自己的女人也是这样说来的。可是,什么也代替不了做父亲的眼睛,有生以来头一回聘闺女,桩桩件件都要亲力亲为。张建设的船保养得不错,新做的防水,马达也好使,尤其是日志。进货出货、行驶里程、途经地名、收支账目,分门别类记得清楚整齐,让修老大汗颜。赶紧合起来,不看了。船上用了小工,远房的表亲,洒扫就也干净。只是舱里有些乱,被褥有时间没拆洗了,衣裳洗是洗了,却不叠齐收好,而是搭在一根铁丝上,就像没洗过一样。中午饭是乡下人的粗食,小工的手艺,整条的河鲤鱼、整个的肘子、大块豆腐,都是一个煮法,炖!炖到酥烂,料下得足,口味十分带劲。一老一少两个老大,面对面吃喝,酒上了头,说话的声气大起来。老的说:大侄子的船什么不缺,独缺一双女人的手!小的应:女人好找,知己难寻!老的道:知己不是“找”,是“相处”的!小的又应:伯父听没听过“一见钟情”?老的摇头:这就难了,天下哪有这般准的事?小的抬手拦住:您别说,我真就对上一个!何方人士?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这话怎讲?老的有些酒醒,眼睛直看向对座,那个人是忍笑的表情,其实清醒得很:“近”是距离,却隔座山,就“远”了。什么山?老泰山!这话说得俏皮,两人都笑一笑,停住了。听见小工在岸上吹笛子,掺了鸟的啁啾,声长声短的。张建设收起笑意,双手端一盅酒,肃然道:从此以往,伯父您就是我的亲父!修老大耳朵里嗡嗡响,喝干酒,翻过盅底,亮了亮。就这样,吃完饭,送上岸,看日头向西,白日梦似的。事后难免懊恼,太没身份,至少也要拉锯二三回合。这后生确实有鼎力,一旦上船,舵就到他手底下,让人不得不折服。渐渐知道,“您就是我的亲父”这句话,不是无来由的。张建设父母早亡,相隔仅半年,都是哮喘病。船上人最易得的两疾中的一疾,另一项是关节炎,因常年生活在潮冷的环境里。并不是绝症,照理不至于丧命,但时断时续,累积起来,最终吊在一口气上,其实是风湿走到心脏。那一年,张建设和弟弟张跃进,一个读中学,一个读小学,都未成人。有人出主意,报个虚岁,送大的当兵,每月津贴供养小的。可是当兵的名额让大队书记的儿占去了;再有人想到结亲,哥哥成家,弟弟也算有了怙恃,但头无片瓦、足无寸地的“猫子”,八尺长的汉子都难娶媳妇,更遑论未成年。如此,只剩一条路,列入五保,生产队养到十八岁。兄弟俩穿着孝衣,额上系着白麻,眼泪和了土,满脸的泥,就差一具枷,就成了听从发配的犯人。到末了,大的那个直起身子,开言道:叔叔伯伯费心,从今起,我就下学,请队上派工,大小是个劳力,倘挣不出我们兄弟的粮草,先赊着,日后一定补齐!说罢,拉了小的跪地磕响头。其时,身子没有长足,还是孩子的形状,说话做事已有几分大人的做派,比他爹妈都强。人们私下里说,那两口子都是软脚蟹,想不到下了一个硬种。所以,张建设比修国妹长一岁,学历却矮两级。这是一段凄苦的日子,弟弟住读学校,他在大队运输船做小工。大队的船往往走的长线,出行十天半月不在话下。上岸第一要去的地方就是小学校,等弟弟下课,将些攒下的吃食塞到书包,手掌心摁进几个分币。十来岁抻个头的年龄,每回见,衣裳裤子都紧一紧,直至脚指头顶出鞋壳外。就地脱下橡胶防水靴,看那小脚丫子哆嗦着套上,转身打赤足走了。第二去的就是自家的破船,泊在河湾里。揭开油布一角,爬进去,黑洞里无数只眼睛射向他,是破绽的口子。船和房屋一样,没有人气顶,便一径颓圮下去。他抱膝坐下,四下里一片静,仿佛神灵出窍,又仿佛魂兮归来。父母的遗物,所谓遗物就是被褥衣服,清点无数遍了,可用的拣出来,实在糟烂用不上的也烧了。板壁墙上,他们兄弟的奖状:三好学生、普通话比赛、年级最优,揭下收在藤条箱,垫着桌椅床柜架起来,依然受了潮。母亲的针线匣子,一枚银顶针,氧化变成黑色,他取出来,戴在中指上,其余一并放入藤条箱,垫几块砖瓦,再架高一层。舱顶的漏是补不起来了,路上拖来的油毛毡压上去。他相信,总有一天,张家人还会在这船上过自己的营生。万事开头难,起初是咬着牙一天一天熬,熬到某个阶段,就渐渐尝出些甜头。越拉越紧,扯头就开的绳结;锚链直溜溜下去,手臂忽的一麻,扎到底了;眼看对面船迎头过来,打个满舵,闪过了;喝酒划拳,船工们的荤笑话,岸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他甚至交了相好,一个寡妇,带一群儿女,鞋都露着小脚指头,让他想起自己。替人捎带——逐渐的,他也有了自己的私活,就问有没有穿剩的鞋,到地方一股脑儿扔上去,扔下来的却是新鞋,麻线纳的底,钉了胶皮,后帮子也镶了皮,晓得是水上人的脚。走船人哪个没有沿岸的风月,因为他小,就要受人起哄,先是红脸害臊,惯熟后便嬉笑打闹,欣然接受。可他是读过书的人,晓得爱情和同情的分别,也晓得鱼水之欢和天长地久孰轻孰重,还晓得此一时彼一时。十八岁那年,他从大队船上出来,单立门户。自家船稍作修葺,货舱重铺一层水泥,重置马达、柴油机、锚链、缆绳,新添一座船钟,从蚌埠旧货市场淘来的,不知道哪艘海船上的物件。这些贴补可说都是拾来的废旧零散,一件一件集起来,再一件一件交割,多的换少的,少的换多的,大的换小的,小的换大的,倒手无数个来回,终于变无用为有用,凑合成三五成新。大队拨给几单货运,他又自谋了一些。邓小平主政国事,政策松动,上头开一分,底下就是十寸。耕作还有统购统销约束,捕捞和运输,尤其后者,本来就属集体经济权限,其时就更自由了。他驾着船走在河道,船钟铛铛地敲,穿越马达轰响,回应汽笛长鸣,凌空回荡,仿佛来自天庭的清音。他很快博得名声,不止因为是最年少的老大,主要在于人品。行业其实是江湖,“水上饭”的道更深。辖地的管治只不过名义上,具体事务还是人情款曲,随时日久远渐成公约,俗话叫“做行规”。他出道早,难免受欺,倘若不开蒙,或就一辈子屈抑,抬不起头,如他这样,心明眼亮,却可以从弱到强,由浅入深。父母在世,他只是看;父母离世,便是亲历;到如今,独驾一条船,则有了感悟。归纳起来天下祸福无论大小轻重,端底就一个“争”字,落到水上世界,不外争河道,争先后,争上下游,顺逆风。两相对峙,总是强者取胜,强中有更强,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永无止境,但有更高一筹的,就是不争!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守着一个“让”字,让掉的那些利好,用“勤”补上,计算起来,也并不见得有亏缺,倒积蓄起人缘。老大之间有了纷乱,往往请他作仲裁,这时候,“理”就出台了。“理”这东西,本是天下为公,却很怕霸蛮,扛不住会偏倚,有句村俚说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好比一物降一物,霸蛮还怕一件东西,就是“让”,于是,他这样不争的人才有胜算。他自认在弱势,但弱势有弱势的活法。他相信,这世上既然容下一个人,必有一份衣食,不是天命论,是人生来平等的思想,他到底和父母辈的人不同,也是时代的进步。下一年,国家经济继续松绑,一系列开放政策脚跟脚下来,普惠大众,他的人生从此焕然一新,之前做梦都不曾梦到的,这里又有些命运的成分,他不信也不成。分产承包手续完毕,下到船里,过去的日子扑面而来。父亲掌舵,母亲在舱外打水,铅桶哐哐地响。擦得铮亮的甲板,照得见他跌跌爬爬的身影,腰里系一根绳子,另一头系在妈的腰上。接着是弟弟,小小的,红红的小脚丫子,打着滑,船上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已经长大到,这船盛不下自己了,猛一鼓气就撑破它,好像鸡雏撑破蛋壳。船帮的木板朽烂了;甲板下的龙骨断裂,凹陷下去;水泥防水层不是这漏就是那漏,不定什么时候,一觉醒来,船从身子底下滑走,人在水上漂。旧换新的时候到了,他想。决心下定,即开始筹措。这些年走船,虽是以工分计,仅够他和弟弟的口粮,但私拉的单子,分账多少有他几个零钱,后来独立出来,暗地下的收入又多了些,合起算一份。再一份是身下的船,或只能当废旧货出手,如何折扣都有限。忽然闪念,购买者多半化整为零,分门别类,赚其中的利润差价,为什么不留给自己赚呢?想到这里便按捺不住,说干就干,先收拾打包,星期天张跃进从乡镇中学回家,兄弟俩搭手,河滩上支起油布棚,归置日用的琐碎,转眼间底舱挪空,直接将顶掀了。这是张建设拆解的头一条船,多年以后往回看,可算他事业第一步。事情不出预计,单是轮机部分,就抵得旧船的整价;墙板、地板、顶板、箱柜,作堆卖,又是一价;烂掉的龙骨,集拢卖个柴火价;锚链、绳索、篷布、油毛毡、大小铆钉、合叶、锁扣,三不值两,也是个数目。承包制下,船户都在修葺,都是用得着的物件,不出三日,剩下一个船壳子。翻过来,涂上防水漆,就这么倒扣着,旁边是父母的坟头。“猫子”们的墓,只能做在河滩的斜坡,真叫做“死无葬身之地”。他特别留下那只船钟,好像有了它,就会有船,早和晚的事情。这份钱添上,新买一艘,不过十之三四,余下的大缺口,用什么补上呢?当晚,睡在油布棚里,棚顶漏进星月,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了。心里并不觉得沮丧,反是轻松。枕下的船钟滴答走秒,数着时辰,一夜无梦。村烟鸡鸣里醒来,被盖让露水打湿,头脸也是湿的。望天边朝霞,就知道是个晴日头。拉根线绳,晾上衣服被褥,小泥炉生火煮面,搅进油盐酱醋,热滚滚下肚。就着河水涮了锅碗,再细细洗漱,睡乱的头发梳齐,整整衣裤,提一个人造革小包,上路了。离开水道,天地变得宽广,似乎没有边际,陡然间,人被解放了,同时,也生出渺茫,不晓得前面什么等着。可是,一步一步走过去,自然看得见,他信的就是这个。现在,他从返青的麦田间走上公路,稍等片刻,班车来了。近午时分,汽车驶过水泥大桥,迎面一座拱门,塑成三面红旗的形状,就晓得进县城了。下了桥,农田迅速向后退去,两边房屋稠了,将车路挤得越来越窄,跑着马车、牛车、拖拉机、汽车、手推车,自行车在车缝里游龙似的穿行。柴油机的马达、汽车引擎、喇叭、铃铛,此起彼落,牛和马最安静,沉着地迈步,勿管前后左右如何催促谩骂,按着自己的速度和路线。还有轮子底下溜达的猪啊狗的,从容闲散,俨然地方的主人。班车沿途停靠几次,下去些人,又上来些人,下去多,上来少,渐渐只剩二三人。卖票的看他,好像问去什么地方,他不回答,因为不知道要去哪里。他自来的活动范围都在河道周围,经过无数大小城镇,也只在临水的边际,没有进入中心区域。此时,班车通过雍塞的进城道口,街面疏阔,而且齐整,东西纵向为主干道,南北横向断开的多是小街,鱼骨似的排列。这是整体的结构,从局部看,小街由住家和摊贩组成,此时已到收市,就寥落下来。干道则为公家的营业,从车窗望出去,玻璃的门窗,门楣上的招牌,招牌上的大字,虽也人迹罕至,却是威严的气派了。一行字进入眼帘:中国农业银行供销合作总社。心中豁然开朗,此行的目标有了。过两个路口,一转车头,熄火了,剩余的人清空,他不敢停留,跟着下去,看见墙上的红漆鬼画符似的涂着:客车总站。他才晓得,已经走到再也无法走的尽头。回到路口,站定了,认准方向,直接奔银行大门去了。初起的念头是存钱,身上的家当卸了,即可翻转腾挪。推门进去,当门三个窗口,都空着,后面的磨砂玻璃墙里,似有绰绰的人影。他“喂”了一声,好些时间,方才有人隔墙应道:中午休息,下午一点办公。抬头看看,壁钟走在偏出正中一刻的地方,他决定就地等待。慢慢在厅里踱步,活动活动手脚,一边看墙上的张贴,每个字至少看过两遍,窗口有了动静。就在这等待的几十分钟里,张建设改变了主意。走到第一个窗口跟前,探头问道:哪里办理贷款?窗口里的女人抬起眼睛看向他,仿佛被惊着似的,说不出话。停一停,问是私人还是公家的业务。他一笑:可公可私。女人脸上的表情更警惕了:什么意思?他回答:农村联产承包制,既是集体也是个体,您以为公还是私?女人皱皱眉头,以为抬杠寻事的。街上少不了闲人,俗称“街华子”,专找女营业员搭讪,面前这一个又不很像。黧黑的皮色,肩背厚实,出大力的样子,衣服穿得板正,扣到领口,显见得乡下人进城。面上和悦,那几句答辞却藏着机锋,就不是乡下人的简单。有些摸不着路数,只觉得不可小觑。女人站起身,转回到玻璃墙后头,压着声说了什么,再出来,则尾随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那男人矮下身,凑在窗口看出去,他也矮下身,就脸对脸了。里面人问知不知道贷款是怎样的事,他侧身指了墙上的告示:上头都说了的!正是农业贷款的宣传书,里面人不由笑了。这项政策下来有段时间,紧锣密鼓张扬,并不起效。农村人都是做一口吃一口,十分不得已才会背债,渐渐地凉下来,不想忽然间竟来了一个。紧接着,窗口里面递出一连串问题,姓名生年,户籍所在,教育程度,家庭成员——看起来是主事的,他对答如流,但当问到有没有抵押物这一项,陡然卡住了。他涨红脸,挠挠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男人直起腰,和女人相视一眼,都见出对方的好感,女人说:若无抵押,有担保人也可以。最后,是由大队书记做了担保。张建设父母去世那年,武装部来征兵,有人撺掇报张建设,私心里多少为减轻负担,五保户的支出平摊在各家各户头上,紧巴巴的年月,压根草都有分量,结果去的是书记的儿子。自觉得从孤雏口中夺粮,心里藏了愧疚,还是要归到那年月的难处。儿子是回乡的知青,书读到半拉子,倒落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本以为吃上军饷,终身都是国家的人,无奈扶不上墙的泥巴,三年时间,列兵去,列兵回,连个党籍都没争到。私下曾经想过,倘若换了张建设,不定会有怎样的前程。他看好这孩子,单是这一条,就敢做担保人。往返几趟,办下贷款,差不多同个时候,书记大伯替他找到卖家。这时节,船家们都在晋级装置,一手兑一手,一条半新旧的机轮船兑到他名下。修国妹父亲前去视察的,就是它。(选读完,全文刊载于2022-4《收获》)《诗歌里的潍坊》征稿启事安妮·埃尔诺发表诺贝尔文学奖演说:写作,是为我的人民报仇栓Q、嘴替、退!退!退!2022年第一份“十大流行语”榜单出炉2022年《神州•西部散文选刊》年度奖公布多彩贵州文艺精品创作选题征集启事秘境与归途中国丁玲研究会换届选举圆满完成推出新时代文学的“压舱”之作三年抗疫,我们这样同心走过
《收获》文学价值不言而喻,独领风骚,实不为过。
《收获》是1957年7月创办于的一份大型文学双月刊,创办人为巴金和靳以。该杂志以刊登中长篇小说为主,2007年的发行量是12.3万。还有每年两期的长篇小说增刊,每期刊登若干部长篇小说,发行量也在七八万份。
《收获》是中国著名文学杂志,以坚持纯文学立场,摒弃广告手段而为文人和世人瞩目。风格质朴清雅,以刊载中、长、短篇小说为主,同时选登部分话剧、电影文学剧本、报告文学、笔记、特辑采访等。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代表性杂志。
巴金(1904年11月25日—2005年10月17日),本名李尧棠,字芾甘,笔名除巴金外,还有王文慧、欧阳镜蓉、黄树辉、余一等,1904年11月25日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中国现代作家。
1936年,巴金与上海爱国女学校学生陈蕴珍(萧珊)结识。1938年7月,萧珊高中毕业后追随巴金来到广州。1944年,与巴金在花溪结婚。1945年,女儿李小林出生。1972年,萧珊因患癌症去世。
《收获》杂志目前只接受邮寄投稿。
投稿时,投稿作品需用A4纸打印,打印的时候字体使用宋体小三或者四号。
投稿地址:上海市巨鹿路675号《收获》文学杂志社编辑部。邮编:200040
作者联系方式包括:邮编、地址、姓名、发表笔名(有的话一一要注明)、联系电话、电子邮件、个人简介。
扩展资料:
《收获》是在1957年由巴金和靳以创办的,它是1949年后中国第一本大型的文学双月刊。
《收获》 是中国著名文学杂志,以坚持纯文学立场,摒弃广告手段而为文人和世人瞩目。风格质朴清雅,以刊载中、长、短篇小说为主,同时选登部分话剧、电影文学剧本、报告文学、笔记、特辑采访等。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代表性杂志。
当代文学史上有影响的作家几乎都跟《收获》有关系。
老作家当中,像冯骥才、王蒙,重要的作品都在《收获》上发表。王蒙的《活动变人形》、冯骥才的《啊!》、《神鞭》,还有从维熙、张一弓等。1966年前,老舍的《茶馆》、柳青的《创业史》、金敬迈的《欧阳海之歌》也都是在《收获》上发表的,那也是整整影响了一代人的作品。
1979年之后的一批作家,像张抗抗的作品、谌容的《人到中年》、张洁的《方舟》、邓友梅的《烟壶》、陆文夫的《美食家》、叶辛的《磋砣岁月》、德兰的《求》等。余华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是在《收获》上发表的,苏童、王安忆也是。
参考资料来源:百度百科-《收获》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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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来说,卷跟年份有关系,期跟月份、出版周期有关系。如果一份期刊有卷号,需要知道该期刊的创刊时间和出版时间,将出版年份减去创刊年份加一,即是卷号。算期号,需要知道该期刊出版周期和出版月份,比如双月刊,一年应该有6期,单月出版的话,一年的出版时间应该是1月、3月、5月、7月、9月、11月,5月出版的就是第3期。双月出版的话一年的出版时间是2月、4月、6月、8月、10月、12月,8月出版的就是第4期。以此类推,其他出版周期也是这么算的
——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 一、舒婷 一盘中国作家从来未曾见过的又肥又大的红草莓,引得舒婷诗性大发,即兴写下了诗篇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 一九八五年六月出席“西柏林地平线艺术节”的中国作家代表团一行 16人,那是男女老少老中青作家最齐全的一次。按年龄,黄宗英最年长,往下就是西戎、方冰、刘剑青、鲍昌,王蒙属中年作家,但级别最高,是中央委员。我最年幼,才 29岁,又是全团唯一的翻译。从我往上推算要算舒婷了,她大我三岁。团里其他的青年作家就是北岛、张抗抗、傅天琳、孔捷生,也把张洁算上,都是 30出头,40上下的人。我人小责任大,管着全团的嘴巴,重复着每个人的说话,替大家做翻译。在团里,跟着大家我斗胆地叫黄宗英也称大姐。 舒婷在出访前的集训时,我就觉得她比实际年龄显得要年轻许多,好像还是一个姑娘,没有脱尽学生气。那时的航班从北京出发要飞 28个小时,中途两次停留加油才能抵达法兰克福,不管走东线还是西线,时间都一样,所以飞行中对她也会略略多关照一点。 我们在西柏林有十天的会议,早餐包在饭店,虽说是五星级洲际大酒店,但早餐精简得可怜。大会组委会跟每个作家签下合同,买断了我们在柏林期间所有媒体音像、视频、文字的版权。除大会安排活动负责用餐外,其他餐费一律自理。作为买断版权费,每人得到现金一千西德马克。 那时马克兑人民币官价一马克换两块多,而黑市价要涨四倍强。在北京的一个大学毕业生月薪 56元,普通工人 39元,一千马克相当于一个工人 6.3年的工资。为了回国能买一个彩电,大家都很节省,因为这是外汇硬通货。在高速公路上,有时为了省 20个芬尼,上厕所都得计划好,凑齐几个人一起去,只投币一次。 离开西柏林顺访联邦德国的两周中,事先讲好的是食住行德方全包,但在具体实施上没有专人负责,有时会少安排了一餐。想想自己是被人邀请的客人,作家们也不好意思提,回饭店自己想办法吃方便面解决。 到了西德首都波恩,中午德国外交部有一场规格较高的活动,联邦德国“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DAAD)”的领导也要来,王炳南的前妻王安娜也去了,团内还提醒了大家注意穿戴。大家想,今天这顿午饭一定靠谱,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聚会设在波恩外交部交流中心的总部。来宾济济一堂,人多话多,但膳食少得可怜,真是要抢才行。问问那个中餐厅送饭的,说没有了后续,就订了这些。 中方很少有人去拿,一是不好意思去挤,二是个头小挤了进去也够不着,手短。一点点东西,连最后的一粒炒饭也被德国人刮走了。张抗抗手里的那个盘子,是我拿了吃的之后因为要跟电视台摄影师商定拍摄方案,没时间吃才给的她。 先前大家有了精神准备,满满的期待,指望着这顿宴请,因为在西柏林十天几乎没吃中餐,结果大失所望。“小姑娘”舒婷很生气,对我说:“我抢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好抢的,金弢你带我们回家,我不想再呆了。” 回到酒店,舒婷拿出花生米招待我。晚上回黄凤祝老板的酒楼,大家好好地补了一补,一餐吃掉了两顿,多让人感激! 舒婷貌似小样儿,说话尖着声音,提高嗓子叫叫喳喳的,但具体小事里却很显女性的柔情,我想她应该是一个心细的慈母。就这次我们没饭吃饿着肚子回酒店,她一进房间二话不说地从高处的行李箱翻腾出吃的,嘴里还说,“金弢一定最饿,有吃的都没时间吃,我看他刚才拿了吃的后来还是给了别人。” 我们从黄凤祝先生位于莱茵河畔的“香江酒楼”用完午餐去游莱茵河,赶上六月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上了游艇,汉学家马汉茂教授慷慨解囊,买了巨大的一托盘红草莓请作家们,一盘中国作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又肥又大的红草莓,引得舒婷诗性大发,即兴写下了诗篇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 她独坐船头,在看手稿,我过去说,“那么好的草莓怎么不去尝尝?” 她把手稿塞给我,我以为让我翻译,她却说,“金弢,你再帮我改改”,逗得我哈哈大笑。 舒婷在团里是最显小姑娘气的一个,也是叫唤我最多的一个。全团 16人,就我一人翻译,总是忙得没有停歇,这也显得她依赖性最强。因在德国四个星期的访问,事事处处、随时随地都需要翻译,她习惯了。 访问结束回到北京,我陪外地作家们去出国人员服务部买彩电,要先看墙上的价目表。舒婷大声叫:“金弢金弢,快过来,给我们翻译翻译。” 我说,“你都回到北京了,还要我给你翻译?” 大家哈哈大笑,连她自己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二、 傅天琳 这篇文章写的是三十六年前的一段一直难以忘怀的回忆,虽然时空跨越了这么多年,来德求学,因生计,文学无奈辍笔三十年,但彼时彼景一直心仪胸怀,不时浮现眼前。直到年前,因金盆洗手,回归文学,才有了时间,能潜下心来,将那段文学时代的珍贵经历付梓文字。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因文章的发表,无意中还有重要的新发现。 文章发表在群里,引起群友的关注,有人对那首 《红草莓》 诗篇本身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与好奇,遂在网上查找,想读原诗。他们在舒婷的名下几经搜索无果,未能发现舒婷曾有此诗作问世。然而有人却在傅天琳的名下发现了一首题为 《红草莓》 的诗。瞬间,对往昔的追忆再次一触即发,让我静下心来细细回忆,旧日的情景又浮现眼前: 如我文中所描述,是因为马汉茂教授请大家吃草莓引起,那硕大、肥美的红草梅,大家吃得不亦乐乎,赞不绝口,我看看唯独缺了舒婷,但见她坐在船头,晒着太阳读诗,于是过去招呼她。她将那页诗文往我手里一给,一句:“金弢,你帮着改改吧!” 我听成了“金弢,你帮我改改吧!” 在接稿的那一刻,或许出于翻译工作的习惯,就在一刹那间,我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我需预览而接下去给德国友人翻译的文字,于是通篇草草浏览了一番,但诗句:莱茵河上的红草莓,却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记忆,这跟当时的莱茵河风光、景致是何等地合拍,接下去几十年,这成了我定格于心的永恒回忆。 几十年来,在我印象中一直以为这是舒婷的诗,多亏群里的文友查询后提示,才真相大白,纠正了一个多年的历史误会。细想起来,之所以当时没有发现我误将傅天琳的诗认作了舒婷的,也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她们两人的字迹,拿着傅的手稿,是因为舒婷给的,不加思索想当然地认为是舒婷的了,她可也是一位出名的抒情诗人啊,而且诗的风格与她的不差毫厘。 现在想起,就因我从未见过舒婷的字迹,从而也无从判断诗作是傅天琳的。我这篇心仪了几十年的文字,尽管结果事实证明是张冠李戴,但文章既已发表,文稿的原型只好将错就错,不想改动了。对往昔的经历,时有某些误会或无辜产生的的错念而留下的朦胧感,抑或不失有诗情画意的美感。 这个谜团在我心底沉寂了三十多年,今日一旦被解开,感觉非但没有遗憾,反倒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美意。历史的误会往往发生在刹那间,但留下的痕迹一晃几十年甚至更长,这期间脑海里时不时地回味着,更平添了无尽的情愫。没有心动的渴望,就写不成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既然诗篇正是情愫的流露,且又念怀已久,原稿一经改动,不免产生心结。为澄清这段历史的真相,就此立文,权作补充,企望读者理解并予谅解。 下文是笔者在网上搜寻到的傅天琳的 《红草莓》 真迹,以飨读者,外加一篇短文评释:在你的弦上摘了一颗 我就成为你的歌谣 红草莓的歌谣 感人而又感情的红草莓 我和你只有一个太阳 六月的莱茵河畔的太阳 照不化我,照不化你 多汁的太阳滴出怀念 古典的少年维特式的 怀念中的红草莓 草莓有一棵菩提树 菩提树有一段被汽车扔下的路 路边有一个小酒店 小酒店有一张蓝餐巾 蓝餐巾写着很多草莓 我和你同采一颗草莓 你这德语字母 你这哲学 你这多汁的鸟儿,你这 穿越植物音波的红草莓 愈走愈生 而你仅仅是一颗草莓 草莓仅仅为心而红 读傅天琳的 《红草莓》 诗,读者会有意境迷蒙、情感朴实的领悟。这是一首内含丰满、构思奇崛、遣字用词新颖的诗篇。全诗仅二十三行,分四节; 诗人通过采撷红草莓的想像,吟诵感怀红草莓,情恋红草莓,讴歌红草莓。他国文化气息充盈字里行间,景致描绘溢满异域风情。这更多是一首咏物抒情诗,是作者刻意着墨咏赞爱情与友谊的诗章。 诗文情系“古典的少年维特式的怀念”,来唱颂“感人而又感情的红草莓”,那是你我在“同采一颗草莓”,两情缠绵缱绻,两心相印,是诗人以物喻情,含蓄地借助物象抒发着其不宜言宣的思念之情。不啻“仅仅是一颗草莓”,然它“为心而红”,却给诗人留下无以忘怀的依恋。 “六月的莱茵河畔的太阳”,那是我们亲身领略的真情实意,蓝茵河初夏的风光,是催发人类万物的生机与灵感; 那是我们品尝过的红草莓,让人留恋,教人怀念。红草莓触发了“少年维特”的烦恼; 从它的肥美多汁联想到它的甜蜜多情,红草莓给我们带来了“德语字母”、“哲学”和“多汁的鸟儿”。作者诗意放达,浮想纵横,中外意境尽收其中。虽空濛且又奇幻,有如雾眼看花,然诗人对红草莓却情有独钟,贯穿始终,一往情深,洋溢字字句句......“莱茵河畔的太阳”、“少年维特式的怀念”、“菩提树”、“蓝餐巾”等语汇,充满崭新的异国情调,让我们访德作家一新耳目,回味无穷。 “草莓有一棵菩提树,菩提树有一段被汽车扔下的路”,那是我们留住西柏林曾徜徉过的“菩提树下大街”,那街边,有个古老的酒吧,在那里我们有了“蓝餐巾”的传说,是在那酒吧的一页蓝餐巾上,据传斯特劳斯写出了他的传世乐章 《蓝色的多瑙河》 的初稿。《红草莓》,诗文以丰富的想象,意境朦胧,让人读来倍觉得极其含蓄且又深沉。读后使人不免感到,这种唱怀只不过是形如表象,更深一层的是思念与被思念的感情的纽带。 傅天琳是一位情感极为细腻的诗人,一次在柏林的读诗会后,她讲述了自己如何心系襁褓中的婴孩,回忆起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泫然泪下: 为了园圃工作,他只好带上孩子上班,为不影响工作,她又不得不把婴儿吊绑在树枝上。孩子的哭啼声,嘶哑地喊着要妈妈,让她心碎如焚。金弢,字有根,1974年杭州外国语学校高中毕业,插队落户浙江桐庐儒桥村,1977级考入北外德语系,1981级北外德语读研。1985年 1月进文化部, 1985年 3月进中国作家协会,任职作协外联部。曾历次参与组团王蒙、张洁、莫言、路遥、鲁彦周、高晓声、从维熙、张抗抗、公刘、邹荻帆、王安忆、北岛、舒婷等等作家并随团出访德国及欧洲诸国。八十年代末获德国外交部、德国巴伐利亚州文化部及欧洲翻译中心访问学者奖学金,赴慕尼黑大学读博。现居慕尼黑; 主要文字及译作有: 长篇小说 《狂人辩词》、《香水》、《地狱婚姻》、2013年编辑出版德文版中国当代中短篇小说集 《空的窗》,由德国 Spielberg出版社出版,并于德国、奥地利、瑞士三国同时发行。全书篇幅达三十五万字,共 504页,宽版,被收入的十二位作家及作品为: 陈染 《空的窗》、陈建功 《找乐》、东西 《没有语言的生活》等。2021年 7月于该同一德国出版社翻译出版东西的长篇小说 《后悔录》; 八十年代发表翻译及作品 :《世界文学》、《外国文学》、《诗刊》、《长江文艺》、《钟山》、《百花洲》、《文艺报》、《中国妇女报》等等,已发表 20多位德语作家作品的译文; 来德三十二年,在德创业二十二年,文学创作及翻译辍笔三十年。三年前,金盆洗手,回归文学,写就新作及翻译九十余万字。至今一直努力笔耕; 几年来文字散见欧美等各大华文报刊: 《欧洲新报》、《欧华导报》、《德国华商报》、《洛城小说报》; 《话说张洁》散文,2022年04月获全国第二届散文大赛一等奖,等等。01· 《圣力姑娘》(小说)(广西文学,2019年第7期); 02· 《保罗•策兰杏仁诗译及后记》(南方文学,2019年11月刊); 03· 《痛忆路遥》(三峡文学,2019年12月刊); 04· 《走向世界的漫漫长路》———德文版《空的窗》走过漫长曲折(南方文学,2020年第1期); 05· 《香水缘和我们的八十年代》(南方文学,2020年第5期); 06· 《街坊陆游》 (人民日报海外版、天津文学,2020年第11期); 07· 《莫言往事》(北京文学,2020年第12期); 08· 《记忆里的王元化》(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12月期); 09· 《话说莫言———时空跨越三十年》(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12月期); 10· 《两位同胞》(中国法治周末 2021年1月刊); 11· 《冬日里的长尾》(小说)(向度文学,人间故事,2021年1月期); 12· 《我和库恩》(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2月期); 13· 《格拉斯和他最后的诗》(中国法治周末2021年2月刊); 14· 《老黄》(小说,贺州文艺,2021年第一期); 15· 《二叔分瓜》(小说,贺州文艺,2021年第一期); 16· 《汉学家库恩诞辰137周年,忆与其遗著的一段缘》 (中国法治周末2021年3月刊); 17. 《春风十里荠菜鲜》(散文,恋爱、婚姻、家庭)2021年第4期; 18. 《德意志思考》(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四月刊); 19. 《回忆施瓦茨》(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五月刊); 20. 德文版长篇小说 《后悔录》,金弢译,德国 Spielberg 出版社,2021年七月出版; 21. 《我阴差阳错进作协》(南方文学,2021年第三期,双月刊); 22. 《岁月》中篇小说 (四川文学,2021年第七期); 23. 《我的香水缘》 散文(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24. 《小个子男人》 翻译小说,德国: 冯·席拉赫(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25. 《朋友》 翻译小说,德国: 冯·席拉赫(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26. 《岁月深处的莫言》——对话大家 (四川文学,2022年第2期); 27. 《话说张洁》 散文,2022年04月,获全国第二届散文大赛一等奖; 28. 《四十五年前的高考 我差一点错肩而过》(《收获》杂志,2022年06月)、(北京青年报,2022年06月06日); 29. 策兰诗译 《思念保罗·艾吕雅》(美国 《华府新闻日报》2022年7月刊); 30. 在慕尼黑遇见聚斯金德--我和德语名著《香水》及作者的奇缘(《江南》大型文学双月刊,2022年 4期),等等。 2022年07月25日 德国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