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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苏轼词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论文

在日复一日的学习、工作生活中,大家都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论文吧,论文是描述学术研究成果进行学术交流的一种工具。那要怎么写好论文呢?下面是我整理的简析苏轼词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论文,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苏轼的词创作是从他中年出任杭州通判时开始的,他最早的作品《浪淘沙·咋日出东城》和《南歌子·海上乘槎侣》,前者写春天之景,语言平易流畅,意境虽无过人之处,倒也清新可爱;后者写钱塘江潮,苏轼词的豪迈气概和诙谐风格微有端倪。统观全局,苏轼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政治、情爱、农村三类作品。

苏轼是满怀热情投入到政治生活中的,但是不幸的家庭经历、多蹇的仕途命运、严酷的权力争斗使他蒙受了一次次打击。在作品中,有对理想的热情,有落魄的郁愤,有逆境中的不甘沉沦,真实细致地反映了苏轼复杂而又丰富的内心世界。苏轼还是"性情中人",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大都写得真切感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论说:"东坡之词,纯以情胜,情之至者词亦至,只是情得其正,不似耆卿之喁喁私情耳。"《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① 彭乘:《墨客挥犀》。

② 见原词序。

③ 陆游:《老学庵笔记》。

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此词作于熙宁八年(1075年)密州任上,距苏轼元配夫人王弗去世正好十年。词的起片开门见山,直抒感慨,丝毫不用铺垫和渲染,将思念和盘托出,有不吐不快之势。生死殊途,南北相隔;仕途的失意,人生的苦闷,满腑凄凉无处倾诉。接下来退一步讲"纵使相逢应不识,"因为自己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了。下片写梦中相见,结句"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将无法排解的思念之情溶入连绵不尽的未来,更衬出未亡人的情真意挚。以词来写悼亡之情,苏轼是第一位也是写得最好的一位。

苏轼与下层劳动人民接触的深入与广泛,超出了同时代的任何一位作家,因此,他对劳动人民的疾苦十分敏感。当看到"秋禾不满眼,宿麦种亦稀"时,他"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肤肌",进而痛感"平生五千卷,一字不疗饥。"①苏轼词作品,对劳动人民的疾苦远不如诗描写得那样深刻。在全部30余首农村词中,最为成功的当属描写乡村风俗和勾画作者与乡野父老亲切融洽关系的作品。《浣溪沙·徐门石潭谢雨道上作》其二: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相排踏破茜罗裙。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翔舞赛神村,道逢醉叟卧黄昏。

苏轼在徐州任太守时,春旱后得雨,因此,苏轼前往城东二十里"可以致雷雨"的石潭谢神,这首词是此次出行所写五首词中的第二首。词的上片写村里的姑娘们闻听太守将到,于是匆匆忙忙梳妆一番,三五成群地扎堆在篱笆门前迎候。为了能清楚地看一眼究竟,有的姑娘甚至挤破了红色的衣裙。词的下片写村社,首句写村社的隆重,次句写供品的丰盛,末句写村民的欢愉。全词犹若一幅淳厚质朴而又兴致盎然的农村风俗画。

苏轼词的艺术特色,历代评论家仁智互见,总括起来,不外四点,即豪放、韶秀、清迥和真率。

苏轼词的豪放已为人所共赏。俞文豹《吹剑续录》称:"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念奴娇·赤壁怀古》历来被推为豪放词的名作: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词的最后,"人间如梦"句,给全篇豪放阔大的基调涂上了一笔抑郁的宿命论的色彩,令人扼腕。《江城子·密州出猎》早《念奴娇·赤壁怀古》7年,是密州任上所作。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关于此词的写作,苏轼在《与鲜于子骏书》中有所叙及:"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词的

① 苏轼:《和孔郎中荆林马上见寄》诗。

上片首写声势浩大的出猎活动以及作者由此而激发生成的豪情,下片语意与上片一脉相承,紧扣豪情作文章,由出猎之豪情升发到报效国家之豪情。由杭州通判改任密州知州,苏轼的心情并不愉快,自称"老夫"正是这种灰暗心情的反映,但苏轼并不悲观,而是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冯唐故典,寓含天生我才明主不弃的希冀。词的结句"西北望,射天狼",表达了一旦为朝廷重用,当不负圣望,有所作为的雄心。

苏轼词中的韶秀清迥之作当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前人评价这些作品"格奇而语隽",①"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数万卷书,笔下无一点俗气,孰能至此!"②苏轼词的真率与其为人的真率一脉相承,这一特点在他的大多数作品中都有体现。

苏轼词除"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④、"登临不用怨斜晖,古往今来谁不老,多少。"⑤、"不用悲秋,今年身健还高宴。"⑥这些豪迈刚健乐观爽朗的作品外,尚有相当一部分思想消极之作,如,《醉落魄·述怀》:醉醒醒醉,凭君会取这滋味。浓斟琥珀香蚁,一到愁肠,更有阳春意。须将墓席为天地,歌前起舞花前睡。从他落魄陶陶里,犹胜醒醒,惹得闲憔悴。这些作品是苏轼复杂思想的反映,有人生失意后的故作激愤之言,也有随缘委命的真情流露。因此,不能一概而论,而须加以甄别分析。

① 黄蓼园:《蓼园词选》。

② 黄庭坚:《山谷题跋》。

③ 苏轼:《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

④ 苏轼:《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

⑤ 苏轼:《定风波·重阳》。

⑥ 苏轼:《点绛唇·庚午重九再用前韵》。

文学史上素有“诗庄词媚”的传统,人们在填词时,总免不了要考虑什么样的生活、思想、感情才能够用词这一文学形式来表现。及至苏轼,采取“以诗为词”的手法,将别人以诗的形式来表现的`题材和主题,都写入词中,于是“东坡词颇似老杜诗,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放映了以前词人所没有放映过的广阔内容。而苏轼对词体革新的根本,正是诗词一体的词学观念和“自成一家”的创作主张。本文拟从苏轼的词学观,来探讨其词体革新中的几个问题。

为了使词的美学品味真正能与诗并驾齐驱,苏轼提出了词须是“自成一家”的创作主张,破“柳七郎风味”则是其词体革新的一个重要方面。

苏轼的词扩大了词的表现范围,就必然给词带来意境和风格上的创新。在写出第一首豪放词——《江城子密州出猎》以后不久,苏轼就在第一篇关于词体革新的文章《与鲜于子骏书》中,明确提出了“破”的问题:“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P1650)歌词本是要“绣幌佳人”,“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欧阳炯《花间集序》)来歌唱的,而苏轼之词竟要东洲壮士“吹笛击鼓以为节”、“抵掌顿足而歌之”,并为其壮观而自鸣得意。显示了苏轼有意开阔新词境,以“破”风靡词坛的“柳七郎风味”,提倡一种具有阳刚之美词风的意愿。

在这里,苏轼对自己的词体革新提出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立”,“自是一家”;二是“破”,“无柳七郎风味”。值得注意的是,苏轼把“柳七郎风味”看成是“自是一家”词作的对立面,可见他对破“柳七郎风味”的重视程度。对于苏轼的这段话,清代刘熙载《艺概词曲概》指出,苏轼“近却颇作小词”云云,“一似欲为耆卿之词而不能者。然坡尝讥秦少游《满庭芳》词学柳七句法,则意可知矣”](P108)。刘氏并未说明“意”之所指,不过,从以下三个方面,还是可以看出苏轼之“意”是什么。其一,从“柳七郎风味”提法本身看。宋人以行第相呼,多用于平辈或晚辈,一般不用于尊者和长者,否则视为不尊敬。柳永是苏轼的前辈。苏赞许柳词时,称之为耆卿,字而不名;贬斥柳词时,则呼之为“柳七”。因此,“柳七郎风味”并不像有些论者所说,只是对柳永词风的一般称呼,实际上是一种贬称。其二,众所周知,柳永词分雅词、俚词二类。苏轼曾经说:“人皆言柳耆卿词俗,然如‘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佳处,不过如此。”(P35)《八声甘州》情景兼到,骨韵俱高,属于雅词。可见,苏轼对于柳永的雅词颇为推许,他所说的“柳七郎风味”只能是针对沿袭五代的淫蘼浮艳风气的俚词词风而言。在宋俞文豹《吹剑续录》有一段文字记载:“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耆卿?对曰: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子执红牙拍,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绰铁板,唱‘大江东去’。为之绝倒。”(P49)曾端伯《高斋诗话》载:“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曰: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作词!少游曰:某虽无学,亦不如是。东坡曰:‘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P497)说明了柳永词富阴柔之美,而苏轼词富阳刚之美,也体现了苏轼对传统词风的突破和创新。其三,柳永的俚词,在思想内容方面往往显得庸俗,在语言方面则比较俚俗。从苏轼本人的作品看,《东坡乐府》中如《满庭芳》(“蜗角虚名”)、《如梦令》(“水垢何曾相受”)等,语言都相当俚俗。而且,据《苕溪渔隐丛话前集秦少游》记载,秦观有“唤起一声人悄”词,其中“觉健倒,急投床,醉乡广大人间小”等语,也颇为浅俗,而苏轼“爱其句”。这种情况显示,苏轼并不一味反对俚俗;他不满于柳永俚词的,自然又在于它的思想内容的庸俗。要之,苏轼所说“柳七郎风味”,是指主要表现在俚词中的柳词的庸俗、卑弱和浮艳词风。他以“柳七郎风味”相概括,表示了他的不屑和否定态度;他说自己“颇壮观”的“自是一家”的词“无柳七郎风味”,表明他要在它之外建立一种新词风,开创一条新道路。这就是苏轼“意”之所在。如果说,《与鲜于子骏书》表明,苏轼在词体革新一开始,就把“柳七郎风味”当作他的革新的对立面,并把破“柳七郎风味”当作革新的组成部分,那么,《高斋诗话》所载则表明,他在革新的后期也仍然如此。

苏轼的词学观表明,他无论是破“柳七郎风味”,还是立“自是一家”的词风,都是比较自觉的。这两个方面构成了他的词体革新的基本内容。他所以把“柳七郎风味”当作对立面,除了它代表庸俗、浮艳、卑弱的词风,从当时词坛实际看,还当与柳词“掩众制而尽其妙”,在当时影响最大有关。柳词的出现,标志着宋词发展到一个重要阶段,但是,它未能突破“词为艳科”的藩篱,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它滋长了浮艳词风。所以,与其说它代表宋词的现在,不如说它代表宋词的过去。在这种情况下,苏轼要进行词体革新,不可避免地就会与“柳七郎风味”发生冲突。从主观上讲,苏轼开始也许只是要破“柳七郎风味”本身,但由于柳词“掩众制而尽其妙”,所以在客观上,他对“柳七郎风味”的冲击,不可避免地冲击到宋初以来的浮艳纤弱词风,因而具有更为广阔深远的意义。虽然,随着革新的深入和认识的发展,苏轼逐渐又把革新范围从“柳七郎风味”扩展到“小词”,但他对“柳七郎风味”的反对,却是始终不移的。

词史意义在古今学人关于苏词的评说中,“以诗为词”无疑是最为流行的一个命题。苏轼词出现不久,有人便很快敏锐地感到这些作品和前代及当时的词人作品有较大的差异,于是就出现了许多评语,其中尤以陈师道在《后山诗话》中所说的“以诗为词”这四字最为精当。这个论点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即苏轼的词在向传统诗歌趋进,词与传统诗歌的界线在初步泯灭。而他所以能“以诗为词”,又在于他在词与诗的关系方面,与词“别是一家”的传统和流行的观点不同,他认为“微词宛转,盖诗之裔”(P1943)。他的识见高出于古人和同时代人,又坚持实践创新,从而为宋词开辟了新的天地。

以诗歌的标准要求词,以写诗的笔力写词,“以诗为词”是他进行词体革新的主要途径。苏轼的“以诗为词”,从词体革新角度看,这实际上是他革新的主要途径。“以诗为词”势必会引起传统的“小词”在内容、手法、语言、风格等方面的变化;对于词反映现实、表情达意的范围和能力,自然会有所开拓和增强,对于提高词的地位也具有重要意义。可以说,苏轼的词体革新之所以能取得重大成就,产生重大影响,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他在如何革新方面找到了“以诗为词”这一正确途径。“苏轼首先在理论上破除了诗尊词卑的观念”(P77),他认为诗词同源,本属一体,词“为诗之苗裔”(P40-49),在苏轼看来,词和诗一样,是可以用来表现社会的兴衰和历史的兴亡,抒写作家的胸襟怀抱和人生际遇,而不应一味沉溺于酒筳歌席、男欢女爱之中,并积极的付诸实践。如他的中秋词《水调歌头》通过望月怀人,表达了对手足同胞真情思念和热爱人生的执着态度,也反映了作者处于逆境之中而能达观自持的积极乐观精神。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中评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显示了苏轼“以诗为词”进行题材改革的成功和社会对苏轼改革成就的认同。苏轼本人在说柳永《八声甘洲》中的名句:“此语于诗句不检唐人高处”(P77),称道蔡景繁的“新词,此古人长短句诗也”(《与蔡景繁书》)。由于他在词体革新时从文体观念上将词提高到与诗同等的地位,“这就为词向诗风靠拢、实现词与诗相互沟通渗透提供了理论依据”(P77)

东坡词扩大了词的表现范围,给词带来意境和风格上的创新,开拓词境,是苏轼词体革新的主要方向。在扩大词的内容与题材方面,苏轼的词可以记行事,可以述出游,可以写登临,可以叙凭吊,可以述节令,可以记梦,可以怀人,总之,凡个人日常所经所历所思所感,苏轼都可以以词写之。可以说,在苏轼笔下,词被运用得从容自如,无施不可。词作什么,怎样写,都可因作者的性情、才力和阅历的不同而可自由选择。在一个具体的创作个体那里,词应是没有功能及用途上的限制的。这样,词就被从较单纯的只为应歌和佐欢的狭窄路径中给引离了出来,词的适用范围增广了,词的门径增宽了,成了“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的一种文体。这就从实际操作上实现了诗词同体的理论,为后世诗与词的相容无间提供了现成参照。在开拓词境方面,他将传统的表现女性化的柔情之词扩展为表现男性化的豪情之词,将传统上只表现爱情之词变革为表现性情之词,使词像时一样可以充分表现作者的性情怀抱和人格个性。如元丰五年写的[定风波]《沙湖道中遇雨》,充分表现了他豁达乐观的精神;在密州写的《江神子密州出猎》,则表现了他希望驰骋沙场、以身殉国的豪情壮志。“苏轼让充满进取精神、胸怀远大的理想、富有激情和生命力的仁人志士昂首走入词世界,改变了词作原有的柔软情调,开启了南宋辛派词人的先河”(P78),从内容、题材的扩大到意境、风格上的创新,为苏轼词体革新的成功打下了厚实的基础,也为他日后的豪放词流芳百世提供了条件。

参考文献:

[1][3][7]刘熙载《艺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苏轼文集》北京:中华书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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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郭绍虞《宋词话辑佚》北京:中华书局,1980

[8][10][11][1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三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9]方智范《中国词学批评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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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上成品苏轼词作与梦 张庆军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的苏轼不仅以诗文著名,而且词也写得洒脱,别具一格,并以豪放派词风的鼻祖被尊,浏览苏轼现存的347首词,竟然发现东坡居士词作与梦颇多有缘,或记梦、或忆梦、或借梦、或诉梦,词作中梦、梦境比比皆是。纵观《东坡乐府》中与梦结缘的词,一类是以梦作为创作题材,进行艺术性的概括提炼和再现,如《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苏轼19岁和王弗结婚,十分恩爱,苏轼30岁时,年方27岁的王弗因病早逝,给多情的词人留下了无穷的思念和悲伤。王弗谢世,已经十年,彼此生死相隔,无缘碰面;人间黄泉,音信难通;孤坟相隔千里,难谋一面(王弗坟在四川眉山,苏轼此时任官山东密州,相隔岂止千里)。这份伤感,此种苦痛,岂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所能相比的?十年的相思,十年的惦念,十年的苦痛,十年的辛酸,十年的衷肠,又能与谁诉说。个中的酸楚,又怎是“多情自古伤别离,更哪堪、冷落清秋节!”所能表达的,既使东坡只有一种风情,又能与谁人说!十年之中,词人几遭贬削而四处奔走,虽只有四十岁,却已风尘劳顿,白发催人,忽见“梳妆”貌美的妻子,又有何等言语相诉。“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这是何等精妙的艺术描述,又是多么准确的真实描写(毕竟是在梦中)。和妻子一刻千金的梦会,对于饱经风霜的词人来说,是怎样的幸福与感慨呀!然而这伤感不能表露,这哀怨无法倾诉,因为他是大诗人,他是苏轼,他不是柳永,他是高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大词人,儿女情长、香脂浓艳的闺房哀怨是轮不到他来写的(他也不能写),于是无奈的东坡也只有借助于梦了,梦成了挡箭牌,梦成了遮雨伞,梦也成了词人一吐心声而不落讥讽的绝好的表达方式了。 以虚写实,实虚结合,融进梦境,增进和渲染词的气氛,使词通过梦的表达进入更高的艺术境界,这是词本身发展的要求,也是苏轼词作用梦的另一类型。《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且不论,曾被沈潜在《填词杂说》中评论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更是一例: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因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朗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本词,在前词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另开新境,避实就虚,以曼妙的构思和细腻的刻画,内中融进了多少幽怨和缠绵,其高妙处,似更胜过前词。特别是自然而然的融进了春日思妇万里寻郎的梦境,更是词作之妙处。如此文章大师,怎与梦结下了这般深的缘分。原因如下: 其一,基于当时人们对于词的认同程度和宋朝最高统治者对词的态度,作为文坛风云人物的苏轼欲想写词,必须得借助梦境来发挥。词始兴于唐朝,至晚唐五代时词人已经很多,特别是由于以温庭筠、韦庄、李煜等人作品为主的《花间集》流行以来,人们普遍认为词乃茶余饭后消遣工具,词非文章大家专攻之技,是诗余,是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况且又是抒写绮糜生活中的艳事闲愁的,于是词成为花前月下,绣房闺阁,哀怨缠绵的代名词,成为诗人大家所不屑一顾之作。虽说词在唐朝五代有所发展也不乏成功之作,但严格来讲,苏轼之时,词是新兴而有待发展的体制,诗古文辞由来已久,有丰厚的积淀,优美的作品,不同的风格,多样的内容,灵活的形式, 并且已为历朝历代人们所接受推崇,但词的文学地位社会影响比“正统”的诗古文辞还是相去甚远的,苏轼虽是文学大家,但也不能(恐怕也很难)打破僵局,即使有意在词坛上崭露头角,一试身手,也因为词是“应歌”的“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为免盛名之累,也只好借口是“游戏”而已,是作诗之余,“偶尔作歌”,说的白一点,即做诗之后还有才情没有抒发痛快,故而用词来收收尾,发泄一下吧(即词为诗余)。这正如宋代胡寅所说:“词曲者,古乐府之末造也……文章豪放之士,鲜不寄意于此者,随亦自扫其迹,曰谑浪游戏而已也。”这样,不论苏轼,还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亦或作词专攻情致的秦观都只好以梦写词,大展神来之笔了(范仲淹的《苏幕遮》的下半片妙借“好梦”,加倍衬托别离的浓重:“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在乡魂黯然,旅思紧随的情况下,除非每天夜里做着回乡的好梦,方才能暂时得以安睡。词外之意,好梦本属虚幻,而忧国忧民的范仲淹把精神寄托在虚幻不实之上,愈见其内心的苍凉凄恻了),于是以文章得名也以文章招祸的东坡先生也只好选择梦语了,因为不如此,则又是一个柳永柳七变了。曾“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使词普及市井乡里平民百姓的柳永,在当时盛极一时,可以说花间词的神韵至此发展到了顶峰,也因为宋仁宗赵祯认为柳永词“ 好为浮冶讴歌之曲,传播四方,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临轩放榜,特落之,曰:‘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去填词!’柳永被除名”(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六)。柳永你身处大宋开国不久,国家统一,天下太平,你既不能象词人辛弃疾那样:“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又不能象陆游那样:“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却反而去唱一些“偎红翠,风流事”的烟花巷陌之词,人家宋仁宗不喜欢。柳永纵然词唱普天下,名冠海内外,可皇帝不认同,不欣赏,也只好流落街头了。试想,当着皇帝的官,吃着朝廷的饭,拿着皇家俸禄的苏轼,又多大的胆子敢冒宋仁宗的大不韪。于是苏轼也只有用梦来表达了,以此在不清醒的梦中来书写闺房哀怨月下花前的缠绵来避嫌了。苏轼词作用梦的第二个原因,是苏轼在词的创作上有着独创一派 、自成一家的动机。东坡毕竟是个大文豪,他非常清楚,词作为一种文学形式,绝不会只充当诗余饭后的雕虫小技,它一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真正的艺术作品,总是要借物言情,甚至要凭借想象(梦)来挖掘其含义。苏轼意欲有别于柳永,不落入绮罗香泽的艳词臼窠,但又想不同于陈季常的“豪放太过”,于是只好以梦相托,继柳七变的词艳情丝,以“大江东去”示无柳七郎风味,而努力“自是一家”的词风。东坡先生有意在词坛上独树一帜,目的在于针对柳永一路的词风,救词于风花雪月的狭隘之中,拓宽其思路,张扬其生命,这一点,他自己并不讳言,《与鲜于子骏书》说“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词发展到了北宋中期,内容只在绮罗香泽的小圈子里讨生活,语言又自然是老一套“香套泛语”,在这种情况下,苏轼既要发展词、开拓词,又要注意世俗对词的品评,帝王对词的偏见,于是他必须打出彻底反对柳永词风,这一是因为非如此不足以挽救词坛的颓风,二是因为非如此难以自立门户“自是一家”,三则是词毕竟还有抒发儿女情长、相思哀怨、花前月下之感情的任务(因为生活中有这些内容),因此东坡只能在部分词中展示别具一格的“新词风”(即以诗为词),而摆脱绸缪宛转之度。宋俞文豹的《吹剑录》说:“东坡在玉堂曰,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关西大汉”也好,“东州壮士”也罢,弹铜琵琶,敲铁绰板,甚或吹笛击鼓,抵掌顿足,总之不是妙龄歌姬温柔旖旎地曼声低唱、哀怨吟咏,应是自成一派。然而苏轼又深知在当时他之所谓“壮士词”并非很得人心,不用说已经被世人接受的柳词,就是其志同道合的友人,也不以其词为骄傲,认为是“溢而作词曲”,是做诗之余,偶尔为之罢了。东坡先生亦知词并非只有“ 壮士词”一类,也应表现哀婉清丽、缠绵相思(须知东坡也是写哀婉清丽作品的高手),如此东坡先生可不能打自己的嘴巴,也只好把哀怨缠绵交托给梦境了。其三,前辈文人用梦的影响以及梦境与文学描写的某些天然关系也使苏词广泛而大量的用梦。苏轼对自己的创作曾作过明确的说明:“山川之秀美,风俗之仆陋,贤人君子之遗迹,与凡耳目之所接者,杂然有触于中,而发于咏叹”(《南行前集叙》)。这就是指出从生活真实到艺术真实的过程,然而许多的情况下,艺术真实要高于生活的真实,需要通过艺术的加工,想象渲染,这其中最简单有效的就是通过梦,借助梦来完成现实真实中难以捉摸的环节。同时坎坷的仕途遭遇更是东坡词作中用梦的又一重要原因,一路高歌长吟、才情横溢的词人正沉浸在文章盛名、词作成功的喜悦之中,虽几遭贬削,频频调任,居无常所,但东坡先生却将此视为难得的漫游,苏州的园林、杭州的山水、密州的人情、徐州的掌故,反而使词人倍感大自然的美丽和上苍的恩赐,即使白发,也聊发少年之狂,并且将“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壮志再度高昂。可是,正如他所预感的那样,因文章得名,也因文章获罪。刚到湖州,诚恐诚惶的感谢浩荡皇恩的信还墨迹未干,灭顶之灾却随之而到,感谢皇恩的信被指控为“有讥切时事之言”,苏轼不满现实,批评当朝,而其弄潮儿诗中“吴儿生长狎涛渊”,又有把皇帝诬为“吴儿”,影射皇帝兴修水利是“ 玩水”之嫌,说此时全国上下对苏轼已经到了“忠义之士,无不愤惋”的程度,可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于是1079年7月,朝廷派人到湖州把苏轼押到京城下狱御史台,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虽然宋神宗皇帝半信半疑,太皇太后也极力为之开脱,范镇、张方平等亦写信给皇帝,说苏轼“实天下之奇才”,连苏轼政敌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也说“自古大度之君,不以言语罪人”。一代才子、盖世词人虽免去死罪,但活罪难逃,被贬到黄州。被陷害的痛苦,无法辩解,也不能辨白的无奈,特别是词友诗朋全都失去了联络,这种痛苦在他写给李端叔的信中写得最清楚,“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见,与樵渔杂处,往往被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也不答,自幸庶几免矣”。须知苏轼是诗文唱答之高手,文坛巨人,忽然间,仿佛到了真空世界,那种痛苦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他只有转而思考自己的人生追求是否正确。本以为“渐不为人识”,但小人不放过,几年间四处漂泊,八方流浪, 然而苏轼毕竟是文化人,是知道诗可以言志,文能载道的,他品遍世间辛酸,阅过官场苦辣,黄州的几年以及其后的二十年中苏轼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创作走上了顶峰,它的思想也升华到了更高的境界,“觉从前,皆非、今是”(《哨遍》),“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秋”(《西江月·黄州中秋》)可见词人亦把前半生的生活视作了梦或恶梦,人生短暂,但放开胸怀,词中的“梦”也有了别与从前的含义,词人清醒地看到世事的险恶,“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江城子》)在梦中一切都非常清楚明白,在醉中才是真醒,可见词人这一时期的“梦”已与此前词作中的“梦”有了巨大的区别,如果说前期作者是用梦来作为一种手段和方式,来开辟词的新路径,是通过梦或梦境的描写来曲折、隐晦的反映生活,表达感情,以避免走柳永词风的旧路的话,那此时东坡的“梦”则又增加了用“梦’来进行人生意义的深层的探索,这时的“梦”不再铺排,是直言“梦”,不再躲躲闪闪,而是大大方方的用“梦”,“梦”是一种胸臆的直抒。堪称词人豪放代表之作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可以说是苏轼用梦的质的飞跃,谈笑间创造下举世业绩的周郎不是也已随时光流去了吗?“万事到头都是梦”(《南乡子·重九》),“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此时的苏轼已将自我融入到了世界之中、自然之中,完成了有小我到大我的飞跃,又开了从词风之梦到人生真谛之梦的过渡,世事皆梦,人生是梦,这是一种无梦之梦境了! 列宁曾经有趣地指出:“据说,历史喜欢作弄人,喜欢同人们开玩笑。本来要到这个房间,结果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在历史上,凡是不懂得,不认识自己真正的实质,即不了解自己实际上(而不是凭自己的想象)倾向于哪些阶级的人们,集团和派别,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东坡居士并非不了解自己,然而现实和条件使他在词创作上走了一条与柳永相反的路,不仅使他借助于梦丰富了词的内容,开拓了词的范围,把词引出了闺房哀怨的小天地而走向了更为广泛的世界,而且通过梦完成了人生价值的最终探索,于是他的词与梦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是词的造化,更是文学的造化,也是历史的必然。于是我们庆幸于历史选择了苏东坡,词垂青于苏东坡,我们更为感叹的是词有了苏东坡而登上了大雅之堂,词有了苏东坡更显示出无穷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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