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渔
从唐诗中的“月”浅析唐代诗人的忧患意识和感伤色彩论文关键词:唐诗;月;意象;忧患意识;感伤色彩论文摘要:月亮,向来是诗人的宠儿,与中国文学生而有缘,作为一种意象源远流长。唐诗中的月意象是古典诗词中最具魅力的形象之一。唐代的诗人或借月造境,或以月融情,将自己独特的人文、宗教体验寄予其中,展示了难以言表的情感流程,尤其是孤寂、凄凉、相思等感伤情愫。自古至今,人们描写月亮,赞美月亮,借月抒怀的诗歌比比皆是。这类作品尤以唐诗为甚,而唐诗中的月亮又经常与人们的孤寂、凄凉、相思等感伤情愫纠结在一起。本文主要从羁旅行役的思乡之愁、两地相思的哀婉情怀、人生感慨的哲理思辨、对月感怀的历史沉思几方面来阐释由唐诗中的“月”意象透视出的唐代诗人的忧患意识和感伤色彩。一唐朝是中国古典诗歌的黄金时代,在璀璨、繁荣的唐代诗坛上,月亮从众多的自然物象中脱颖而出,成为唐诗中最典型的意象之一。那么,为什么月亮会如此受到唐代文人的青睐呢?诗歌中“月”意象的存在有其历史的渊源。首先,“它给人柔和、优美、完整的感觉”·;“月圆之时,发出清幽明亮的光,给人以视觉上的美感”-引;它那“由缺到圆、由朔到望的有规则的形体变化”,构成了其“形体美中不可或缺的内容”。月亮的这些美感特质都暗合了中国人的审美感知。原始社会中,初民所认识的月亮是与女性相结合的。在我国古代的传说或历史神话中有许多感月而孕的故事。《遁甲开山图解》:“女狄暮汲山下,泉水中,得月精如鸡子,爱而含之,不觉而吞,遂有娠。”《宋书·符瑞志》上记载:“扶都见白气贯月,意感,以乙日生汤,号天乙”等等。这都应该属于生殖崇拜的范畴。现在不少地方还有着小儿拜月、老人望月的习俗,人们仍是把月亮当作一种生殖崇拜物,渴望对月祈福得以儿孙满堂,人丁兴旺。在古老的传说中,月中捣药的是蟾蜍,又作“蟾蝣”、“詹诸”。《太平御览》卷四引《春秋纬演孔图》:“蟾蝣,月精也。”《淮南子说林》云:“月照天下,蚀于詹诸”。“蟾蜍本是一个为天所‘媚’,受天之恩的‘非类’。然而,它恩将仇报,斗胆蚀月,毁了天之‘目”’,所以月亮的阴晴圆缺变化常用蟾钩、蟾盘、蟾轮来指代。其次,诸如“嫦娥奔月”等有关月亮的一系列神话,更体现了月亮在中国文化中的独特地位。《淮南子·览冥训》中记载:“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嬗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汉高诱注:“妲娥,羿妻。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未及服食之,妲娥盗食之,得仙,奔人月中为月精也。”女性是月亮的灵魂,月亮是女性的诗化象征。自然地谈起月亮,人们不能不联想到嫦娥(又作姬娥)。她孤独地在广寒宫中忍受着永恒的寂寞,因而又成为诗人反复抒写的一个女性形象,作为月亮的灵魂被赋予了多重意蕴。月亮“伴随着神话的世界飘然而至,负载着深刻的原始文化内容”,“流转了中国广阔的心灵空问”,凝聚着中华民族的“生命感情和审美感情,成为高悬于天际的文化原型”。再者,月亮与中国传统审美追求相契合,“文人们对‘月亮’这个代表着阴柔、和谐、随顺与宁静的意象表现出特殊的偏爱并不是一种巧合,它是中国古代文人特别是唐宋以来一些以自然闲适、清净虚远、淡泊宁静为生活和艺术目标的文人雅士在生活情调和审美情趣上的必然反映”,这种反映恰恰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审美理想和审美情趣上的中国特色”。亘古不移的月亮总是莹莹地照着大地,照着有情众生。月光是柔和、迷蒙又清冷、朦胧的,似是蒙娜丽莎那浅浅的微笑。可以说,月亮在一定程度上孕育和生成了唐诗。在唐代,诗的显赫地位离不开月的激扬和烘托。李白、杜甫、王昌龄、孟浩然、李商隐……常是一卷在手,月下窗前,精心细品,沐一身月辉,抒胸中愁绪,法自然天趣,得万物之灵。由此,月与诗人结下了不解之缘。《入朝洛堤步月》、《江亭夜月送别》、《关山月》、《古朗月行》、《拜新月》、《月夜忆舍弟》、《江楼月》、《霜月》、《静夜思》、《江楼感旧》、《枫桥夜泊》、《春江花月夜》、《春色山夜月》、《峨嵋山月歌》、《正月十五日夜》……难以尽数的优美诗篇在月光的浸润中登上了唐代诗坛。唐诗中的“月”意象俯拾皆是:1.月的时间意象。月升月落,月圆月缺,契合着生命的轮回,因而古人常以“月”来感伤生命的易逝,岁月的飞度。李白从“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的醉意中探寻着“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生命哲理,发出了“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问月》)的慨叹。2.月的边塞意象。“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王维《陇头吟》)的啜泣诉说,“可怜闺里月,长在汉家营”(沈俭期《杂诗三首.其三》)的绵藐深沉,“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的幽怨悲亢,“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王昌龄《从军行七首》)的悲凉凄清……我们还可从盛唐边塞诗中真切地感受到“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王昌龄《出塞二首》其一)的浑融苍茫,“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王昌龄《从军行七首》)的雄心忧患。3.月的相思意象。如孟浩然“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的孤寂凄恻;王建“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的深沉蕴藉;钱起“二十五弦弹月夜,不胜清怨却飞来”(《归雁》)的郁怀难耐……在情感世界里,唐人的渴念甚为空灵,同样,爱情也甚是挚热。“待月西厢下”(崔莺莺《答张生》,一作《明月三五夜》)的痴心迫切,“落月满屋梁”(杜甫《梦李白二首》其一)的空虚寂寞,“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李端《闺情》)的深深痴情……月似乎是爱情的最佳见证,凄迷的月光引起的情思萦绕着爱的惆怅和迷惘。月所造就的相思意绪,莫不流淌着中国古人难释的生命情怀,莫不激发古人情爱思恋的浩歌。总之,“月”的意象是时光的飞逝,是情爱的寄寓,是人生悲欢离合的演绎……这其中蕴涵着诗人的忧患意识和感伤色彩,体现着他们不同的人生观。(一)羁旅行役的思乡之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月代表着团圆,寄寓着和亲人相聚的心愿与期待。然而,唐代的诗人们很少描写月下团聚的欢乐,却屡屡倾诉着离散的痛苦。月在漂泊迁徙的游子、独守空闺的思妇心中,不仅寄托着团圆的期盼,更是引发愁思、怅恨的讯息。月以其惨白凄清的光辉,孤独孑然的身影,唤起并契合了诗人们寂寞孤独的感伤之情。无论他是在踯躅旅途,还是在独守客舍寒窗,只要在月光的沐浴下,就会情不自禁思念起自己的家乡。借月表思乡怀远之情的莫过于杜甫的《月夜》:今夜廓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千。此诗是天宝十五载(公元756年)八月杜甫被安史叛军所俘,于沦陷的长安月夜思家所作。诗的起首两句“今夜郎州月,闺中只独看”,作者看到的是长安月,但他更焦心的是他远在郧州的妻子对自己的处境何等的忧虑。“今夜”的“独看”与往日的同看形成鲜明对比,“忆长安”,百感交集。“遥怜”小儿女们天真幼稚,只能平添妻子的负担。一个“怜”字,饱含深情,感人肺腑。“双照”与“独看”相呼应,清朗的月光下,“我”身羁敌巢,诸事萦怀。整首诗不正面写自己对月怀人之情,而从写妻子对月怀念自己,泪流不止的情态人手,使怀人的愁思倍显具体、深切,匠心独具。全诗曲折有致,构思新颖,想象丰富,语丽而情悲。由于家是依附在故乡的土地之上的,所以游子思欲归家之情便会自然延伸为征人对祖国的深深眷恋。唐代边塞诗中抒情主人公钟情于把月亮作为其孤独失意情感的象征,借助“月”意象强化征人置身偏远异地、内心孤寂凄凉的特殊处境与感受,从而离开了战马嘶鸣、刀光剑影的阳刚之气,产生了阴柔之美。每当我们读到“一时回首月中看”(李益《从军北征》、“战罢沙场月色寒”(王昌龄《出塞二首》其二)等诗句时,便能体会到征人的深深哀怨。王昌龄的名作《出塞二首》(其一)曾被誉为是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它“音律虽柔,终是盛唐骨格”,其“悲壮浑成,应推绝唱。”J(诗人从“秦月”、“汉关”入手,月照关塞,尽显边地荒凉,征人辛苦,意境悲凉苍茫。“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气势雄浑,统摄全篇。唐代经常对外用兵,战争时起时伏,戍边的将士常年镇守边疆,置身在广漠无边的黑夜,孤寂、清冷。可以想见,他们的思乡之情是何等迫切,愁绪又是多么的深沉!面对一弯冷月,月下彷徨,忧苦之情难遏。“征人月”因饱含深沉悠远的历史内涵而尤其显得悲凉空旷。月亮那凄冷的光,为自伤飘零的人们添愁益恨,成了他们失意困顿、羁旅行役之苦的见证;他们努力寻求慰藉和归宿,于是流于文人骚客笔端的“月”又成了他们借以抒发愁肠百结的归乡之情的载体。“归家”这个永恒的文学母题积淀在唐代诗人心头的依恋显得格外的沉重,在这里,月亮成了孤臣浪子们启动乡愁,回归家园的精神寄托了。(二)两地相思的哀婉情怀唐代诗人还用“月”表殷切之爱,达别离之恨,抒发痴男怨女间的无限情思。花好月圆,是爱情美满的象征。满月之夜,清辉照人,正是情侣们互诉衷肠的美景良辰,但这天涯共对的一轮明月对于相隔两地的情人来说竟是这样的撩人心绪,勾起了多少离愁别恨。张九龄《望月怀远》便是一首怀人之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竞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起句意境雄浑阔大,气象高华。在这漫漫“遥夜”,远隔天涯的一对情人对月相思,久不能寐,一个“怨”字油然而生。三、四两句就以“怨”字为中心,“情人”与“相思”呼应,“遥夜”与“竟夕”呼应,月亮皎洁圆满的光华,更加让人难以入睡:“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相思不眠之际,有什么可以相赠呢?唯有满手的月光。这月光饱含哀婉的情思,真挚感人。明月似乎确实与思妇结下了不解之缘。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以孤篇盖全唐,可谓《全唐诗》的诗中诗。在《春江花月夜》里,月光从思妇心头流过,我们不难瞥见民间永驻的情爱光辉。诗人用民歌般清丽忧伤的笔调,将离愁别绪的缕缕情丝,客愁闺思的脉脉情缘娓娓道来。从“自云一片去悠悠”到“落月摇情满江树”:一切景语皆情语,极写春、江、花、月、夜五字之外的“情”字。“何处相思明月楼”是孤舟飘零的游子、阁中思夫的怨妇们共有的“相思”情结。“此时相望不相闻”到“江潭落月复西斜”:今夜月圆人不圆,既然只能“相望”,那么,倘能跟随“月华”,“流”到他的身边也好啊!然而这样也不能如愿,那就请“鱼雁传书”吧,却又“光不度(渡)”、“水成文(纹)”。至此,思妇望月怀人的凄美深情已逐层深入。“梦落花”——“月西斜”——“春欲尽”——“不还家”这一连串让人神伤的意象,极大地激起形影相吊的妇人心中思人、惜春的耿耿情怀。经过曲折、含蓄而又深沉的渲染,全诗自然地进入尾声:“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明月终于慢慢落下,情人却依然远隔天涯。诗人在极写一对恋人忠贞爱情的同时,又宕开一笔,喊出了“不知乘月几人归”的时代心声。这就使五字之外的“情”字有了新的色彩,余情袅袅,情深意远。(三)人生感慨的哲理思辨《春江花月夜》之所以能称得上唐诗中的一朵奇葩,还因为诗人引出了对江月与人生、永恒与短暂的哲学思考。面对这一轮孤月,诗人不禁发出了这样的人生感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这不仅仅是“梦境中晤谈”的“宇宙意识”~8J(P17s),还是经人类生命情感浸润过的忧患意识。从明月初升——皎月当空——斜月西沉——落月摇情,这条生命网络直贯无穷的宇宙和有限的人生,从而使诗篇具有了崭新的思辨美和哲理美的意蕴。月亮也是超拔脱俗的人生志趣的象征。以李白的《月下独酌》为例: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月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这首诗以孤独之苦写乐,以乐反衬孤独之苦。相传写于天宝三年,当时李自供奉翰林,遭人进谗言被唐玄宗疏远,他无处诉说,只好借月下赋诗来排解自己内心的苦闷。诗人身在花间,手持酒杯,一个人登场,其孤独之感可以想见。孤苦实在难耐,于是诗人便把天上明月和自己的影子拉了过来。“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让人感到了淡淡的、难以言状的悲愁。在诗中,月被赋予了人的情感,诗人从澄澈、永恒的自然之月身上,获得了身心的宁静与升华,达到了一种超现实的审美境界,我想这便是文人士大夫追求的“道”家境界吧。再来看他的《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诗人以体道合天的豪情,抒发了对永恒生命的渴望。“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诗人把人与月进行比较,从中感悟到了一种超越宇宙的永恒。李白的一生始终在“仕”与“隐”的纠葛之中难以自拔,于是用及时行乐、对酒当歌的呼吁来舒缓心头的压力。“唯愿对酒当歌时,月光常照金樽里”。酒是人间的奇物,月是天国的使者。在月下独酌的韵致中,孤独与充实、短暂与永恒都幻化为一片银色的月辉,与茫茫的宇宙浑然相融了。李白对月进行了永恒性的审美观照,而后,他忘却了苦闷与烦忧,感悟到生命的律动,实现了现实生命与无限宇宙完美统一。永恒而宁静的月亮,曾经引发了多少文人骚客关于宇宙人生问题的哲理思考啊!他们深沉的喟叹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对于人生局限性的审美悲情。面对着月华如水的明月,诗人们总会生发许多感慨,或感于怀才不遇、仕途偃蹇、壮志未酬,或慨叹命运坎坷、时局黑暗、民生多艰……于是唐诗中又有了许多感怀之月。(四)对月感怀的历史沉思唐王朝从辉煌的盛唐逐渐走向衰败,面对依旧高悬的明月,中唐以后的一些文人心中难免会涌上一种凄楚的感觉。他们仍有着安邦治国的壮志雄心,对国事表现出极大的关注。诗人把自己的情感和对时事的感慨寄寓在重温历史的过程中,发出了盛衰无常、今昔兴亡的感慨。从而,月意象也被寄予了诗人宦海浮沉,人生失意的感慨和抚时伤世的悲悯情怀。刘禹锡在《石头城》中咏道: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石头城曾经繁华一时,而如今,当年从秦淮河东边升起的明月,依旧多情地照着这早已残败的古城。“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诗人描写的是“故国”、“寂寞”的现实,反思的却是六朝近三百年的历史,是江月见证了这些朝代骤兴骤亡的悲凉历史。这秦淮旧月融进了诗人故国萧条、人生凄凉的感伤。还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自秦淮近酒家”(杜牧《泊秦淮》);“一夕小敷山下梦,水如环佩月如襟”(杜牧《沈下贤》)等等,这些“月”同样都带有历史的痕迹,笼罩着无限哀婉的色彩。即便是在盛唐,当诗人的理想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以后,在创作中便体现出他们人生价值的追求。杜甫的沉郁,子昂的悲慨无不由此开始。正是有开元盛世这样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才使诗人得以认清国家时事,关怀生命,具有了一种感时伤世的忧患意识。国难当头,时代又赋予了诗人更为严峻的历史任务。与道教的遗世高蹈和佛教的参禅坐忘不同,儒生士子多是“人世”的,他们注重的不是个性的自由和灵魂的升华,而是民族的荣辱和国家的安危。“诗圣”杜甫的诗歌不仅富有儒家的民本思想和人世情怀,而且也充分体现了儒家严谨整饬的特点和沉郁顿挫的忧患意识。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杜甫《旅夜抒怀》)怀古之作并不仅仅是在“发思古之幽情”,而主要是体现出诗人对于历史、社会、民生、自身命运及未来的沉思。需要指出的是,诗人们感时伤世,情感虽然凝重,但并不悲观。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与政治之间,状态历来是紧张的,自屈、陶、李、杜以来,有无数的诗人表达了对现实社会人生的焦虑。这种焦虑必然带来一种反抗,他们将个人的不幸与国家的忧患相结合,以宣泄或抗争。长期影响中国文人的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思想,也是形成这种意识的原因之一。诗人通过凭高远眺时的所见、所感,将忧时、忧世、忧己之情熔于一炉。于是就有了望月之时宦海沉浮的人生辛酸,报国无门的苦闷压抑。三综观从唐诗中“月”意象透射出的忧患意识和感伤色彩的种种体现,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一,爱情和青春本是人生最美好、最宝贵的。而我们却不难发现,除少数作品有明亮、欢快的色调外,绝大多数诗作都充满了哀怨、忧郁的色彩。在封建时代,自由美满的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此不得不唱出凄苦的哀歌。第二,民族的灾难,政局的危机,国家的前途堪忧,再加上诗人的身世之慨,凡此种种都通过“忧患”的面貌体现。第三,诗“可以怨”(《论语·阳货》)这一传统的继承和发展,使得许多失意的诗人们借月来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某些讯息,以寻求精神上的解脱。所以在边塞诗、怀古诗中总隐含着挥之不去的哀婉、寂寥的意味。唐诗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精华本着表现忧患意识的传统,体现出民族精神中深刻的悲剧意识。总体看来有两大共性:第一,唐诗中多表现伤春悲秋、离愁别绪、国仇家恨、世路艰难以及韶华难驻的感慨,令人掩卷怃然;其中出现的人物形象,大多是一些痴男怨女、游子思妇等等,他们孤单,他们寂寞,他们苦闷,他们悲凉。总之,他们身上几乎背负着人类全部的悲剧体验而艰难孤独地行进在历史的漫漫长途上,因此谓之悲剧性。第二,唐诗多以“月”的意象来表达泪、愁、恨、怨、叹等情感。不论是豪放诗人的悲慨苍凉,还是婉约诗人的缠绵凄怆,最终都逃脱不了感伤的调门,因此谓之感伤性。对于唐代诗人在诗作中体现的忧患意识和感伤色彩,我们不应持简单的否定态度。忧患意识、感伤情绪不免有消极的一面,但它也蕴藏着诗人对于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和积极肯定的人生态度。应该说,忧患和感伤是人类必定要向历史所付出的精神代价之一。在唐诗的“满纸荒唐言”中,我们看到的是诗人们对于美好人生、美好理想的一片痴情!唐诗中的“月”所折射出的忧患意识和感伤色彩,使得唐代诗篇因此又拥有了无限丰厚的精神感召力和汲取不尽的艺术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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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课堂教学要追求浑厚的教学气象,浑厚的气象是教学基础的“工具性”和教学思想情感价值的“人文性”的整化。而丰厚的教学内容,丰沛的教学情感,独到而新颖的教学解读,适度的旁逸斜出,生命互动的课堂氛围是浑厚教学气象的要素。关键词 杜甫《登高 》 浑厚 工具人文整化 教学气象课堂教学是师生生命的互动,所以不应有什么固定的所谓“模式”。老师自己通过对文本的生命体验,唤起学生生命情感的涌动,进而走入文本的境界,从而达成理解、感悟、创造的目标;同样学生通过对文本的生命体验,诱发老师的体验,这样便会呈现出充满活力的课堂生命互动的景观。而一堂课内容的厚薄、感悟的丰寡、格调的高低、张力的大小也就决定了浑厚还是寡淡的课堂气象。杜甫的《登高》一诗,是杜甫去世的前三年在四川夔州所作。这是一首“境界高远、气势雄浑、语言精练、意蕴深广、极具沉郁顿挫”,用一生的血泪铸就、垂范千古的艺术经典。教学的实践使我深知,越是经典的作品越是对老师思想、学识、功底、眼界、能力的考验。对经典作品的教学如果不能做到“入乎其内”,就会浅而无味;如果不能做到“出乎其外”,就会虚而不实。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心藏万汇,才能吐纳自如;浑博深刻,才能创出境界。而经典的解读最怕浅,最忌虚。对此诗的教学,我力求浑厚、力求展现语文课堂教学的大气象。一、 文化性导入。导语如下:阅读杜甫的诗《登高》——此诗是杜甫于大历二年(公元767年)的九九重阳节带病“登高”时所写——我便想到他在23岁所写的《望岳》一诗及诗中所吟出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千古名句,那首诗表达了杜甫年轻时建功立业、立志攀登事业顶峰的雄心壮志;想到了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悲怆的人生情怀;想到了李白“登高壮阔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的恢弘和壮阔,体会到李白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雄健笔力;想到了王安石在《金陵怀古》中“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地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所展现出的辽远、峥嵘的情韵。古人“登高必赋”,登高赋诗是代代相传的一种文化现象。登高过程的艰难、等上高处的旷茫和寂寥往往更能使诗人产生对人生、对自然、对宇宙的怀想,也就容易产生诗情。细细揣摩登高之诗的内容或抒发自己的雄心壮志、热爱自然的豪情;或抒发人生感悟、历史沧桑,揭示宇宙的哲理;或抒发个人的悲抑、哀怨。我们从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中、从王之唤的《登鹳雀楼》中、从柳宗元的“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中便能体会出这种感情。它不象在河边、江头“执手相看泪眼”的缠绵,没有“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旖旎。登高往往表现的是一种昂扬、激烈、悲抑的人生状态,展现的是一种生命的渴望(登)和旷茫无边(高)背景下的大豪情、大悲愁。总之,绘壮景、写豪情、感沧桑是大多优秀“ 登高”诗的常态。感受下列“登高”诗,你喜欢哪一首,或喜欢哪一首中的哪一句,并说明理由:王之焕的《登鹳雀楼》、李白的《金陵凤凰台》、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杜甫的《登岳阳楼》、高启的《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这些诗都属于“登高”诗的范畴,对她们的阅读,目的是让学生感受“登高赋诗”的文化现象,并通过阅读有所感悟。为杜甫《登高》诗的解读展示广阔的背景和参悟对象。所以不求深和透。二、 大背景展示。对于一篇作品要不要展示如何展示作品的背景,有以下因素来决定。第一背景对作品的理解影响的程度,第二学生对作品的背景了解的情况。对于杜甫学生是比较熟悉的,但对于这篇诗及背景又是较为生疏的,而要较有深度地理解这首诗,又不是靠作者写诗时的背景所能完成的,因这是杜甫晚年的作品,它所表达的情感是作者一生经历的凝缩,如果仅仅把当时的情况介绍给学生,他们不可能感受到“意蕴”的“深广”,不可能感悟到“境界”的“高远”,不可能理解杜甫为什么遭罹许许多多的磨难还有如此深厚的对人、对自然的情怀。对于这篇作品,不仅需要展示其背景,而且需要卷轴式的展示,当然它不是平面的,而应选好节点,定好枢纽。这种背景是诗歌有机的组成部分,是理解《登高》不可缺的语境。我选以下节点作为背景:杜甫是一个悲苦的诗人,是唐代由兴到衰的见证者。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是“安史之乱”。他受儒家思想影响比较严重,有中国知识分子所具有的担当意识和人生理想。他身上体现了自古以来优秀知识分子献身社会、关心民瘼的核心价值。读杜甫的诗会时时刻刻被他那种博大的悲悯情怀和牺牲精神所感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等,都体现了他所具有的人文情怀。读杜甫的《登高》要了解其人生经历的以下节点:杜甫曾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志情怀;杜甫曾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纯”的抱负和理想;杜甫曾有“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羹与冷炙,处处潜悲辛”的忍辱和辛酸;杜甫曾有全家以吃草根度日、幼子因饿而夭折“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的大悲痛;杜甫曾有由于“安史之乱”十年漂泊的经历;杜甫曾有被叛军扣留9个月而受尽侮辱的时光;杜甫曾有从叛军营中逃出,由于直谏而被贬的经历;杜甫的晚年在成都凭很难挡风遮雨的一草堂安居,生活只能靠朋友接济;杜甫50岁后患上肝病,写此诗时55岁,那年的9月9日重阳节,已重病在身。一个 曾怀济世之志而又“老无所成”的走入贫病交加之老境的伟大诗人,9月9日“登高”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倾诉了怎样的人生感受呢?对这首诗的解读,如不了解杜甫的生命境况,不可能走进文本、体会那深广的情怀、高远的境界。但背景的介绍,由于基本上需要纵贯其一生,又不能面面俱到,只能选其过程中和本诗联系最大的节点,这样既节约了时间,又不失杜甫形象的立体呈现 。三、 抓住“主脉”,整体把握(一)朗读。朗读本质上是一种情感的传导,对于课堂教学来说,又是一种氛围的营造。文本和对文本的理解决定着朗读的风格、朗读的起伏变化,好的朗读往往通过储满情感的声音,凸显文本的情感、作者和文本中人物的形象。朗读通过声音符号不仅能传情导意塑型显象,而且能创造意境。我一般不使用磁带,使用磁带对教学来说,总感觉有些隔膜。而我对杜甫的喜爱有加,每每读杜甫的《登高》,想想他的一生有时不禁泪光闪闪,我是带着这样的心情,以一个40多岁读书人的情感、理解来朗读的。朗读前我让同学们依据我所提供的背景,进行默想,这已经创造了一种氛围。读后从学生几秒钟的极静到顿悟后的鼓掌中,我感到朗读达到了展现辽远而多层质情感形象的目的。(二)、悟意,抓“主脉”。杜甫的《登高》情感是多元而丰富的。说其“悲凉”,由“风急天高”的空旷;说其“凄凉”,有“渚清沙白”的色调;说其“苍凉沉郁”,有“无边落木”的广漠,长江“滚滚”的汹涌;说其“羁旅孤愁”,有“悲秋长作客”的无奈等。其感情抒发的浓烈,已达到字字情丰的境界。整首诗无一废字、无一偏字,对这些“符号”所传达出的情感,我都让学生自己感悟。这样的感悟,我虽然要做必要的点拨,但都以学生的感悟为主,可看作是“非指示性”的。教学中这个阶段是必要的,否则学生探索的主动性就会登高:杜甫生命的无助与悲哀论文关键词:杜甫 《登高》 生命忧患意识论文摘要:在杜甫晚年以《登高》为代表的登览诗中,常常将对个体生命的忧患意识融入到由深沉的社会历史感、宏大的空间感和悠远的时间感交织在一起而构成的三维一体的立体结构中。它是杜甫独特的时空感受,也是杜甫的创新之处。构成杜诗境界的博大宏深。夔州,是杜甫晚年“飘泊西南”时的四个重点生活地之一。诗人在这里虽然生活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但在创作上却形成了一次“最后的高潮”。而著名的《登高》川一诗,即为杜甫写于是时是地。该诗与杜甫的其它登览诗一样,即将对个体生命的忧患意识融人到由深沉的社会历史感、宏大的空间感和悠远的时间感交织在一起而构成的三维一体的立体结构之中,并使之成为了他晚年生命的无助与悲哀的一种标志。当时的情况是,安史之乱虽已平息,但地方军阀又乘时而起,相互争夺地盘,社会一片混乱,在这种形势下,杜甫只得继续“漂泊西南天地间”(《咏怀古迹·其一》),并在“何日是归年”(《绝句·其二》)的叹息声中苦苦挣扎。在漂泊之中,诗人仍心系“万方多难”的祖国—“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泅流”(《登岳阳楼》)。这个时期,诗人在长安所特有的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垂丈二十二韵》)的政治抱负,早已彻底破灭,因此只能面对苍天来表白自己“济世敢爱死,寂寞壮士惊”(《岁暮》)的志向,抒发自己的身世之感和家国之悲,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历史的盛衰起伏紧密地结合起来,把自己忧国优民的满腔赤诚写进诗歌。在夔州的近三年时间里,杜甫在政治上虽然已是无望,但在诗歌创作方面却掀起了一次高潮。据统计,杜甫在夔州共创作了430余首诗,且其中多为流传千古的名篇,如《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诸将》五首,就皆为脍炙人口之作。而《登高》,则是其中最具代表性者。这首诗写于大历二年(767年)秋天,当时杜甫已经是一位漂泊受难、饱经沧桑的56岁的老人了,“壮心久零落”(《有叹》)、“江山憔悴人”(《送孟十二仓曹赴东京选》)是诗人这一时期的真实写照。他目睹了安史之乱给唐朝带来的重重创伤,感受到了时代的苦难,家道的衰败,也感受到了仕途的坎坷,晚年的孤独和生活的艰辛,心中百感交集,因而借“登高”写下了这首慷慨激越、动人心弦的旷世名作。清代杜诗研究专家杨伦称赞此诗为“杜集七言律诗第一”}z},胡应麟《诗蔽》则更推重此诗精光万丈,是古今七言律诗之冠。凡此种种,均表明了这首《登高》的非同凡响。请看其具体之所写:首联“风急天高猿啸哀,诸清沙白鸟飞回”,写诗人登高俯仰所见所闻,融合了诗人复杂而深沉的感情。夔州即今天重庆的奉节,那里一向以猿多声哀而著称,自古就有“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巴东三峡巫峡悲,猿鸣三声泪沾衣”之说,而峡口更以风大浪急闻名,这时诗人独自登上高处,视线从高到低,举目四望,侧耳聆听,围绕夔州的特定环境,诗人选择了凄冷的秋风、空旷的天空、凄厉哀怨的猿声,以及凄清的江水、白茫茫的沙滩、回旋飞翔的鸟群等六个意象,为我们描绘了一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凉画面。寥寥数言,为全诗定下了哀婉凄凉、深沉凝重的抒情基调。透过这组意象,我们仿佛看见一位憔悴多病的老人,独自站在高台,正在举目望远,急风不仅撩起了他的衣衫,还凌乱了他的头发。“哀”,既是外景,又是内心。这是一种纯粹的生命的悲凉。凄清的江渚,宁静的白沙,这是一种外景的暗示,也是一种生命归宿的暗示,更是一种让人寒冷的暗示。唯一的活物,飞鸟,正在空旷里上下。鸟的出现,实际上是诗人自我内心的隐忧——归鸟翻飞,自己居然在此独站。诗人自己的归途呢?诗人此时甚为茫然,作为读者的我们也很茫然。这是一幅率先定格的画面。通过这个画面,我们能看见许多,也能听见许多,还能感觉许多:一种威压,一种凄清,一种旷远,一种不知不觉的凄凉,一种油然而生的茫然,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恐慌——风之凄急、猿之哀鸣、鸟之回旋,都受着无形的秋气的控制,仿佛万物都对秋气的来临惶然无主,充满了生命内在的无助。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集中表现了深秋时节的典型特征。落木,实际上就是落叶。从宋玉的“悲哉!秋之为气,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屈原的“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到陆机的“悲落叶于劲秋”,“悲秋”已成为古典诗词的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悲秋,实际上就是悲叹生命的凋零。虽然诗人在这里还没有提到“悲秋”,但“摇落深知宋玉悲”(《咏怀古迹五首》其二),当诗人亲见落叶从树木上飘零下来,感受到生命就是这样飘零的。当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这中间的过程,实质上就是树叶从郁青到枯黄,从枯黄到陨落的过程,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内心的伤感与绝望就像眼前的外景,外在的景象与内心的感慨交相辉映:生命的轮回总在秋天集中,万物的凋零总从秋天开始。作为诗人自己,生命仍在继续。苦难也在,漂泊更在。江水奔腾不息、滚滚而去,更引发诗人逝者如斯的慨叹。“无边”,“不尽”,旷野无碍,一种萧瑟博大的意象。“萧萧下”,树叶一片接一片地飘落下来,既有声,还有形,更多的还有那种飘荡的质感。“滚滚来”则挟裹着一种一去不返的气势。在写景的同时我们更深深地感悟到了作者的情怀——气势开阔,包容宇宙一切之慨,及无形中传达出的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感怆。“无边”、“不尽”的不仅仅是落木与江水,更是诗人胸中满腹的悲意和滔滔的愤情。这里,诗人放大了落叶的阵势和江水的流速,在万物代谢和宇宙永恒之间的矛盾中给人以无限启示,外在的景象与内心的块垒交相辉映。凄凉的外在反衬孤寂的内心,这实际上是一种无助:生命的消逝与有限,宇宙的无穷与永恒反衬出生命的渺小与无奈。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是诗人一生颠沛流离生活的高度概括,有顿挫之神韵。诗人从空间(万里)、时间(百年)两方面着笔,把久客最易悲秋,多病独自登台的感情,融人一联雄阔高浑的对句之中,情景交融,使人深深地感到杜甫式的沉郁和悲哀。该联语言,充满着张力,具有高度的浓缩性。虽然只有14个字,但却包含了八层内容,这在中国古代诗歌中是很少见的。宋代学者罗大经《鹤林玉露》析此联云:“万里,地之远也;悲秋,时之惨凄也;作客,羁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齿也;多病,衰疾也;台,高迥处也;独登台,无亲朋也;十四字之间含有八意,而对偶又极精确。”3这里的“八意”,即八可悲:他乡作客,一可悲;常作客,二可悲;万里作客,三可悲;又当萧瑟的秋天,四可悲;年已暮齿,一事无成,五可悲;亲朋亡散,六可悲;孤零零的独自去登,七可悲;身患疾病,八可悲。这八可悲将生命的悲哀绝望宣泄到了极致,人生的哀痛还有比这更深的吗?!并和首联的哀景遥相呼应,意景浑融。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诗人备尝艰难潦倒之苦,国难家愁,已经使诗人白发日多,苦不堪言,本欲借酒遣愁,但由于因病断酒,悲愁就更难以排遣,这又无端地给诗人增添了一层深深的惆怅和无奈的慨叹。“艰难苦恨”四字力重千钧,蕴涵丰厚,有晚景凄凉的慨叹,老病缠身的哀伤,半生漂泊的愁苦,更有忧国忧民的情志。就像面对滚滚东逝的江水、纷纷飘坠的落叶而感到生命的无助一样,诗人面对“万方多难”的祖国,虽是“不眠忧战伐”(《宿江边阁》),心急如焚,但却“无力正乾坤”(同上),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无奈!诗人只能将这郁结于心中的愁苦凝结在诗的结尾,将个体生命的潦倒不堪归结于时世艰难,其忧国伤时的情操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古代,知识分子常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作为处世准则,而杜甫却是无论穷达,都兼济天下,情系黎民,这正是杜甫的伟大之处。整首诗“悲秋”是核心,“哀”是贯穿全诗的情感主线。诗人由内心哀伤而登高遣怀,由登高遣怀到触景生悲,由触景生悲到借酒遣悲,由借酒遣悲到倍增新悲,全诗起于“哀”而终于“哀”,哀景着笔,哀情落句,诗人的悲哀既是伤悼“个人身世之秋”,又是伤悼“国家多事之秋”,是诗人感时伤怀思想的直接流露,是诗人忧国忧民感情的充分体现。杜甫一生特喜好登览,并因此而创作了一系列登览诗,如《登兖州城楼》、《登四安寺钟楼寄裴迪》、《登楼》等,即皆为其例。在4O岁之前,杜甫登览诗的题材内容很广泛,记游,写景,怀古,叙事,行乐,涉及面广。他4O岁写的《同诸公登慈恩寺塔》是第一首充满忧国之思的力作。自此以后,其以生命忧患意识为核心的登览之作开始大量涌现,登高必赋,临水必歌,其登览诗很少有为写景而写景的纯写景之作,它们大都结合着诗人的遭遇和感慨,国家的动乱和不幸,《登高》即是这方面的典型。杜甫的悲哀虽然是个人的命运,客居、多病、白发、潦倒、借酒消愁,这都可能是俗套,但是,诗人是把自己个人的命运、个人的悲哀和远在视线之外的战乱和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并把它放在开阔宏大高远的时空中来展示,把悲哀写得相当深厚博大,具有一种崇高感和悲壮美。这即是苏轼所言的“唐人高处”。这种博大,突出表现在空间视野上。诗题是“登高”,开头两句就充分显示出登高望远的境界。风急天高,回荡猿啸之声,渚清沙白,空间壮阔,本已有俯视之感,再加上“鸟飞回”,更觉人与鸟之间,如果不是俯视,至少也是平视了。这正是身在高处的效果。到了“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种俯视的空间感不但广阔,而且有时间的深度。和前两句比,这两句境界大开,有一种豁然提升的感觉。如果说前两句给读者的感觉还可能是写实的话,这两句则明显有更强的想像性、虚拟性。落木居然满眼都是,无边无际,充满上下天地之间;长江滚滚而来的传统意象,不仅仅是空间的纵深透视度,而且是时间的无限长度。空间和时间的交织,当然不是局限于空间的画面可比,再加上意象是如此密集,前两句每句三个意象,后两句虽然只各有一个意象,但是其属性却有“无边”和“萧萧”,“不尽”和“滚滚”,有形有色,有声有状,有对仗构成的时空的转换,还有叠词造成的滔滔滚滚的声势。从空间的广阔到时间的深邃,不仅仅是自然界的,而且是诗人的精神气度:悲秋而不孱弱,有厚度,有浑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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