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文坛杂志

小时候真怕长虫

文/辛希孟

自小儿在莱阳农村长大，见得最多的野生动物是蛇。

虽然常见蛇，十一、二岁前，我却非常怕蛇。蛇那泛着幽幽绿光的身子和阴冷的眼睛，看上去，也确实可怕。和大平等小伙伴去拾草挖野菜时，我总是胆战心惊，瞪着一双小眼睛，仔细看清楚石头土块庄稼野草的缝隙里没有蛇，才敢蹲下身子，干母亲安排的、不得不干的、毫无乐趣的事情。

即便在干那些快乐的事情，也是杯弓蛇影，小心翼翼，譬如掏家雀窝。

掏家雀窝不但收获丰厚——那蛋可让奶奶给煮了吃，那小家雀用蚂蚱喂几天就会上架甚至飞翔，给童年的我们带来许多快乐——而且很刺激。

那个时候我们老家几乎不见瓦房，村子里全是麦秸草披房子。家雀们没办法，只好在屋檐下或者土山墙的小洞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

因为害怕遇到蛇，掏家雀窝的时候，我便遵照大人们流传下来的方法，把衣领子竖起来，连同衣袖，用小麻绳绑紧，站在小伙伴的肩上，扭着头，闭住嘴巴，把手伸进洞里。

大约是到了十三、四岁，成了少年的我，忽然地就不怕蛇了，蛇在我和大平等小伙伴眼里，便成了见之必灭的坏东西。

那时候，脑子里也没有好好做作业、应付考试、升高中、升大学的概念，所以，中午、傍晚和星期天，玩耍的时间多多。也因此，消灭蛇的经历就多。

印象深刻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高粱地里挖野菜，忽听一小伙伴大声叫，哎，长虫！快来！

呼啦啦，五、六个少年在高粱地里横冲直撞，追赶着仓皇乱窜的蛇。

终于，蛇被我们捉住了。

我们先是捏着蛇的尾巴来来回回抡一阵子，又抖擞一番，（长辈们说，那样，蛇的脊梁骨就会散了架子）然后，将它头上尾下，吊在高粱秸上，开始剥皮。

蛇的皮很好剥，从嘴角撕开，哧地一下，就会脱出一条血糊糊、红彤彤的肉棍儿。

再然后，便是四处找干草，拢成一堆儿，点燃了，把那蛇用两根青高粱秸挑着，放在火苗上烤。

很快的，香味便四溢了。

本来，这样的事情常做，为什么偏偏这次印象深刻呢？

原因是，生产队长发现倒了一大片高粱，心疼之后，怀疑是阶级敌人搞破坏，便报告了大队革委会。革委会经过一天的侦查，破了案。

我们一伙儿虽然没有被挂着大牌子进行批斗，却被各自的父亲或者母亲用巴掌扇肿了屁股。

第二次，是和大平一起，到二大爷的后园里偷桃子，忽然看见了一条蛇朝墙缝里钻。

我眼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蛇尚未钻进去的后半截身子。

随后，和大平俩用尽了力气，竟没有将那蛇扯出墙缝。

僵持了一会，去了个大人，具体是大爷二叔还是三哥什么的，现在忘了。

那大人从裤兜里掏出旱烟袋，又用小树枝儿从黑糊糊的烟锅里挑出些粘稠稠的烟油，抹到那蛇的屁眼里，说，一会儿它就退出来了。

一会儿过去了，那蛇却没有退出来，又一会儿过去了，那蛇还是没有退出来，于是，那大人便恼羞成怒了，他和我们一起，攥住蛇的后半截身子，一齐用劲扯。

噗嗵一声，我们三个跌在了地上——蛇的身子断了，上半身在墙缝里，下半身在一双大手和两双小手里。

不知道大平和那大人如何，我的屁股，是疼了好几天的。

我发育比较晚，十七岁那年，才长开了身子。也就是在那一年里，我爱上了同村异姓的三姑。三姑的瓜子脸很俊俏，三姑的腰肢特别细。好多村人说，三姑是狐狸面、水蛇腰。

很奇怪的，从那以后，每每看到蛇，我就想到了三姑，对蛇，便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了。

有一次在村子的水库里游泳，看到了一条蛇，那蛇不知是水蛇呢还是普通的蛇，它见了我，昂着头便逃跑起来。

那蛇在水面上窜，我在后面就起了好胜之心，紧追不舍。

那时候我的自由泳已经在三里五村罕见敌手了，可是，我最终却没能追上那条蛇。于是，我对蛇又多了一分敬佩。

后来，也对蛇有过怜悯。

刚结婚的那几年，单位里没房子，我和妻子租了驻地村一个寡妇大嫂的房子住。大嫂和她的两个不到十岁的儿子住西间，我和妻子及儿子住东间。

有一个晚上，妻子开了灯，要下炕去院子里的厕所，忽然，她尖叫一声。

我朦胧中一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就听妻子颤声儿吆喝，长虫！长虫！！

我问在哪里，妻子说，在炕旮旯！你快砸死它！

我下了炕，四处看，果然就看到了一条蛇——手臂长，大拇指粗，绿油油的身子在灯光下闪烁。

那屋子是用水泥抹了地面，蛇在炕下四处游走，惊惊慌慌的样子，让我心生怜悯，就想捉住它，送它到街上。

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能如愿，我心急火燎，只好找出爬泰山时买的竹手杖，追打那蛇。

那蛇逃到大衣柜的下面，我趴在地上，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手杖去捅它。

眨眼 ，蛇不见了，妻子在炕上，吓得几乎要哭出声了。

我站起身来，靠在大衣柜的一边，把脑袋贴住墙壁，找啊找啊，就发现那蛇在大衣柜后面的半中腰，蜷成一团。

不知是那蛇太累了还是被我吓傻了，我用手杖挑它，它竟不动，我的心忽然觉出了柔软，甚至，眼眶要湿了。

我轻轻挑着那蛇，把它送出了院子。

【作者简介：辛希孟，男，山东省莱阳市人，现为《金融文坛》杂志编辑部副主任。自1988年起，在《胶东文学》、《大众日报》、《烟台日报》等全国各报刊及网站发表小说、散文等80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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