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宁先森
【作品提要】
拉齐姆夫妇一家和包括哲学家、诗人、植物学家、画家在内的朋友们在一座海岛别墅度假。拉齐姆夫人的小儿子想去看海上的灯塔,但是天气不好,他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他也因此更加厌恶自己理性至上的父亲。与此相同,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难题,面对这些,以和谐秩序和温暖亲爱为旨归的拉齐姆夫人坚持尽最大努力使一切问题得到圆满平复。“一战”前后数年内,人世沧桑,别墅空置,众人各奔东西,拉齐姆夫人、她的大女儿和大儿子也都相继死去。战争结束后,幸存的拉姆齐先生带着两个小儿女和朋友们再次相聚。故地重游,诗人早已成名,画家也得以完成画作,拉齐姆先生和两个小儿女终于到灯塔去,父子间达成了深切的和解。面对物是人非,众人对拉齐姆夫人生出一份深切的思念。
【作品选录】
这时,八根蜡烛已立在桌上,火苗晃动一下便伸直了,放出光芒照亮整个长长的餐桌,正中间放着一盘黄色紫色的水果。这孩子是怎么弄的?拉姆齐夫人暗想。罗斯把这些葡萄、梨、香蕉和带有粉色条纹的角质贝壳状果盘装扮得这么喜人,令她想起从海底捞出的战利品,想起海王星的圣宴,想起(一幅画中)搭在酒神肩头的挂满果实的葡萄藤,周围是豹皮和金光灿烂的火炬……这果盘突然置身于明亮的烛光中,显得庞大而深不可测,仿佛是整个世界,人们可以在里面结队攀登山峰,穿越峡谷,她想,这时她欣慰地看到(它使他们暂时有了同样的感受)奥古斯塔斯也盯着那盘水果大饱眼福,他深深地陶醉其中,这儿摘一朵鲜花,那儿揪一根穗须,满足之后又返回他的蜂巢。那是他的欣赏方法,与她不同。但是由于欣赏的是同一样东西,他们感到彼此一致。
现在,所有的蜡烛都点亮了。餐桌两旁的一张张脸被烛光牵得更近,一起围坐着共享晚餐,刚才黄昏时分却不是这样的情形。因为夜色被玻璃窗关在外面,透过窗户无法真切地看清窗外的景色,只看到一些古怪的涟漪,仿佛这房间里是干燥整洁的陆地,而窗外的只是水中倒影,一切都水汪汪地晃动、隐没。
他们的心情立刻起了变化,好像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他们确实是在一个小岛的洞穴里团结一体;共同对付外面那个液态的世界。拉姆齐夫人一直心绪不宁地等待保罗和明塔进来,觉得做什么事都定不下心来;这时她感到她的不安已经转变为期待。因为他们这会儿一定会来的。莉莉·布里斯科试图分析大家突然兴奋的原因,并把它和网球场上的那一刻做了比较: 当时,好像实体感突然消失,他们之间隔着广袤的空间;此刻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靠着这么多蜡烛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再加上没有窗帘的窗户,和烛光旁明亮如同面具的一张张面孔。大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感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这时,马丝带着一点戏剧性的夸张揭开褐色大钵的盖子,一股混合着洋葱、油、卤汁的香味扑鼻而来。厨娘花了三天时间精心炮制这道菜。拉姆齐夫人端详着柔软的牛肉,心想一定要挑一块特别酥嫩的给班克斯先生。她凝视着这道菜,看着亮晶晶的钵壁、鲜美的黄褐色肉块、月桂叶和葡萄酒,心想,这是为了庆祝那桩喜事——她心头掠过一种欢庆节日的奇特而又温馨的感觉,好像在她心头唤起两种情感,一种是深沉的——世上还有什么比男人对女人的爱更庄严肃穆、让人刻骨铭心的呢,这份爱里蕴含着死亡的种子呀;与此同时,这些目光炯炯步入梦幻的人们免不了戴着花环,让大家围着嘲笑、跳舞。
“真是一份杰作。”班克斯先生说,暂时放下手中的刀子。他刚才吃得很专心。肉很鲜美,很酥软。这道菜做得无懈可击。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她怎么能弄出这种东西?他问她。她真是一个非凡的女人。他对她的爱和崇敬又全部回归了;她很清楚这一点。
“这是我祖母传下来的一道法国菜。”拉姆齐夫人说,语调里流露出极大的喜悦。这当然是法国菜。英国的那种烹饪难以下咽(他们都表示赞同): 就是把白菜扔进水里煮。就是把肉片烤得像牛皮。就是把蔬菜鲜嫩的表皮全部削去。“其实,”班克斯先生说,“蔬菜的全部营养都在表皮里。”真是浪费,拉姆齐夫人说。一个英国厨子扔掉的东西就够养活一大家子法国人了。她感觉威廉又恢复了对她的爱慕之情,现在,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她的不安已经烟消云散,又可以品尝胜利的喜悦,对生活发出嘲笑;她心中倍受鼓舞,于是她谈笑风生,她眉飞色舞。莉莉不由地想: 她显得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只见她坐在那里,让自身的美像花瓣一样全部展开,嘴上却在大谈蔬菜的表皮什么的。拉姆齐夫人身上有某种令人惊诧的东西。她具有不可抗拒的威慑力。她最后总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莉莉想。现在她已经大功告成——保罗和明塔估计已经订婚了;班克斯先生在这里用餐了。她通过自己的希望给每个人施了魔法,事情就是这样简单,这样直截了当。莉莉把拉姆齐夫人的丰富气质与自己贫乏的精神世界作了对比,猜想道,也许坐在她身边的保罗·雷勒正是因为信仰这种奇特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她的脸上神采飞扬——尽管不再显得年轻,却显得光彩四溢),才颤抖着沉默不语,显得心不在焉、神情恍惚。莉莉觉得,拉姆齐夫人嘴上谈着蔬菜的表皮,心里却在讴歌这种力量、崇拜这种力量;她用双手拢住它,呵护着,守卫着,而一旦让这种力量得到施展,她不知怎地大笑起来,莉莉觉得她仿佛将她的牺牲品领向祭坛。
但是她特意对莉莉另眼看待,她知道莉莉是个局外人,而且刚才还替她帮坦斯利先生解了围;她说,“莉莉不管怎样总是赞同我的。”她就这样把她拉拢过来,还让她有一点受宠若惊,有一点诚惶诚恐。(因为她正在思索有关爱情的问题。)他俩都是局外人,拉姆齐夫人一直在想,指的是莉莉和查尔斯·坦斯利。他俩都在为另外两个人的喜悦而痛苦。坦斯利先生显然感到自己受到冷落;只要保罗·雷勒在场,就没有女人会去注意他。可怜的人儿!不过他有他的论文呢——某人对某事的影响——他可以自得其乐。莉莉就不同了。她在明塔的光彩映衬下更显得黯然无光;狭窄的灰裙子,狭窄的小皱脸,狭窄的中国式眼睛,使她比任何时候都其貌不扬。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拉姆齐夫人想。这时拉姆齐夫人向莉莉求助(莉莉应该为她证明,她谈论牛奶并不比她丈夫谈论他的靴子更唠叨——关于靴子他可以一口气说上个把小时),同时拿她跟明塔作比较,她认为,莉莉到了四十岁会比明塔出色。莉莉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灵气;一种惟她独有的东西,令拉姆齐夫人十分欣赏,但是她担心没有男人会喜欢。这是很显然的,除非是一位像威廉·班克斯那样的老者。但是他却是喜欢——是的,自从他妻子死后,拉姆齐夫人有时候觉得他也许是在喜欢自己。当然,他这不是“爱”;这是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中的一种。哦,我在胡思乱想,她想;威廉一定要娶莉莉。他们有这么多共同之处。莉莉这么喜欢鲜花。他俩都有一种冷漠、淡泊、傲然脱俗的气质。她一定要安排他们一起出去散散步。
她真是糊涂,竟然让他们相对而坐。这一个失误明天可以得到纠正。如果天气好,他们应该去野餐。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什么事都未尝不可。刚才(但是这不会持久,她想,趁他们都在谈论靴子的工夫走了神),刚才她心里有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她像一只鹰隼,翱翔在空中;又像一面旗帜,欢乐地迎风招展,她身体的每根神经都默默地、庄严地充满甜蜜的喜悦之情,这喜悦来自她的丈夫、孩子和朋友们,她看着他们享用晚餐,心里想道;这喜悦在幽幽的寂静中升起(她又给威廉·班克斯挑了一小片肉,然后凝视钵子深处),现在它停在那里,像一缕轻烟、一团徐徐上升的薄雾一样,不为什么特别的缘由,把他们安然拢在一起。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能说。它就在那里,弥漫在他们周围。她一边给班克斯先生挑一块特别酥软的牛肉,一边感觉到这种喜悦的永恒;那天下午她已经有过一次异样的感觉;事物之间密切相关,有一种稳定性;也就是说,有的东西不会因世事变迁而改变性质,像红宝石一样(她看了一眼幻影婆娑的窗户)在日月如梭、时光飞逝中放出夺目的光芒;所以,她今晚再次产生她今天已然有过的那种恬静的、心平气和的感觉。她想,永恒的东西就是由这些宁静的瞬间感受构成的。
“吃吧,”她让威廉·班克斯放心享用,“牛肉很多,大家都够。”
“安德鲁,”她说,“把你的盘子放低一点,别让我碰洒了。”(法国焖牛肉获得圆满成功。)她放下汤勺,感到这儿就是隐藏在事物内核里的寂静的空间,她可以在这儿活动或者休息;可以屏息等待(他们都分到了牛肉)、侧耳倾听;然后,可以像鹰隼一样,从高踞之处急速下落,自如地盘旋,发出阵阵笑声;于是她的注意力落在餐桌的另一端,只听丈夫在那儿谈论一千二百五十三的平方根。那数字似乎是他手表上的号码。
这一切都是什么意思?她至今不懂。平方根?到底是多少呢?她的儿子们知道。她侧过身子,倾听他们谈论的话题: 立方根和平方根;伏尔泰和斯塔尔夫人;拿破仑的性格;法国的土地所有制;罗斯伯里勋爵;克里维的回忆录。她让这种男性的智慧精华编织成的东西支撑着她、鼓舞着她;这种智慧上下晃动,左右穿梭,像铁环一样织出颤动的布匹,支撑起整个世界,因此她可以死心塌地把自己交付给它,甚至可以闭上眼睛,或者扑闪眼睑,像一个孩子在枕头上抬起目光,冲繁茂的树叶眨巴眼睛。然后,她从遐想中清醒过来。男性智慧还在不断编织。威廉·班克斯正在夸奖《韦弗利》系列小说。
威廉·班克斯说,他每半年读《韦弗利》系列小说中的一本。这又何以使查尔斯·坦斯利大动肝火呢?只见他横 *** 来(这都是因为普鲁不愿跟他好,拉姆齐夫人想)大肆谴责《韦弗利》系列小说,而实际上他对它们一无所知,真正是一无所知,拉姆齐夫人心想,她与其说在听他说话,不如说在观察他。她可以根据他的态度看透他的内心——他会一直这样喜欢表现自己,直到当上教授或者娶了妻子,那时他才犯不着老是说“我——我——我”。他就是用这种自我中心的口吻批评倒霉的沃尔特爵士,要么就是简·奥斯汀,谁都一样。“我——我——我。”他脑子里想的只有他自己和他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她从他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听得出来,还有他那强烈的语气和紧张的神情。成功对他是大有益处的。无论如何,他们又辩论开了。这次她无需去听。不会持续多久的,她知道。但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变得出奇地敏锐,似乎能绕着餐桌,揭去所有这些人的面具,窥视他们的思想和情感,她这么做毫不费力,就像一道光芒钻入水底,让那些涟漪、水中的芦苇、晃来晃去的小鱼和那条突然沉默下来的鲑鱼都在它的照耀下颤动、摇摆。于是,她看见他们了;她听见他们了;可是他们无论说什么都具有这种性质,好像他们的话像鲑鱼在游动,同时她又能看见水面的涟漪和水底的砂石,看见左边和右边的某些东西;一切都归属于一个完整的整体;因为在变幻的生活中,她会不停地撒网捕捞,然后将收获分别归类;她会说她喜欢《韦弗利》系列小说,或者说她从未拜读;她将敦促自己向前;现在她什么也没有说。眼下她还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
现在必须再把事情向前推进一步。她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在这个场景里多停留片刻,就在她凝眸回望的瞬间,它在她面前渐渐消失。然后,她走过去挽起明塔的胳膊,离开了房间,而这时这场景已经改变了模样;她扭过头去最后再看一眼,她知道刚才的一切业已成为过去。
又是这样,莉莉想。总是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办什么事情,这是拉姆齐夫人出于自己的考虑觉得立刻就应去办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大家都站在那里说笑聊天,不知道该去吸烟室,还是去客厅、去阁楼,只见在一片喧哗声中,拉姆齐夫人挽着明塔的胳膊,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该去做那件事了。”说罢立刻神秘兮兮地离开,独自一人去办什么事情。她一走,众人就作鸟兽散;迟迟疑疑地朝不同的方向走去。班克斯先生拉着查尔斯·坦斯利的胳膊,一起到平台上去结束他们在餐桌上开始的关于政治的讨论,这样一来,这个晚上的总体平衡发生了改变,重心向另一边偏去;莉莉看着他们离去,听着关于工党政策的只言片语,感到他们好像登上轮船的驾驶台,朝着他们的方向行驶;话题从诗歌转向政治令她产生这样的触动;就这样,班克斯先生和查尔斯·坦斯利走了,其他人站在那里目送拉姆齐夫人独自在灯光下走上楼去。莉莉纳闷: 她这么急匆匆的,是上哪儿去呢?
实际上她并没有脚步急促,显出匆忙的样子;实际上她走得很慢。拉姆齐夫人只是感到,在经过这么多嘈杂纷扰之后,想静静地呆一会儿,理出一个特殊的东西;至关重要的东西;把它拆解下来;剥离出来;掸去上面的情绪因素和琐碎成分,然后把它举到眼前,再放到内心的审判席上,那里有她为裁决这类问题而专门设立的法官在开秘密会议。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我们都往何处去?等等。在这个晚上受到惊扰之后,她调整好情绪,下意识地、不太合适地利用窗外榆树的枝桠平息自己起伏的思绪。她的世界千变万化,而这些树枝静如止水。晚宴使她有了一种动荡的感觉。现在必须理出头绪。必须让一切进入正轨,她想。她不知不觉地赞赏榆树那种静止的威严,和树枝在风中傲然挺立的姿态(像乘风破浪的战舰)。起风了(她站着朝窗外看了一会儿)。起风了,繁茂的枝叶开始摇曳,不时漏出点点星光,星星似乎也在不停地摇撼、冲撞,拼命想从枝叶的缝隙间射出光芒。成了,这件事终于成功了;大功告成后,它又变得庄重如初。现在,脱离了嘈杂的人声和波动的情绪,这忽隐忽现的星光一闪,使人觉得它将一切都归于平静。他们还会存在下去,而无论他们存在多久,她继续想道,都会回到这个夜晚,回到这轮明月,回到这海风,回到这幢房子——回到她的身旁。想到无论他们存在多久,她都将被牢牢牵记,萦绕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这令她沾沾自得,她对这样的奉承话很容易动心;她将被他们牵挂着,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她想着,拾级而上,满怀柔情地嘲笑楼梯平台上的沙发(她母亲留下的),那把摇椅(她父亲留下的),还有那张赫布里底群岛地图。所有这些都将在保罗和明塔的生命里复活;“雷勒夫妇”——她试着念了念这个新的称呼;当她把手放在育儿室的门上时,她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由感情而产生的交流,好像彼此间的隔膜已经薄如蝉翼,实际上(这是一种快慰和幸福的感觉)一切都已汇合成一股流水,那些椅子、桌子、地图,是她的,也是他们的,究竟是谁的已不再重要,即使她不在人世,保罗和明塔也会继续生活下去的。
(马爱农译)
【赏析】
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1927年发表的《到灯塔去》是现代主义小说崛起中具有代表意义的经典篇章。批评家布莱克斯东说:“在阅读《到灯塔去》之后,再去阅读任何一本普通的小说,你都会觉得自己离开了白天的光芒而投身到木偶与纸板做成的世界中去。”
伍尔夫认为,生活如此变化万端,像是笼罩在我们意识周围的半透明的光晕。一个忠实于自己真实想法的作家,他的作品就应当没有情节和任何俗套标准,而是要去表达头脑接受的细小、奇异、倏忽而逝的千万印象。比起她之前的创作尝试,《到灯塔去》的艺术手法更加娴熟,是这一理论较为完美的实践。以诗人之眼,她关注众角色细腻琐碎的精神生活,纷繁的回忆、现实和幻想交相起舞,只留情节在不起眼的角落充当整合小说的帮佣。既打破了传统叙事格局,又避免了意识流小说普遍存在的朦胧晦涩。作品另一个引人注目的方面就是其中含义隽永的象征。作品中的环境成分都经过精心挑选,尤其是“灯塔”意象因为贯穿始终而备受关注。伍尔夫自言她在写这部小说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主要是情感的增长,为了驾驭象征她自己也是用了模糊、笼统的方法,并非每件事都有实指。或许正因如此,才引得无数论家饶有兴味地竞相从中找出自己的一份理解。
引文的第一部中的晚餐场景就比较集中地表现了作品的写作技巧和寓意况味。所有的主人公都在这段时间会聚一堂,使我们能够全面细致地关注整体和单个人的意识流动;更加重要的是,在这一部中,已经基本奠定了小说的象征基调,后面的二三部只是前面这第一部的顺承发展。
正如德国著名学者奥尔巴赫所说:“伍尔夫的作品不同于单人主观主义的作品。她写作技巧的基本特点是: 我们得到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意识表现,而是很多人意识的表现,并且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的意识不断地转换着。”小说有很多地方都体现了这种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表现方法,在此处所选的晚餐场景中也不例外。当装着牛肉的大钵被打开后,这里描写了拉姆齐夫人因受到赞美而感觉自己为人爱慕的心情,同时,又马上变换叙事角度,写出了莉莉对于拉姆齐夫人此时的评价和想法。两相结合,就以多声部的形式呈现出了小说中人物不可知晓、但是读者洞若观火的微妙意义。由于这是读者从自己观察得出的意义,因而本身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这也可以看作是从写作技巧方面,伍尔夫本人对于小说创作中极端权威叙述的反对。
值得注意的是,文中的这种意识转换通常很自由,并不多加说明。以自由间接引语的形式所表达的人物内心感受几乎无处不在。这种不被引号禁锢和叙述相融无间的引语形式却保留着语言生动的表现力和满孕情致的现场感。例如引文中,拉姆齐夫人关于莉莉的大段寻思和接下来她对班克斯的观察……这些纷沓而来的意识,难免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阅读的难度,但是也给了读者丰富细腻的印象。以上两种技巧的运用在文中比比皆是,几乎俯首即拾。正如英国现代文学家戴维·戴希斯所说:
“伍尔夫发展了一种小说类型,在这种小说里,对于各种生活经验的敏感的个人反应,能够用一种在理智上令人兴奋而美学上令人满意的方式,具体化地、模式化地表现出来。这是一种微妙的艺术。”在这种意义上,伍尔夫可以被看作是个对读者有要求的作家,那些读小说只梳理情节的读者,绝对跟不上伍尔夫的脚步。她要求读者和她一起关注被普通生活所掩盖的心理事件,我们已经渐渐忘记的,其实却是最重要的:“生活的很大一部分,包涵在我们对于玫瑰、夜莺、晨曦、生命、死亡和命运这一类事物的各种情绪之中;我们忘记了: 我们把许多时间用于单独的睡眠、做梦、思考和阅读;我们并未把时间完全花费在个人之间的关系上;我们所有的精力也并不是全部消耗于谋生糊口。”
寓意是除了技巧以外,小说的另一个重要方面。从她以往的作品和评论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伍尔夫倾向于思考生命的永恒力量、世界的分裂又如何统一和谐等深远的问题,《到灯塔去》也对此进行了探讨。小说的主人公拉姆齐夫人在第二部就死去,但是正如引文中她自己所想的那样:“他们还会存在下去,而无论他们存在多久,她继续想到,都会回到这个夜晚,回到这轮明月,回到这海风,回到这幢房子——回到她的身旁。想到无论他们存在多久,她都将被牢牢牵记,萦绕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并且,“她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由感情而产生的交流,好像彼此间的隔膜已经薄如蝉翼,实际上(这是一种快慰和幸福的感觉)一切都已汇合成一股流水,那些椅子、桌子、地图,是她的,也是他们的,究竟是谁的已不再重要,即使她不在人世,保罗和明塔也会继续生活下去的”。以对生与死的辩证思考为基础,伍尔夫用众多精心挑选的环境因素,构筑了模糊因而意义无限的迷宫地图。
在小说的象征意义上,由于灯塔在其中的显著位置,而多被人拿来和拉姆齐夫人相互映照。认为它放出温暖光芒象征着拉姆齐夫人带给家庭圆满和谐。20世纪90年代以来,也多可以见到对小说的女性主义解读。被热爱的拉姆齐夫人、被排挤在男权社会之外的拉姆齐夫人、代表美德化身的拉姆齐夫人、自欺欺人的拉姆齐夫人……对小说的无限挖掘或者会一直持续,众说纷纭之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到灯塔去》以其对于生命和两性本身的终极思考而无疑被认为是诱人的、卓然的、有恒久生命力的作品。
(高明)
一碗人间烟火
概括: 写了拉姆齐一家人和几位客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片段生活经历。拉姆齐先生的幼子詹姆斯想去灯塔,但却由于天气不好而未能如愿。后大战爆发,拉姆齐一家历经沧桑。战后,拉姆齐先生携带一双儿女乘舟出海,终于到达灯塔。而坐在岸边画画的莉丽・布里斯科也正好在拉姆齐一家到达灯塔的时候,在瞬间的感悟中,向画幅中央落下一笔,终于画出了多年萦回心头的幻象,从而超越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
萱萱小宝
如果说在《达洛维夫人》中伍尔夫是由一个女性的视角出发,试图处理和解决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那么在《到灯塔去》里她则触及了永恒和自我的宏大命题;如果说《达洛维夫人》中的人物还带着“典型的刻板”色彩,那么《到灯塔去》的人物则恍若飘在云端,在意识的呓语中吐露着整个宇宙的奥秘和生与死的幻想。不得不承认,《到灯塔去》是伍尔夫艺术创作的巅峰,她没有将这部作品仅仅当作一个故事来讲述,而是作为一件艺术品来打磨,通过 视角转换、时间浓缩、复调结构 等一系列革新的艺术表现手法,伍尔夫努力地在不断流逝的意识中抓住某些永恒,并最大程度的展现人的意识世界。 《到灯塔去》的故事情节不是简单,而是几乎就不存在 ,如果非要陈述一下,便是有着良好教养的拉姆齐夫妇带着自己的八个孩子及些许朋友在一处岛屿上度假,拉姆齐夫人原本计划带着小儿子詹姆斯前往不远处海岛上的灯塔,却因天气原因未能成行,不幸拉姆齐夫人一夜突然暴毙,之后整个家庭也历经世事人非的波折,直至十年后拉姆齐才带着小儿子和女儿重新前往灯塔,整部小说也戛然而止。 全书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被命名为“窗”,占整体篇幅的半数以上,主要描写了拉姆齐一家及朋友在计划前往灯塔前一天的生活,以拉姆齐夫人的晚宴为焦点和中心;第二部分为“岁月流逝”,以极其写意的手法,叙述了十年间发生的人世变动——拉姆齐夫人暴毙,美丽的女儿难产而死,最有前途的儿子在前线阵亡,度假岛屿的宅子破落不堪,一切都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希望,但似乎一切又在岁月流逝的冲刷下顺理成章;最后一部分是“灯塔”,顾名思义,在这部分拉姆齐带着孩子们重回岛屿,并带领他们前往灯塔,焦点又重新拉回到一天中人物的意识与生活,与首部形成一个闭环的呼应。那么,伍尔夫究竟是如何将这部几乎没有情节的小说打造成一件艺术品,而这件艺术品又究竟美在什么地方,便不得不引起深思和探究。 各种艺术形式的水乳交融 艺术总有共通性,故而不同形式之间的借鉴就能丰富彼此的内涵,拓展多重感官的感受力,增强表现效果,《到灯塔去》就很好地借鉴了音乐与绘画中的艺术元素。 首先从小说的三部结构上看,就与西方音乐中一种“曲式学”结构形式相当吻合,即“首部(第一主题)——次部(第二主题,往往和第一主题形成对比)——尾部(第一主题再现,往往是其的变奏)”,将其嵌入到小说“窗——岁月流逝——灯塔”的结构中便可发现,“窗”通过拉姆齐夫人的视角,展开了在前往灯塔的背景下所有人物的意识活动,“岁月流逝”中则发生了命运的转折,一系列人物的离世使灯塔之行不复存在,一切似乎都难逃岁月的侵蚀,而在尾部“灯塔”中,拉姆齐教授又带着孩子们回到了岛屿,继续灯塔的旅程,无疑是对首部的再现,并以目标的最终达成而结束,这种借鉴三部式的音乐形式不仅使小说结构臻于完美,更营造了一种回环往复的音韵之美,让灯塔的形象即扑朔迷离又呼之欲出,在结构上极好地烘托和渲染了深远而晦涩的主题。 除了在宏观结构上对曲调形式的借鉴,在微观层面,很多句子在一个段落的首尾交相呼应,不断反复,呈现出余音袅袅的效果。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在描绘拉姆齐教授复杂内心活动的段落中,就以“他哆嗦,他颤抖”首尾呼应,拉姆齐教授的口头禅——“谁又闯祸了”——则不断出现在他对孩子们的惩戒中,还有那句预示着灭亡的话,“我们都灭亡了,各自孤独的灭亡了”——这些重复非但没有拖沓繁琐之感,反而显示出意识的本质,在模糊中凸显真实——人的意识,不就是如此常常迂回环绕吗? 另外小说还借鉴绘画来增强视觉效果,莉丽一直未完成的画作贯穿到灯塔去这一行为的始终,成为另一条可视的暗线,莉丽数次对自己画作中的构图犹豫不决,预示着灯塔之行的不可预知和前途未卜,而随着拉姆齐教授抵达灯塔,她也终于完成了这幅富有印象派色彩的画作,其中的景物、颜色,历经十年岁月沧桑,早已透露出超越画作本身的含义,似乎从一幅画中,就能看到岁月的漫漫流逝。 转换的视角道出意识的全部奥秘 在我看来,意识流与心理描写存在着很大的区别,最好的心理描写不难在俄国作家的著作中找到,那个“描绘人类内心全部深度”的大师在《罪与罚》的开头就给出了心理描写的范例,把一个处在矛盾中青年人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如果说心理描写展现的是意识层面的内容,那么意识流的手法更多的呈现了人们的潜意识。 小说中着墨最多的便是拉姆齐夫人的意识活动,他人的意识活动也往往与她相关联,可以说拉姆齐夫人就是一个中心人物。她富有教养与爱心,对自己的儿女倍加疼爱,对需要帮助和指点的青年不遗余力,同时又有充足的智慧维系着默契的夫妻关系,这是 一个处处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女人 ,在描绘一系列的意识活动中,伍尔夫不断地转换着视角,好比一家对准内心的摄像机,时而以拉姆齐夫人第一人称为主,时而迅速抽离到一个客观的全景视角,并切入相关人物的内心反馈,最后却常常以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结束,就好似意识在流动,你觉察到一个焦点在渐渐汇聚,可它又随之消散流逝,跳接到另一个。这种艺术表现手法似乎让读者置身于另一个层面,比深入人心还要深邃,已然跨过了意识层面,通过了解人物的意识世界,你将不仅了解到他们是什么样的,更清楚他还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你成为了人物内心钥匙的所有者,这是20世纪以前的读者从未体验过的,也正是意识流手法对小说艺术的卓越贡献,而伍尔夫又是其中最为耀眼的一位,尽管拉姆齐夫妇的原型是伍尔芙的父母,但不难看到伍尔夫在拉姆齐夫人身上寄托了她对于完美女性的特质幻想,或者可以说拉姆齐夫人身上的意识之光也透露着伍尔夫的内心奥秘。 流逝中永恒的灯塔之光 无论意识流的艺术创作手法在小说中达到了怎样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最终所有的一切还是要回到对于主题的探讨中来,这样一部几乎没有情节的小说想要表达的主题,究竟是什么? 既然缺乏情节,那么只能从人物着手来探讨主题了,如前所述,拉姆齐夫人是联结所有人物的核心,不妨以她为出发点,先行探讨各个人物与她的关系。首先是拉姆齐教授,她的哲学家丈夫——刻板、严肃,对学术富有情怀但又不断的怀疑自己的贡献和成就,相较拉姆齐夫人,他与孩子们的关系显得生硬,对待宾客又淡薄如水,甚至对塔斯莱不屑一顾,但值得注意的是他性格中的强悍,富有理性的光辉,并且是他的坚持终于完成了十年前拉姆齐夫人脑海中的灯塔之行,成为她未竟事业的践行者,从拉姆齐教授的身上,似乎也隐约看出伍尔夫的丈夫的影子,故而从此种种,我们可以将拉姆齐教授看做拉姆齐夫人的 忠实陪伴者 ;接着是塔斯莱,这是一个贫穷却自命不凡的年轻人,总念叨着自己的学术论文,带着浓厚的学究气质,唯独对拉姆齐夫人的赏识充满感激,他代表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气质,可以看作是拉姆齐夫人的 崇拜仰慕者 ;还有莉丽,对艺术的不断追求的老处女,对世俗的生活既不屑又踟蹰,始终试图在绘画中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她的存在贯穿始终,可以说构成了一条暗线,如果要给她找一个位置,那可以看作是拉姆齐夫人生活的一个 客观体察者 ;此外还有罗莱和敏泰这一对,他们的结合是拉姆齐夫人关注的焦点之一,似乎是拉姆齐夫人过去的缩影,在她们身上,拉姆齐夫人看到未来,尽管这未来也许并不尽如人意,也许他们可以看作拉姆齐夫人的 模仿者 ,而命运本身不就是一个循环的过程吗?最后值得一提的就是小儿子詹姆斯,这个有着俄狄浦斯情结的恋母孩童,不止一次的想捅穿父亲的心窝,正是他的不断请求引起了到灯塔去的向往,灯塔之光也成为照耀詹姆斯的母性关怀,可以把他看作拉姆齐夫人的 依赖者 。 这些基本就是所有的重要人物,都通过拉姆齐夫人而维系在一起,然而似乎一切都会这样下去,拉姆齐教授会攀登学术的巅峰,塔斯莱将获得梦寐以求的博士学位,莉丽将完成她的画作来证明女性在艺术上的能力,罗莱和敏泰似乎能够白头偕老,而詹姆斯呢?将登上远方的灯塔,然而,拉姆齐夫人一夜暴毙,似乎一切的联系都成为了泡影,只是岁月流逝,继续推着生活向前进,曾经的热闹逐渐凋零,真有“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只是灯塔之行却跨越了时间的流逝仍在远处无声地召唤,是的, 灯塔,它就是能够超越死亡和时间的永恒之光,是拉姆齐夫人精神的象征,也是伍尔夫试图在意识的瞬间流动中把握永恒的依托。 《到灯塔去》充分利用了意识流的技巧,试图实现精神上的超越和灵魂的解放,在瞬息中抓住永恒,这样的主题也暗合了人类意识的形态,技巧的丰富是羽翼,内在的永恒精神才是骨络,正是两者近乎完美的结合才造就了这么一部杰作。 关于意识流 意识流写法是一种文学艺术创作中的手法和技巧,尽管意识流小说和流派是近几个世纪才出现的,但不应该狭义的看待这个问题。意识流小说是指那些主要通过该技巧来表现的文学作品,但不代表那些现实主义、表现主义、浪漫主义的作品中就没有该技巧的运用,事实上, 该技巧的使用往往是不自觉的,因为意识本就是人物内心的奥秘,而文学探讨人性就不可能不涉及意识 ,谁能说哈姆雷特在塔楼的呓语不是意识的流动?伍尔夫常常被当作意识流小说的代表,原因是她对该技术的表现通过她的一系列作品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作为读者,却不应硬性地执着于各种流派的划分,要知道这些技巧只是手段,决定一个作者高度的,总是内在的精神,对于意识流的写法,要能够体会它的美感和效果,而不应把它当做一个另类或者束之高阁的奇物来看,只有这样才能以一个更为广博的心态吸收各类审美的养分。
candy雨朦
《到灯塔去》是弗吉尼亚•吴尔夫意识流的代表作。这部小说历来受人争议颇多,对其喜爱者可以将这部小说奉为传世经典,而另一群读者则可能完全读不下去。这种现象不仅针对吴尔夫而言,在二十世纪的许多小说家那里都可以发现同样的争议,这也许反映了二十世纪小说与之前四百年来小说的模式之间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所引起普遍现象,举例来说,作为之前小说最高成就的托尔斯泰,无论是学富五车的教授,还是一般的读者,都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他那饱满的故事情节与明快的节奏中,没人会在理解上出现偏差;但二十世纪的小说家却不同,他们很可能在一小拨读者中被奉为“天才”,而在另外的读者中可能成了令人费解的无聊的傻蛋,即使是享有盛誉无人不识的卡夫卡乔伊斯等人也绝不是大众意义上的作家,纵使无人敢对其非议,也未必有人敢宣称读懂了。当然这涉及了小说理念的变化,以及小说家企图冲破旧模式的束缚,为开拓小说的无限可能而作的种种试验;但他们有时候不免走得太远了,以致完全不考虑读者的感受。吴尔夫就曾这样要求她的读者:“不要对你的作家发号施令,要试图与他化为一体。你要做他创作活动中的伙伴与助手。”这也许可以说明为什么有人完全不愿意去读吴尔夫了。 我对这本书感兴趣是因为有人这样对我说:“在二十世纪漫无边际的璀璨星空中,即使是乔伊斯,普鲁斯特等人的光芒也无法掩盖吴尔夫的存在。”这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所以当我把这本薄薄的小书拿在手上反复掂量时,我总在想这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但我不妨先坦承一番,看完这十四万字的小说,我实在不觉得这是一个能吸引人的故事。如果你想看到《茶花女》那样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或者《格列佛历险记》那样充满奇趣的冒险,又或者是《基度山伯爵》那样恢宏的史诗篇章,那我劝你最好不要翻开这本书,因为吴尔夫从不给读者他们想要的。不过我还要承认,吴尔夫确实是一位独特的小说家,她带给人的远远超过了感官上的享受,也许在你决定要将这本书忘掉之后,某个时候你脑海里又会浮现一些模糊的印象,也许是一种奇妙的气味,也许是一朵花的颜色,也放是春去秋来带给你的留恋,也许是对逝去时光的追忆,无论是什么,你都会再次翻开这本书,重温那似曾相似的感觉。 所有的作家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写什么和怎么写。你可以套用小说固有的模式写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故事,也可以写一个极简单的故事但叙事的复杂性足以让人头昏脑涨了,这视乎作家们自我的选择,使内容与形式相互融汇,达到和谐完美的地步,这样的小说不是没有,但是很少。吴尔夫显然没有过多地考虑内容,对她来说,情节就是“到灯塔去”,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写成这样了。在这里我只想简单的谈一下她那了不起的叙事手法和精致的结构。整个故事分成三个部分,窗——时过境迁——灯塔。第一部分用了一百多页的篇幅描写了一个冗长的下午,也许有人很难想象在一个下午可以发生这么多值得描述的事情,可如果你看了这部小说,你会发现这个下午根本就没发生跟情节有关的事情,拉姆齐夫人的孩子渴望明天去灯塔,但拉姆齐先生却说明天不行,“明天一定不是个好天气”,这就是唯一关于“到灯塔去”的内容。让读者感到为难的是他们始终不知道作者想告诉我们什么。在拉姆齐先生这幢海边的别墅里,他们邀请了一些个性各异的客人,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角色是酷爱画画的莉莉•布里斯科,(第三部分几乎就是拉姆齐先生与莉莉的意识活动拼凑成的。)在那个长得令人厌烦的下午,每个人都用自已不着边际的思绪来填塞那栋破旧的房子。他们各有自已独立自由的天地,却又不可避免地与他人发生联系,互相纠缠,以至他们的内心活动代替了他们之间的交谈。吴尔夫在这篇小说中从头到尾都使用“内心独白”的手法,把每个人物的心理活动用放大镜细致入微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令人吃惊的是,这些各具特色的人物仿如脱离了作者的脑海,切断了与作者的联系,依着自已的本性自由地发展,他们那些即时地,片段地思绪并没有被作者归于一个主题中,而是成分散地,向四面八方延伸。这样的写法很令人困惑,它让人捕捉不到重点,始终无法清楚地看到作者到底要说什么,她似乎无所不说,却又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关于情节发展到哪里了,过去了多长的时间,这个人物在做什么,你可能很难知道,你也许要不停地往前翻才能明白,你甚至都懒得去想接下来会怎么样。所有的人都陷在一个巨大的梦中,任凭一群白日做梦的家伙们胡思乱想,他们思考理想,思考现实,想到友情,爱情,生与死,可是关于“到灯塔去”的主题,却没人费心思量。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许多人认为吴尔夫的小说情节薄弱,人物形象模糊了。只因她从未花笔墨在人物的外在形象和情节的展开上。尤为令人惊叹的是小说的第二部分,在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下午后,吴尔夫又给读者奉献了一个转瞬而逝的岁月,仅仅用了七八页的篇幅便跨过了人生中漫长的光阴,拉姆齐夫人,普鲁,安德鲁相继去世,而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一片不带丝毫情绪的自然风景,诚如林德尔•戈登所言:“‘时过境迁’部分以非人化视角观看季节的循环,在令人震惊的随意性括号里抺杀掉了可爱的人物拉姆齐夫人,普鲁和安德鲁,这是造物者自身的角度。”的确,在这一章中,作者如同造物者一般面对时间与空间的转换,花开花落,春来春逝,破旧的房子在时间的侵蚀下一点一点地衰败,但到处都残留着昔日人们欢笑的身影,在这个房间如同幽灵飘荡。在对自然的纯粹描绘中,几个偶然想到的括号,懒得添加的寥寥几笔便交代了人物的去世。这种写法上所体现的独创性堪称小说史上不朽的篇章。“时过境迁”之后,活着的人们陆续回到这所充满忧伤与回忆的房子。拉姆齐先生终于带孩子们登上了去灯塔的船,但拉姆齐夫人不在了,他独自沉湎在对自已的怜悯中,一个孤独的老人,一个失去妻子的鳏夫,在平静的海面上,在波涛汹涌的海底,他反复念叨:“在孤独中死去。”而另一个人物——莉莉在画架前一点点地回忆往事,注视着未完成的画稿,想着拉姆齐夫人的影响从未减弱过,无论在身前还是死后。他们俩浮动的思绪互相回应。直到最后,拉姆齐先生与孩子之间的嫌隙冰消云散,登上了灯塔,莉莉终于画出了自已心中的幻象,所有一切都达到完美和谐的境地,小说至此画上句号。 然而,我实在看不出“到灯塔去”有什么深刻的寓义,我佩服吴尔夫的叙事手法,但对其主题内容始终模糊不清。也许正如吴尔夫本人所说:“我写《到灯塔去》并无特别意义,一本小说非得要有一条线贯穿全书,才能使其构成一个整体。”如此说来,“到灯塔去”作为一条主线却并不比其中任何别的成分显得意义重大。了解了这一点,我们也许不该再苛求吴尔夫去讲述内涵丰富意义崇高的故事,而应该全身心地折服在作者别出心裁的结构和忧伤细腻的笔触下。如果要给这部小说一个精辟的见解,纳博科夫的话无疑恰到好处:“风格和结构是一部书的精华,伟大的思想不过是空洞的废话。”
迷糊喵星人
主要内容:
拉姆齐一家人和几位客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片段生活经历。拉姆齐先生的幼子詹姆斯想去灯塔,但却由于天气不好而未能如愿。后大战爆发,拉姆齐一家历经沧桑。战后,拉姆齐先生携带一双儿女乘舟出海,终于到达灯塔。
而坐在岸边画画的莉丽・布里斯科也正好在拉姆齐一家到达灯塔的时候,在瞬间的感悟中,向画幅中央落下一笔,终于画出了多年萦回心头的幻象,从而超越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
部分人物介绍:
1、拉姆齐先生
小说中的拉姆齐先生正是伍尔芙父亲的原型,二人有着极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在家庭中有着绝对的权力和地位。拉姆齐先生是一位现实、严谨的哲学家。他崇尚理性思考,痛恨幻想夸张。
2、拉姆齐夫人
拉姆齐夫人美丽贤惠,善于持家,喜欢幻想,注重感性,是感性世界中的完美女性,拉姆齐夫人竭力使孩子幼小的心灵不受到客观真理的伤害。当凯姆害怕野兽头骨和詹姆斯喜欢时,她没有粗暴地拿走,也没有置之不理,而是用自己的头巾将它巧妙地遮掩起来。
扩展资料:
小说的创作背景:
伍尔芙的母亲在她十三岁时去世,她对于母亲形象的描述一直停留在她脑海中,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的爱好,她的生活习惯,都在伍尔芙脑中挥之不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在伍尔芙二十二岁时,父亲去世,父亲的形象也永远地停留在她的脑海中。
正是这种深刻的形象令她十分纠结,并一直困扰着她,于是,为了能够将父亲与母亲的形象以及与她的情感真正的抒理清晰,她决定写一部小说。
参考资料来源:百度百科--到灯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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