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与民俗学研究的开拓性著作
这部100万字的理论巨著呈现于我们面前时,许多学术界同仁都不敢相信,文弱的陈旭霞女士会有这么大的托梁扛鼎之力,坚韧不拔地在古老的元曲世界里奋战了3000多个日日夜夜之后,终于完成了这部关于中国古典文学《元曲与民俗》研究的开拓性著作。笔者拜读此书,更感到这是一部立意高蹈、资料翔实、内容丰富、行文优雅,足可以使人不忍释卷的学术精品。
一、寻根讨源,理脉清晰
陈旭霞这部《元曲与民俗》,在著作过程中参考了200多部中国历史、元史与民俗、元代文学及其研究的各种著述,包括马可·波罗、道森、阿布·赛义德等外国来华者的见闻性著作。这样就形成了对元代历史文化和元曲所有研究成果的一次再研究和全面的继承,形成了一次立体的古典文学与民俗学研究的交叉融汇与集成。也可以说陈旭霞进行了一次马拉松式的文学寻根,同时也进行了一次民俗文化的寻根,是用“另一只眼睛”,即民俗学视角和方法进行了一次深入详细的学术巡礼。作者以其丰富的学识和资料占有,以其学术提炼和概括能力,对元曲中的民俗文化进行了沿波讨源式的探索,让我们感到每一种民俗事象的论述都头绪明了,脉络清晰。
在前言中,作者开宗明义,引用郑振铎关于元曲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的论述,肯定古今元曲研究的重大社会历史意义,认为“在一幅幅流溢着浓浓的极具动感的农耕文化的风俗画中,在一曲曲流动着极具悠扬的市城村野小唱中,不仅再现了元代人民的许多原生态的生活场景和人生百态,记录了大量民间风情、市井情趣、闾巷习俗、社会掌故,补充了《元史》的缺笔……”;认为诗化的元杂剧与散曲对社会生活与风尚乃至文化心理做了“原汁原味”而有趣的描摹,艺术地再现了当时民俗文化“生产场域”的具体形态,以及各民族在风土民情上的“相互影响、相互融合”。作者总体性地对元曲与社会现实生活的关系进行了简要的概括,并且要解密元代民俗的“庐山真面目”,力求找到法国丹纳所说的“艺术品的最后解释”和“决定一切的基本原因”。
作者也正是这样做的。从宏观到微观,从大格局到纤细处,以其逻辑性解析引导着我们在元曲文化渊薮中进行开掘和观赏。比如在第一章“元曲里的饮食”中,作者切入于“塌了酒楼,焚了茶肆”,追述元代初期蒙古人铁蹄踏遍中原造成的空前浩劫,但它建立了疆域空前的大元帝国,实现了各民族之间的空前大融合、交通大发展和史无前例的中外文化大交流,催生了元曲并使中国文学出现了由雅而俗、雅俗交融的大转折,进而阐述元代饮食上的多种继承与创新。蒙古人豪爽喜饮的习俗与当时杂剧、散曲中的有关表现,以及各种宴会、饮食的风习变迁。作者在分门别类研究元代面肉蔬果、酒俗、茶俗等食俗过程中,都一一进行了有关食品食俗的历史追述。比如馒头的来历,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又叙述三国时诸葛亮在蜀地禁止用人头祭江神而推广面蒸的馒头,从此四川一带的人头祭变成了相似于人头的面食祭,由于“蛮”与“馒”谐音,也就渐渐叫成了馒头。这是一种大大提高了当时文明程度的祭祀和面食用途改革。还论述了煮制面食包括重罗面、细索面、饸饹、馄饨、饺子等食品在元曲中多姿多彩的表现。
在第二章“元曲里的服饰”中,作者又从中国服饰史的角度追记古人穿戴御寒而又审美的漫长历程,然后进行元代服饰与它们在元曲中的反映,突出了蒙古族、汉族等民族服饰的不同特征。并且引用俄国作家果戈里关于服装“具有民族的精神”,要“以全民族的眼睛去观察它”的观点,进而论述元代劳动人民重视服饰的实用性和创造美,体现他们的劳动美和心灵美。还条分析缕地论证了元代服饰的传承性、融合性、多元性、抑女性和礼仪性,认为这是如马克思所说的“按照美的规律来创造”,反映了元代人民的审美精神和集体无意识的审美原型心理。各小节从服装质料、形制到发型与装饰、佩饰等逐一进行论述。这是从广到深又见微知著而顺理成章。
二、穿越大元,丰富多彩
虽然这部《元曲与民俗》只写了四章,突出了元代的饮食、服饰、节俗和游艺,却又是囊括了元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展示了当时元人物质生产、衣食住行、人生礼仪和各种精神的民俗事象,显示了元曲作品与汉赋、唐诗、宋词相比,其具有罕见的民俗文化包容量。在节俗中,作者从一年的元日开始,若报花名一般地展现立春、元宵节、龙头节、射日节、上巳节、清明节、端午节、夏至日、观莲节,到下半年的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冬至节、腊八节、祭灶王和除夕日的各种节俗在元曲里的艺术表达,做了全程的描摹与论述,让我们看到元人全年性的节日文化生态。作者又从各节的祭祀、饮食、服饰、游乐等方面进行交叉性论证,形成了全方位的元代节俗的活的视频。我们犹如穿越到七百年前的大元社会中,与元朝先民一同享受昔日的节日快乐。正因为如此,作者在对元曲的民俗文化巡展中,揭示了元曲的可贵与不朽。
在每一章里,作者也都通过元曲作品的引述和分析,突出了元代习俗与元曲创作的人民性、民族性、世俗性和草根性,体现了关汉卿他们的创作贴近时代、贴近现实、贴近百姓,具有很强的现实主义精神。
三、激情阐述,诗意表达
陈旭霞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她面对的又是诗意盎然的元曲,又与元人作品气质相合、心理同频共振,也便激情满怀,写起来自然若行云流水一般,气势顺畅,得心应手。例如关于服饰中的帕巾,作者这样写道:“在元代社会风俗中,帕巾既有实用价值,又具有丰富的文化意味”,“其原因,除了继承汉地固有习俗之外,还可能与草原游牧生活旧俗有关”。“据《析津志》载,每年冬月‘宰相于至日,亲率百辟恭贺,上位根前递手帕、随贡方物’。元曲中关于手帕的记载主要反映了元代社会生活中以下实际和象征性的用途……”下面引用分析王举之小令[仙吕·一半儿]《手帕》:“藕丝纤腻织春愁,粉线轻盈惹暮秋,银叶拭残香脸羞”和乔吉小令《手帕呈贾伯坚》的“对裁湘水穀波纹,挪皱梨花雪片云”,以说明元代的帕巾是服饰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作者还陈述了元人的包头,在引述马致远杂剧、张可久小令等作品中的有关描写,证实了包头既实用、必备,又可以充作“爱的使者”。
作者一直向我们进行着诗意的描述与论说。比如在第四章“元曲里的游艺”中,关于当时游戏、旅游的习俗便这样写道:“行走在元曲描写的出游路上,那‘晓来雨过山横秀’的山景,那‘一江烟水照晴岚’的水景,那‘百十里街衢整齐,万家楼阁参差’的街景,那‘琪树暖青山鹧鸪’的生态景观,那‘凝翠霭亭台楼阁’的建筑景观,都令元代人‘信步闲行走’,更令我们凝眸细赏。”又言“沿着元曲行旅的路线逶迤走去,扑面而来的是活泼清新、自然闲适的气息”,接着评价卢挚小令《寒食新野道中》是“用清丽的笔法、温和的色彩,表现出曲中人陶然忘机的情怀”,还引用小令中“柳濛烟梨雪参差,犬吠柴荆,燕语茅茨……”赞美这是“一帧没有任何雕饰的水彩画”。
总之,陈旭霞这部《元曲与民俗》是发挥了“边行优势”,在似乎边缘地带进行了传统诗学与现代民俗学、民族学、社会学和文化学等学科上的一次完美结合。其所进行的元代文化寻根之旅,具有少见的包容性和巨大的信息量,让我们看到元曲百家在草根性的文化自觉中,以各自的才情表现了绚丽多彩的元代社会生活,为当今的古典文学研究和民俗学等方面研究提供了一个新鲜的样本。毋庸置疑,这洋洋百万言是对以前民俗学视角的元曲研究的一次成功超越与发展。作者功底扎实,前期学术准备充足,后期写作严谨、精益求精,志达至善至美,并且兼顾一定的可读性。这种精神与科研态度,都可以见出陈旭霞的理论个性与学术风采。
袁学骏(作者系河北省民俗协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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