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古船》中的“老磨屋”意象及其作用

【摘要】意象对于文学作品的内在审美形象，对于文学形象的塑造有着重要的作用，本文主要分析了《古船》中“老磨屋”这一意象，阐述了这一意象对于塑造隋抱朴这一人物形象的衬托作用。
论文关键词：意象,古船,老磨屋,隋抱朴,衬托

　　文学中的意象，是指以表达哲理观念为目的，以象征性或荒诞性为其基本特征的，在某些理性观念和抽象思维的指导下创造的具有求解性和多义性的达到人类审美理想境界的“表意之象”。⑴意象是体现人类审美理想的文学形象的三种高级形态之一，它是文学作品的内在审美形态，最能体现作家艺术家的审美理想。象征性则是意象的表现特征，因为象征是意象最基本的表现手法。黑格尔曾说过：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关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这种外在事物就它本身来看，并不直接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广泛较普遍的意义来看。⑵由此来看，象征一般有两个因素构成：一是意义，二是意义的表现。这种“意义的表现”或者是一种“感性的存在”物，或者是一种形象。《古船》就是用一系列的“感性的存在”物作为意象群体深沉地表达了抽象哲理，形成了作品对历史的审视与反思，对人性和人道主义渴求的召唤结构，例如那古老的城墙，沉闷的磨坊和破旧的古船以及《海道针经》、《天问》和《共产党宣言》等几本书，都有各自的象征含义。总的说来，小说是以“古船”为中心意象，以老磨房、《天问》、《海道针经》、河流、地下河等为副意象，从而在小说中构成树状的意象群，作者张炜试图借助这些含混多义的意象，使小说进入一种深度状态，从而促进故事情节的表意进程，有效地加大了小说的叙事张力与内容深度。“古船”这一意象已由大家们分析的很透彻，然而一些副意象仔细品味也颇有深意，下面就浅析一下“老磨房”这一意象及其作用。

　　一、意象浅析：

　　首先，老磨象征着古老民族遗留下来的传统，它和那段残存的城墙一样，都是古老民族古文化的证明。长时间来，河水消退了，码头干废了，听惯的行船号子也远远地消逝了，只留下那岸边的老磨屋和那段高耸的镇城墙久久对视，默默无言。这些老磨磨出来的浆液所做成的粉丝曾经使整个洼狸镇盛极一时，是隋氏一族称霸一时，在洼狸镇的历史上留下光辉的一笔，这都是老磨的功劳，因此在洼狸镇人心里，老磨总是神圣的，虽然有时它发出的呜隆隆的声音令人心烦，但它仍然是值得人们敬畏的，它们仿佛是洼狸镇的一个个深透邃而博大的心灵。在最苦难的日子里，总有人跑到老磨屋这儿做点们么。土改复查那几年，有人要全家逃离洼狸镇，走前偷偷跪在这儿磕头。还乡团把四十二个男男女女活埋在一个红薯窖里，有人就在这儿烧纸。⑶人们总希望能得到老磨的保佑。它俨然已成了洼狸镇人的精神支柱。这样的传统，给洼狸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种神秘使得它看上去似乎与世隔绝。这样的传统表面似乎是好的，然而实质上它给洼狸镇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正因为有这样的传统，造就了四爷爷赵炳这样的土皇帝。他凭借着民族的混乱和危难，凭借着家族宗法的势力登堂入室，把持着整个洼狸镇的大权，从而在赵氏家族和洼狸镇拥有双重特权，享受着皇帝般的服务。他坏事做尽，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仁义道德。他自己叫人抓走李其生毒打他却又要假装善人把吐血的李其生背回家。他明明是希望自己的老婆早点死，却假惺惺地说因为公私不能兼顾，在她临死前甩手不管她。他奸淫霸占着含章，却又强迫含章做他干女儿，在外人面前夸她孝顺的。但只要含章不顺从他，他就指使赵多多带一人抄她的家，关押毒打她的两个哥哥，以此逼含章含泪“送货上门”。他的阴险歹毒无人可比及，洼狸镇的一切苦难都与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它给洼狸镇人带来了无尽的痛苦，然而在宗法家族势力的支持下，他就像那老城墙一样难以摧毁高耸屹立着。不仅如此，还像老磨一样享受着众人的敬仰，似乎他也成为了人们心中的精神支柱。

　　其次，老磨房象征着冷漠与封闭。老磨总是默默不语，一声不吭，它唯一做的事就是耐心地磨着时光。老头子死了，还有一个老粉匠师傅因为“倒缸”吊死在里面，老磨屋都一声不吭。还乡团把四十二个男男女女活埋在一个红薯窖里，老磨也是一声不吭。在写这些的时候，作者决不仅仅是把老磨当成几块冷冰冰的石头来写，它代表了一类人的心态，虽然他们看到了那么多的苦难，也许也经历过，但现在看来，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从不思考这些苦难的根源，只认为该承受就得承受，谁家遇难，他们也会在形式上表示关心，然而他们也会觉得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看到了别人的苦难，并没有想到自己，仍然心安理得的过着苦难的日子，他们已经变得麻木和冷漠，这种恶性循环使他们一直过着苦难的日子。也正是因为这种冷漠和麻木，使它们的思想变得极为封闭，他们就像老磨坊一样，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洞，—个眼睛。⑷用一个眼睛透过一个小小的窗洞去看任何事情都只能看到小小的部分，如同坐井观天，所接收到的的信息是微乎其微的，当然思想也就慢慢变得封闭起来了，这种封闭的思想浸入人们的骨髓，严重的阻碍了历史的前行。

　　二、“老磨房”意象在小说中的作用

　　《古船》中的每一种意象对于塑造人物形象都有重要的作用，例如作者用“古船”、《海道针经》等意象对于塑造隋不召这样一个“躯体和精神不对称的硬汉形象“⑸有着重要的帮衬作用。“老磨”这一意象对于我们了解小说的主人公隋抱朴无疑起着重要的牵引和启迪作用。

　　第一，用老磨房的冷漠来反衬隋抱朴为全镇人着想的品质。老磨房是隋抱朴家道中落以后一直工作的地方，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每天按时用木勺往磨眼里扣绿豆，安装了机器之后，他只需要用勺子把传送带上的绿豆摊平就行。这种工作，动作单调，只是无限地重复。而他的这一工作与他的年龄与体质确是一点也不相符的，他整天都呆在老磨房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走出磨房，也不愿说话，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任似新鲜事情都不感兴趣。连他的弟弟隋见素也特别不能理解一个壮年汉子怎么能像一个老人那样默默地坐在这里？⑹在粉丝厂第一次出现“倒缸”时，老多多三番五次地进老磨屋求隋抱朴出任大厂的技术员，他都拒绝了。他一下一下用木勺摊着湿胀的绿豆，摊完之后又坐在那只看磨人坐了几辈子的方凳上。老多多骂他是木头人，早晚要把他干掉。他心里有什么也从不说出来，明明喜欢一个人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爱。他就这么折磨着自己，也折磨别人，好像就为了折磨人才活下来一样。自己不高兴，也不让别人高兴。⑺在外人看来，他就和老磨一样冷漠，只是向老磨一样耐心地磨着时光。然而，并非如此，他并非无所事事，也并非是个木头。他知道恨、知道爱，知道在暴雨天里往外跑，有时候像被热水泼了一样，烫得难受，老想蹦起来，收住牙，挺住，只是一声不吭，一声也不吭啊。他在老磨房里表面上很安静，但在他脑子里一直都在翻腾着，心里一刻不停地跟自己交谈，问一句答一句，有时干脆不停地骂他自己。正如他所说，世上那些不怎么说话的人其实说了最多的话，说得口焦舌燥，他们在跟自己交谈，最累的是心。⑻他在忏悔和思考，别人看到的他身上的缺点他早就反省过了，连他自己也在不停地骂着自己，他骂自己没有勇气和胆量，明明喜欢小葵却不敢对她负责，让小葵一次次地失望，他承认自己胆小怕事，对于任何事情总是在逃避，以至于成了一种病，他从来不敢说出心里的话；有时正说着，有人大声对应一句，又变得吞吞吐吐；从不敢不敢走到人多的热闹地方去，不敢大声说话。镇上出了什么事，追查起来，老觉得是他做的。

到最后走路没有声音，就怕有人看见说他在走路，宁可走小路、走墙边、穿过野地、躲避着别人。一想起要做点什么，就心慌，好像什么都不怕又什么都怕。几十年来仿佛就在等待着被谁来“干掉”，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生活得没有声音，惟恐有人记起他来，把他干掉……他一直在审视自己的错误，进行自我反省。同时，他也在思考着其他的事情，他在思考如何让洼狸镇的人生活得更好，他在思考过生活的办法，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整个洼狸镇。他思考着洼狸镇的人们经受一辈子又一辈子的苦难，也许就是因为没有一块过生活。因为过生活绝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人们经历这苦难就是由于错把它当成了一个人的事情，因为当他把生活当成自己的事情时，就会产生私欲，他就会为了自己去拼命，又会出现流血，又一次复现这苦难。他思考着为什么父亲会算账还债，为什么父亲会说老隋家的人有罪。因为好东西不属于哪一个人，它是属于大家的。粉丝厂不姓隋也不姓赵，它是属于大家的，谁也没有力气把它抓到手抓一辈子，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发了财之后能让镇里的人吃好穿好…他所思考的这一系列问题都与老磨房的冷漠形成了反比，这样在渲染一种氛围的同时更加凸显了隋抱朴这一人物形象。

　　第二，用老磨屋的封闭形象地衬托出主人公隋抱朴的走出封闭。老磨屋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洞，可见它是及其封闭的，隋抱朴的大部分时间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度过，只透过它的一只小小的眼睛看外面的世界，似乎他也是封闭的，见素曾经说老磨屋像一个活棺材，它把抱朴装在里面，抱朴就成了一个活死人，不管外面是喜是悲似乎都与他无关。然而，抱朴并非是封闭的，这座古堡似的老磨屋不能让抱朴成为一个封闭的人，老磨把他的性子磨得越来越细了。他在老磨屋里忏悔和思考，他接收新的东西——《共产党宣言》，接收这新的思想，对事物有了新的认识，在忏悔之后对自我也有了新的规划。在封闭的老磨屋里，他逐渐变得有信心，他承认自己得了怯病，他也清楚自己满身都是看不见的锁链，紧紧地缚着，但他再不会服输，他会会一路挣脱着往前走，哪怕是胳膊被这些锁链捆折了，两手淌血，他还是要挣脱。此时他清楚了解到没有这股劲儿，就没法在洼狸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⑼他有信心把这一切治好，他坚信自己会里里外外强壮起来，最终会走出这封闭的老磨屋。最终他在最关健的时刻,走出了封闭自己几十年的老磨屋,自荐担任了洼狸粉丝联合公司总经理，成为它的最适合人选,不再是为赵姓、隋姓中的一姓人谋私利,而是为洼狸镇的全体乡亲们当家。这不仅意味着抱朴战胜了自己的怯懦，更意味着抱朴走出了封闭，挣脱了锁链的束缚，虽然以后的路会走得很艰难，但他走出的步伐是那样坚定，那样的义无反顾。为了巩固打破封闭的决心，他鼓励李知常安装被视为打破传统的变速轮，把粉丝厂的真正地带入了工业领域。抱朴正领着大家进入一个新的时代，而古堡似地老磨屋仍矗立在河滩上，与残破的镇城墙遥遥相对，老磨只是呜隆隆地转着。总之，老磨屋是封闭的，隋抱朴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思想在一步步变化，他并封闭，最终他走出了这种封闭，在某种程度上与封闭的老磨屋形成了对比。通过两者的对比，我们能更深入地理解隋抱朴这样一个挣脱禁固自己的锁链后脱颖而出的成熟的新人形象。

　　三、结语

　　正如小说中抱朴对妹妹含章所说的话“这本书奇怪的地方,就是每个读它的人必须用自己的心去体验它。”⑽《古船》是一部气势宏大、意蕴深邃、形态奇特的长篇小说，其突出特点是厚重、朴实、深刻、有力。我们更应该用心去细细琢磨。在表现手法上，这部写中华民族厚重的心灵史的长篇巨著用了大量的现代主义手法，突出表现为它的象征和意象的扑朔迷离，其中“老磨屋”这一意象就具有其较为深刻的含义，并且对于小说的构建起了重要的作用，它像一条线贯穿小说的始终，它是整个洼狸镇遗留的一个文化传统，也是其古今历史变迁的一个见证者，而最主要的是它象征着洼狸镇传统文化中的一种冷漠和封闭，这一象征含义对于塑造与老磨屋有着密切关系的小说主人公隋抱朴这一形象有着重要的衬托作用，表面上隋抱朴似乎和老磨屋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静，而实质上抱朴脑子里无时不再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无时无刻不想着洼狸镇人们的生活；表面上古堡似地老磨屋似乎禁锢着抱朴，封闭着他，而实质上抱朴通过不断地思索之后在逐渐的反抗，挣脱，最终他走出了封闭。这样通过意象来塑造人物形象是本小说的特别的表现手法之一，也是作者写作的一个亮点。

　　注释：

　　（1）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4 第236页

　　（2）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2卷商务印书馆 1979 第10页

　　（3）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第85页

　　（4）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第85页

　　（5）曹文轩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第254页

　　（6）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第21页

　　（7）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第212页

　　（8）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第213页

　　（9）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第366页

　　（10）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第347页
参考文献：
1、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4
2、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2卷商务印书馆 1979
3、张炜古船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7
4、曹文轩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5、彭礼贤论古船的思想和人物吉安师专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第16卷第4期
6、胡明贵论张炜小说《古船》意象的隐秘含义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
7、于晓燕记忆中的火花试论《古船》中几个意象的认识功能现代语文 2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